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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宏拿着手套从车间里面下班出来,路过厂长办公室的小院时,看到厂长的小车司机正在车旁指手划脚,车肚底下迎面躺着厂里的神经病。厂长的小车是进口的,车身黑的发了蓝,象浓装抹艳的厂长秘书的一身套装。阳宏看着那躺在车下替修车的神经病,后脑勺与脚后跟顶住地运动全身,屁股才能一挪一挪左一下右一下的移动,就仿佛看到一道道目光射向厂长秘书的套裙,他痛快得想跳起来,压坏狗日的,大卸八块才好呢!
神经病爬出车肚,司机拉开车门,坐在里面,小车就小声哼哼,屁股放屁还冒烟。你妈。阳宏将手套打在神经病身上走了。
阳宏恨死了厂长。
厂长跟他老婆那个,让他给逮住了。阳宏那天上白班,晚上躺着看电视,老婆在厂宣传部排练,又要过抗战几年了,又加班又加点,把儿子哄着睡下,自己和儿子躺在一起用肩膀堵住儿子不让看电视,说睡吧睡吧,儿子说妈妈还不回来,他说妈妈给你打日本鬼子呢,等那天电视上一放,你妈就是咱们家的大英雄了,非打他个落花流水。儿子就问什么叫落花流水,他说你看电视里鬼子喘着气,头上流着水,连滚带爬回他老家。爸,日本鬼子那里来的?日本鬼子是日本的。阳宏笑着告诉儿子,儿子睁大眼睛说:那厂长就是你厂里长大的吧?
阳宏听到电视剧已开,就唬儿子,儿子闭上了眼,他翻身看着电视睡着了。当、当、当响声惊醒了他,他睁开眼一看,电视里白花花的,嗡嗡叫着,伸手拧到中央2台,播音员正在播晚间新闻,想尿,才想起便盆还没有拿回来。这东西不起眼,架子还挺大,不请不回来,不送不回去,想着伸手关了电视,准备开门,一张纸条从外伸进来,伸手抽出拿起一看,心想,深更半夜谁闹球这。
你老婆在厂里办公室,你发财走运喽。
阳宏从宿舍楼向厂长办公楼走去,不,是跑去。这个狗日的厂长,去年我妹妹给你当秘书,我脸上就无光,现在这世道,当官或有钱准要弄个漂亮娘们跟在屁股后压阵,什么秘书,不就是抹桌子扫地铺床叠被吗,别人不知,自己还不清楚妹妹,小学没毕业的她,长大进厂后凭着爹妈给的好脸蛋进了宣传队。当秘书,大笑话,大学分来的男的女的有的是,他
们当还差不多,可一个个进车间生产第一线,和咱没好好念书的一个样,秘书还不是图好听吗,搞业余宣传的队长想往上爬,去年送我妹妹去,今天又送我老婆去这个狗日的,不把你女儿送去。一想,他女儿是个环眼,这个眼看这里,那个眼珠就跑得无影,留下一片空白。总是这家伙年轻时没干好事积下德。妹妹我好说歹说走出厂长办公室又坐进厂里办公室,管计划生育,是妇女干部。古人说,家有三件宝,丑妻赖地破棉袄。漂亮娘们事情多。不觉,来到厂长门前,厂长门开着,听见厂长给讲每出一场前的台词。他呆呆地悻悻往回走了,走出办公小院,看看空荡荡的大院里,大车小车排看整齐的队悄悄地睡了,职工楼的差不多也睡了,只有厂里的机器隆隆声像催眠曲在不停地唱。路灯被打得留下一、二个发着清淡淡的光,整个夜都睡了。阳宏有点害怕,老婆来到跟前,说你怎么还没睡,阳宏说我睡了一觉,醒了你不在我来接你,老婆将手插进他的胳膊里,阳宏想骂,不要脸的,一看她笑盈盈的像没发生什么似的,就抽出胳膊跑回家。
阳宏回家,儿子露出小胳膊,嘴里吃什么挺香呢,他把儿子的胳膊放进被里,拉灭灯,和衣躺在被窝里,他想痛骂她一顿,可夜深人静,就是咳一声全楼都能听见,不知如何是好,厂长不怕他,因为权大,阳宏想因为妹妹是别人的老婆,我管不着,可自己的老婆和别人睡了无论如何不能算完,他越想越不对劲,有人给我报信,是不是也有人给他们报信。老婆推门进来,阳宏说我是想揍你,这话没出口,只是说你在厂长那里,有人敲门了吗?老婆说敲了,原来是你。阳宏不想再听,说睡去,识趣点。
