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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的高中是一种什么样的色调?我决定是那乌云里面穿行的闪电,是黑深林奏出的和弦。我在“教育”的阴影里孤独地彷徨和呐喊,我知道那必定不是我一个人所发出了的声音。
第一章 差等生
一
(1981年11月28日阴)
朔风阵阵,天空飘着雪花。我依旧踏上了每日走过的道路,一步步向前走着。大雪透过枯干的树枝纷飞着,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来回盘旋着,它在这僵硬的地面上寻找着什么呢?在无边的寒冷中,一颗心在微弱地跳动,在呼唤着刚刚结束的过去。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呢?阳光?春天?诗意?可惜,过去那些美丽的幻梦都消失了,心灵深处只剩下一片空虚。
二
(1981年12月1日)
为了迎接毕业考试,学校已经进入了挑灯夜战的日子。从各个方面来讲,我完全没有任何资格摆脱目前这种安排,我实在感到精疲力竭了,恰是从无限风光的山巅突然跌进昏暗的深谷。如今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动也不愿意动一下,心情沉重得毫无乐趣。
更让我难过的是,考完试后这里的氛围一时真的叫我难以适应,我的周围的确有一帮人,因为考试颇得了些好的分数就整天的忘乎所以起来,非喊即闹以至于无理挑衅。虽然是我自己的考试分数很差,但我依旧鄙视那些喜欢用鄙视的目光看人的人。
班主任李某某开始闪亮登场了,是倒背着双手慢慢地踱步进来的,带着关切的样子和百问不厌的神情,左右看着大家都在做着什么。当他快要来到我的跟前时,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就又倒背着双手慢慢地踱去了。
我的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无形的压力。
三
(1981年12月3日晚)
我的考试成绩使我变成了如同摆在货架上卖不出去的陈货,就等待着清仓处理了;我也看得出来,人们也没有再跟我说话的必要了。然而也不尽然,在我的一颗被冻结的心遭遇“冷藏”时,还有一丝温暖在安慰着我,在这里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是这样的,前不久我交了一个新朋友,一名从别的班级过来的行动引人发笑的同学k,他的功课很出色,走路时脖子鹅一样向前伸着,戴一副黄边眼镜。一些人总爱凑在一起作弄他,有的则是怀着嫉妒心理,不过他也从来不搭理那些人。我和他在一起时,感情很投机,经过和他接触,我发现他很有见地。课余时间我们经常在一起,相互开个玩笑或轮换着讲个小故事什么的。我的第一声笑是跟他在一起时发出来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我衷心的感谢他—我的朋友!
四
(1981年12月12日晚)
公元1981年12月12日,这天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班主任居然跟我打了一声招呼,不过我从他的口气里听得出来,他并不想这么做,显然跟我这种学生打招呼有失一个作为教师的他的身份。
我呢?也只简单应了一声了事。
五
(1981年12月15日)
我的呼吸恢复了常态,除了学校开大会论说高考这件事,我感到惆怅失意外,在班里我也不必过于拘谨了,特别是当和我的朋友k在一起时,我便放不了开玩笑的机会。
晚自习,班主任倒背着双手、弓着腰、侧着耳朵听两名学生毕恭毕敬地问着什么问题。此时我正跟我的朋友k坐在一起,我跟他讲的一句玩笑话被他听见了。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带着鄙夷的目光责问道:
“你都会了吗?没都会吧!”
六
(1981年12月16日晨)
快上课了,班级里送饭盒的人来往着,一边走着一边晃着饭盒招呼同伴,忙得很呢!
班主任倒背着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到讲桌前,在他那威严的脸上带着冷漠,看样子是在生着什么气。此时生物老师已经带着教具什么的等候在门外,专等他讲完了好进来上课。
“说一件事!”声音很冷淡。
生活委员站起来汇报了早上的卫生情况,班主任听着,毫无表情,如同一尊雕像。
“说一件事儿。”等生委交了差,他接着说道:“昨天晚自习不好,有人乱讲话。你有什么可买弄的?谁听你的?你有什么可自命不凡的?!说句到家话,就你讲的那些话比起乌鸦叫唤强多少!”
等他狠命地说出最后那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扬长而去。
等到快放学的时候,他依旧倒背着双手踱进来,接着便挨桌逐个儿地询问起昨天数学测验的分数来了,等到他快要来到我的桌前,我正要把自己的分数告诉他时,他便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了。他的这个举动是我始料未及的,难道是杀鸡给猴看吗?
