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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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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规划局倪建国局长习惯用睥视的眼神看人,注意,他绝没有轻视和蔑意,也不是天生眼疾的斜视,完全是小时候受家庭氛围所以然。他父亲是南下干部,曾担任过一方要员,为人正统,革命理念和忠诚是无与伦比的,心中始终有一颗滚汤的心,敢教日月换新天。由于时代的局限,决无和当今有大作为的长官为gdp的增长虎气生生,政绩工程彰扬轰然。只不过在各个接连不断为共和国反帝反资后来是反修防修等等运动中横刀立马,叱咤风云,至今尚在的平反右派老头还对他心有余悸。倪父爱憎强烈分明,每当他愤怒或激情时,都为撩起衣襟,坦露身体,指着大小伤疤大声说“天下是我们打下来的,决不能在我们手里丢掉!”可惜这位铮铮铁骨的汉子,在文化大革命中却被自己的同志(机关红卫兵)批斗至死,罪名竟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反革命!据说倪父倒下,还张目结舌身体弓起,如个大大问号?眼睛不闭,还极力瞪着兰兰的天空睥视,不公啊!

    倪建国虽说有其父亲的精神感染,但真正给他留下的眼神习气是他的母亲,一个十分傲然又非常张扬的要员夫人。她也是南下干部,不过,血统并不纯正,家庭出身么也不是红五类,是什么?现在也不要说了,人都见马克思,一切盖棺而定,再去啰嗦先人的隐私也太不道德。总之,她习惯睥视,很少用平等的眼神看人,总是那么抬起眼皮,闪出略带优越又极度自信的目光,让人只能在她的眼光下低眉。夫人从小就对儿子说:“你不一样,是天生的革命接班人,不要庸庸碌碌,要有高昂的志气,准备挑重担!天下是父母打下来的,是我们的,我们不干谁干!”这也难怪,这个夫人说的到是实话,也是极其附合历史和人性的。倪父忙

    建国小时候很少与父亲在一起,他是跟母亲和阿姨粘搭,大了,到机关幼儿园,再大,进了他们一类干部子女的“四中”读书(那时没有重点中学,不过教育部内部分档次的),再大,原本高中毕业可以到哈工大或军事院校等,但伟人的第一张大字报贴出后,四中组织起红铁军,横扫阶级敌人,鞭打黑崽子,他参加了,又朝圣般地到北京接受检阅和四下串联,再后,下了农场很快当兵到部队。当一切平静,官复原职,不,还提升一级的母亲让他复员来机关。顺势而然,在母亲溘然长逝的追悼会上,父亲部下时任市组织部长的阮叔叔,过来拍拍他的肩,说了句要接班了。这样几天后倪建国当上市局机关的一把手

    其实,倪建国为人是很和善的,高高的个子,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常常堆着笑,厚嘴唇中经常说的是,可以,就照你们说的办。好的!就这样。下属很少见他发脾气,更没有感受到由于他睥视眼神会给人带来心里压抑和忐忑,拿他秘书小韩的话,不要去计较倪局长眼的神态,他,好人一个,习惯就是了。不过有刚来的干部,开始会问韩秘书,局长怎么不正眼看我,韩摆摆手,他人高么,眼皮又抬起,时间长了,会适应的。有次一个初进局的漂亮的姑娘,人娇嗔,头次进倪局长办公室,出来后,眼圈红了。韩秘书怜香惜玉,主动过去问:“怎么啦?”她噘嘴说:“局长没看我一眼!”韩秘书哈哈笑了:“局长从小的眼神就这样,读书时从不与老与老师对视过。”“真的!”刚好,一个副局在旁,也插嘴说:“倪局上次到庐山锦绣谷,大家都朝下望着青翠纷艳的景色,他呢,只看了看起伏的山丘坡,一人走进仙人洞,一字一句地读主席的七言绝句,还对我们说无限风光在顶峰哩!他是不肯俯视啊!”姑娘也随之嘻地裂开了嘴

    倪建国局长为人正统,局里整个风气在他的带领下,很融洽和谐,办事中规中矩,多次在市级机关考评中,规划局是名列前茅的。不过近日倪局长心有点烦,什么事?儿子勇翔和媳妇小燕两人经常来他的耳边聒噪,如昨天小两屁股还未坐热,儿子指着老房子说:“老爸,你落伍了,一个管全市规划的局长还住在这样陈旧的单元,能有品位吗?”