老婆坐在沙发里,拧亮了壁灯,笑着说,你今天这是怎么啦,我又没做亏心事。又开玩笑地说:如果做了,也少不了胳膊少不了腿,磨不着边磕不着沿,值的你这么火。
阳宏翻了个身,不再理老婆,而是把脸转向儿子,给儿子掖了掖被子,突然想起录音机里放的:自己的孩子别人的老婆。
老婆换上拖鞋,穿上睡衣,过去掀被,阳宏小声:滚。老子窝了一肚子气,迟早教训教训你这个王八蛋,当官的尽王八。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占着还未熟了的。
今天看到神经病,在捣鬼厂长的车,阳宏想,修坏了才好呢,神经病被手套打了一下,扭头一看是手套,猫腰拣起,当作在叫他,他悠着手套,笑着跳着跟着阳宏回到宿舍楼,阳宏开门进去关门。神经病站在门口,立正姿势,举手行礼,报告!我已到,叫我干嘛?,阳宏听见开门看了看门外的“兵”才想起昨天已停水,何不让他担点水呢。
神经病给担满了水缸,拿起两个温壶到茶炉房打回开水,又立正站好,举手报告说:小车开回来了,我修车擦车去。阳宏把神经病按到小板凳上,取出红豆烟递给他,又打着打火机,这下可把神经病吓坏了,忙站起说不不。
阳宏笑着说你抽根烟再走,又按到小板凳上,他又站起,又被阳宏拉住,吓得他两腿打颤,两手作揖说,那天黑夜那纸条不是我写的,我不敢说,你饶了我吧!你现在知道了,你饶了我吧!我给你跪下给你磕头了。
阳宏的大脑早就转了,想,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鬼就是有鬼。厉声道:起来!站着。
神经病马上站立,恢复原来的样说:这就对了,这才是哥们,哥们就是这。
阳宏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睁大了吃人的眼,你说是谁给你的?
神经病又抖擞开了,摇着两手说,他不让我说,说了他就要像那些人一样往我膝盖里钉钉子,也是用钳子截了帽打进去,我,我
阳宏松开了手,他可怜这个人,连3岁的孩子都能用动的人,忙问你的腿好了。
神经病摸摸膝盖说刮风下雨就疼。
你够哥们,谁给打进去的,你告到公安局抓他们。
他们说不让说,如果说了就要打死我,他们说公安局不会抓他们,进去也会出来,回来也不饶我。
哪你就没有告诉人?
告医生来,不然他不给取,我真疼,医生说不说,给我保密。
阳宏觉得话扯得太远了,就说不说你的了,纸条是谁给你的。
神经病摇头。
那我也取最长最大的钉,看你说不说。
神经病才说那你要保密,要不又要给我扎钉。
阳宏点头表示不说。
神经病才说是宣传队队长。
阳宏不想再听细节,掏出一盒刚才开口的烟,放在神经病手里说你走吧。
神经病如获大赦,捧着奖品,迈开正步拉开门,一二一,红豆红,媳妇亲嘴里不停地说着跳着下楼去了。
业余宣传队长已悄悄升保卫科科长,阳宏老婆由厂里调出厂外到劳资,每天坐办公室悠哉悠哉。
工人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谁都不管谁,谁也不理谁。城市无土人情薄,机器人似的。迟到20元,早退20元,机器有病了分析病情罚款不一,要不把这个月工资全贴进去也怕不够,还要扣本人和所在班的当天奖金各100分,一个人少收入不说还要连上大伙,每个工人都在骂,心里不服。
一天,阳宏一看表迟到了,连穿衣服带关门,连抽鞋跟带着跑,一下撞倒正上楼的对门的女儿,碰得人家女儿流了血,是鼻子流血,这个小千金一看有血,就哇地哭开了。阳宏扶起一看只是鼻子流血,脸上碰了点灰,掏出手巾擦了脸,哄着说不怕不怕,鼻子流血才下火呢。
