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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中大约是贡着数瓮新起出来的冰雕,将暑意都隔在了外头,只余下一个清凉自在天地来。
云彻见四下无人,心下不安,只得拱手道:“或许令嫔娘娘一时远离,微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他正要转身离开,只觉得肩上微微一重,似有翩翩的蝶停驻在了肩头。他侧过脸,之间绡纱之后,伸出一只皓白的柔荑来,虽然上方掩盖着明紫绡纱方绢,亦可看清那柔软无骨宛若削葱的纤细手指。隔着一挂水晶珠帘,有透彻如水的女子声音传来,仿佛也沾染了水晶的清透:“云彻哥哥,你便等不得我一等了么?”
云彻脑中一蒙,只得镇声道:“微臣凌云彻,拜见令嫔娘娘。”
嬿婉的笑声轻柔得如攀上枝头的紫藤软蔓:“云彻哥哥,你也太不诚心了。连头也不转过来,怎么拜见呢?”她手指微微一动,像水蛇般绕上了他**在外的脖子。云彻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攀附上自己的那双手指尖冷若寒冰,却柔软如绵,所经之处,便似点燃了小小的火苗,一点一点舔着他的皮肤,让他无端地生出一种原始的渴望来。
嬿婉的气息温柔地拂在他的耳边,轻轻道:“云彻哥哥,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那样蛊惑的声音,让他渴望又心生畏惧。记忆中的嬿婉并没有这样柔媚至死的声音,他真的很怕一回头,见到的不是嬿婉,而是一张传说中的诡魅的狐狸面孔。可他不能不转过头去,嬿婉的手已经抚摸到了他的嘴唇,温柔的逡巡着。他不由自主的转过身体,唤道:“令嫔娘娘”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看到了嬿婉洁白而**的肩头和手臂,像是新剥出的荔枝肉,微微透明,白而冻,却散发着温暖的热气。她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一块薄得近乎透明的红绡紧紧围住,勾勒出美好而诱人的曲线。可她的身体,怎美得过她刺客微漾的星眸、丰润的红唇和那欲嗔未嗔的笑容。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嬿婉。从来没有。
一定,是哪里除了错。他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痛,咬得用力,连血液都沁了出来。嬿婉只是一笑,手臂蜿蜒上他的脖子,欲去吻他唇边新沁出的鲜红的血。
疼痛在一瞬间清醒了他的头脑。一定是哪里不对!一定是!
他趁着那一分清醒霍然推开她,挣扎着道:“令嫔娘娘请自重。”
“令嫔娘娘?”嬿婉轻嗤,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哪个娘娘会这样来见你。”她伸出染成粉红色的指尖在云彻掌心悄然回旋,有意无意的挠着,所到之处,便引起肌肤的一阵麻栗,她的身体越发靠近他“我是你的嬿婉妹妹。”
“嬿婉?”他艰难地抗拒“嬿婉不会如此。”
她的手指在他的胸口画着圈,透着薄薄的衣衫,那种酥痒是会蔓延的。嬿婉显然是衛uo逶”婊u保槛暌菹悖肷矶忌719判略笪氯鹊钠3谡馇辶沟男澜缋锔裢馑秩矶畈魍竦纳硖逄狭怂纳硖澹呐赂糇乓律溃材芨惺艿侥橇徵缬兄碌纳矶危侨绾纬闪艘煌乓盎穑盟薹n酥拼雍砑浣荻鲆宦平蹩释纳胍鳌魍袂嵘溃骸拔胰绻薷悖颐且挂苟蓟崛绱恕!彼嵛撬亩梗霸瞥垢绺纾沂钦庋寄钅悖愀惺艿搅嗣矗俊?br />
云彻挣扎着挪动身体,他的挪动显然无力而迟缓,弥漫的想起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控得无处可逃。他的脑海里如同浮絮般轻绵而无处着力,声音亦如此微弱:“不,不”
“为何要说不?”嬿婉俯身在他之上,几欲吻住他的唇“难道除我之外,你心里喜欢上了别人?”