有几个同学将异样的眼光投向了我,我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团愤怒,真想站起来大问一声:“你这是在干什么?!”可是我还是忍住了。
七
(1981年12月20日中午)
班主任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使我彻底的认清了自己的位置,犹如“四类人”被管制时期,其所有的言论大都是“反动的”
中午头上课,班主任手里夹着个冒着烟的烟头,悠闲地在我前边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和他对面一个叫m的拉着家常。那个m倒是一个很滑稽的人物。
“今天早上你跟烧锅炉的老头儿吵吵什么?”
“哼!我去喝口热水他也管!”
“我说呀,m啊,别那样,那样哪像个学生样儿呀。”
“我天生就这个脾气。”
“啊,就算你有本事,可人家硬不让你喝,你m还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哼,把他锅炉给砸了!”
“呵呵,这不纯属啊q精神嘛!”
旁边的人几乎都笑了起来。我没有笑,由于不自在而把脸绷得紧紧地。
我的地位在这里已经坏的不可能再坏了,在语文课的课堂上我根本得不到同别人一样的待遇。我已经完全是一个多余的人了,我经常忍受着班主任在课堂上指手划脚地同他认为有培养价值的几个人讨论着书中的问题而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痛苦。
他,开始登场了!首先给我的不自在,是他那做作的举止,他那自命不凡的神态。他,是一个很不一般的教师,论学问有学问,论文凭有文凭。他有他自己的尊严,他可以用语言来博得众人的哄笑,也可以随便用语言去伤害别人。
然而,我蔑视他!
八
(1981年12月30日)
我不想参加高考了。并不是我一时头脑冲动产生了这一念头的,因为目前世界里的一些事情实在使你感到可笑,真的!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离开了这块小天地,我照样可以活下去!我到宁肯自由自在地生活,也不愿呆在这个冰冷的环境里。什么前途、地位!连一个人最起码的尊严都得不到,前途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我要走了,不过我不能这样走。我希望他在课堂上能够再伤害我一次,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挺起胸膛站起来,把久积在心头的愤懑当着众人的面统统地发泄出来。
我等待着这个机会的到来,可是除了“冷战”之外,看起来他并没有再次挑起“战端”的迹象。
九
(1982年1月5日)
期末考试结束了,我的考试成绩全都及了格,虽然在班里我依然是个“差等生”但是同上学期比起来却有了较大幅度的回升。扫兴的是,班主任在鉴定中评论我时,没有好言语。
我拿了这份鉴定,回到家,让父亲看了。父亲很伤心,痛心我不争气,目光里也没有一丝往日的怜爱。
“现在,我全都明白了!你吃不了苦了,在学校呆不下去了!你也不小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难道就剩下这半年就坚持不下去了吗?!好了,明天你乐意怎么就怎么的吧!”
父亲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即便是上一次我的考试成绩那么的糟糕,他也丝毫没有责怪我。听着父亲的训斥,我只觉得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了,便一头倒在炕上。
沉默,冷冰冰的沉默。
大约5、6分钟之后,我的大脑渐渐地清醒过来,呼吸也恢复了常态。我支持着自己的身体,象一个久卧病榻的病人那样,勉强地走出屋子。
我抬起头了,仰望着天空。天空依然广大无垠,星星闪着柔和的光芒。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了;我流着泪,在小巷里慢慢地走着。巷子里寂静无声,一切都安睡了,只有一弯冷月衔着凄迷的寒光,在冰冷的路面上写下我孤独的身影。我在这孤独的夜里走着,让风儿伴着我的泪水。啊,那边来的是谁?是我的母亲,是母亲来寻找她的儿子的。母亲安慰着我,那么的慈爱。
回家吧,我在这死一样寂静的孤夜里还能走到哪里呢?回家吧,如果不是由于我的固执,如果不是由于我让父亲看了那份倒霉的“鉴定”在这个家庭里,不是也同样得到了温暖吗?
