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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吉解气地朝董忠啐了一口,冷笑道:“大粪车出村——还学会装死(屎)了?”
王福见状,赶紧伸手去试董忠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吓得他跌跌撞撞跑到萧麟跟前,失声道:“董大叔昏死过去了!”
“啊?”萧麟惊慌失色,赶紧来到董忠跟前,摸了摸他的脉搏,“赶紧把他抬回去,请大夫来给他看看。王福,门房的事,你暂且先负责,董大叔这儿,你也多留意照看,我会向老爷禀告的。”
王福刚才看得还很解气,可是看到董忠气若游丝,却忽然心酸起来,往日所受的欺负此时仿佛也不重要了,他紧紧拉着董忠的手,随众人到了门房里。
萧麟摇摇头,叹道:“要知道是这样,我也就不会杖责他了,都是我的罪过啊!”
国安拍拍萧麟的肩膀,“老兄,你太仁慈了,是他咎由自取,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看他今天嚣张的气焰,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没有规矩呢!”
萧麟连连摇摇头,抱拳道:“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走吧。”
国安和张海丰随着萧麟到了应如璋的书房,应如璋正正襟危坐地拿着一卷书在看,他的胡须已经发白,缥缈地显在胸前,面容清癯,眼神安详,长寿眉有精神地挑着。
萧麟弯腰抱拳,轻轻禀报道:“老爷,常司空派来的送信人到了。”
应如璋抬头,看到国安和张海丰,忙将书卷放下,笑眯眯地站了起来,朝国安和张海丰走来,“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萧麟,看茶。”
国安和张海丰作揖道:“见过大人!”
应如璋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捋着胡须赞道:“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啊!看这举止,绝不像是常府的下人。”
国安正准备说话,张海丰抢先道:“大人过奖了,承蒙司空大人厚爱,指派我们前来送信,已经受宠若惊。如今一睹大人风采,更觉造化垂青,晚辈真是三生有幸。”
“哈哈哈!”应如璋捋着胡子,大笑了起来,“坐吧。”
国安和张海丰慢慢坐下了,国安从袖子里取出信件,捧在手中,举过头顶,轻声道:“这是常司空给大人的书信。”
萧麟双手接过了书信,递给了应如璋。应如璋将书信放在一边,问道:“两位是第一次来我郑国吗?”
“是的,没有想到还挺繁华的……”国安高兴地说道,他看到张海丰点了点头,也微笑地闭上了嘴。
应如璋看到萧麟站在一边,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萧麟微微弯着腰,说道:“老爷料事如神,董忠果然在门口阻拦,不让二位信使进来。谁的劝告他也不听,我只有按照老爷的吩咐,让人杖责他,本来也就是象征性地打几下,谁知道他因为气性太大,方才已经晕过去了。不过,老爷请放心,我已经让人请大夫给他看了,而且差王福暂管门房的事务并且照顾董忠的起居。”
应如璋一边听着,一边捋着胡子微微点着头,听完后,他朝国安和张海丰微笑着说道:“昨天的事,我也是刚听说,这个门房老董也太不像话了,没有想到,今天他还敢拦你们,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老夫治家不严,致使二位受阻,真是抱歉。”说着,应如璋抱拳低头赔礼。
张海丰赶紧站起身来,国安见状,也赶紧站立起来,两人也抱拳,张海丰道:“大人这样,真是折杀小的了。将信送到,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再说也没有耽误时间。”
应如璋坐直了身子,摆摆手道:“你们坐下吧,我虽然痴长你们一些,也有个一官半职,可终究还是个世俗中的人,这又是老夫的书房,不必拘礼。”说着,应如璋拿起常筹的信件,小心地拆开了。他展开仔细读了起来,脸上依然是宠辱不惊的表情。其实,信里是这样写的:
“应相邦钧鉴:敬呈者,具茨之别,至今断肠。春来秋去,青丝已霜。风雨如晦,世态炎凉。硝烟四起,长夜未央。相爷在朝,力堪顶梁。朝乾夕惕,吐握为常。君上声色,臣唯叹伤。大厦将倾,狂澜难挡。郑运衰竭,韩国虎狼。行将就木,难逃危亡。良禽择木,良臣择邦。列国征战,天子彷徨。名为王土,实已分疆。晋裂为三,田代齐强。魏侯英武,国运隆昌。筹忝司空,官爵探囊。相邦之恩,没齿难忘。郑灭如来,筹可奏上。富贵不减,世代荣光。翘首早至,并祝安康。常筹叩禀,癸卯秋于思源斋。”
应如璋微笑地看完后,将书信轻轻卷好,放在一边,问道:“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下,我这就写回信。”
国安看了看张海丰,张海丰抱拳道:“我们不急,大人您慢慢写。”
屋子里这时立即安静了下来。国安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心里都有些惊讶,除了屋子宽敞一些,里面的陈设和普通百姓家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于是纳闷道:“应如璋为官这么清廉吗?这书房看起来也就是有个‘书房’的名字,简直太寒酸了,和他的官职地位一点儿也不对等。都说郑国国势衰弱,大臣只知道贪污受贿,看来,传言果然不全是对的。这应大人便是一个现成的好官,简直和常司空一样和蔼,怪不得能成为好朋友呢!看来,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真是不虚此行,又见到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这次也就是那个臭门房难缠了些,不过,他已经罪有应得,看到他被挨打的样子,心里真解气,谁让他没事儿吃饱了撑的拦本小爷的路,活该!不打死他都是好的,看他以后还敢狗眼看人低。本来嘛,就送个信,哪有那么多艰难险阻,师弟们像惊弓之鸟一样,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常言说‘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我们不惹事儿都是好的,居然还担心别人找我们的事儿,还亏得常小姐冒险送信出来,真是多此一举了。这么温和谦逊的应大人,怎么会有害人之心呢?”