嬿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如此笃定而漫不经心,她认定了的,他心里只有她,再无旁人。可于云彻,却恍然有惊雷贯顶,他没有答案,可那一瞬间,是有一张颇为肖似却神情迥异的面孔出现在了眼前。
是如懿!
居然是如懿!
大约是殿阁中太清凉,大约是气氛太暧昧,大约是他昏了头脑,在这一刻,他想到的居然是如懿。
仿佛有冰水湃入了头脑的缝隙,彻骨寒凉。他霍然站起身来,推开柔情似水的嬿婉:“你对我做了什么?”
嬿婉微微诧异,面颊酲红,唇若施朱,呼吸犹含浅浅柔香:“我能对你做什么?云彻哥哥,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想的么,我只如你所愿罢了。”
“不!那是你的意愿,不是我的。”他盯着嬿婉,目光清冽如数九寒冰“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嬿婉苦笑“若不是因为没有孩子,我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云彻哥哥,我过得并不好。我只是不想再受人欺凌,为什么这样难?”有清泪从她长而密的睫毛间滑落“我只想要一个孩子,让我后半生有个依靠而已。云彻哥哥,我只希望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你。”
“是我?”云彻愕然而恼怒“你用这样的方式选择是我?”他别过头,见案几上有一壶茶水,立刻举起倒入口干舌燥的喉舌,以此唤来更多的理智和清明“你选择的是皇上,不是我!”
“那有什么要紧?”嬿婉红了双眼“只要你是我孩子的父亲。”
是恼怒还是羞辱,她用这种方式来贬低自己,贬低她。他终于道:“你有皇上!”
嬿婉有些急切:“皇上与我,或许没有子嗣的缘分!而且皇上老了,并不能让我顺利有孕。我已经喝了那么多坐胎药,我我只想要个孩子!你比皇上年轻,强壮,你”云彻摇头:“不!如果你有了孩子,会怎么对我?借种生子之后,我便会被你杀人灭口,不留任何痕迹。你要除去我,太简单了。”
嬿婉惊诧地看着他,柔弱而无助:“云彻哥哥,我们多年的情分,你居然这样想我?”
“断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余地,是你一贯的处世之道。”云彻的眼里有一点因愤恨和失望而生的泪光,转瞬干涸“你找我,不过是我有可利用的地方而已。”他奋力支撑起身体“令嫔娘娘,但愿你能留住一点我对您最后的善意想象。”他起身,跌跌撞撞离去。
嬿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颓然坐倒在榻上,眼角的泪光渐渐锋利,成了割人心脉的利刃。春蝉惊惶地闯入:“小主,凌大人怎么走了?他会不会说出去?”
嬿婉疲惫地摇头:“本宫不知!”
春蝉慌不择言:“可借种的事按着咱们原定的想法,只要日后成功,一定得出去凌大人灭口。可现在”
嬿婉的面色苍白似初春的雪,是冰冷僵死般的残喘,在松弛的尽头散发着无力的七夕:“他走了也好,至少以后不必本宫来杀他了。”
春蝉的手按在了嬿婉的肩头,像是扶持,亦是强逼自己的安慰。可她还是害怕,从骨子里冒出的寒气让她手指发颤。她自言自语道:“他不会,也不敢。对不对?小主。奴婢看得出来,他是在乎您的,他对您有情有义。其实他是个挺好的人,真的!”
嬿婉支着明亮的额头,低眉避过春蝉惊惧的面容,引袖掩去于这短短一瞬间掉下来的清亮泪珠:“他当然是个好人,可以依托终身的人。可春蝉,本宫和你不一样。本宫也曾经是好人家的格格,却入宫做了奴才,还是不甚体面的奴才。本宫再不想吃那些苦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被人欺负。本宫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找这个好人,也只能去欺负一个过得不如本宫的好人!”
