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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对我说:“花子,你太小了,我很想看到你长大后的模样。可是,我要去参军去了。三年后才能回来。也可能,不再回这儿”
那年,我十二岁,身材矮小。
他十八岁,高大英俊。
但是,我的辈份却是他的小姨。他是我一个户族里堂姐姐的儿子,从小就生活在我们这儿。
我红着脸,看着他。却撇了撇了嘴。
“走就走呗,我才不稀罕你呢。”我说。
“真的?”他挑着眉毛说道。
“那别人欺负你,你怎么办?”
身材矮小的我从来就是别人欺负的对象。特别是在那些已经开始发育了身材,身材高大而且开始曲线玲珑的女同学面前,我常常自卑的抬不起头来,也常常成为她们嘲笑的对象。那是因为我家里人不喜欢我,我家里的女孩很多,上面已经有了四个姐姐,妈妈生我时,以为是个男孩,谁知生下来看到是我时,妈妈的脸就拉下来了,哭嚷着说要把我丢掉,哭着对爹说对不起爹,没能给爹生个男孩。爹当时叹了口气说:“唉,算了吧。就算当个小狗养着吧。”
这些都是我后来在同村小朋友的妈妈嘴里得知的,她说这话时,嘴角充满着嘲笑。
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开始充满着悲伤与自卑。
我看了看眼前的安定,他的眼睛充满着关怀与真诚。
我突然有些恐慌了,有种世界未日到来的感觉。
“你不去不行吗?”我抓住他的衣角问道。
“不行,我要做个光荣的军人,我要做个英雄!”他坚定的说道。
我惊慌了,傻傻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拍了拍我的头“我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谁欺负了你,你就告诉我,我教训他去。”他说道。
他是我的保护神,我相信他的话。
小学到初中一直这样。
我知道班里的女孩子都不喜欢我,她们故意将我孤立,她们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她们家人是多么多么的宝贝她们,她们高声说笑,却从不理睬我,但看见我坐在安定的自行车后座时,眼光又妒又羡慕。我知道她们怕他而又喜欢他。
我沉默少言,独来独往。
我不稀罕其他人。
只要有他在。
他在别人眼中不是一个好孩子,他打架,他逃学,他从来就不听大人的话,大人要他上东他偏上西,大人要他打狗他偏去抓鸡。他上学从四年级留级到三年级,小学上了八年。
但他是我的神,他总是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突然出现。挥舞着拳头,凶神恶煞的对欺负我的人说:“不准欺负花子,听到了没有?”那些人往往不敢吭声,因为他们知道他的厉害。
十二岁的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他上初中三年级。
现在他初中毕业了,没考上高中。
他要离开了,以后花子便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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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二年级。
安定给我来了一封信。来信地址是鬃孜渚慷印k邓芎茫苁视δ抢锏纳睢k淙恍量啵春芸炖帧k担诓慷永锘旄鋈搜k当本┱娲螅婧猛妫邓惺被挂教彀裁拍嵌猜咧蛋唷k饰页吡嗣挥校坑腥似鄹毫宋颐挥校?