    倪局睥视着反问:“我落伍,这个城市的建设我们哪比其他地方差劲,好几处大手笔还得过城乡建设部的嘉奖。”

    勇翔玩着手中的茶杯注视着袅袅上浮的热气咂了句:“过时了!爸你和里面的绿叶样泡久了,气味都陈了。”

    倪局正要发作,儿媳小燕把削好的苹果块用牙签撮起塞到他的嘴上:“爸,你看住的房子。”

    “有什么不好,150方三室二厅,就和你妈二人,我还嫌大哩!”

    不想在厨房忙着的爱人——一个在区档案室的主任也出来亮开嗓门:“还不如我室里办事员小娟家大。”

    “他什么级别,正厅也只有140,难道你那边的小丫头丈夫官升得比我大!”

    “她们是买的商品房!”儿子盯了句。

    “商品房,这不能比。”倪摇摇头。他明白,儿子两口来是为了买房,说是在钱江新城,如果现在不出手,房价会呼呼上升。勇翔夫妇他俩都在机关工作,住的也是单位分配的房子,120平方米,够宽敞的,折腾啥哩!

    倪局煞煞眉说:“我知道,你们是心浮啊,想抄房!”

    身为规划局的领导,对时下抄房是非常嫌恶的。如今开发商利用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乘势兴建各种住宅,盘子越来越大,建造一个比一个豪华,取的名也都洋气十足,什么奥莱多公寓、巴黎雅苑,枫都兰庭、丁香花园把市民的心都弄得燥燥地,特别是年轻人,眼球好多突出,挤哄着往房市钻。勇翔也抽风了,耐不住寂寞,近日像丢魂地来家絮唠。他对二小正经教育:“我们都是国家干部,要继承先辈美德——”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儿子接了上去。

    “这有什么不对,想老一辈革命家为了新中国,生命都不顾,物质对他们来讲,算什么?”

    “阮爷就跟你不一样,他懂得时代不同了,现在是有钱有房有车才是成功的标志,把小辈的事个个办得滴溜溜地滋味美。”

    “他啊——,变俗气了,身上多了铜臭!”

    “就你爸高尚!儿子,自己努力吧——”爱从端着饭菜出来,重重地放在桌上。

    屋内寂静了好一会,直到一起闷着扒完饭,临出门换鞋时,勇翔冷不丁地低着头说了句:“爸,我离职了!”还未等倪局反应过来,小两口已出门了。

    倪还在问妻子:“他在说啥?”

    妻子是明白的,不响,翻白剜了他一眼。

    就瞒我一个!倪生大气推开正要闭住的门,大吼道:“不要在外面拿我的名片招摇!”

    小燕回头轻轻说:“爸,风大,墙上的壁纸又要吹翕了!”

    还真把她说着,倪把门重重关上时,厅墙上一张的乳黄壁纸被掀起拍拉拍拉地翕动着,灰尘疏落飞扬

    爱人进屋了,打开电视机,传来可恶的开发商绘声绘色地卖弄——白金海岸,都市高品位的住宅!

    “给我关掉!”倪唬了下,但没有效果,因为很快“潜伏”电视剧的片头曲响起,他吸着拖鞋在厅上徘徊一阵后,也扭开电视在沙发上倚着看起来。

    电话响了,一接,是阮叔打来的。这个老头,早离休了,还不停息地到处打电话,为他家的事,倪不知忙碌过几回。特别是小儿子文达,喜酒都吃过三回了,前响,听说又离了!