春蝉甚少见她这般感伤而无助,她吓得一个激灵,全然清醒过来,跪下道:“小主,您别这么说你是有福气的”
“春蝉,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跟着本宫,本宫不会让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一定不会!”嬿婉静静说完,面上的颓废哀色旋即逝去,她咬着唇狠狠道“没别人可以帮本宫,那就算了!”她死死按住自己的小肮,含着暴戾的口吻,森冷道“既然我得不到一个孩子来固宠,那么”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恢复了如常的冷静,看了春蝉一眼“那炉香原来那么没用,去倒掉吧。”
云彻走了好一段路,寻到庑房里换回自己的衣裳,又一气灌了许多茶水,才渐渐恢复清明的神志。同住在庑房的侍卫们都睡熟了,浊重的呼吸混着闷热的空气叫人生出无线腻烦。他透着气,慢慢摸着墙根走到外头。甬道里半温半凉的空气让他心生安全,他靠在墙边,由着汗水慢慢浸透了衣裳,缓缓地喘着气,以此来抵御方才暧昧而不堪的记忆。印象中嬿婉美好纯然的脸庞全然破碎,成了无数飞散的雪白碎片,取而代之的是她充满**的媚好的眼。他低下头,为此伤感而痛心不已。片刻,他听到响动,抬起头,却见如懿携着惢心并几个宫女从不远处走来。
他心头蓦然一松,起身守候在旁:“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颇为诧异:“这个时辰,凌大人怎么在此?”
云彻有点窘迫,很快道:“侍卫巡夜,微臣怕她们惫懒,特意过来查看。夜深,娘娘怎么还在外行走?”
惢心笑道:“宫里请了喇嘛大法师在雨花阁诵经,小主刚去雨花阁祈福归来。”
云彻道:“娘娘虔诚,一定会心想事成。”
如懿示意众人退后几步,低声向他道:“凌大人身体不好?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云彻无奈苦笑:“娘娘,微臣只是见到自己不愿见到的改变。想不通旧时的人,旧时的事,怎会面目全非?”
如懿的笑容温暖而沉着:“是人都会变。比起十四岁初入潜邸时的我,如今的我可以说是面目全非。所以不要执念于你过去的所见所闻,能接受的变化便接受,不能接受便由他去。你所能控制的,只有你自己。”她说罢,扶过惢心的手,带着温静神色,缓步离开。
云彻一瞬间的恍惚,这个与嬿婉眉间有着积分相似的女子,这个正当韶华盛放的女子,有着不同于任何女子的沉稳笃定。或许这是她在深宫中失去的,亦是收获的。他望着她,保持着静默的姿态,目送她离开,却清晰地记得,自己在迷糊的一刻,清醒地想起她的脸。
那,才是对于他自己,最撼动心扉的变化。
皇帝的万寿节是八月十三。自过了七月十五中元节,来自密宗的大法师安吉波桑便领着一众弟子入紫禁城,暂住在雨花阁中修行祝祷,为皇室祈福,直到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是宫中难得的盛事。因为宝华殿主供释迦牟尼佛,而雨花阁则是藏传佛教的佛堂。藏传佛教盛行于川藏,又与和清朝皇室紧密连接的蒙古息息相关,所以宫中笃信藏传佛教之人众多。上至太后,下至宫人,无一不虔诚膜拜。
