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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在这岸,春在那岸。冬与春之间,这岸与那岸之间,横亘着一条新安江。
年少时候,冬每天清晨必定在这岸罗汉松晨练,或慢跑或漫步,同时也顺带看看那岸黄口渡的风景。黄口渡有很好的风景,青山若屏村落如画,野渡垂柳长相依,渔舟经常在绿水长流的江面水雾之间飘来飘去忽隐忽现。那岸还有春,春经常在古渡石磅上的那棵枝蔓轻拂的老柳树下浣衣濯发,她的开司米蝙蝠衫飘飘然如白鹤的翅膀,那条绽蓝色牛仔裤在朝霞下蔚蓝蔚蓝。太阳总是从黄口渡后山山凹处一跃而出,澄明寂静的江面霎时半江瑟瑟半江红,凝结在老柳树枝蔓上的一颗颗露珠竞相闪耀着太阳折射的光芒,笼罩在春的身上,一切仿佛童话中的梦境一般。
十年之后的一个中秋之夜,冬在这岸一家小酒馆里对月小酌,周边是咖啡色一般的寂静。酒酣之后,冬来到江边凭栏望月,见新安江上星光摇曳,流萤断续,江上渔舟的烛火忽灭忽明,他仿佛听见春在那岸浅吟清唱着彩云追月:“遥问故人可知否,心中望相逢”冬长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有个桥就好了。冬给春寄去一张贺卡,上书“中秋快乐!”四字之后,离开了这座城市。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这座城市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一直在阳湖混世的夏不再混世了,他金盆洗手后在电业局的三产找到了一份工作,并在黄口盖了一幢房与春同居,一年之后,春为夏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另一件是:政府在这岸与那岸之间建了一个索桥。索桥开通之后,桥上人来人往,有人说看见冬回到了这座城市,也有人说看见冬通过索桥从这岸行走到那岸去找过春,结果被夏暴打了一顿。
又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夏因经济问题被捕,判了很多年,便与春分手了,但把黄口的房子给春和儿子留下了。春将黄口的房子卖了,将卖房款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做自己和儿子的生活费,第二部分在这岸买了一个小一点的二手房,第三部分用做儿子的学习费用。春下决心不能让儿子继续夏那样的混世日子,一定要将儿子培养成才。春将黄口的房子卖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黄口了。
又又又一个十年过去了,春的儿子考取了北大之后,春将自己嫁给了秋。秋是春在老年大学的老师,比春大20岁,子女都在外地。春嫁给秋的原因很简单:秋是一个书画家,同时家里收藏了很多字画,春很喜欢秋的作品和收藏。因为春经常就书画学习创作方面的一些问题向秋虚心求教,秋喜欢上了春,便邀春帮忙他洗洗刷刷做些家务,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又又又又一个十年过去了,秋离开了这个世界,在临终前,将自己的财产包括在老街有天井的宅子和所有的收藏都经过公证都安排给了春来继承。秋走过之后,春过着很长一段时间惬意的日子,白天在家写字作画,晚上来到世纪广场和老年大学一起学书画的老姐妹们一起跳广场舞。这时候的广场舞的伴舞歌曲流行小苹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跳的人多,看的人更多。跳的人专心致志,看的人品头论足。一天,看的人忽然哄堂大笑起来,原来是一个流浪汉模样的老男人混进了这些学书画的老姐妹们的队伍一起跟着音乐笨拙地边唱边跳着小苹果。春回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圆了,原来这个流浪汉是冬。
跳广场舞和看广场舞的人群散过之后,春陪着冬在世纪广场附近的未未堂餐馆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陪着冬来到了索桥之上走一走。只见这岸的罗汉松和那岸的黄口渡早已经沧海桑田了,两岸的高楼大厦已经将原来的村落改变得面目全非,江面上再也看不到渔舟唱晚了,取而代之的是五光十色的大小游轮喧哗穿梭。
索桥有些摇晃,冬鼓起勇气牵起了春的手,想携着春一起向对岸走去。春的脸顿时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还好在夜里,谁也没有发现,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劲地想挣脱冬那只鼓起勇气的手,却又挣不脱,只有在心里一个劲地问自己:
那岸,自己回得去吗?
2015年2月20日程老虫著于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