十
(1982年2月3日)
姐姐家已经把工作从“煤都”抚顺搬回到了这个城市来,因为一时找不到住处,只好跟我们暂时住在一起。姐夫此前在新抚钢厂是一名技术员,中专毕业,会修收音机、装电视机以及打家具等,为人厚道不爱计较但是心灵手巧,大脑平常总爱琢磨一些事情。姐姐是中学里的一名教员,十几年来辛辛苦苦地拉扯着两个孩子,上下班往返数十里挤在人山人海的等车队伍里,饱尝了生活的困顿与艰辛。这便是他们要离开那个“鬼地方”的主要原因吧。
十一
(1982年3月3日)
历时4天的毕业考试结束了。我的考场被安置在楼下的一间教室,考完试,我又回到了自己的班级。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想念他们的,只是—当班主任站到前面时,我的感觉又像芳草怡人的大自然突然笼罩上了乌云。遵从校领导的旨意,他现在正式宣布报考中专的10余人到“普通班”去报到。
我一秒种也没犹豫就离开了座位。我要走了,走!我很久以前就有此打算的。离开了这个小天地,我丝毫不感觉到惋惜,然而如今真的要离开了,我却又感觉到突然。回想起一年来和这些朝夕不舍的同伴度过的每一天,回想起当初刚刚踏进这个班级时心里怀着的天真的向往,可昔日的那些对未来的幻想早已不复存在了,我将这样地带着我的愤怒走出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原来是我的那位形影不离的朋友k。他微笑着把手伸到我的跟前,我看得出来他很难过,同时我也很想和他说上几句告别的话,本想——可是我回过头去,见班主任正倒背着双手,雕像般站在前面时,我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支配,猛地推开了朋友的那支手。他怀着疑惑的目光看着我,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二
(同一天)
我走了。我不会再成为人家所干的事业的累赘,人家也再不会干涉我走自己道路。过去了的一页,如同一片乌云被风刮散了,我的生活终于露出了和煦的阳光。
我真的好像来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里,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呼吸格外地均匀,格外地爽快!我的那位新的女教师,她的话如同春风般温暖和谐。听着她刚开始同我们讲的简短的几句话,我感动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日记完)
第二章 亲情之间
一
“你还是回学校念书啊,明年再考也可能有希望。今天我都跟学校的孟主任通过电话了,一个季度15元,只要你肯学,咱们家不在乎这点钱。”
晚上,对我早已失去希望的父亲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道。
“可是我不想回去了。”
“那你想干什么去呢?!”
没有回答,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周围的人,我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
屋子里的人都在。姐夫正安闲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架着一份旧报纸出神地看着。
“现在考学真不容易,”姐夫慢慢地放下报纸:“就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最好学点手艺吧,学修表吧,自行车也行,嘿嘿,干好了可真来钱。”
“也许吧,可能是我还没有认识到钱的重要性吧!”
“明摆着的事嘛,没有两千块钱,人家谁家的媳妇能跟你过啊!”他奇怪地笑了笑:“像你这么大岁数的,那有几个不想学习的,人家起早贪黑地那么学,是越学越爱学,越学越想学。”
“越学越自私!”
“自私?!”他不可思议地瞅了我一眼:“你的社会经验真少,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一般社会上的事我是清楚的,是人哪有不为了钱的—都为了钱!社会就是这样,你想改是根本改不了的,你以后到社会上就明白了。”
“我早就明白了!”
“再说,不学习哪还有什么出路啊,你看你三哥大学毕业就地五十,我在工厂混了十了年才五十多点儿啊!你不学习是根本没有出路的。当个作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嘿嘿,也是不客观的。”
父亲坐在炕上,脸色是阴沉的。
“你能写出个啥啊!你写出那玩意我还不知道?纯粹是唬人的!再说你没有文凭,就是写得再好,人家也不给你登!”
父亲说完把目光转向姐夫。姐夫会意地不住地点着头。
二
高考结束了,我得以从家里人那种“吃紧”的眼光中解脱出来。
姐姐、姐夫整天忙于联系房子和工作,不在家,两个孩子无人照管,越发的放纵起来。生活的单调和乏味是可怕的,何况是无拘无束的孩子们呢!一不如他们的意就尽情的喊叫、高声号哭,这个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消遣的方式。
我由于找不到一个清静的所在,只得把自己的写作计划给搁浅了,代之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烦躁。
姐夫是个比较随和的人,除了回到家里逗弄逗弄孩子,对周围的事物并不太在意。社会赋予他的价值观是牢不可破的、根深蒂固的;他是一个有生存头脑的人,从来没有为了生活的奔波而感到厌倦。然而从艺术的角度来看他却是极端麻木的,很少被什么感动过,这都是他太过“实际”的结果。
我知道我和他绝对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如同水和油是不相容的两种物质一样,虽然嘴里没说,心里边却是抵触得很,他笑我的幼稚也正如我不喜欢他的世故一样。
可是没有一个人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因为“真理”大多数时候并不在少数人手里,所以我只能继续的选择沉默了。
这个星期天上午,母亲领着孩子们上街了。只有这段时间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是这个屋子里的主人。
我拿出纸和笔来,抓紧了这点难得而宝贵的时间,可是还没有过半个钟头,父亲就从外面回来了。
“你的毕业证拿回来了吗?我看见别的学生都拿着它往回走呢。”
“没有。”我答着,仍然没有放下笔。
“那怎么还不去取回来呢?!”