如懿统摄六宫,对此等大事自然不敢怠慢。一来孝贤皇后去世后,皇帝郁郁寡欢,少于嫔妃亲近。二则自乾隆十二年四川藏族大金川安抚司土司官莎罗奔公开叛乱,朝廷派兵镇压失败,皇帝一怒之下改用岳忠琪分两路进攻大金川,莎罗奔溃败乞降,顶佛经立誓不再叛乱,宫中祈福,也可求国家祥和。三则金玉妍所生的九阿哥身体孱弱。大约是怀着身孕时为孝贤皇后的丧礼操持劳碌,有许多不可避免的礼仪劳顿,所以九阿哥出生快一个月了,总是多病多痛,连哭声也比同龄的孩子微弱许多。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便似一只养不大的老鼠,一点响动都会惊起他不安的哭声。玉妍格外心疼幼子,日日召了太医贴身守护。她原本一心信奉李朝的檀君教,除了必需的例行公事,从不进供奉牟尼佛的宝华殿与供奉藏传教密宗的雨花阁,也不过问宫中一切从佛。如今她爱子心切,也不太顾得,除了每日早晨必将前一日亲手抄写的经文送来请大师诵读,也常常派贴身的是女宫婢前来跟着法师们诵经描画经幡。只是自己绝不进雨花阁敬香礼佛的。
如此,法师们便在雨花阁住了下来,每日日晨昏敬香,虔诚不已。
这一日如懿从雨花阁回来,手了安吉波桑大师所赠的一把藏香并一个青铜香炉,便吩咐菱枝点了起来。如懿问了三宝几句皇帝万寿节的准备,便也让他退下了。
菱枝点了一把放在窗台下,连连道:“好冲的气味,可比沉水香冲多了。”
如懿笑道:“藏香不仅是对上师三宝的供养,并且积聚无量无边的福智二资,对身体、气脉及心神多有裨益。也是安吉波桑大师有心,才赠了本宫一小把。”她转过头见殿中只有菱枝带着小爆女忙碌,便问:“惢心呢?方才没跟着本官去雨花阁,此刻人也不在宫里。”
菱枝抿嘴一笑:“惢心姐姐还能去哪里,估摸着到时辰该请平安脉了,亲自去请江太医了。”
如懿会心一笑,低头轻嗅那藏香,道:“这香味虽有些冲,但后劲清凉醒神,等下留出一份送与太后。”
菱枝正答应着,如懿侧首望向窗外,见江与彬惢心并肩穿过庭院,有风轻柔地卷起她们的衣衫,将袍角卷在一起,江与彬亦从容含笑,体贴地弯下腰,为惢心拂好裙角。
如懿看着他们,仿佛看见昔年的皇帝与自己,如此两情相依,彼此无猜疑。
二人很快进来,如懿笑着道:“再不许你们成婚,便真是我的不是了。”
惢心有些不好意思,转身站在江与彬身后去了。江与彬垂衣拱手,一揖到底:“多谢皇贵妃垂爱。”
如懿由着江与彬请过了平安脉,江与彬道:“娘娘一切安好。”
如懿抚了抚手腕,淡淡笑道:“安好便罢,能不能有子息,也在天意,非我一人主宰。”
江与彬道:“听说皇贵妃近日总在雨花阁祈福,与大法师颇为相熟,娘娘积福积德,一定会有福报的。”
如懿笑道:“说来也怪,我与波桑大师素未谋面,却一见如故。法师年未至四十,但佛学精通,总让人有清风佛面,豁然开朗之感。”
江与彬垂眸笑道:“密宗有通灵一说,想来大法师便是如此。”
如懿略略思忖,抚着塌边一把紫玉多宝如意,慢慢道:“其实你与惢心两情相悦已久,我很该早些把惢心指婚给你。一则是我的私心,身边除了惢心并没有另外可以信任的人。二则宫中多事之秋,也离不开惢心,便一直耽误了你们。本宫已经想好,今年还在孝贤皇后的丧期,明年三月过后,和敬公主出嫁,便把惢心指婚于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江与彬深色激动,跪下道:“有皇贵妃这句话,微臣便是再等上十年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懿笑道:“你等得住四年,惢心可等不住。本宫都已经在想,若你们生下孩子,一定要常常带来,在本宫身边做个半个义子,便算也享了天伦之乐。”
惢心含笑带泪,对着江与彬认真道:“我且告诉你,便是小主赐婚了,每日宫门下钥前,我都会来侍奉小主,天黑才回家。你可不许管我。”
如懿笑得撑不住:“瞧瞧,这还没有嫁人呢,便已经这样霸道了。叫人还以为翊坤宫出去的,都被本宫惯的这样坏性子呢。”
