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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当心让我来。”她瞅着元媵从床前站起,快步走到房门口接过女大夫端来的药碗,小心翼翼的动作与神情,营生出少见的温柔与关怀。
清丽秀雅的女大夫,微抬下颚,对他露出一抹足能令百花羞怯的美好笑容。
女大夫真美,而他,真的好温柔,他们之间很熟。
她听过元媵唤女大夫“言绫”那是女孩儿家的闺名,多美丽的名字,由他嘴里叫出来特别的好听,不像她,每次被他中气十足地大吼大叫着“真真”时,不是想鬼点子捉弄她,就是使唤她做这做那,就算是在极亲密时,他的语气中也总多了一份被压抑的灼烫,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
此时,就算不想看不想听,阮真真也忍不住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所谓才子佳人,一生一对。他长得好看,剑一样的眉,总显得神采飞扬,向来不肯安分;高高的鼻梁又挺又直,一张爱笑的薄唇正经起来时,整个人会散发出一股罕见的贵族气,分明是旧时王孙公子;却常在耍弄别人时,习惯性地挑起坏坏的弧度,摇身一变成为街坊皮得要死的孩子。
女大夫面前的他,在自己面前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元媵?
她不知道,甚至猜测着他一直不接自己回当铺,是不是借由看她,其实是想多瞧瞧美丽的女大夫?一种她从未尝试过的味道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心里扎下根,再慢慢地发酵着,弥漫着,感觉又酸又涩。
“吃药啦!又发什么呆?”等女大夫走后,他才端着药碗过来,重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督促她喝完药,嘴里念叨着:“病了几天,越发傻乎乎的了。”
“对!我就是傻,那你不要理我好了!”突如其来的自卑感使阮真真猛地将碗扔给元媵,接着,自个儿都愣了两秒,蓦地,小脸下意识地变得通红。
“哇,吓死我了,又想谋杀亲夫?”元媵手忙脚乱地接过碗,瞅着她羞怯的表情,嘴角玩味地牵起。
“我、我”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阮真真羞愧地干脆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藏起来,怕他抓住机会取笑她。
“要玩躲猫猫?”元媵嘿嘿笑着,动作迅速地就要钻进被子。
“不是,出去!”她怒道。
“不要,我也要玩。”他不依,和她抢被子抢得不亦乐乎。
“你再闹我就不客气了!”这句话威胁的效果看来并不大,他闹得更欢。
“告诉我刚才为什么发脾气?”他注视着她,黑亮的眸意味深长。
这小女人性子看似刚烈,其实不然,总习惯缩在自己建构的硬壳铁甲中,自卫着,不轻易流露出内心的脆弱。这么久,她唯一一次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被他诱拐逼迫那次,难得见她感情外露,他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他能猜测到她为何发脾气,这个认知令他心花怒放,他好喜欢看她生气时的俏模样,就像个使性子的天真小女孩。
“关你什么事?”被子被他抢走了,天真小女孩又拿手捂住脸,死也不看他。
“怎会不关我的事?真真的事就是我的事嘛!”大掌覆上那双白皙纤细,却并不细腻的柔荑,轻轻磨蹭着,这双纤细的小手上有一些粗茧,心中倏然一紧,她,昔日吃了很多苦呢!
“你是你,我是我,不要碰我!”她赶忙撇清关系,甩开他的手,不让他摸得自己心乱如麻。
“我偏要碰,还要碰这里、碰这里,还有这里!”他恶作剧般突然扑住她,趴在她柔软的娇躯上,捧住雪嫩的小脸就乱亲一气。
“找死。”阮真真一怒,脚一蹬,直接将那登徒子踢下床。
“哇,不得了,病一好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咬牙裂嘴地捂着**。
见他是真疼,她马上就后悔自己的力道太大,咬着红唇担心地问:“你不要紧吧?”
那半羞半怒又放心不下的俏模样,让黑眸中闪动着愉快的火花,人却固执地坐在地上装可怜“我**好疼,快来帮我揉揉!”
揉**?亏他想得出!阮真真面红耳赤地瞪着他,牛牵到京城还是头牛,坏人就算死了还是个坏人,这是真理呀!
“是真得好疼啊!”他朝床边一趴,开始抱怨:“你力气那么大,人家又不会武功”
“哼!”她恼了,扭过脸瞧也懒得瞧他。
“真真”他低声唤她,语气里少有的郑重让她诧异地回头。
“你想不想象不三不四他们那样出去?”
她摇头,能从阴森恐怖的侯府走出来,能在这里活下去,她觉得这一生已经够本了。
“那你喜欢这里吗?”
“当然。”
“真的?”他大喜过望“那你也喜欢这里的人吗?你不觉得他们都很怪吗?”
她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以前是觉得老板娘他们不怎么厚道,后来发现最滑头的是你,真想不通你为人这么坏,他们干嘛还找你借钱?”
“这你就有所不知,镇上能称得上是土财主级别的只有俩,一是你家公子我,另外就是鸣风绣庄的凤栖梧大叔了。”元媵赶忙向她介绍。
大叔?她猛翻白眼,人家凤大爷不过三十出头,尚未娶妻,他也好意思管人家叫大叔?
