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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可以的”后面的话含在嘴里,哭模糊了。
终于,这具柔软身躯又被他紧紧拥护。孟冶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终于找回她。过去三天的煎熬,他想都不愿再想,只觉空空的左胸在拥她入怀的瞬间,终于被填满。
“什么一块儿寻死的?明明”哽咽。
“明明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叹气。
“明明是谁都可以的,不是吗?”抓着衣袖,她边掉泪,边擦拭他手上、臂上的湿润,还得边忍泪,边努力将话说清楚。
“什么意思?”他松开两臂,扳过她的肩。
霍清若没瞧他,而是探手逗逗一旁的娃儿,片刻才道:“我知道你的,当时或许瞧不出,但后来就有些看明白了你从“隐棋”退居西路山中,对接手孟氏大寨族长一事,丝毫不进取,非但不进取,还避得远远你想过平淡舒心的日子,我知道的”
深吸一口气,徐吐,稳声:“卢月昭可惜在不敢表白,喜欢,却羞于说出你和她虽差了十二、三岁,真要结为夫妻,也是可行”
孟冶拧眉,恶声恶气:“又提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她无声笑了笑。“不是不相干,最终是她迟迟不敢站到你身边,才让我占了先机冶哥,你捡到我,救了我,我和你在一块儿,顺顺的,就走在一块儿了,这样真好,当真好但其实其实后来我是想过的,想了又想,渐渐就明白了,当时不论是哪家姑娘,只要有姑娘肯嫁、肯与你一块儿过活,你便娶,只要是个女的就成。”
一顿,垂睫犹沾泪水,她像很不好意思般咬咬唇:“而我呢,也就是你捡到的一个现成便宜罢了。”
孟冶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我可说错?”她不怕他的恶相,从未怕过。“你那时一心想成亲,娶谁都成的有了娘子,再生几个孩子,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岁月静好你想过这样的日子,我说错了吗?”
他怒瞪她,唇抿得死紧,彷佛嘴一开便要喷火。
霍清若将孩子抱回怀里,脸一直低低的,孩子是个乖宝,不哭不闹,眨眸直望着她,小嘴爱笑,让她即使流泪也跟着笑。
“所以,把孩子带走吧,孩子托付给你了,我能安心的,你们别跟来别再跟来了我总之得回一趟“玄冥教”我会快去快回,不会不会有事。”冥主封山,玄冥山上不知变成如何,还有陆督余党集结,状况不明,她不想累了他、更不能累了孩子。
突然:“倘若出事呢?”孟冶声音格外低沈。
“啊?”
“倘若出事,回不来了,我就再找个女的,想法子再捡个现成便宜,反正是女的便好,然后带着孩子跟那女的一块儿过活,继续过我要的日子,是这样吗?”他替她作答,两指扳起她的脸,绝不允她闪避。
他在等妻子出声驳斥,结果她仅是定定与他相视,眸底含水潋灞。
完全的,默、然、无、语,她连辩驳都省了,根本被他说中,中得不能再中,直直一箭入心。命中。
气海翻腾,似那股偏邪且强大的气闹着折腾起来,眼前红雾一片。
他气到额暴青筋,狺狺咆哮了——
“想撇了咱爷儿俩,发你的春秋大梦!”
霍清若深觉自己是好声好气跟丈夫打商量,实不知怎戳得他大爷冷脸、铁青脸、怒红脸、忿忿不平脸,全乱七八糟浮将出来给她看。
她哪有抛夫弃子?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胆”若落到旁人手中,不晓得要掀起如何的惊涛骇浪,而孟氏大寨与玄冥山相离不远,极有可能遭殃。
她牵挂得要命,他还偏要与她作对,殊不知她最最挂心的就他们爷儿俩,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将可能爆发的险象拔除,如何在西路山中安生?
他怎就不懂!怎还是带着孩子跟上来?!
他整路都在生气,闷在胸内不发,且感觉那愤怒时时往上堆栈,连气息都足可让她感领那把勉强抑下的烈焰。
她本可视若无睹,但娃儿一路都系在他胸前,娃儿肚饿、便溺、哇哇哭了,他沉着脸不动如山,她岂有本事学他?还不都件件接过来处理。
倘不是跟孟冶闹不痛快,她该会笑到眼角渗泪,当她见到他背上包袱里什么都没带,却有满满好几迭干净棉布,那些布是她裁好,给娃儿垫着小圆屁便溺用的,他追来,边用边丢,已耗去大半。
若玄冥山上的事不能速战速决,娃儿就快没干净棉布可用了明明横在前头的局势难以预料,自个儿却连“娃儿无棉布可用”的琐事都担心上,宁定再想,嘴角都要翘起,心软得不象话,很难再跟丈夫闹脾气。
孟冶暴筋怒吼过后,就变回寻常寡言模样,甚至较以往更沉默。
虽无语,内心掀起的狂风巨浪却迟迟未止,反倒愈演愈烈。
自妻子自以为是、用极其拙劣的说词“劝”他带孩子回家,不要他们跟去,在那一番话后,他突然明白,她来。她走。彷佛一切随缘。缘在便聚,缘去便散。
她的留与走都很潇洒、很轻松、不拖泥带水,似进入某人的命中,交缠纠葛后,离开的时候一到,依旧能淡淡抽身。
她真以为别人如她这般提得起、放得下!