江与彬的笑意纵容而宠溺:“惢心说什么,微臣都听她的。”
如懿微微含笑,仿佛能从江与彬的宠溺与爱意里探知几分往日的时光。但,那终究是往日了。
是夜,如懿便如往常一般在暖各种沐浴梳洗。诵经祈福之后,便为皇帝万寿节的生辰之礼忙碌了很久。孝贤皇后新丧,皇帝的万寿节既不可过于热闹,也不能失了体面,更是要让嫔妃们崭露头角,安慰皇帝。如懿新摄六宫事,不能不格外用心操持。
如懿沐浴完毕,惢心伺候着用大幅丝绸为她包裹全身吸净水分,来保持身体的光滑柔嫩。孝贤皇后在时最爱惜物力,宫中除了启祥宫是特许,一例不许用丝绸沐浴秉体。然而孝贤皇后才过世,自金玉妍起便是大肆索用丝绸,那一阵绿筠与她亲切,便也不太过问,更喜与玉妍讨教容颜常驻的妙方,也开始享受起来。皇帝素来是喜好奢华,如懿有意松一松孝贤皇后在世时六宫节俭之状,便也默许了。由此宫中沐浴后便大量使用丝绸,再不吝惜。
银朱红纱帷垂地无声,如懿用一把水晶钗子挽起半松的云鬓,身上披着一身退红绛绡薄罗衫子,身影如琼枝玉树,掩映其下。身侧的碧水色琉璃缸里满蕴清水,大蓬的粉红雪白亮色晚莲开得如醉如仙。远远有菱歌声和着夜露清亮传来,想是嬿婉宫中,正陪着皇帝取乐。听闻嬿婉新出了主意,命人采来晚开的红莲,又于夜间捕来流萤点点,散于殿阁中,湘簟月华浮,萤傍藕花流,自是合了皇帝一贯雅好风流的心意。
惢心听着那银丝般萦萦不断的曲声,只是笑吟吟向如懿絮絮:“小主今夜披于身上的衫子真好看,红而不娇,像是内务府新制的颜色。”
如懿知她不愿自己听着旁人宫中承宠欢笑,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道:“半月前皇上读王建的题所赁宅牡丹花,其中一句便是‘粉光深紫腻,肉色退红娇’,只觉那‘退红’二字是极好的,只不知如今能不能制出来,便叫内务府一试。内务府绞尽脑汁只作出这一匹,颜色浓淡相宜,娇而不妖,果然是好的。”
那幽幽的一抹退红,是明婉娇嫩的华光潋滟,有晚来微凉的潮湿,是开到了辉煌极处的花朵,将退未退的一点红,娇媚而安静地开着。
惢心撇嘴笑道:“如今小主新摄六宫事,只弄个退红颜色也罢,便是天水碧那样难的料子,内务府怕也制的欢喜呢。生怕讨好不了小主。”
如懿斜睨她一眼,扑哧一笑,伸手戳了戳她笑得翘起的唇:“你这小妮子,越发爱胡说了。”
如懿任由惢心用轻绵的小扑子将敷身的香粉扑上**的肌肤。敷粉本事嫔妃宫女每日睡前必做的功课,日日用大量珍珠粉敷遍身体,来保持肌肤的柔软白滑,如一块上好的白玉,细腻通透。
如懿轻轻一嗅,道:“这敷体的香粉可换过了么?记得孝贤皇后在时,这些东西都是从简,不过是拿应季的茉莉、素馨与金银花花瓣拧的花汁掺在珍珠粉里,如今怎么好像换了气味。”
惢心一壁扑粉一壁道:“小主喜欢白色香花,所以多用茉莉、素馨、栀子花之类,其实若是肌肤好颜色,用玫瑰与桃花沐浴是最好不过的。不过奴婢这些日子去内务府领这些香粉,才发觉已经不太用这些旧东西了。说是皇上偶尔闻(缺)小主用的香粉,是用上好的英粉和着益母草灰用牛乳调制的,又用茯苓、香白芷、杏仁、马珂。白梅肉和云母拿玉锤研磨细了,再兑上珍珠粉用的。这还不是只给咱们宫里的,但凡嫔位以上,都用这个。”
如懿出身名门,见惯了这些豪奢手段,然后听的惢心一一说来,也不觉暗暗咋舌:“孝贤皇后在时最节俭不过,连嫔妃们的衣衫首饰都有定例。如今人方走,大家便物极必反,穷奢极欲起来,也没个管束。只那马珂一例,便是深海里极不易得的海贝,几与珊瑚同价。”
