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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愚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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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在一所初中当教导主任。这所初中在我镇不在四所布点中学之内,领导的目光不在这里,以调出人才为战略,来使它自生自灭。

    我那年二十三岁,到那里锻炼或镀金。学校只剩六个教学班,一百八十多个学生,教的好的教师已陆续调出,剩下的多是快退休的本村老教师,还有本村的几个代课小媳妇。姬明智是仅剩的年轻又能干的一个,他,长我十岁,窄长脸,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衣着朴素的有点寒酸,总骑一辆破车子来往上班。

    我对他听说一点,是个非常棒的物理教师,曾为了讲解燃烧点和沸点的知识,用塑料盆烧水。大家问他时,他说不是他办的事情,另有其人,他只用纸杯烧过水。

    去了不久,熟悉了,他喜欢和我攀谈。他说我不谙事故,不知道领导怎么当。他嘱咐我说:“步子要慢慢的走,显的你沉稳;要不掬言笑,显的你严肃;同志们说的话不要当时就答应,要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显的你老练┄┄”说了许多,我感觉我有点像孙猴子,学艺下山前师傅在谆谆教诲。他是要求进步的人,入党申请递过多次,他的话我笃信且照着学,结果是东施效颦。我那时看似领导,其实是给校长打下手,服务的。写一点材料,排个课程表什么的,有时还要作一把歹人。

    课程表排好了,在教师会结束时发,几个女同志挤过来,说课排冲突了,一个时间一个人有两节课,还有嫌课重的,不敢和校长说,过来都朝我嚷嚷。我有点应接不暇,明智站出来为我解围。

    “有点当教师的样子吗?人眼看都调走了,人少课多,能理解一点吗?别拈轻怕重的!有点师德吧!”

    他的声音大且急促,像正在上课时,教室的玻璃被飞石打碎那样震撼。女同志被唬住了“来,课有冲突我来帮你们调!”明智说完,大家都冷静了许多。

    他也为校长解围。一个女同志的孩子在校长屋里玩,是个极调皮的,在屋里乱翻,烟尘斗乱的,校长见后恼火了,给臭骂了一顿哄出来。小孩撒泼的哭闹。

    女同志从教室里奔出来,不知是谁干的,指桑骂槐的说:“老大人和孩子一般见识,孩子吃屎,那大人不会吃屎吧!”话越来越难听,校长无以应对,脸像红烧肘子。

    我还没来的及说,明智已开腔了:“小孩子没有一点规矩!你去校长屋看看,翻成啥样了!好好教育教育孩子,纵子如杀子!你还是当教师的,不注意教师的形象!在校园里瞎嚷嚷,我替你汗颜!”她还想接过话茬说两句,校长问:“你这节有课吗?”她好象明白了些,拽着孩子去了。

    明智在教师中威信不高,和女教师闲谈时立场总站在学校这边,女同志说他将来能干校长,他腼腆的笑着挥着手连声说不。教育整合是大势,是方向,是潮流。面对就要散的学校,家长纷纷把孩子转走,留下的是来学校长身子的。教师们没了工作热情,只有他还很迈力,成绩很突出,领导多次表扬他,更成为大家的嫉妒对相。

    虎落平阳遭犬欺,本村的年轻人以到学校滋事来表现自己,我和校长跟他们动起手来,他还在摊着手同他们晓之以理。事后,他引起了公愤,大家狠狠的挖苦他,他又摊着手喋喋不休的和大家论理。“不想听!不想听!”大家摁着耳朵离开了。

    我渐渐的对他有些不满,不是我打架他没有上手,而是他说话像我父亲,没事总来调教我,我的事情他总能抱以极大的热忱,在学校他已属不是领导的领导。

    还有更糟的,前任教导主任走后,到布点中学当副主任了,在我校还流散了许多他的指责和非议,多是从明智的嘴里散布的,而前任主任是我光屁股长大的同学。

    我的同学来找我玩,一谈便谈到了明智:我对他不薄啊!他的老婆得了乳腺癌,要切除一个,没钱上医院,我托我姑夫借给他钱。我姑夫是他村的支书,他要了三个小闺女儿都没罚他,想着他老难,一个人挣钱五个人花。我走了,就踢我屁股!我在这儿时屁都不敢放,老跟在后面说好,这叫啥人?两面三刀的!

    最后同学说:“我太生气了!要是别人我还没有这么大的火,我觉得关系真的不错呀!咋这样对我!你得帮我出口恶气!”同学把我这条枪磨的明煌煌的,准备戳他。

    酒席摆好了,我和同学、明智、还有几个好饮酒的老教师就坐。喝了一阵子,同学红着脸,看着我和明智说:“智哥!这回你美透了!我好挑事儿!俺老同学是好人,人家不挑是非,我还有点小聪明!俺老同学是大智慧!”明智听出了话外音,也不好说什么。别人打圆场说:“不说了,喝酒!喝酒!”