张海丰静静地坐着,想道:“事情会这么顺利吗?怎么总是感觉并不真实呢?难道这是暴风骤雨到来前的寂静吗?不过,这个应如璋看上去就像个官场老狐狸,还是提防些为好。”
萧麟微笑地立在旁边,心里高兴道:“他们这一来,我距离成功就更近了,哈哈!”
一盏茶的功夫,应如璋将回信写好了。
“好了,老夫的回信写好了,麻烦两位久等了,还得再劳烦二位跑一趟,将回信交到常司空的手里。”说着,应如璋展着书信,轻轻吹了吹,将墨吹干,稍等了会儿,才将书简卷了起来,装在了旁边的一个看起来破旧的小口袋里,又轻轻将绳子扎上,打了个结,挖出一块胶泥,糊在打结处,伸手取来印章,看了看,然后印在了胶泥上。
“萧麟?”应如璋将书简握在手里,“你去把封泥尽快烤干,免得再让两位久等。”
“是。”说着,萧麟走到应如璋身边,双手接过书简,出了书房。
国安看着应如璋的动作,佩服道:“这个应大人真是细心啊,你就是不用封泥,我们也不会看你们的书信,常大人那么信任我,我怎么会做出对他不忠的事呢?”
“两位还得再等一会儿了,并不是老夫不信任两位,虽然没有什么朝廷机密,封起来也表示对你家司空大人的尊重,况且魏国如今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国,我郑国已经日薄西山,焉敢对上国司空不敬?所以,还请二位见谅。”说着,应如璋又抱起了拳,然后又放下了。
张海丰忙抱拳起身道:“大人这样,真是折杀晚辈了。我们无官无爵,就是两个送信的下人,能坐到大人的书房里,已经待遇非凡,大人如此谦逊,真让我们无地自容了。我曾听说贵国曾有贤大夫子产,年高德劭,连孔夫子都十分尊敬,今日见到大人,才知道子产遗风确有其事,真是受益匪浅,终身难忘!”
应如璋高兴地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子产乃一代贤良,本国民众心中之神,老夫何德何能,怎敢与子产相提并论,能及其万分之一,便今生无悔了。”
国安听着张海丰和应如璋的话,心里厌烦道:“这两个人真能虚伪,说这么露骨的话也不嫌脸红,真是佩服了。”
不一会儿,萧麟拿着书信回来了,国安和张海丰取了信件,便辞别了应如璋。
国安和张海丰走到应府门口的时候,王福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二位的事情办完了?”
张海丰抱拳道:“还得多谢王福兄弟的帮助,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完成差事呢?”说着,张海丰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于是走到王福跟前,笑着将他拉到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些钱,塞到了王福的手里,“我们兄弟的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王兄弟一定要收下,再推辞就真是看不起我们兄弟了。”
王福握着钱,感觉沉甸甸的,心里无比开心,低头看了看钱,佯装不悦地说道:“都是举手之劳,不用这样见外,不过,兄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兄弟我如今管着这门房,以后要是有啥事儿,尽管说。”
这时,屋里传来了董忠的喊叫声,“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都是一群势利小人,老子还没死了,就开始冷眼相看了。”
王福扭头大喊道:“刘鳖!去看看老董又干啥了?”
这时,从旁边的花丛里钻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点头哈腰道:“知道了,这就去。”这刘鳖原名叫刘宾,王福不久前才给他取了这个外号。
“真没眼力劲儿,活儿都摆在眼前了,还得吩咐?”王福冲着花丛里的刘鳖训斥道。
“你刚才不是叫我把那边的……”
王福怒道:“学会顶嘴了是不是?”
刘宾二话不说,跑进门房了。
国安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心里感叹道:“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把小爷都看懵了。刚才还是一个腰弯得像虾米一样的下人,现在居然也成了颐指气使的人,一个区区管理门房的人,能有多大权力,居然也能这样作威作福?看来,权力这玩意儿还真是他娘的好东西,今后想受人尊敬,还是应该把权力握在手里。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了,真是感触太深刻了。”想到这儿,国安居然情不自禁地咂起了嘴。
张海丰侧头看看国安,国安忙笑着说:“还真得多感谢王兄弟了,不然,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办成事儿了。”
王福将钱放到了袖子里,喜上眉梢,“又见外了不是?我看两位的举止,绝不像是久居下人的人,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你们的主人常司空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哈哈!”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到地上了,然后就听见董忠破口大骂:“一群龟孙,都是他娘的势利眼,平时见了老子,都像个哈巴狗一样,今天见老子挨了打,都他娘得躲得远远的,娘的,连你个刘鳖也敢来嘲笑老子……”
这时,就见刘宾慌乱地跑了出来,直接抱怨道:“王福,还是你去吧,那老董的臭脾气我可受不了,我再待一会儿,非得疯了不行。”
王福扭过脸,瞪着刘宾,刘宾低着头,根本不看他。
王福只好笑着对国安和张海丰抱拳道:“让二位见笑了,请恕兄弟不能远送了。”
国安轻视地笑了笑,“你去忙吧。”
张海丰抱拳道:“王兄弟又见外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您去忙吧,我们也不打搅了。”
说着,国安和张海丰辞别了王福,离了应府,一路说笑着朝禄广客栈走去。
俗话说:“等人易久,嫌人易丑”。自从早上国安和张海丰走后,禄广就感觉今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莫名的有一种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喜悦的感觉。他虽然依旧站在柜台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门外,他觉得今天看门外的次数,比这一年都要多了。可是,每次往外看,都不见希望的人来,看得多了,倒渐渐麻木了。
禄广又是惯性地抬头往外看,这一看,忽然吓出一身冷汗来,只见一队衙役和一队卫士站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