惢心听得连连吐了舌头道:“听闻嘉贵妃还未出月子,便已经每日用桃花拧了汁子擦拭身体,还催命太医院炮制让身形回复少女柔嫩的香膏,用的什么苏合香、白胶香、冰片、珊瑚、白檀,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奴婢记也记不住,珍珠更是非南珠不用。只是皇帝宠她又生了阿哥,没有不允的。”
如懿听的连连蹙眉,片刻方轻笑:“世人总是爱做梦,希望重回少女体态,只是若失了少女身段,还配上一副少女心肠,那便是真真无知了。”
惢心道:“她哪里是无知,是太过自信。以为纯贵妃抱病,又失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两个靠山。她便仗着自己生了三个皇子,又新封了贵妃协理六宫,便自以为的得了意了。”
细白的珍珠粉敷及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本就雪白的肌理泛着更不真实的白色。如懿怅然道:“嘉贵妃自然得意。其实能像她一般急欲保养也是好的,哪里像我,或许没有生养过的人,终究不显老些。”
惢心知如懿一生最痛,便是不能如一个寻常女人般怀孕生子,她正要出言安慰,忽然听的外头砰一声响,很快有脚步声杂沓纷繁,渐渐有呼号兵器之声,骤然大惊,喝道:“什么事?竟敢惊动小主!”
外头是三宝的声音,惊惶呼喝道:“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小主要紧!”
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懿本是半**着箭头,惢心旋即拿一件素白寝衣将她密密裹住。两人正自不安,恍惚听到外头安静了些许,却是三宝执灯挑帘进来,禀报道:“让小主受惊了。”
如懿因未曾亲见刺客,倒也渐渐镇定下来:“怎么回事?”
三宝道:“方才奴才烧了热水,打算放在暖阁外供娘娘所用。谁知奴才才过院子,却见有一个红袍刺客翻墙进来,奴才吓得摔了脸盆,那人听见动静立刻翻墙走了。谁知便惊动了外头巡守的侍卫,进来查看。”
如懿惊怒交加:“翊坤宫竟敢有刺客闯入,实在是笑话!那结果如何?”
三宝惴惴道:“刺客跑得快,已经不见了。”
“无用!”如懿厉声呵斥,心中忽而有不安的涟漪翻腾而起“你是说你一发现刺客的行踪喊起来,外头巡守经过的侍卫就听见了?”
三宝答了“是”如懿愈加疑惑:“从来巡守的侍卫经过都有班次,并不该在这个时刻,怎来的这样快?”
三宝寻思着道:“或许是因为小主晋封了皇贵妃,她们格外殷勤些也是有的。”
如懿心底大为不耐烦,道:“既然殷勤,就不该有刺客闯入。现下又太过殷勤了。”她想了想“去将今夜之事禀告皇上,再加派宫中人口,彻底搜寻翊坤宫及东西各宫,以免刺客逃窜,惊扰宫中。最要紧的是要护驾。”
三宝答应着赶紧去了,如此喧闹一夜,再查不到刺客踪迹,才安静了下来。
次日一早,皇帝便亲自来探视如懿,安慰她受惊之苦,又大大申饬了宫中守卫,但见合宫无事,便也罢了。
到了午后时分,如懿正在盘查翊坤宫的门禁,却听外头李玉进来,打了个千儿道:“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见了他便有些诧异:“这个时候皇上应当在午睡,你怎么过来了?”
李玉道:“皇上在启祥宫歇的午觉,也只睡了一会儿,嘉贵妃陪着皇上说了会子话儿。皇上说请娘娘立刻过去呢。至于什么事儿,奴才也不清楚,大约是皇上还在担心娘娘昨夜受惊的事吧。”
如懿便道:“那你等等,本宫更衣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