父亲火了。我不耐烦的说道:
“现在没空,下午去。”
“没用!连毕业证都不要了,那你上学还为了什么呢!怎么没用到这种程度!”
“你这孩子!”姐姐放下手里洗的衣服,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对我说道:“怎么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想着?”
“去!现在就去!马上去!”父亲狂怒到:“取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我跑出屋子,心都快碎了。我哭了,泪水倒像从心里挤出来的。
头顶上,是火辣辣的阳光,洒在干燥的、到处是灰尘的路面上。从家里逃出来的我,不顾一切地向前走着,任凭路人向我投来奇怪的目光。
多余的人!你为什么偏偏硬要活在这个谁也不需要你的世界上!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我继续往前走,没有理父亲。
“好了,今天就先别去了。”父亲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去到哪儿玩一玩、散散心吧,别总在家里呆着,去看看电影吧。你不用再到学校去了!”
附近有一家电影院,爸爸到门口给我买了一张电影票,塞到我的手里。我的眼里重又涌出泪水。
三
晚上,就白天的事,父亲开始耐心地教导着:
“有些个事啊,你是根本不明白的,比方说今天的事吧,大人告诉你的那些话,你必须听,趁早别再写那些个玩意了,听话吧,写那些个玩意没用!”
姐夫正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一张旧报纸。
“嘿嘿,”他慢慢地放下报纸,笑着带点责备的口气对父亲说:“当初看见他写的时候,就应该制止住!”
父亲没有答话,母亲说道:
“谁知道他背地里尽写些什么啊,我们还以为他学的是书本呢。”
“干什么可不能光从兴趣出发,你知道吗?”姐夫一边笑着,一边冲我说道:“我在社会上呆了这么些年了,有些个事情,我可比你知道的多,当个作家可不是那么太容易的,你以为那是一件容易事呢,嘿嘿,就凭你再说你写的我也看见了,嘿嘿,那怎么行啊!”“当什么作家!”父亲火了“你没有文凭,就是写得再好,人家也不给你登,这点事我还不清楚!”
姐夫望着父亲,不住地点着头。
我慢慢地走到门前,停了几秒钟,突然捏紧拳头,朝门框用力砸去。手背开始流血了。
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心脏有毛病!”父亲阴沉着脸,像个老练的医生似的说道。
“别瞎说!”母亲责怪道:“谁这点岁数就心脏有毛病,也就除了你吧!”
“你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不对你心,你倒是说啊,”姐姐对我生气了:“老是憋在肚里算怎么着!”
“考学咱能考不上,咱承认自己没本事,”父亲焦急地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得怎么让他改一改性格,他太孤僻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给他找一个临时工做做吧?”热心肠的姐夫提议道,可是谁也没有响应。他抬眼看了看父亲,父亲也默不作声。
很明显,大家已经把我当成一个病人看了。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病人,然而除了我自己,病因的所在,恐怕别人今生今世也弄不清楚。
四
我真是一个神经病?!
人们都可以指责我,张开就可以教训我,我成了一个别人最不喜欢的人。
可是,你们这些聪明人啊,如果你们知道自己变得多么的冷酷无情、像动物一样缺少人类的感情就好了,你们知否?
金钱、地位、名利、虚荣,到底还是你们主宰着人类吗?除了这些,你们真的就没事可做了吗?难道你们的脑袋已经被填满了吗?你们敢承认自己不是个神经病吗?
昨日我那一拳头,改变了生活的气氛,屋子里变得沉默了,连最爱发表言论的姐夫也不多讲话了。生气的事与他无关,在父母面前,他一直摆着笑脸,可是当他们上班后,他就来到儿子身边,带着气,却一本正经地问道:
“儿子,长大以后当什么?”
也许是他想起了自己十几年来艰难的生活,脸色突然间变得阴沉了,带点凄楚。正在睡觉的儿子睁开眼睛,见了父亲那张严肃的脸忽然害怕起来。
“我不敢说。”
“当工程师,知道吗!”他严肃地说道。
“我不想当工程师了。”儿子惊恐地瞅着爸爸。
“记住,当工程师,噢。”
“嗯。”说完,一句话没有就上班去了。
不一会儿,姐姐也带着孩子出去了,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是什么也没有写,也写不下去。
很晚,姐姐才领着孩子回来。大家都沉默无语,姐姐却在外屋门口流着泪。
儿子见妈妈哭了,也难过地哭了。
“我妈哭了!”