“那位风大叔可比我狠多了,小气得要死,一毛不拔,就算你要饭要到他面前表演上吊,他连眼都不眨一下。”元媵讲得活灵活现。
“你又骗我,酒窝妹跟我说凤大爷待下人宽厚,人品又好,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哪像你,镇上的人都说你任性刁钻,还唯利是图。”她压根不信他的话。
“胡说!本公子的形象有这么差吗?你可千万别听人家乱讲!”这一气非同小可。
“镇南的田婆婆,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心情好就逗她家的猫玩,心情差就追得那只猫只敢在树上待着,凭她怎么喊都死活不下来”凡事凭心情,就是任性的表现。
这个好像确有此事。
“福字米店的薛大叔,说明明是一块水田里收来的稻子,打出来的粮,放在同一只米袋里,你偏说上半袋的口感好,下半袋的就差强人意”这种刁钻行径,只有两个字足以形容,就是“找碴”!
咦,这个她怎么也知道?
“盘古酒坊的盈师父,说你有一回看中了她的酿酒配方,死缠烂打着要人家把配方卖给你,人家不肯,你就趁机抬高原材料的价格,弄得材料比成酒还贵”这家伙不枉家里是开当铺的,简直是奸商大奸商大大的奸商啊!
元媵难得地傻眼,这丫头几时跟镇上的人熟成这样了?连那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酿酒师父都肯开口跟她聊上两句了?
“没话讲了吧?”证据确凿,还想骗她?门儿都没有!
“真真”不料,他猛然从地上朝着阮真真飞扑过去,趴在她的腿上喜极而泣。
“又干嘛?”她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
“真真太关心我了,到处打听我的消息,一点点蛛丝马迹也不放过我真是太感动了。”他边说边在她腿上蹭,演戏之余还不忘吃几口嫩豆腐。
“讨厌!”她又想踹他,偏在行动前迟疑一下,抬起手来,看着那颗正闷头装哭的黑色头颅,偏又打不下手,愣了半响,还是放过他,任他一个人装疯卖傻唱独角戏。
“真真以后别跟那些心跟坏得很的人来往了,有事就来问我,咱们俩的关系可比那些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要熟得多了,是不?”这世道,人心叵测啊!
“有事就问你?”她挑起秀眉。
“当然答不答就在我了。”他假笑数声,苛扣斤两。
“那好,镇上怎么没有镇长呢?”她懒得计较他的滑头。
庙有住持,家有家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乌龙镇,居然没有一镇之长,岂不奇怪?
“前任镇长好些年前就出家当和尚去了,本想选出新的来上任,可是大家谁也不服气谁,最后只好成立了个镇委会管理镇子,平日芝麻大小的事都由曲帐房出来调解纷争。”
“原来如此,难怪镇上的人都服他,他处事很公道。”她曾亲眼目睹过曲帐房处理一桩纠纷,虽然情况比较复杂,但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让两方都很服气。
“没搞错吧,他处事公道?”元媵怪叫:“全镇心肠最黑的家伙就是他了!”
“少来了,人家有你心黑吗?”她冷哼一声。
“你怎么总是胳膊拐往外拐,帮外人讲话?”他总算从她腿上抬起头了,不满地瞟着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他有你家公子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吗?”
咚!一记爆枣不偏不倚地砸上他的头,疼得元媵眼泪都飙出来了。
“很疼耶!”这回是真疼。
“谁叫你乱讲话!”他的猜疑莫名地让她急红了眼,眸中闪着泪意。
“哎呀,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不分轻重乱讲话,真真,千万别哭”见她掉泪,元媵手忙脚乱地爬上床,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一把抱在怀中。
他自嘲般地自说自话:“我一定是吃醋了才说起浑话来,真真是我的典当品嘛,又不给赎的,就算你跟人家两情相悦要私奔我也不会让的,还吃什么干醋着什么急?”
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会猜中她的想法?还是她脑子秀逗了,连他说这种话她都会觉得开心?就象听他保证不会丢下她,不会不要她。
粉拳捶了他两下,阮真真将流泪的脸埋在他的肩头。
这个家伙很可恶、很离谱、很滑头,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喜欢好喜欢他!
这不能怪她,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看样子也有点喜欢她,于是她就这么一股脑儿地陷了进去,再也抽不了身了。
问题是她都已经抽不开身了,他干嘛还要死抱着她,还要笑得那么大声?
他告诉她,自己一向把女大夫当妹子,再说人家已是名花有主了,那个正主好死不死正是谁也不敢惹的萧屠夫,所以要她千万别学他乱吃干醋,味儿相当酸咧!
犹如菩萨转世的月大夫和凶神恶煞的萧屠夫居然是一对?阮真真在惊诧的同时又被他的话逗得破啼而笑,红着脸怎么也不敢抬头看元媵眉开眼笑的样子。
微风拂面,倚窗听风;远方好像还和着管笙细调,不时飘来庭院里栽种着的月季花的清香,房里那对有情人儿相依相偎在一起,像极了并蒂绽放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