    阮老身体还很硬朗,中气十足地对他说:“建国,我家老小现在的媳妇——”

    “怎么快,又要我喝酒啦!”倪装作惊讶地说。

    “哪里,喝酒小事,到时候还会剩下你这位大局长。”听得出阮叔很高兴:“我那文达这次碰到克星啦,这匹野马有个笼嚼子套住,你婶和我再也不用操心了。”

    “什么女人又这样大的能耐?”倪对文达再了解也没有了,开始当兵,复员到机关提为中层干部,但风流事太多,自己也感到做公务员束缚,下海去闯荡。公司换了好几个,董事长、总经理、总裁、首席执行官头衔印过不少,没有赚几个钱,惹事倒一大堆,特别是在女人上的麻烦,好几次都靠父亲通过关系处理,自己也少不了搭手,谁让阮叔曾救过父亲的命。那是在临解放的一次战斗中,阮是父亲小警卫,一颗炮弹呼啸着下来,眼看就要砸中正在观察敌情的倪父。阮一个猛劲,把父亲推下濠沟,自己也跟着滚下,但还是在腿上被削去块皮。解放后每当阮叔过来坐,父亲总是指指说,要不是小阮,你们还不一样都给光荣了。文革时,阮头子活络,早早被“三结合”父亲的忙没有帮着,母亲他是极力照顾的,包括自己参军提干等,所以在倪心中阮说话还是有些份量。

    “你别笑自己的弟弟,文达有事求你呢?”阮叔说正事了。

    “你老吩咐,只要用得着我。”

    “我就是喜欢你本份,说话中!”阮叔是河南人,哈哈笑了。

    “不过生意上的忙你知道我是帮不上,清水衙门一个。”这是倪常对熟人讲的,不是推却,他怕拦事与自己的职权挂钩,正因为这样,事前门关紧,所以许多人托规划局办事,哪怕七拐八绕地到他这里也都会熄火的。

    “这次你不能推,再打太极权,阮叔被你气倒进了‘龙驹坞’再给你爸当警卫员,我们都不会饶过你!”

    “龙驹坞”是这个市的火葬场。

    “阮叔你真会开玩笑。”倪也笑了,文达惹花粘草倪也通过战友和同学熟人排解过,费了不少劲,如果是这方面的,他是不会推诿的。

    “你给我听好,什么事我不讲了,此事与翔翔也有关,现在他和文达是利益共同体,你再要推也推不掉!”阮叔在电话里神秘地说。

    倪局心一凛,他想怎么扯上我家勇翔了?正想问,阮又说了:“别问,我家毛脚小媳妇来时你一切都会明白的。”

    倪沉默

    “咋地不中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房地产公司工作?卖乖哩。”电话那头嘟嘟声响起,倪局心里是一片迷糊。

    他进了内室,妻子正在为“左兰”的牺牲掉泪,面巾纸涕里巴拉地揩了好几团。

    倪知道问也白问,特别是现在,妻子会把火散在自己身上。

    但心中块垒是存在的,勇翔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自己是规划局坐正的,你离职干什么事不好,还到房开公司,去给我淌混水!小燕的眼神和话又浮在眼前,他睥视,哼!没门!

    话是这样说,总感到事情会来,还有那个能套住文达笼嚼子的女人!什么样的?倪倒也记挂着。谁知,好几天过去了,阮叔夸奖的毛脚媳妇没有找上门来。

    规划局是管整个市的城市建设布局,上有国务院和省里对城市的总体兰图,下有各个具体职能部门的编制安排,科学严谨,专家众多,特别是几个副手,都是行家里手,平时倪局作为班长,发挥组织和召集的作用,或传达上级的指示,担任城市大战役中的什么长、长之类,真正务实的事牵涉精力不大,主要责任是把舵把好,中央和党的宗旨不要偏。至于业务上的,放心让副职做,这是他从政多年的处事原则,所以顺风顺水地很平稳。房地产虽然与规划局相关,但只是规划局一个方面,大头是国家重点建设和省市的大工程、大项目、如公路、河道、地铁,文卫市政等等,房地产只是近十多年才逐渐显眼,规划局的门庭也闹热起来。就是这样,倪还是不列入自己的工作重点。不过,现在他要关心了。