比他大两岁的女儿却笑着跑进屋来报告。也难怪,在姐夫的眼里,儿子总是比女儿聪明乖巧的,因而他几乎把全部的爱与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她的这种不平衡的心态也经常地以某种方式回馈给身边的人。
时间慢慢地过去,九点半钟了。
“穿衣服,快走!”
姐姐在机械地、毫无生气地对女儿命令着。
母亲不久前从一个老乡那里借了一间房,小的可怜,勉强装得下仨人,只得领去一个孩子,又怕早去还在闹惹人家烦,只能等到很晚才去。两个孩子都不喜欢到哪去受管束,都愿意和姥姥在一起。每到这个时候,大人们便一起做孩子们的工作。
姐夫把两毛钱举在手里,一边嘿嘿地笑着说道:
“儿子,你要是去的话,爸爸给你钱。”
“不去!”儿子很干脆地答道。
姐姐在沉着脸命令女儿穿衣服,你儿却把身子扭来扭去。
最后,还是姐姐往女儿大腿上使劲地拧了一把,才起作用。
女儿一边嚎哭着,一边不情愿地让妈妈穿着衣服。在姐姐默默地给孩子穿衣服的动作里,包含着压抑、苦楚和倔强。
孩子被大人领走了,在寂静的夜里,哭声渐渐远去了。
五
黑夜是极为难熬的。
窗外是沉默的、暗淡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样子,似乎
笼罩着一层阴云,却没有半点雨滴落下来。
睡不着觉,和不拢眼,胸口好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钻来钻去,把胸口的肌肉一条条地撕开,将我唤到远离人的地方,让我去哭、去喊、去盲目地乱跑、去捏紧拳头砸墙壁,这样安静地躺着,等于是慢慢地毁灭自己。
可能我离发疯真的不远了吧?
六
又是一个闷热的傍晚。街上很少有人走动,喘不过气来,身上到处是粘糊糊的汗。天空是灰黑色的,星星也不甚分明。道路两边是黑黢黢的房屋,窗前坐满了人,看不清面目,像一群幽灵。
我迈着疲惫的脚步,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为了逃避家里的沉闷气氛,我只得来到街上,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点儿。
一串雪白的路灯出现在眼前,犹如神秘的天宇里闪烁的星光,拜托了尘世的纠缠。
宽大的马路两旁,是高大的楼房,楼前长满了高大的白杨,从楼窗里传来的飘渺的音乐和着宁静的旋律,轻轻地在梦一般的夜空里飘荡。这个昔日怡人的所在,现在留给我的只有无边的惆怅。
如果可能,我可以整夜在外面流浪,可是怎么行呢!我不得不一到晚上就将自己囚禁在“笼子里”看了这是命中注定的。
一走进自己家那个狭窄的院子,我的心就仿佛掉进了一个可怕的深渊。屋子里正坐得满满的,有一个据说跟我们家沾点亲的年轻人来找父亲办户口,还找来了一个替自己讲话的同伴。此时的我,差不多已经到了崩溃的崖颠,那里一把剪刀就出来了。
我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把头顶在墙上,久久地也不动一下,全身无力,像个病人。
空虚!空虚!这种空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什么时候才能拿起笔来,找回失去的欢乐啊!到了活着比死还难受的时候,还活在干什么!死,难道可怕吗?难道比这无边的空虚还可怕吗?
我抬起头了,将剪刀对准了胸膛。
如果什么事情也不需要我去做,我便可以安宁地去睡,不会再有欢乐,也不会再有痛苦了。难道真的会这样吗?我就没有后悔的那一天吗?如果真的出现了这一天,我会加倍地痛恨我自己,可是什么都晚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再次把头顶在墙上,那把剪刀顺手落在了一块石头上。
我勉强地移开沉重的双腿,走开了。
第三章 孤独的希望
一
早上,我拿了几本书提步启程,向车站方向走去,准备乘汽车到乡下去。
在车站附近的一条过道上,我迎着连续不断的上班的人群向前走着。我想了很多,想起了在家里近两个月难熬的生活,想起了人生道路的坎坷,最后,我又想起了自己在学校的遭遇,心头油然升起一团愤怒。这时,我感觉到前面一个脸色阴沉的人走了过来,我抬起头来,发现正是班主任李xx。
“到哪儿去?”
这是一句不大自然的问候,有气无力的。我用手向车站方向一指:
“到车站去?”
“你的毕业证在xxx手里。”
说完,推着自行车就要走,就像见到了魔鬼一样,我把他叫住到:
“李老师,您有空吗?”
“啊,什么事?你说吧。”
他点着尖尖的下巴,语调很客气,我示意他一起来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
在人生的道路上,事实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失败者,自己亲手教的学生一个也没有考上大学,而这悲剧的所在,就是从前自信得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的退路。
我扳着脸问道:
“你和我过去也相处很久了,您认为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啊,你是想问哪一方面的呢?”
