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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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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然是有收集截角、折价券习惯的佟海音的战利品。家里的客厅、餐桌,随处可见佟海音战绩辉煌的截角,她应该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令她自己也大感吃惊

    “你与海音时常联络吗?”佟海欣话一出口,就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问这个做什么?

    她在顾斯朋的画室里看见佟海音的画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为什么她直到现在还如此在意?

    他们的关系既然定义为床伴,就不应该有太多莫须有的情感,她不喜欢自己的问句,更不喜欢心底那份介意。

    “海音?还好呀。前阵子她设计网站logo,有跑来问我哪张图比较好,我给了她一些意见,就这样。”顾斯朋耸了耸肩,回答得云淡风轻。

    “啊?噢喔。”佟海欣眼眸低垂,不知道在心虚什么,又将话题转回来。“你想去故宫看画展?”

    “可以吗?”顾斯朋问。他是想去,但也不愿意耽误到正事。

    佟海欣低头看了看腕表。

    “我们是还有时间,今天看景只是让你知道你的画会挂在哪儿,让你抓一下画的尺寸跟数量,也让我先探一下路罢了,你想去的话,等看完景,我再送你过去?”

    “欣欣,我会得到一张免费的票。”两人同行,一人免费不是吗?顾斯朋的暗示很明显。

    “你要打电话叫海音来吗?”佟海欣疑惑挑眉,问得很认真。

    “不,你怎么会以为我希望海音来呢?”顾斯朋大笑,她某些时候真是迟钝得不可思议。

    “欣欣,我们一起去吧,你看完景之后就没事了,不是吗?既然我今天搭你的顺风车,你就好人做到底,顺便陪我看一场展览?反正我们就住在隔壁,终点是一样的。”

    佟海欣迟疑了会儿,眼中有明显的犹豫。

    床伴是一回事,为了公事有所接触是一回事,两人一道去故宫看展览又是另一回事,感觉,很像约会

    “拜托,我不想自己一个人看完展览之后还得拦出租车回家,你知道,台北的路况跟交通我已经不太熟sweetie,我被我的故乡排挤”

    他眼中的委屈表情令佟海欣心软。

    她知道这种感受,明明应该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却又格格不入,无法融入,就像她的家庭一样。明明是她的家,却又如此不同

    “走吧。”佟海欣重新转动了方向盘。“早点看完景,早点过去,这时间故宫人应该不多。”

    彼斯朋望着她漂亮的侧脸,与杯套画展上的主题一眼,笑了。

    二十九岁的佟海欣话少表情少,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像十四岁时的她一样柔软。

    他想,他越来越知道与她相处的诀窍了。

    这会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值得纪念。

    五个不同主题,五个主要空间,高达一百一十八幅的参展作品,以及大幅介绍画家生平、不影响观画的黑白相片。

    夏卡尔画展的展场辨划得十分出色,作品也是质量俱佳。

    彼斯朋与佟海欣来得早,馆内人潮还十分稀落,可以让他们随兴惬意地徘徊流连。

    佟海欣拿着导览手册随意乱走,她对绘画与艺术虽然不像顾斯朋那么专精了解,但是工作之余偷闲站在这里,被夏卡尔作品中的缤纷色彩围绕,倒也还觉得心情愉快。

    她驻足在一幅名为“花与动物”的画作之前,突然发现这位画家的画中总是大量地取用花来当作元素,走到旁边细看了他的生平经历,才知道原来他不只是个画家,也是个诗人。

    他的画好缤纷好浪漫,有绚丽的色彩、奇特的布局,与顾斯朋那种深邃沈重的画截然不同,又好像有某种程度的相近。

    说起来,顾斯朋的绘画灵感似乎也都来自于诗词,画家与诗都分不开吗?佟海欣觉得自己身陷在一条色彩的河流

    “小心!”一个青少年莽莽撞撞地从佟海欣身旁奔过,顾斯朋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让她退离了几步。

    “喜欢吗?看得这么出神?”顾斯朋朝佟海欣微笑,伸手顺了顺她额前的发,没有放开与她交握的那只手。

    佟海欣迎视他的眼,又莫名心虚地别开,突然为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两颊发热。

    他这么问她时,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他的画

    喜欢吗他的画?还是他

    她没有喜欢。

    “欣欣,来。”顾斯朋牵着她往别幅画前走。

    佟海欣低头凝望着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花了两秒钟犹豫要不要放开。

    他握得如此自然,倒显得犹疑要不要放开的她慌张。

    她记得,他们曾经有过一段过马路还会牵手的时光,然后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再也不牵了。

    他们之间连掌心的距离,都变得好远

    “欣欣,你又走神了,在想什么?累了吗?”

    唉回神的佟海欣吓了一跳,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用另一只手牢牢握着,像在阻止着掌上过热的体温泄漏出什么。

    她最近总是管不住思绪,轻而易举就沈入回忆的海洋,她究竟想在往事漩涡中抽丝剥茧出什么,她也不明白。她只觉得好疲惫,心境上的。

    “我不累。”佟海欣轻轻摇头,如此回答。

    “来看这个。”顾斯朋拉着她,站定在一幅画作前。

    那是“生日”画面里是一对男女幸福得飞起来,整幅画甜蜜浓稠到像要滴出蜜来。这次画展的导览手册与入场券便是选用这幅经典画作当封面。

    “怎么了?”佟海欣问。

    “你记得樱桃小丸子吗?花轮家也有一幅夏卡尔,小丸子看了之后好喜欢,还特地跑去问花轮,画家叫什么名字。”顾斯朋朝她爽朗一笑。

    “”他特地把她拉到这幅画前面,是为了与她聊卡通?