    正好,一个副手过来请示“绿都景苑”想增加容积率,理由是原本设计的规划中景观部位配比合适,但最近市长移了下地铁线,面积缩小了,要保持原有的开发量,只能在容积率上作调整。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的,专家和副职把整套资料都现成制作好,还一一签上字,平时倪局只要在指定的位置上大笔挥就可以了。现不知怎地,倪心中一动,说:“我到实地去看看。”

    副职显得很高兴:“局长,你真是与时俱进,现在的房地产建设也太火爆了,要去看,要去看,特别郊区建好的楼盘,设计一流,造型超前,与国际接规,为我们城市增添亮点啊!你去视察一下,是对他们的鼓励!”

    在准备走小便时,控规三室的一个高工进来,与他并排着,两支水枪滋滋地冲着盆池,倪明显感到,高工尿软软的,是溱过来有事?倪局边拉边问:“要说啥?”

    “局长,你已有所觉察?这项目的容积率不能扩大。”

    倪打了个寒噤,是尿后体内的反映还是感到什么,拉着裤链问:“为什么?”

    “有猫腻——”

    高工正想接着说,副局推门招呼:“倪局人齐了。”

    两人一起出来,前后坐上车。

    一辆丰田中巴在市区马路上挤挤挨挨地滚动,规划局一行人分别在七个座位上,韩秘是右驾座,副局和倪一起前左排,那个高工专家知趣缩在后座靠边,目光注视着车窗外。副职助手在旁与边人说:“马路再拓宽也赶不上汽车的增速。我们局率先控制减碳,一辆车把要办事的人都带走。”

    副局跟着感叹:“都像倪局率先,全市公车使用至少能减一半。”

    倪眼睥视着前方,仿佛什么也未听见,也许,是没在听,他脑中突印出二个字,高工说的:猫腻!他对局里要的是观察入微,蚁穴往往从小的细孔开始溃烂,今天,需仔细留意。

    一阵清脆短促的手机乐声,副局收到来信,他看了眼,顺手发了回贴。乐声中断了倪的思索,不过,他仍睥视前方,似乎对身旁人动作无睹。

    马路开阔了,这是钱江新城百米宽的大道,两边还有各30米的绿化带,裁种着高大的玉兰和雪松,还有时令的花丛,整条笔直的大路姹紫嫣红风光壮丽。绿荫丛后间隔中有许多已经造就的高楼,还有不少林立的脚手架,长臂悬空如巨笔在描绘现代化的兰图,一一从快速的车窗前掠过。汽车平稳又舒畅地前驶,二个弯一过,接近“绿都景苑”地块已经围起墙的大门,副职正要指挥驾驶员开进去,倪局睥见一旁有个已建好的漂亮小区,说了句:“到那边几幢去看看,临高不是更清楚嘛,还可以少受等着的开发商干扰。”

    副局嗯嗯应着,韩秘让车拐了过去,他率先下了车,副职助手显然比较熟悉,争着跑在前面,倪和副职等缓缓跟着。

    到了,倪眼前一亮。什么叫新时代豪宅,只要看大理石拱起小区高高的穹门和前面硕大的喷水池,精美铸铁扶疏花栅围拦和上面攀蔓着绿藤,让人感到风光和豪华。里面是几排高高的楼幢,米黄的色彩也被新植的绿荫裹住,青石铺就的通道,分割整洁通畅。四个身材高大的门卫站立着。倪局涌起感叹,哪规模,哪格调,哪气派,与自己住着的老公寓相比,差距悬殊了!

    门卫已主动地与前面干部打招呼,殷勤地一扬手,架着的拦杆徐徐上升,一个西服革履,摩丝头乌黑的中年男人闻声从里面颠跑出来,分明是认得倪局,上前紧握着他的手,显得很激动的模样:“局长,欢迎你亲自前来视察指导。”

    倪局不认识那人,他睥视着,嗯嗯地应。副局过来问:“还没通过验收?”