“当然不只是一方面。”
“你呀,”他四顾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给我的印象,就是——散漫一点,别的——”
“还有对您不礼貌?”
“不,”他赶紧摇头:“那倒不是。”
我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
“您大概很擅长给别人下结论,可是你知道你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啊,你问这个啊,”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以毫不隐晦的告诉你。在工作上,我难免有错误,不过你要问是否有什么大错误,我告诉你,还从来没有过。”
“你不觉得,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冷酷无情?!”他装得不可思议地笑道:“呵呵,冷酷无情?!告诉你说,如果这么讲就错了,事实上你并不了解我,你看——”
他正想解释些什么。
“我们每个人所做过的事情,谁也不会忘记,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我想你也不会忘记!”
“啊,你说这个,”对方把目光移开了:“我承认,我平日对你关心的不够,没有尽到我作为一个作为教师的责任。”
“你做过我的教师,可是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只有歧视,什么有没有,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名利!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以前的事情,我相信,我对不住你,以后,不是来日方长吗,以后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是还有时间来——哈哈,考验我嘛。”
“对老师们的工作,我一向尊敬,可是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教师,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你还会笑去补习吗?”
“谢谢你的关心。很对不起,耽误您的上班时间了。”
对方低下头品尝着我刚才话里的滋味。我的心里边说不上有多么的痛快了。
我怀着胜利者的心情,向车站方向走去。
二
汽车在通往乡间的公路奔驰。
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天边是连绵不断的远山,它们好像在跟汽车赛跑似的,不一会就被甩到后面了。
我真快活,像做了轻柔的翅膀,车停了,我还沉浸在无边的幻想之中。我向儿时住过的村庄走去。脚下的马车小路,向村子伸展着,两边到处是庄稼,地头长满了毛茸茸的小草,点缀着成串的、耀眼的小黄花,还有那荣球状的蒲公英、迎风摆动的凤尾草,田地里传来一阵阵拉长声的蝉鸣。眼前的村庄把面目隐藏在绿叶之中,而笼罩在上面的,是鸟儿和缓的啼唱。久别后的田野气息和鸟儿的声音迎接着我,那么的亲切。我仿佛重又走回了童年时代。
来到舅舅家门前时,正直中午。表妹正在给墙上的海棠浇水,见我来了赶忙放下水盆,把我让到屋子里。
屋里很凉爽,九岁的弟弟怀里抱着一只小狗正坐在板凳上撅着小嘴生气呢。表妹走了进来,俯身对弟弟笑着说道:
“好老弟,别生气了,去给四哥找黄瓜去!”
他站了起来,扔掉小狗想打人,表妹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向后退着。
“你考试考得好吗?”等弟弟跑出去后,他问道。
“别提了,你呢?你还在上学吗?”
“你说我吗?干了半年活了。”
“一定很累吧?”
她抿嘴笑了笑,眼睛向上翻了两下。
“假如你这回考不上,明年还考吗?”
“没兴趣!”
这时,小弟弟拿了两根黄瓜放到桌上,桌上摆满了小说之类的刊物。
“你很喜欢看书吗?”我问道。
她笑着点了下头,问道:
“哥,你会修改散文吗?”
“散文?我看得不多,不过,我对小说还挺感兴趣的。”
“x老师让我写报道,说报道好写,可是我队报导不感兴趣。”
“爱好应当自己选择,我可不喜欢听别人的摆布。”
“你说这个,我认为对极了。”
她说着翻开了书,找到一段用钢笔画道道的字:
“我是一个农民家的孩子,可是我认为一个生在农民家的孩子也会成为一个文学家的。”
“真的!其实也正是这样的。”我显得有些激动。
“你经常写日记吗?”她问到。
“写日记是锻炼写作的好办法,不过我写得少,我喜欢用回忆的方式去写。”
“啊,即使是痛苦的事情,当你过后找出来看一看,也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是啊,你这儿书多吗?”
她往桌上一瞟说道:
“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要看书,我可比你方便多了。”
“唉,不行呀,像我们这儿的穷山沟!哎,城里人都是什么样儿,是不是没走上几步就都得大喘气啊?”
“哦,你说的意思,他们都像是纸糊的一样经不起风吹了?”
