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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车内的空调司机不敢开的太低,简思在后排觉得格外闷热,干脆压下了车窗,茶色的玻璃一降下,外面含混着灰尘和暴烈阳光的热气一下子扑进来,她被煞了一下,烦闷又无奈地迅速关起。
“今天奚总在公司吗?”她靠近前排驾驶座,问司机老孟。突然很想见奚成昊,张柔的一番话让她心烦意乱,就好像她好好的走路,有人突然绊了她一下,虽然不至于摔倒,原本的步调却被打乱了。
“这个我要问问奚总的司机。”老孟有点儿拿不准,简思点头,示意他打电话询问。消息很快得到,奚成昊在北城工地。
“带我去吧。”简思靠在靠背上闭起眼,下定了决心突然就觉得很疲惫。
到达北城工地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用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太多遮蔽的一大块坡地,树木都被清除了,简思一下车,就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阳光显得格外炽烈,眼睛都睁不开。奚成昊的司机小张赶紧从车上下来,帮着掺扶简思,还从车里给简思拿出一顶安全帽,简思戴着又闷又重,实在难受。
“奚总在那。”小张指一处挖掘机和铲车聚集的地方“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想着总经理看见夫人来了一定高兴,小张也很振奋。
“不用,别打扰他。”简思摇了摇头,细细看远处的人影,即使相隔这么遥远,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奚成昊,他没穿西装了,简单地穿着白衬衫,挺拔高挑,在人群中依然出众。有人给他拿着图纸,他似乎在吩咐着什么,周围的人都微微向他侧身,很认真地听他说话。“这几天他都在工地上?”她轻声问。
小张唏嘘地点头“可不是,前一阵子都快停工了,工人很鼓噪,生怕拿不到钱,闹了几次事。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奚总当然要亲自上阵指挥,鼓舞一下士气,工人们看见大老板都来了,也不用担心工程进行不下去,能更卖力些。只是奚总太辛苦了。”
简思远远看着,没有说话。
多事报信的人永远很多,简思看见两个人挤进人群,在奚成昊身边频频回头看她,奚成昊便快步向她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惊喜也有责备“这么热的天,真是胡闹!”也许他刚训斥完人,还沉浸在老板的角色中,在家里她听不见他这样的口气。她并不生气,反而主动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身。
小张和老孟都十分有眼色地闪开一段距离,绕到车另一侧,眺望远处。
“哎——我身上全是灰,脏。”奚成昊有点意外,心里虽然骤甜,当着远处众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却也舍不得推开她。
“我想你了。”她在他怀里轻声说。
他半晌没出声,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这么直白的表现柔情蜜意,她这一声想,竟然勾销了这些天的辛苦,只要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让她仍旧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他再苦再难也值得。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拥抱,可是今天他的双臂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稳。或许张柔说的对,过去的就过去吧,恩恩怨怨早血淋淋的模糊成一团,她也没必要没勇气仔细分辨,以后,她要真心实意地对他就好。
他似乎也感受到她超乎寻常的依赖和眷恋,正想说什么,手机却不解风情地响起来,他抬手接听,她的双臂却不放松力道,甜蜜的霸道让他笑了笑,一直阴沉的心情似乎终于照进了阳光。可听到的消息却让这道阳光也黯淡了。“什么纪桓把乐正奕打了?!”
简思愣愣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因为奚成昊实在走不开,又有律师接手了这件事,他只是要简思去把奚纪桓从派出所接回家。简思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看见了乐正奕,他的一处眉骨被打破了,现在已经粗粗的结了血痂,脸还算干净,西装和衬衫领子却有斑驳的血渍。他的律师好整以暇地坐在他身边,态度倨傲,这回他们完全占据了优势而放了奚纪桓一马,恩人的嘴脸自然有的。
简思没和他说话,乐正奕也好像不认识她一样,看都没看她。
奚纪桓在律师和几个警察的陪同下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看见简思瑟缩了一下,不自在地偏了偏脸,他的嘴角有血迹,一只眼眶已经开始发青,样子狼狈又好笑。他向简思走过来,路过乐正奕和他的律师时挑衅地哼了一声,表示虽然他们没继续追究,他也并不领情。
乐正奕垂着眼,对他置若罔闻。
简思拉着奚纪桓快走,像拽着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幸亏乐正奕已经和嘉天签完了合同,不然就凭这顿打,估计还得再扒嘉天一层皮。乐正奕这回的大度虽然有点儿奇怪,她也没心思去探究他的想法,或者他也难得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你怎么这么莽撞!净添乱。”回家的路上简思忍不住埋怨,奚纪桓果然还是个意气用事的家伙,一点儿也帮不上成昊,她都替成昊忧心,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少来!”奚纪桓并不服她嫂子口吻的训斥“你就是个让他省心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简思白了他一眼,让老孟打电话给李阿姨,煮几个鸡蛋,好给奚纪桓揉眼睛。她第一次训斥了奚纪桓,和以往的感觉不同,他虽然也毫不客气地回了嘴,但比起之前各怀心机装出来的亲密,反而自然而诚挚,让彼此回味起来都觉得轻松亲近。