    机会来了,明智在喝酒时,杯子在手里脱落了,掉在地上,碎了。我上去冲他脸来了一拳,人都站起来,夺下我搬的凳子,我指着他喊:“你算什么东西!你办谁难看?摔啥杯子!你以为你是谁?少在我面前指指戳戳!”他并没有还手的意思,不停的解释自己不是成心的。

    和事儿的把我叫出来,说你脾气太爆了,他又不是故意的,你打他,他又不敢还手,在一起工作的,别伤了和气,算了。我的目的已达到,心平气和的又进去,拿起酒杯自个喝了,说:“刚才是误会,我喝一杯向你道歉!”他也喝了一杯表示接受。

    我的同学来劲了,站起来盯着明智压低了声音问:“你说咱俩关系好不好?”明智沉重的点点头,得到肯定回答后,同学捣着他的鼻子质问道:“你都说我了些什么?背地说人坏话!你是啥人你?我哪一点得罪你了?我把你孩子撂井里了!”老同学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为我们拉架,发作起来却如此猛烈。明智摆出蒙受不白之冤的样子,不厌其烦的为自己辩护。“我告诉你!明智!我揭发你违反计划生育,你生了三个闺女,在家一个,藏了两个,我都知道在哪儿!”别人推搡着,老同学转着圈儿的怒吼。

    鸿门宴后,明智在屋睡了两天,连讲课也没了精神,在屋里也听不到他的讲课声。老同学的话虽是吓他,可他的事情被本村的人揭发了,我的同学忙着求他姑夫上下为他说请,他断了要男孩子的念头。在我面前话也不多了,我有时偷个懒,叫他写些材料,他情愿效劳。那件事我有些后悔,有事没事找他亲近,过了许久,我们都淡忘了。

    他还挺关心我,只是位置站的低了。那次,我骑摩托带着他,冬天的风针扎般的刺骨,他怕我冷,在后面捂着我的耳朵,拒绝和接受都比较困难,我感觉很不自在,摩托差点骑到麦地里,但我的心里还是热乎乎的。他村是花木基地,他剜来了两棵紫玉兰叫我和校长回家种,我们都住单元房,没地方种,最后快要死掉了,我们把它栽到了校园,让其在校园尽显它的美丽。

    学校搞学生测评教师,孩子们说了他的坏:好拍人!肩膀或头部,不管是男生女生,虽是亲密的举动,学生还是很讨厌。他找我和校长解释,我们并不在意,知道是学生在挑刺儿,他却罗嗦了许多。他的话就是挺多的,高兴时说着笑着,脸能仰天多次,不痛快时也能娓娓道来,深沉且有说服力。他的嘴巴为他赢得了许多尊重,也为他惹了几许祸端。

    他的小学同学在镇上一家酒店聚会,有当村长的,有做生意的,有当兵转业的,用明智的话说,在学校时二分之一加二分之一等于四分之一的人都比他混得体面,原来被派出所追的不回家的人,现在可以叫派出所替他纠正别人的错误。

    他们肥吃、猛喝、胡侃起来。一个喝多的要亲服务员的香唇,还要摸她的胸花儿,服务员火了,摔盘子要走。明智阻止着同学,来拉服务员,想解劝一下,服务员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里面狼嚎似的吆喝着拿酒,却没人吱声。吃客也恼了,粗声粗气的来寻老板,老板火冒三丈,把服务员拖下来,当着吃客骂:“你干什么吃的?聋了!”服务员委屈的哭了,像吃多了芥末似的。明智迷迷忽忽的过来:“这事不怨人家,我的同学醉了,手脚不规矩!”老板不去理会。

    “你是千金大小姐!还是老虎屁股!不能摸!”

    明智不爱听了,非让老板给服务员道歉不可,说他的话有辱斯文,叫起了真儿。我不知他当时哪里来的勇气。

    “你是教师怎么了?你想来教育教育我!你用鞋底子照照你那熊样儿!”老板矛头指向了他。

    “你伤她的自尊了,你知道吗?”说着他找同学来助威,没一个人了。

    “什么她妈的自尊!你他妈的管不着!”

    “我是对事不对人,你是当老板的,向你的员工道歉显的你有风度!”腔口小了,几乎在求。

    “我要是不道歉呢?”老板憋着火问。

    “你不道歉┄┄那我酒钱先不给!”

    “去你妈的!”

    一锤砸过来,明智酒喝多了,没有站住,摔在台阶上,不动弹了。“少一分都不成!”老板指着地下的他说。

    我们到时,他还没醒。围观的人很多,就知道是个教师酒醉后调戏小姐被打了。我弹了弹他身上的土,把他抬到三轮摩托上,拉着他回去了。路上老同事捏他的鼻子,想弄他醒。

    酒醒后他不断的发牢骚,说那个老板没把穷人当人看。问我酒钱咋办了?我说我打发了。他埋怨了我几句。老同志深吸了口烟说话了:“明智呀!你也教过数学,讲过坐标,你先找找自己生活中的坐标,找好了再发牢骚。一个聪明人装老实那是智者,一个老实人装聪明那是愚者,老实人还是办老实事儿吧!”老教师的话语重心长,但我感觉对这个事发表的议论有点牵强附会,扯的似乎远了点。

    学校解散了,我和明智都调离了那个学校,像脱离了虎口,我们都喜不自禁的哼着小曲儿带被子走了。明智调到我同学的那个学校,我的同学已是真正的教导主任,但他原谅了明智,他知道关于他的流言,明智只是个喇叭,有宣传作用,属无意伤害。

    一晃十年过去了,现在我很少见明智。见到他时,我有故友重逢的欣喜,而他没有,只是和我客气。听我老同学说,去年他的高中同学当了教育局局长,他怀揣两千元想弄个校长当当,钱被摔在脸上。还有到了大范围的学校以后,他的话没了市场,但还想些小办法来讨好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把他的殷勤踩在脚下,考试成绩倒一直很好!

    人有多种活法,我知道他选择了这样的生活,而非这样的生活选择了他。唉!我的亲爱的智哥!你过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