    “哈哈哈,不记得也不要紧啦,那不重要。”顾斯朋望着佟海欣,又笑着指了指前头的画说道:“欣欣,这幅画,画的是夏卡尔和他的未婚妻。”

    “嗯。”佟海欣望了“生日”一眼,又将视线转回至顾斯朋脸上。然后呢?

    “我以前,总觉得这么缤纷浪漫的画很不符合我的调性,但是现在看一看,却觉得跟我挺合拍的。”

    夏卡尔的画甜腻浪漫,画中充满了花束、恋人、动物,彰显的精神总是大量的爱与美,之前身陷苦涩单恋中的他小鼻子小眼睛,实在很难领会。

    但是,佟海欣现在就在他身边,他们之间没有相距一片海洋、没有隔着一个男人,一切今非昔比,他开始感受到一份淡淡的、像恋人般的幸福。

    虽然,佟海欣赋予这段幸福关系的名称为床伴,他却十分珍惜。

    “为什么?”佟海欣扬高疑惑的眸望他。

    “欣欣,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顾斯朋朝她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发,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在车上说的话是认真的。”

    佟海欣静睐着他,微微一愣之后依然没有回应。

    彼斯朋一点儿也不讶异于她惯常的沈默,又径自开口说道:“我想定居台湾的念头是真的。欣欣,我喜欢看得见你,喜欢跟你在一起,也喜欢跟你在一起工作,欣欣,我希望我的未来有你,我可以回台湾,可以跟你的家人住在一起,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跟你一起找房子,我们可以像画里面的夏尔卡与蓓拉一样幸福,嫁给我好不好,欣欣?”

    佟海欣望着他,陷入一段很长的沈默。

    她真的不懂顾斯朋在想什么。

    他说他喜欢她,要她嫁给他,还要为了她定居台湾?

    为什么?他对她的喜欢从来没有蛛丝马迹,为什么他们上过床之后,他的态度就从原本一个对她若即若离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宠她溺她的情人?

    她知道,若是以情人的角度而言,顾斯朋的确无可挑剔。

    他细心、温柔、体贴,照顾她无微不至,更懂得调情。

    但是他们并不是情人。

    他心中另有所爱,并且,他为了这个所爱,狠狠地违背过他对她的承诺。

    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她早就已经习惯对他不期不待。

    佟海欣别过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伤口一直汩汩淌血,从未愈合。

    “欣欣,看着我。”顾斯朋将她的脸转回来,迎视她的眼。“你到底在闪避什么?”

    她可以与他当朋友,与他当工作伙伴,与他当床伴,但是有关于爱情的话题,她都避而远之。刚开始她选择不相信,现在她选择不回应,她总是望着他欲言又止,又或是带着受伤的神情别过脸,他不懂她究竟在躲什么。

    佟海欣的眼中瞬间闪过许多情绪。

    她曾经想过要问顾斯朋,为什么他曾经有好长的一段时间躲着她,总是要拉佟海音作陪?也曾想过要问顾斯朋,他画室里那张海音的肖像图是怎么回事?

    他喜欢海音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却从来没有跟海音真正走在一起?

    她心中有好多疑问,却又害怕听见真正的答案。

    她已经强迫自己忽视这件事好多年,现在要怎么重新表达?

    她好害怕,害怕心里对顾斯朋越来越多的在意,让她又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患得患失,总是故作冷静地揩掉泪水。

    她真的不想在意他,为什么他一直步步相逼?

    “我们说好了只是床伴。”佟海欣沈默了好久,最终吐出的是这句简直要气死顾斯朋的对白。

    床伴、床伴,床伴是被规定不能谈感情吗?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在她身上发泄禽兽般的欲望。

    他并不喜欢他们之间那种见面只为了上床的固定幽会,所以早在佟海欣开始筹备新戏,他也开始作画时,他就不着痕迹地停止了这样的关系。

    她明明对这件事应该也有所察觉,为什么紧要关头时,她总是用这句话来拉开距离?

    她究竟是在逼退他,还是在威胁她自己?

    她疏离他,但眉宇间那份倔强神情却象是更想放逐自己。

    她的每一句对白、声音与表情,都象是她在告诉她自己,不准爱他

    佟海欣转身想走,顾斯朋却搭着她肩膀扳过她身体,强迫她正视他的眼。

    “欣欣,床伴从头到尾都是你说的,不是我。我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只当你的床伴,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喜欢你,也想要你,我从来没后悔过你喝醉那天我抱了你。欣欣,你究竟在逃避什么?你一直跟我划清界线,却又不把话说清楚,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佟海欣抿紧双唇,不语。

    彼斯朋发誓,他此时真的在她眼中看见一抹想哭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搂进怀里。

    他怀中的人最初还想挣开他的怀抱,后来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放弃。

    他抚着她的长发与背心,与画中甜得像要滴出蜜来的夏卡尔无奈对望。

    明明,在这段关系里一直要不到名分,频频表白且被拒绝的人是他,为什么她总是表现得比他更委屈?

    他孤高冷淡的玫瑰令他心疼,总是令他心疼。

    于是,他只能当百折不挠的小王子,对她细心养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