    “二十几个验收手续收唯有规划局最快,不愧是市先进局。消防、防空、环保唉!都是叫不应,怎不,眼睁睁看着造好的楼房,买了的户主都急着要住进来。”

    不管是无心也是有心,来人讲的让倪局心里舒服。

    韩秘让他把倪局等一行人引到接近空地块的一幢楼上,十八层高,电梯很快扶摇直上。跨出,是一梯四室的格局,打开最边的一间,倪看见,好大的寓室,目测不会低于160方。进门是一个中厅,直接连着阳台,落地玻璃把整个都照得明亮通爽。二边分主卧、次卧、客房、书房,还有餐室及厨房,双卫。只是整个还是壳体,开发商没有任何的装修,包括分割间,说白了就是建筑框架上去按设计面积包着墙体和窗,外间设一门而已,简单之极。倪局煞了下眉,副职上来解释,现在都是这样,也是方便住户的装修,否则太浪费!他还补充句,这也是符合减碳要求啊!

    “多少价?”

    “每平方平均价是15000元。”来人忙答。

    “那么加上基分,这套住房最少要250万!”倪局懂得,平均价加上朝向楼层等综合分值恐怕还不止这个数:“这么贵,有人卖吗?”

    “呵,一开盘都预售光了。”此人兴奋地说,脸上都透出光泽,止不住的溢美:“好多人还漏夜排队呢!可惜早了点,隔壁那块地开价肯定还要再加3000元,不信!现在就有人抢着登记了。”

    “我就卖不起!”倪硬戗戗说了句。

    “局长,你要!我们还有机动,老板肯定会优惠打”助手拉了他的衣角,知趣地止住了。

    空气也凝住了

    倪局转身走到窗前,向外睥视。好大的一块地,不下二公顷,用红砖围着,显目竖着“绿都景苑”广告牌。墙外东北接壤的是庄稼他,现在是抽穗季节,田地上稀稀拉拉地,还是恣意疯长野草兴旺,不用说又以被收入国土资源局囊中成为商品推向市场了。南边有无数红旗插着,迎风猎猎,是地铁的控规线。几条马路在开通施工,隆隆的轰鸣声传来,让倪局想起有人说过,人类二个大最不好的发明,一个是汽车,是土地的杀手。轮子辗到哪里,哪里的地就硬化死亡;还有个刚才坐过的电梯,让楼房接地而起,越造越高,人们都往水泥封闭的壳中集居!联想和现实面对,他竟摇了摇头。

    高工一直注视着倪局神态,见状,挤上前来,指着地块跟倪局讲:“局长,容积率是不能改的,你看,原有1。8已经放松了,其实地铁红线只移了不到5米,回土后上面还是植被,整个绿都小区的绿化面积只有增大,如果提高容积率,则要影响南边毗邻底层的日光度。”

    “这是你的观点,你同室的人认为小区土地总量已经被缩小,容积率应该相应提高,而且只有2。5个点,测算过对邻旁低层日光度虽有点影响,但是在规定范围内,何况现在商品房供不应求,增加建房面积,满足市民需要也是剌激消费,有益政府实施安居工程的好事。”助手过来解释。

    “这是与整个市详规是不符。”高工昂着脖子还击,倪局看到他的嘴唇在哆嗦,想说的话硬是噎着,绉巴巴的体恤衫里的胸脯一鼓一鼓的。

    韩秘过来拉高工,这一拉把他要说的话拉了出来:“你们就是帮黑心的开发商,他们的钱还赚得还不够多吗?2。5个点就是增1千方的面积,是1亿5的价值啊!”“政府也能增收提高容积率的土地出让金哩。”一个清脆宽甜的女声传来,不知何时,室内进来个打扮入时得体的中年女子,她大方地上前,叫了声:“倪局长,我是文达的朋友。”

    现在出现,而且在这个地方,倪睥视的眼睛不由向下一扫:好个俏丽脸蛋,瓜子型,高额头下是两条弯弯的细眉,搭配着两只乌黑的眸子,睫毛扑嚓扑嚓溢着灵气,还有股淡淡的香味,随着声音飘散着。