怪不得你老婆给你买了那么一顶不花一分钱的绿帽子,也不生气也不发火,原来是鼻子里过月经火给流走啦,人模狗样的,我可没有脱下裤子不往起抽对门的老婆穿着睡衣拖着鞋头发乱糟糟的在不紧不慢骂人哩。
阳宏一听就火了,想解释解释,这个对门平时就免不了两个孩子在一起打骂,总是指桑骂槐,今天,这老姑娘生的,阳宏和他对骂起来,后来打起来,吃亏的永远是男人,对门老婆住进医院,阳宏找保卫科,科长说是做治安的,不是打官司的,找厂长,厂长说到法院,等对门往够医院回家来,法院判决赔偿什么工资费陪侍费营养费等等3750元,这比掏阳宏的肉还疼,比睡老婆还不是滋味,法院出来腿就打着颤,后悔不要理这个臭嘴婆该多好,就没有骂她一句你想给你男人买一顶还没有男人卖难你呢,猪八戒没人要,气气她走开上班去该多好,没有想到厂罚了法院里扣了,唉,都是不争气老婆惹的祸,把个家糟蹋得不成样子。买楼房还有饥荒没把人打住只是想吓唬吓唬,不想自己吓唬住自己了。女人们真心烦。
没有钱,借。法官说的。哪里去借,现在人们认钱不认人,回家在床上摆了一个大字,两眼直直地盯着楼顶。
老婆今天穿了一身洗白的牛仔衣,非常精干,白白的脸上,弯弯的眉下,黑铃铃似的眼睛一眨一眨,永远不生气的样子,使他永远举起拳头会从空中落下来打在自己身上,想骂的话到喉咙又咽回自己肚里,这才知道,谁也杀不了西施,才有了月亮下的故事,他翻翻眼看到老婆抽开柜子拿出一沓子钱,放到他的胸上说去交法院去,不就几个钱吗?钱是人挣的,越花越多,去,送去,他不想问,他翻身拿钱去法院去。
回来的路上,他把找下的钱买了一只小熊猫,让这小熊猫教训教训这伙不是人的东西,这话不知不觉放出声音来,他才意识到走到厂大门口,厂门口有两个钉鞋的,周围蹲着的人听到阳宏的话说,不是人那一定是东西了,这还用你说。
阳宏停下寻找着话题,你们俩个钉鞋的是不是亲戚。谁叫谁的?
钉鞋的一个说,我们是亲戚又不是亲戚,不是亲戚哇可是亲戚。
等着钉鞋的人群里,不知谁说了句屁话,放屁也不臭。
另一个钉鞋的解释说,他是我哥哥的小舅子,也是我嫂嫂的亲弟弟
神经病不知从谁家提来两对张了嘴的鞋,放在了钉鞋匠面前。走过来问阳宏,你拿不动,我来拿吧,从腑下抽出跳着向宿舍楼跑去,一下被骑摩托车撞了个肚皮朝天,像骡子打滚,神经病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又奔跳着叫着好疼好疼,在骑摩托车的保卫科科长骂声下一拐一拐向宿舍跑去
老婆已经做好了饭,把神经病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桌上,阳宏也推门进来说开饭,哥们,今天在这里吃饭别走了,吃完饭抱着小熊猫玩去。
神经病呆呆地,觉得肚子就是饿了。
喂,端出两碗两双筷子,拿酒来。
神经病瞪着双眼,舌头伸在嘴边来回移动,热气腾腾的大米饭,还有那电视里卖的酒,咽下口水,狼虎般吃起来。
阳宏给倒了一杯酒,吃喝,够哥们。
是,我不是你哥们,我是你儿子,跪到就叫爹。
阳宏说谁教你的,快起来,吃了饭报仇去,喂,把电视打开。
神经病说。报什么仇。
刚才你被车撞翻,那科长不是骂你来。
是,可车上没眼睛,我有眼睛,该打我,不该打车。
吃,吃饱再说。
神经病三嘴大二嘴小吃饱抹抹嘴,说你接着说。
阳宏问吃不吃了,再吃点才更有力气。
神经病点点头,努努肚,表示饱了。
阳宏说刚才碰疼了吧。
神经病才挽起裤子和袖子,腿上和胳膊上都有油皮擦破露出血丝丝。
阳宏说,黑夜摩托车放在保卫科门口,等待机会给它前轮胎锯上两个眼睛,就再也不撞人了。
神经病说是该给按个眼睛,安比锯好听。