真以为他以为他可以这个不行换下个、那个跑了再找另一个!
她没将他放心上?没喜爱他?
不会的!
他见过她眸中的火苗,当她望着他时,她的眸子会烁烁发亮,只有看他时才会有的眼神,连儿子都挣不到。
但她仍然可以轻易就走,把他推给别的姑娘都无所谓!
不想不气,越思越怒,恨极、怨极、不甘心至极,即便带着孩子,他都想挥刀大开杀戒,一路杀上玄冥山了事,省得在山腹中的暗道里弯弯绕绕,多费时候。
唉上玄冥山,立即感受到冥主大人“封山自毙”的劲道,通往山顶“玄冥教”总坛的通天石阶,碎得无法行走。
土崩树倒,原本巍峨的楼宇被震得东坍西塌,梁柱碎作块屑。
莫怪教众四散流窜,而陆督之后集结的人马,多在山腰处落脚,霍清若选择避开,没和那些人打上照面。她怕一迎敌,非得血染玄冥山不可,若风声走漏,指不定会有第二伙、第三伙教众回流,届时事就更难办了。
但她千般琢磨、万般考虑,她家男人却磨刀霍霍又磨牙霍霍,明明低调上山,他硬是无声无息又了结十余条命,她之所以没有制止,是因那些人正围着凌辱两名被劫上山囚禁的姑娘。
他取人性命,两手不染血,十多个人全被他分筋错骨、动弹不得了,再一个个、慢吞吞抓过来“喀啦、喀啦——”扭断颈骨。
她深觉他在泄恨。
孩子还挂在他胸前,他背后还系着整包袱的棉布,却把人的脖颈当鸡脖子扭她想,是被冥主大人带坏又带歪了,竟觉他这般泄恨、替姑娘家出气,兼让孩子练胆,一石三鸟,欸,也还可以。
山腹内的暗道交错蜿蜒,避进后,霍清若多少松了口气。
“小的时候,冥主领我走过一次,跟着好几回,他把我独自一个丢在暗道中,一回比一回丢得远,八成想看我吓得大哭。”
片刻过去,才听身后闷闷传来问声:“你哭了?”
脚步未停,她嗓声似叹。“没。冥主不爱软弱之人。”
“那他定然极喜爱你。”声气更闷。
霍清若闻言一怔,回眸,就见丈夫一双精目在幽暗中锭光,直勾勾的。
终于肯回她话了,虽然继续摆臭脸,但又能交谈上,什么话题都好。
她巧肩微耸,淡然露笑。“或许是。但他待我娘,是喜爱中还有喜爱,怎么喜爱都不够,爱得乱七八糟,把全身气力和心魂都使上。太过火,将自个儿使碎了,才有最后这场封山吧”
孟冶突然又沉默了。
高大身躯堵得暗道几无退路,他扛着钢刀,一手轻拍裹着大红花布的娃儿,目光深中透诡,只管盯住她瞧。
霍清若这两日被他盯得甚惯,瞧不出他沈思什么,就随他看了。
她重拾步伐,在一个三岔道口前顿了顿,选了右边的道。
听到身后丈夫沈稳的脚步跟上,她微微笑,再不能否认,虽然恼他带着孩子追来,然,此时此际身边有他们爷儿俩伴着,心是喜的、悦的、满的、欢足的。
再不管他要不要回话、有否在听,她扳着指,径自道:“以阵形数来,咱们已过暗道中的护、盾、河、盘、门、闇、局,嗯再上去就是瓮,是山顶的“瓮室”那锥形山室中顶端开了洞,白日大量天光注入,夜时可仰望满天星斗,是冥主大人最常待的所在,我娘她就葬在那儿。”
“瓮室”的暗门在前,她摸索着正要推开,孟冶忽地一步跨近,抓下她的手,还将她拉至身后。
被丈夫护着,她挠挠脸蛋,垂颈笑了。
暗门一开,她随在孟冶身后步进,整座山室完好如初。
她才往中间那方高台踏出几步,想去寻娘亲芳骨入土之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劲将她整个人吸过去。
“阿若!”她听到孟冶惊唤,但出不了声。
她身子倏地被吸到高台上,右腕被修长到不行且优雅到不可思议的五指轻轻扣住。
那人仅将她虚握,她却无处借力,无法挣脱。
愕然扬睫,霍清若望见冥主大人长目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