    “雅芝,你和局长熟悉?”副手显然认识她,装着惊讶说。

    “我应该叫声哥哩!”雅子爽朗得让倪悚栗。

    她这一讲,高工直往后退。其他人也都睁大眼睛。

    “有事吗?”倪不想搭理,从阮叔介绍,这女子肯定是个难缠的家伙。

    “没有事,我是在“绿都景苑”工作,听说你来了,还不许我来看看你,阮部长经常讲起,这不,勇翔还跟我在一起哩。”

    勇翔!局里人知道,他是局长长儿子,怎么也下海了!在旁的众人都盯着她,想再搞个清楚。果真,雅子不负从望,他走到窗前,招手对倪说:“你看,他不是在工地上忙乎着!”

    大家都涌过去,是的,局长儿子勇翔正在与平整土地的工头在说什么。

    倪也看见了,心里直冒火,他唬着脸对韩秘讲:“回去!”

    这一趟乱纷纷的外出,倪局心里堵得慌,他不知要怪什么?又有什么人好怪?是雅芝?早应该有心理准备,你不是答应来找的吗?是不是不是时候?在这种场合出现?是儿子勇翔?勇翔咋的?丢自己面子啦?现在机关干部下海很普遍,儿子也没有张扬?但为什么自己会堵得慌?堵什么?什么都不是?然而心还是隐隐作痛,有股气在肚子里盘旋,无名,但难受,两眼始终睥视前方。同车的众人见局长鼓着脸,全无声息,只听见丰田车的轮子在沙沙滚动。

    下班回到家里,倪局扭开门锁,里面黑漆一片,打开灯,进入眼帘的还是那挂在墙上脱开的壁纸,在带进的风吹动下,习习抖动。他猛地上去,狠狠撕了下来,顿时,灯光照射下里面黄褐的墙体如同伤疤样坦露出来。

    倪局忙别过头,定眼四睥,怎么早先从没感觉的厅也变得低矮狭窄,长长一绺,一边有窗挂着帘布,三个房间的门无声相隅,整齐单一灰暗死板,只有厨房和卫生间上面能瞥见城市中的光。心里的菸塞陡地下化开了,他打了个冷颤,原来,最不承认的落伍感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过时了!爸你和里面的绿叶样泡久了,气味都陈了。是儿子说的。

    妻子回来了,见倪呆呆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她迅速张罗饭菜,一边关切地问:“不舒服?”

    倪仍不作响。

    妻子喋喋解释:“小燕让我去接孙子,这一对活宝,我把孩子都吃仃当了,他俩才双双归来,不知在忙什么?”

    “忙赚钱!忙卖房!”倪炸咋响了。

    妻子睥了他一眼,正欲说什么,电话铃响起,又是那个阮叔,又是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见到了吧,是不是很厉害?要不你副手与她通气,她还不想直接来麻烦呢?”

    “副手!?”倪感到车上接发短信的动作。

    “这是小事,地铁线推进,她们的楼盘容积率相应改动,原本就无需你亲自去跑一趟,是不是那个高工?”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关心你啊!谁让我是你老叔哩!翔翔不是也跟她在一起。”

    “是文达拉的?”

    “哎,不,不,翔翔事与文达无关。”

    “那么是文达那只笼嚼子?”

    “哈哈!你也承认了,多能干的女子。不过与她也无关。”

    “怎么?”倪不知再问什么。

    “儿子的事漠不关心,他是自己应聘上门的,与任何人都无关。”妻子好象等着似的,大声说。

    “是侄媳在说吗?她讲得对,勇翔有你倪家的种,能跟得上时代!”