夜拉上了那缀满星星的盖头,蓝蓝的静静的,保卫科的灯亮着,神经病爬在了墙的影影里,没有人注意,等待着鬼子换岗,他两眼注视着前方,监视着鬼子的动向,出来了,有两个相跟着到门房换岗,有一个到职工宿舍去值班,神经病想着想着就笑了,爬啊爬,爬到车前,用唾沫湿了锯条,在轮胎上来回拉,不一会,两条胎上给安上了眼睛。像泄气的皮球,任务完成,退!嘴里悄悄说着,弯着腰回到宿舍楼,轻轻地当、当,慢慢地推开了阳宏的门,看到阳宏正在看电视,一个军礼,报告,任务完成。用眼看了看小熊猫。
阳宏说王八蛋让你再神,如果能碰到汽车或摔到沟里糊一身泥滚一身水该多好。
阳宏伸手关掉了电视,把神经病按到在椅子上,点了根烟给他,问他想不想报钉子的仇,神经病摸摸膝盖说不敢。
阳宏哈哈大笑,他还又笑了两声,这时卧室里的妻子拉亮了灯问怎么了,他说没事睡你的吧,灯又熄了,他的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却说不出来,连夜侦察,目标厂长小车,阳宏把一把钉子放进了神经病口袋里。
神经病拿起桌上的小熊猫,左看右看,放下,和阳宏笑笑悄悄走了,来到厂大院的东墙下开始弯腰,嘴里小声说前进、前进、卧到。爬在了花园的假山里。真是天赐良机,小车这时才开了回来,停在了职工楼跟前,车内走下一女子向楼里走去,司机也走出车,关上门回楼里了,司机家的灯着了,神经病又悄悄转移到了楼前的窗户下,听到门响,准备逃跑。
三缺一,走赶猪去。
神经病才稳了稳神。听到门响,就再没有人了,做好战斗准备!自己命令自己,这时厂里出来个人朝这边走来,神经病一下子钻进车底,这时从楼里也走出个人来,厂里向楼里的,刚才好像有个人,怎么不见了。楼里说看见鬼了。两人拍拍车走了。
神经病把手伸进袋里,取出放进嘴里湿了,用早准备的石头将钉子打进去,声音不大,他笑了,这点小事做不了,还叫哥们,在车肚子底下打着打着困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司机出来想把车开回车库,刚刚发动,突然从车底下发出的喊声:救命!救命!惊的司机一下子跳出车门,惊的保卫值班人们向喊声的方向跑来。神经病从车下爬出就朝大门没命地跑,保卫科的人穷追不舍消失在夜幕里。
阳宏一直等不到消息,下楼来想走走,不知不觉走到厂大门口,一下看到了职工楼门口围着人不少,就返身回去了,一夜没有睡,各种答案在眼前晃来晃去。
早晨上班时厂里来了警车,车上的红灯转来转去,神经病被叫到了保卫科,阳宏解开扣将小熊猫揣在怀里,朝保卫科走去,有人审问说:厂里的大彩电是你偷的吗?
不,不敢。神经病被吓得殃殃的。
女职工宿舍的好几个门晚上被撬是你吗?
不,不是,神经病想倒霉了,狗拉下也栽到我头上了
厂里丢了贵重的机器零件是你卖了的吗?
是,我卖过,被吓得瑟瑟发抖。
走,回局里说去。神经病被压向警车,他坐在车里高兴地向围着的人大喊大叫:哥们,娶媳妇喽。
阳宏回家将一切告诉了老婆,老婆抽泣了一阵说怎么办。
到局里蹲去。
老婆不哭了,慌了神,说不行咱去和厂长说说,求他高抬贵手。
阳宏盯着老婆看了一眼,说厂长是你爹,每件事不是因为你惹来的,去死才痛快呢!求他做甚。
阳宏老婆想到了这份上还掩盖什么,说上次你交法院的钱就是从厂里借的,你是不是做的太过份了。
阳宏听老婆这么一说,心头不知什么在蠕动,想想说,要去你去,我可不待见他。
阳宏老婆吃过晚饭,收拾后去了,电视机再见时,她回来了,他有些后悔也有些烦躁,怕女人去却非得让女人去。想问,出嘴的话又吞回肚里。
阳宏想到厂长,想到厂长那不向高里进军只向四周发展的身体,想到那小车停到院里时像在厂里这么大池塘里蹲着个癞蛤蟆。
老婆挨住阳宏想告诉他厂长说
阳宏挥挥手睡去,跌倒头枕在胳膊上觉得脸发烧,有些难堪,说等着发落吧,心里乱的慌。
老婆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