收到他信的那天,我发现自己在歌唱,我发现天空特别特别的蓝,云儿特别特别的白,鸟儿的声音特别特别的婉转,路边的花儿开得特别特别的鲜艳。
我开始长高了,疯长,仿佛在一夜之间,我的身高已经与同班那些身材高大的女孩差不多了。
我开始盼望长大,长大了,我也可以去北京。去见他,让他见见我长大了的模样。
我依然沉默少言,独来独往。但在那黑色的青春里,有了绿色的信念。
安定一直没回来,他偶尔跟我联系一下。说他在部队里混得不错,现在做了班长。
终于到了十五岁,我对着镜子里发现里面的是一个少女,一张娃娃脸,秀气的眉眼。面容虽还幼稚,但嘴角却有着一丝倔强。
漫长的假期。自从安定走后,我开始讨厌假期,它让我无所事事,无处适从。
而此时,我再也耐不住,我要见见他。我要让他见见我长大了,长高了的模样。
我打了个电话给他,说道:“我要到北京去见你。”
他吃了一惊,说道:“花子,你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说道,放下电话。
我告诉家人我到同学家去玩两天,偷偷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北京西站。
我在人潮人往的火车站里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去他那儿。
我愣了很久,发现自己可以千里迢迢乘火车到这儿,却不能在人潮汹涌的北京找到他。我发现北京是真的大,比我想像中大许多许多。
我原本是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惊喜的。但此时,为了不把自己弄丢,唯有打电话让他来接了。
安定接通电话,大吃一惊:“啊?花子,你真的来了?!你先别乱走,我待会儿就来接你。”
我使劝地点头“嗯、嗯、嗯”拼命答应着。
我开始幻想见到安定的情况,他一定会惊讶我也长得这么高了,他会不会像从前一样牵我的手呢。我羞涩的想道。
安定开着部队的吉普车来了,他比原来又高了,桀傲不训的短发根根竖起,面容黝黑,粗旷而英俊。我发现我自以为的长高,站在他的眼前,依然是那么的矮小。
而随后我发现在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精致的女子,二十岁左右。眉目如黛,身材高挑,美丽又帅气,一头的长发随风飘逸。
我的心开始下沉,下沉
“安,这就是你说的小姨么?她很可爱啊!”
她说话了,一口好听的京片子卷舌口音。好奇的打量着我。
我羞愧了,她,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有气质,就像我喜欢的明星奥黛丽?赫本一样。她夸赞我可爱,我知道可爱是很好的词句,但此时我却觉得刺耳。
她是一只美丽的天鹅。而我,是一只笨拙的丑小鸭。我自惭形秽,恨不能地上有个缝钻下去。
“花子,你一个人来的?你爹妈知道不?!他们怎么会让你来?!一定是你偷跑来的是不是?!”安定连珠炮的问我,神色有些气急。全然没有看见我长高了,长大了的惊喜。
我的心又开始往下沉往下沉
“你不听大人的话?嗯?一个人跑这么远?!你不知道近段北京这儿有些乱,啊?!你走丢了怎么办?啊?!”他开始训我,凶狠狠的。
我忽然一阵儿委屈,眼睛内开始有湿湿的东西。
我朦胧的眼睛里看到那个天鹅拉他的手,示意他别在凶我了。
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开始大颗大颗的掉眼泪,我的心开始莫名其妙的绞痛
安定瞪着眼吃惊的看着我。嘴巴张着,像一个木偶
我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河水一样渲泻下来。
迷糊中我看见那个天鹅看了看腕表,对安定说了句什么,然后离开了。
我仍在哭,拼命的哭,仿佛要把今生的泪在此刻全部洒出来
安定拖着我,进了候车室的凳子坐下,然后,递来一张手帕。
我拿手帕捂住脸,任鼻涕眼泪把手帕弄的惨不忍睹。
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终于,我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
我竟然睡着了。头枕在安定的腿上。
我看见安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摘桃儿。桃林里满枝都是鲜艳的桃儿。
他爬在树顶上,向我扮着鬼脸。他向我丢下许下许多的桃儿。
我高兴的欢蹦乱跳。
但不知怎的安定突然不见了,而那棵桃树不知怎的倒了下来,砸向地上的我。
我惊叫一声
周围有几束不满的眼光投过来,我的脑袋有几分钟的空白。但随即我看到安定,他的眼睛充满血丝,满脸憔悴与无可奈何。
我恍的明白了,我永远只是他心里那个长不高的的小女孩。
我终于明白了,我的绿色青春梦没有发芽就即将要枯萎。
我终于明白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的,无论你自己是多么的渴望。
许多年以后,我依然时不时记起他。但,却不再想见他。
许多年以后,我忆想起我十五岁时叛逆,由衷地佩服那时的勇敢。
许多年以后,我突然想用笔记下这件事,因为我发现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许多年以后,我发现,有些人,是天生用来思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