“哈哈——。”
她清脆地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好久以来,我从来没有这么笑过了。
三
在乡下度过的半个月,是愉快和轻松的。
舅舅是一个沉默而耿直的庄稼人,一句话讲完了时不时的要长叹一声,似乎在叹息庄稼人的苦命。舅妈则是个极其热心快肠的人,见多识广,一有空,他就对我们唠这唠那的。
表妹早上赶着羊群出去,晚上才赶回羊圈,晚饭后我们可以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谈论文学上的事情。他的快乐、无忧无虑则是叫我羡慕的。
这儿的活跃气氛我们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庭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连我自己把从前的烦恼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在不久i前,我还手里握着剪子绝望的望着苍天呢!想起来真可笑!
可是我想起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也就没有心思再呆下去了,尽管舅妈热情地挽留着,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还是登上了回归的列车。
回到自己的家,屋子里寂静极了。
只有我一个人,靠窗的旧书桌,旁边依旧是那把旧木椅,姐姐家的家具不见了,一切都收拾干干净净。我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了进来。
我终于又成了这个屋子的主人了!
一切又都回到了我的身边,现在可以无拘无束地做我极想做的事情了,我坐在桌前,心儿幸福地跳动着!相当实在太多了,题材太多了,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写起,我觉得这个世界是丰富多彩的。
可是想起了姐姐一家,我的心情又沉重下来了,他们离开的很匆忙,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我仿佛又听到孩子们那种无聊的哭闹声,看到姐姐面色忧郁地站在他们的面前,我真为他们的艰辛困苦感到难过,同时心里边又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内疚。
唉,现在总算什么都过去了,让生活重新开始吧。
四
在这个四面紧闭的屋子里,我,时而兴奋,时而激动,生活,真的把我造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吗?
一天里有足够的时间看书和写作,我的心可以自由地跳动,我的幻想可以自由地飞翔。我跟所有的人都断绝了来往,我整日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它推动着我的血液涌上头顶,又像潮水般的落下去了,老像是在重复着一个的节奏,太单调了!
惆怅!起初我不知道它的根由,现在我明白了,引起我的心情惆怅的东西,是强烈的孤独感,不时地让我不寒而栗。现在大多数同学已经回校去了,我还回去吗?有这个必要吗?
五
我得到了,却又失去了,而失去的却又在不停地吞噬着得到的。
生活变得像白雾一样,没有一点颜色,到处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像虚无缥缈的梦,我整天好是在梦中,我,陪伴着我,寂寞,陪伴着我。屋子里、胡同里,到处是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以至于我连把说话都给忘记了。我发现,我已经被所有的人抛弃了,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幸运和幸福,也许这也是命中注定了的。
未来,在这迷雾一样的生活中变得模糊了,难道它真的会消失吗?即使它真的失去了,我也要一直向前走,走到底!我知道,在我停留的地方就是坟墓。
每当收音机里播放着动听的音乐,我都去跑到外面,从鸡笼里把那只杏黄色的鸡抱进来,让它与我一起分享音乐的快乐。这是我们家以前养的为数不多的几只鸡最后剩下来的一只,因为孤立得很,别人也就不太在意它的存在。可是自从毕业以后,渐渐地我们倒成了“好朋友”我籍着它感受到了身边依旧有生命的存在的迹象,尽管那光芒是十分微弱的。
六
早上醒来,我好像刚出一个寂静的、凄凉的、荒无人烟的荒野上走来。
我梦见,我在荒郊野地里迷失了方向,周围一片漆黑,没有房屋、没有人,只有我自己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着,祈望能发现有灯光的地方,可是在这茫茫的野地上什么也没有。
我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在野地里走着。走呀走呀,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幢房屋,房屋已经倒塌了,周我是一堆堆的废墟,只在那些废墟的旁边,还立着一堵墙,墙根处长满了枯黄的野草。
忽然间,我好像听到几声鸡叫的,是从那片荒草丛里传出来的。我赶紧扒开草丛,发现那只杏黄色的鸡,正趴在那里蜷缩成一团。
我把它抱在怀里,我哭了,泪水不断地滴落下来。
“我们到哪儿去呀?!”那只鸡用嘴咬住我的小手指,害怕地问道。
“我们——回家吧!”
睁开眼睛,一束灰白色的曙光已经爬上窗子,屋子里还笼罩在黎明前的昏暗和模糊中,心头,猛地掠过一阵从未有过的空虚感。太可怕了!