    乱弹琴!倪心里想,这个阮叔只要为自己儿子有利的事,话都会说得漂漂亮亮的。

    “快的把大笔一挥,人家房产商每日的利息是按万计的。喂,喂”老头子见这边没有应答,急得直喊。

    “你老是不是太操心了。”倪讲完把话机搁了。

    电话铃再次响起,妻子过来接,仍是阮叔的问话。

    “你的毛脚媳妇今天也太直接了。”妻子也怪道。

    “喔,对,对,让她自己再来找,陪陪礼。”阮叔小声多了,最后还是几个哈哈挂了。

    二夫妻饭后各自里外看电视,还是同一片子潜伏,今天播的是瞿恩在刑场壮烈牺牲,随着慢镜头的延伸,推进,切换,园转,天,地,阳光,彩霞、鲜花,围绕着烘托,倪局眼睛湿润了,他刚才的多种不快都被这壮烈的场所感动,父母的形象也重叠出现,心里渐渐清晰了,明白应该怎么做,这样做。

    可是,当第二天上班见到办公桌上那个文件夹“绿都景苑”四个字,迟疑起来,轻轻地推开一边,失去的菸塞又堵了上来。

    雅芝找上门来。时间也正准,下班铃响过后出现的,挡住正要出门的倪局,韩秘失趣地走开。

    “请局长赏个脸?”

    “饭局?”

    “不,没有。”

    “为‘绿都景苑’地事?”

    “也不。”

    “私事?”

    “可以说。”

    “文达在外面?”

    “没。”

    “吵架啦?”

    “说什么哩,我们还没如此亲热。”

    “都成笼嚼子了。”

    “笼嚼子!”女人掩嘴嘻地笑了:“看来,你不了解我。”

    倪想,咋的!阮叔是否又多管了。

    “这样,赏个脸到星巴克坐坐,你也应该对我了解下,否则要误解的。”

    倪局睥视面前坐着一头波发的时尚的女子,想听她讲讲,特别与局里面人的关系,多少都有好处。

    在柔和的灯光和舒缓的轻音乐声中,雅芝找了处二人对坐的包间,让服务员单子递给倪局,倪摇摇手,雅芝即点了二份蕃茄汁牛排,和水果沙粒,边吃边谈起来:

    “我是从乡下来的姑娘,是这座城市商学院毕业,分配在一家国企经营科,正当上级国资委要选调我去时,我主动放弃离职了。”

    “为什么?”倪局不解一个农村女孩,能通过读大学到政府机关,而且是有实权的单位,怎么会轻意放弃呢?于是问:“是不是遇到为难事了,偏如”

    “出规?失恋?婚变”雅芝自我说来,但她很坦然:“不是。我很好,我是不想过安稳的生活?”

    “为什么?”倪出口暗想自己怎么老是问号。

    “我想去闯一闯,凭自己的才干和能力创造财富。”

    “下海。”

    “是的,下海。国家快速发展经济,有许多事可以让人放手去做,而且是鼓励去做,这好象在革命年代,如最近在播映的电视片潜伏一样,当时有为的青年都是投身革命,把一腔热血甚至生命献给建立新中国的事业。而我们这一代,发展经济是时代主流,而经济是要靠无数人踏踏实实地去开拓,去创造,才能形成综合国民生产值,才能转化为巨大的物质财富,才能让整个社会富裕,才能让中华民族复兴!”

    倪听她这么多个才能,而且把现在红火的电视剧都联系上,觉得小妮子理论还一套套地,他还不理解:“难道在机关上班不也是为经济建设服务。”

    “很难得到自我发展。”雅芝回答干脆:“你说,机关,不,以后也许会升个职,当个什么长的,拿的是算得过来的工资,有的是看得清的福利,不能发财,更不能致富。”

    “我明白了,你说是要赚钱,赚大钱。”倪点了她一下。

    “是的,是钱!钱有什么来好?钱是成功人士的标志,有钱才能致富,致富起来的人,是当今社会有作为的先进人物,因为他在为自己创造财富时,也会社会创造了财富。”

    “这个我懂,但要靠诚实的劳动。”

    “还要有经营的头脑。”

    “经营?”

    “是的,要能敏锐地抓住机遇,然后契而不舍运作,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

    “寻找社会的孔穴,然后从中获利?”

    “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这样讲。”雅芝不忌胃。

    “利用人的关系?”