在奚纪桓连声嚷痛中,简思和李阿姨帮他收拾了伤口,让他洗了澡,他还耍赖非要吃简思亲手做的饭才肯罢休,声称打人不仅费力而且有功,他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上楼睡觉,让人好气又好笑。
接近傍晚,奚太太的意外来访,让简思冷了脸,坐在沙发上连基本的礼貌都没表现出来。奚太太想来是打探到儿子在北城工地,特意来找她寻衅的。简思也觉得她该来了,奚同先的葬礼终于尘埃落定,奚太太没理由不针对她在他临死时候的态度来闹腾一番的。
赵泽没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看了眼上过茶的李阿姨,李阿姨会意,赶紧走开,把大厅让给这对矛盾深重的婆媳。赵泽这回只身前来,表情凝重,看不出她到底想对怎么对付她,简思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对这个女人,她的反抗都快成本能了。
“思思。”赵泽沉声叫出她的名字,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一颤,说不出那种感觉,有点儿沉重又有些悲壮。赵泽看了她隆起的肚子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简思的手指微微一颤,若不是她刻意控制,估计整个人都会哆嗦一下,上午和张柔的谈话让她暗自心惊,虽然这也是她思前想后的决定,让奚太太这么冷静地说出来,其中的含义不得不让她费思忖。
“老头子死的时候”赵泽眼神飘忽了一下“也吩咐我,别再和你斗下去,是的人到死的时候,才知道,赌的那口气,争的那个输赢,都没什么意思。这几天我在想,如果当初对你宽容一些,你的父亲不会死,你和成昊结了婚,生下那个孩子老头子去的时候,看见的岂不是和睦融融的一大家子人,也不会也不会”赵泽捂了下眼睛,似乎不想简思看见她的泪水。
简思皱着眉,奚太太这番话的确动人,但吃过她太多次的亏,她真的不敢相信她,或许她现在更恨她,挖了无数个陷阱等她跳下去。放弃恩怨简思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她是想从头开始,别人答应么?
她这个婆婆的手段她领教得多了,现在的她尤其不愿当承受后果的那个人,她已经输不起了。既然奚太太说的这样情真意切,就让她付出行动吧。
赵泽在她的冷然中看出她的心思,彼此伤害的多了,仅凭几句话想消弭芥蒂当然决不可能,她也只是想表明她现在的态度。“思思,你不要以为我的宽容只是句毫无份量的空话。”她冷冷一笑“如果我想把你逼上绝路,你已经给我了最好的把柄。”
“哦?”简思挑眉。
“乐正奕把嘉天坑成这样,背后的小偷并不难找,能摸到东西的就这么几个人,成昊又那么谨慎,范围其实很小。”赵泽直视着简思,仿佛早把她看透。
简思也毫无怯懦地迎视着她,为什么要心虚?连警方都找不到证据不是么?再说,奚太太要有真凭实据,第一个就跳出来发难了,还会来说这么一大套?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假装既往不咎,其实不过就是来诈她一诈。她冷笑,刚才几乎都被她说的心软,真是还不到火候。
“这个哑巴亏嘉天就这么和血吞了,说到底还是没有全力追究下去,以成昊的性格,你说是为什么?”奚太太幽幽而笑。
简思被她笑得发毛,凉意从背脊漫延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难道成昊真的也怀疑到她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成昊是把他和阮氏少东合作生意的股权变卖了,再加上阮总的帮忙,才让嘉天渡过这一关的,其实就算他想保住案业才这么做,也没必要这样倾尽全部,嘉天真的倒了,原来掣住他手脚的那些老股东正好被甩掉,以他现在的实力东山再起也是易如反掌,他这么做也许是为你赎罪!”
简思压住已经乱跳的心脏,勉力冷笑“真是血口喷人,我一个在家待产的孕妇,怎么就成嘉天罪人了?”可是颤抖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赵泽笑了笑,口气突然放缓“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提。我只要你能对成昊真心实意!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看不见?!只要你当他的好妻子,当孩子的好母亲,你是让他再不登奚家门也好,再不认我这个妈也好。”她再次哽咽了“我也老了,还有几天活头?丈夫死了,放不下的只剩这么个儿子,只要他幸福我还争什么呢?”
简思呼吸急促,心跳的速度已经超过她能承受的极限,她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绞痛,汩汩热流从**往外涌出。她突然害怕的肝胆俱裂一切的安详平和,不过是她面前的假象?原来她是这样害怕奚成昊看穿她。
这景象把赵泽也吓坏了,看到简思身边脸色死白,她没想过自己这番真心表明尽弃前嫌的话竟然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如果孩子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奶奶的人还怎么安享往后的日子?!
李阿姨听见喊声冲回厅里看见的是奚太太把简思从沙发上往下推。一来是简思在痛苦挣扎中奚太太拉不住她,姿势很令人误会,二来李阿姨在这个家里打工时间不算短,对奚家婆媳恩怨略知一二。她和简思感情一向不错,情急之下冲过来竟把奚太太推了个趔趄。
奚成昊后来赶到医院,听见的便是李阿姨带了感情色彩的一面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