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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五年农历三月十九日,那个生我养我的人,悄悄地走了,在这个世界里再也找不到他了。他走的悄无声息,像水慢慢蒸发,没留一点痕迹,从人世间永远地消失了。从此,我们阴阳两隔,如同一座无形的屏障无法跨越。
那个曾经驮着我的宽大坚实而有力的肩头,那种曾经让我在故事里渐渐入睡的温和而亲切的声音,那种出门前充满关爱的叮嘱与嘱托,那种痴痴与期盼的眼神,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个没有重复的轮回,不像四季的变换,春去春又回,一年又一年轮回更替。也不像大海的潮汐,退了又起,起了又落,起起落落,永恒不变。一个人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永远地离去了,事实不容改变。
父亲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百分钟,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驼着背在播洒着希望的种子。转瞬之间,却和我们诉说了永远。人生苦短,其实短暂也好,漫长也罢,在幸福和痛苦的色彩中都显得那样的苍白和脆弱。人的躯体是赋予了泥土,灵魂却永远活在了我的心中,充满了我的记忆!
有人说人生如梦,有人说人生如歌,有人说人生如棋,实际上,人的生命多没有想象的那样灿烂辉煌,谁的生命里没有坎坷崎岖和悲欢与心酸?其实人生更像一台机器,刚开始马力很足,后来常常超负荷的运动,爆油管,涨缸化瓦,逐渐报废。死亡,就像雪的融化雾的消散,在时间里化于无形,永远地消失。
人去了,生命没有了,给人的记忆没有随着死亡而消失,且永远铭刻在我心中。
那天,我看着父亲的遗像,守着那个精美的骨灰盒:恍惚中见到一个身材高大面庞红润的人正看着我,笑容满面的在和我叙谈着什么,眨眼之间,咋就成了一把骨灰呢?我摸着尚有余温的骨灰盒,感情完全失控,思绪飞溅喷薄,却不知何去何从,热辣辣的泪水肆意而下。我不去掩饰,让情绪化作哀号的泪水,默默地淌出心中无尽的思念,沉痛的思念。颤抖的嘴唇,不住地念叨着:爹——爹——。我呼唤着我的父亲,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却没能听到他的回应,没能见到他的身影。莫非你还在屋后的地头上,细心地架着那一架昂首向上的黄瓜或者是芸豆吗?还是为刚种上的迎着阳光的向日葵均匀地浇水呢?父亲,您休息一下吧,看到您驼背的背影我心酸啊!看到您落满霜花稀疏的头发我心里泣血!可是,这一次却怎么也找不到您,屋子里空荡荡的,您去了哪里啊?啊!原来您在照片中,在朝我笑,笑得很灿烂,满脸的皱纹却让我鼻子再次发酸,眼里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挡住了您,我也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可是我的视线怎么也看不清你的容颜笑貌,我用力地眨着眼睛,清晰的是照片中留给我永远的忧伤和怀念。
我不忍心把目光久留在照片上,不忍心去翻看父亲的遗物,所有您的东西和您喜欢的人参泡的白酒,母亲都会细数地给您带去,让它们在那边和您作伴吧!您的每一件遗物,都是一把刀子,稍微一动,就会刺伤我那脆弱的神经。
记得八十年代的时候,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早晨起来,您不住地咳嗽,佝偻着身子,双手扶着膝盖,坚持着走好长时间,才能慢慢地站起来。那时年幼的我,只知道您抽烟多,把嗓子呛坏了,腰痛是一般的小病,怎么也理解不了您为了这个家庭日夜操劳而积劳成疾,却没钱去治疗,您把一分一角节约下来的钱,用在我们三兄弟上学、成人,以后能过个好日子上,总说自己的身体很好,不舍得为自己花去一分钱。后来,我自己有了孩子,慢慢地理解了父亲当时的想法与艰辛。从那以后的日子里,一直到现在,我在心里多次地忏悔着自己当初的无知与不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从悲痛的阴影里走出来。谁都知道,人总会死的,寿命的长短不关乎年龄的大小,死是人生的归宿。死,对于一生艰辛劳作的农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父亲的过逝,就像湖面上飘过一丝微风,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瞬间恢复了平静。对于我的妻子儿子,也很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她们的悲痛是短散的。而且很快投入了正常的生活,上学的上学,做家务的做家务,喜乐皆有,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可是在我的心里,却留下了很深的伤痛,是永远的痛。从那时起,当我想起父亲生前的过往,我的心内疚的就像伤口上撒了一些盐,痛苦难当。失去亲人心痛的伤口是无法愈合的。
清晰地记得,零五年农历三月十八日下午,我在外地打工,感觉整个下午萎靡不振,失魂落魄,一副万分焦灼的样子,但我怎么也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几次对工友们说:我感觉有点不对头,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一种说不出的急躁和不安在充斥着我的心。晚饭时,似乎意识到什么,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不顾工友们的劝阻,几十公里的路程,骑上摩托车,匆匆往家里赶。路过自己的家门,没有下车,直接朝父母的家里赶去。但还是晚了一步,父亲已被县医院120拉走。当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被人从ct室推出来。我扑到父亲的身上,摇晃着父亲如柴的手呼喊着:爹——爹——,没有回应,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憔悴痛楚和不舍,眼睛紧闭着,我却连一声轻轻的呻吟也没听到,甚至是连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来得及。我再也禁不住自己的情感,失声痛哭起来。朦胧的视线里,生活中一个十分坚强的父亲慢慢倒下。人生的尽头,生命原来如此的脆弱。
后来,我渐渐弄懂了那天下午我焦灼、急躁和不安的心情。亲情、血缘似乎有一种“遥感效应”牵扯着我的心,使我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亲人的面前,哪怕是微笑的一瞥,一句温馨话语,一次温柔地抚摸,足以熄灭我失控的心火。
从我赶往医院的七个小时后,父亲在一直没有语言的状态下停止了呼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生活了七十二年的世界,离开了曾经让他付出毕生心血的儿女,离开了那片开垦一生的和他一样纯朴而厚重的土地。父亲走了,我的心以及我生命里的一大部分已随着父亲的去世被带走。或许,人的生命就在一次次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情感付出中,一次次地吞噬着生命里原本健康的身心,致使绚丽的人生变得苍白。
我无法控制自己心灵的哀痛,世上也没有灵丹妙药医治心灵的悲伤。对自己同一血缘的亲人突然离去,怎会没有伤痛?时间的推移,只有让痛苦的伤口渐渐愈合,让心灵的悲痛慢慢变淡。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无论过去多少岁月,记忆里永远是清晰的纯净的伤痛,一直到死。
正常生活中,人们常说节哀顺变,我也学着摆脱痛苦。可是痛苦就如野草,滋生疯涨,随时侵蚀着生活里的快乐,致使鲜花般的美好与愉快,不经意地憔悴、凋谢。渐渐地我学会了接受痛苦,在痛苦中试着坚强,在坚强中试着忘记,让受伤的心灵得到慰藉,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生活,慢慢会顺其自然,往事回溯只是一时心伤的短暂的回忆!
零五年农历的三月十九日,是父亲的忌日,我却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