想到了学校,心里才稍稍得到些许安慰,现在,只有再回到学校去了。
上午,天空是晴朗的,我的心境还没有那么坏,我打开小说,努力把思绪集中回来,身边的空虚感才被稍稍的遗忘。可是下午,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起风了,雷声越来越近,狂风卷着大片的乌云气势汹汹的压了下来。顷刻间,阳光隐没了。乌云像无数发怒的巨蟒,翻滚着,那景象怕人极了。
我扔下书本,看不下去了,猛地冲出屋子,脑子里突然间闪出了一个念头:先到学校去打听一下高考分数,然后再决定补习的事情。
大风,吹得我几乎站不住脚,铁路旁边的小路,是我从前每日上学时的必经之路,今天又一次踏上了。我的身后就是卸货场,仓库中的水泥被风吹开了,杨在空中,发出了滚滚的浓烟。
我回过头去,怀着恐怖的心情向学校跑去。左边是工人的住宅区,再往远处,就能看到学校的楼顶了。笼罩在这一切之上的,是狂暴的风,是翻滚的乌云。一道长长的闪电,一只从房屋的背后陡直地冲上云霄,随着,一阵尖利的雷声从头顶穿过,仿佛要毁灭地上的一切。
临近学校,脚步突然变得缓慢而又沉重了,心头一阵剧烈的狂跳。大门口,像往常一样,大家忙碌着,有的拎着饭盒,有的起着自行车匆匆地离开了校门。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时至今日,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听到和同学们在一起时的那种欢笑声了。
我下了决心,走进黑洞洞的、人来人往的走廊,去叩响了教导处的门。
里面也挤满了人,我向戴眼镜的孟主任走去。
“孟主任!”
“嗯?”他抬眼看了看我:“什么事?”
“您看看我的分数,回来补习够不够?”
他慢慢地打开一个本子,仔细地查找了一番,然后,变得很为难的样子:
“你这回怎么答这么点分数?再说现在回来已经晚了。怎么不早几天来?”
他皱着眉头瞧了我一阵子。
“麻烦您了,孟主任,我走了。”
我看了看我的分数,的确不够,也不想与他为难,便匆忙地走开了。
风停了,雨越下越大,拍打在路面上啪啪作响。乌云变得平静多了,我的心变得麻木了,不再像刚才那么剧烈跳动了。我仿佛失去了知觉,雨打在我的身上好像打在别人身上一样,或者,雨浇在身上会好受些。
回到家时,全身都湿透了,站在屋中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如何是好。我还渴望着什么呢?!为了一个希望,我向命运搏斗了两年,而要毁灭这种希望,只需几天的功夫就够了。
黄昏,雨停了,西面的乌云开始散去了,露出了一带金色的晚霞。
望着那片霞光,我的心在好像亮了起来,我重又想起了在乡下度过的那段快乐的时光,心想:就是将来当个你们,这点可怜的愿望还办不到吗?!
我的心情又平静了。
七
秋天的雨,连绵不断,天总是那么阴沉,那么暗淡,雨打在窗子上沙沙作响,像扯不断的寂寞,叙不完的惆怅,除了看书,生活的单调,真的使我难以忍受。
我多么想投入到沸腾的生活中去啊!可是办不到,四面紧闭的墙壁把我同外界隔离开了。我甚至去想干临时工:搬石头、和水泥、筛沙子,可我家并非生活上过不去,父母怎忍心我去干这种苦活呢,尽管我一再央求。
有一天,两位父亲单位的客人,无意间谈论起了今年征兵的事情来:四年役期的海军,我高中毕业刚好够条件。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浩瀚的、无边无际的大海。如飞的舰艇航行在辽阔的海面,后面腾起一排白色的浪花,周围飞翔着洁白的海鸟,叫着、唱着去迎接天边那片金色的霞光,于是太阳露出了海面,把海水、连天空一起都染上了金灿灿的色彩——那是多么富有诗意的生活啊!
我的心在激动地跳着,思绪却插上了翅膀,早飞向了辽阔的大海。多么幸福的幻想啊!
可是,对大海的幻想,犹如肥皂泡上出现的迷人的色彩一样,破灭了,母亲第一个反对,离不开我。看来,我只有死守在父母身边了。
八
又一个好消息传来!
姐姐为我联系了一所中学,我就要到哪儿去上学了。是姐姐的一个同学,现在教导处当干事,她帮的忙。父亲已经不指望我再靠什么大学、中专了,明年考个国营什么的就算了。
我收拾好一份宁静的心情,在一个晴朗的、分外高远的秋晨重新上路了。这么一个可爱的清晨,跟我童年时代的许多清晨一样,天真、快活、充满美好的幻想。
我不再去想于自己无关的事情。
迎接我的,是一座座沐浴着阳光的楼房,还有路旁发黄的秋树——我又加入到了这个生活的洪流中去了。
再见了,那间伴我度过寂寞时光的小屋,再见了,我的人生孤岛,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我相信,新的生活是灿烂的、美好的。就让我去拥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