    “事情都是人做的,社会是人群的组合体,人字本身就是相互支撑着两撇,没有什么不对?”

    “所以你找到文达?”倪有些不快了。

    “我找文达?!”雅芝弯弯的秀眉绉起,她好象是受到侮辱,两眼不恭地对倪:“局长大人,你又是错了,你的意思是我与文达认识目的是为了通过他,他的爸爸,接近你,规划局局长,利用你的权利来获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倪倒讲不下去了。还是雅芝说:

    “当然,这是从你局长的位置上看,而像你们这些有官职的,往往形成个痼疾,和你的眼神样,睥视!”

    “睥视有什么不好,向上看,不随波逐流,眼里没有杂念,是一种高尚的情操。”

    “算了吧!”想不到雅芝竟蔑视起来:“你自作清高,其实是不敢正视社会,有天生的优越感,可惜,陈旧了,当年的八旗子弟的影子现在我见得多。你不是说文强嘛,就是一个,他爸一辈子为他们安排好,操心好,现在老了,想通过你拉住我,接他当褓姆的班!“

    “离奇!”倪只有这样说才理解这女人所说的话。

    “不像你的儿子勇翔,他我很佩服。”

    “不是文达介绍的。”

    “哪里,与文达无关,我们两一起到这家房地产公司应聘。”

    算了,倪现在真糊涂了,对面坐着的女人水太深,所说的有几句是真,他不想再这样谈下去,如果提“绿都景苑”当面很尬尴,就站起招手买单。

    “我来!”雅芝抢了过去。

    走出店门,一陈凉风吹来,倪感到舒畅。正欲告辞,不想,雅芝说:“勇翔订的房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他,买啦!”

    “我们一起订购的,就是这个公司开发,精装修,特大套。

    “他哪儿来的钱?”倪说出就懊悔,对她讲什么哩。

    “自己公司对有贡献人作可以为奖励的。”雅芝还想说什么,倪走了。

    次日上班,桌上那份“绿都景苑”提高容积率的报告更加触目地出现在桌上,副职过来了,他谦恭敬地说:“倪局,你的意见——”

    不知为什么,他心动了动,没有睥视,拿出笔把大名签上。

    纷杂的日子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倪局的生日到了。他没有记得,回家见一直不来的勇翔夫妇和小孙子都在,屋内挂起彩带,把墙上脱掉的破面也遮掩一新。灯光煦亮着,桌子上菜肴丰盛,妻子高兴地喊嚷:“寿星到了,我们入席!”

    小燕拿出个大蛋糕,孙子抢着要切,勇翔拦住:“还没插蜡烛哩。”说着,把手上的生日蜡烛放好。现在正是方便,店家用奶油做的两个数字“5”和“6”

    自己56岁了,他心陡然一紧,怎么说已经临界退二线的年龄了。但没有显示出,装作高兴地说“”孙子,爷俩一起吹。”

    灯灭了,两支蜡光突突地蹿跳着,把一家人的脸都映得红火,随着祝你生日愉快的歌唱起,一大一小两口气把家庭的欢乐引向高潮。

    灯又通明,儿子和媳妇双双擎起酒杯:“爸,祝你健康长寿。也谢谢你的帮助。”

    “谢我!”倪不解怎么说出这句话。

    妻子接口了:“勇翔得到公司奖的一间特大套房,还是精装修的,昨儿个拿到,说要给你个惊喜!要不你支持他闯业,能这么快实现么?”

    小燕喜滋滋地把房子照片递上

    倪的两眼下视,现实是好一所商品房,与上次看的大房一样格式,不过,那是毛胚,眼前照片上是装修好的,高尚明亮豪华舒适

    “哪,雅芝”

    “什么雅芝,是的,房间够雅致了。”妻子不解乱称赞。

    “她也奖到一间”儿子爽直说:“她有经营头脑,我还想与她结伴,经营房产创造更多的财富”

    电话铃响起,倪拎起,又是阮叔的声音,这次是急吼吼的:

    “建国,那个雅芝是骗子,文达被甩了,你不要上她当,不要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