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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分班考试，我以数学白卷的成绩光荣的进了这个纪律成绩连体育都不如的垃圾班。我并不哀伤，反正是混日子，别人不会因你是重点班的混混而另眼看你；在那些只知道为分数文凭拼命的好学生中，还很容易自卑是人渣败类，尽管只是无视那些所谓的教科书而已。
俗语有“先入为主”却并没有“后入为客”我这个后来者自不会受到客的优待，只好在最后一排随便捡了个空位坐下。同桌是个沉默但长得壮实的男子汉，乍看让人有点胆怯，好在我海拔高他一筹，足以敲山镇虎。前排是个女生，因胖而显得较矮。至于其他陌生的脸，我初来乍到还没敢细窥，也没必要。
开始两天，我装模做样用眼听课用手做题，是个十足的好学生。周围是不时的欢笑打闹声，很诱人，特别是我这种无志于从教科书中挖宝的人——众所周知，宝大都光彩绚烂，但也都除观赏外毫无实用，正如有身价而无内涵的文凭。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却又无法如他们一样热闹——他们并不因我曾是重点班的好学生或物以稀为贵而热情待我，只好重操旧业——看起了小说。
我看的是一本三重门。刚看了几页，感觉气氛有异，发现盯着书看的还有另一双眼睛，那是同桌。这使我惊喜不已，没想到垃圾班也有书迷！其实我是大惊小怪了——我因在重点班看惯了视教科书如命其它书如仇敌的好学生，而误以为天下书生除我皆如此，殊不知其它班如我者不计其数。我把书递给同桌看，算是贿赂他，让自己在这个班有一个说话的人。他果然满是感激并毫不客气的接过书就看，专心得无视上课下课。
他看书速度快得惊人，当天晚上就把这本书解决掉了，并开始和我说话，内容就是刚看完的按本书。他大骂写书的阴险没有人性，写到一半突然没了，让人不得安心。我也附和着他骂。其实，书写到最扣人心弦的高潮停笔是很正常的，因为任何故事的结局只有两种：悲剧或喜剧，不管哪一种都会落入俗套，倒不如中途中断给人一个广阔的想象空间，这是作家们的聪明之点，也是狡猾之处。
此后，同桌常看我的书，我们也常闲话。一次说到三毛，竟把前排的那个矮胖的女士吸引了过来，她是个三毛迷。接着她加入了我们的论团，不，是她一个人给我们演讲。例如她问我们：“三毛原名叫什么？”
我们摇摇头。
“不知道吧？三毛原名叫陈平。”她很激动得意，然后又问：“橄榄树是谁写的？”
我们又摇摇头。
“是三毛！”她更加激动得意，接着又自问自答了一大堆诸如“三毛为什么用‘三毛’这个笔名”和“三毛一共爱过多少人”之类我和同桌一无所知的问题。她的表情始终如正在推销自己的产品一样兴奋热情。
闲话之余，我知道了同桌叫铁牛——当然不是黑旋风李逵那个“铁牛”也他姓铁，小时候曾拜祭给镇河的神牛。我也听说前排那女生姓杨，因为她矮胖的外表，大家叫她羊脂球，但这并没有侮辱性的含义，只是叫着玩。
他们和我一样没兴趣为应付一张废纸试卷而浪费精力去死记硬背那些所谓的教科书，因此我们每天要做的事大致是：抄作业，闲话。这样的日子混起来很快，也莫名其妙毫无印象，但还是必须混下去，这样的年龄，脱离规律能干什么呢？
2
铁牛喜欢上了邻班的一个女孩，这是我经过细致观察周密论证之后才得出的结论。真没想到，一向“横眉冷对秋波，俯首甘为光棍”的铁牛也会陷入情网！
那女孩叫云，是我原先那个重点班的，但我和她只是相互知道而已。云长得娇模娇样，天真冷傲。因此，我算定铁牛和她不会有结果。我劝铁牛不要枉费心机，铁牛非但不听，还骂我阴险嫉妒。我自讨没趣，感叹铁牛“不听好人言，吃亏在邻班”定会演出一幕悲剧。也罢，有戏看我又何乐而不为？
铁牛给云儿（铁牛这样叫她）写了一收诗：
致云儿
你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
我非常讶异
也非常欢喜
希望你不要隐藏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中学的校园
我有一个思想
你明白也好
你最好知道
我的人生因遇见你而骄傲
铁牛把这首诗给我和羊脂球看，让我们给他检查有没有漏洞，他想要一击即中。看了两句，我感觉似曾相识，可看到后来就全部陌生，确信无疑是铁牛的大笔，却听羊脂球惊叫：“这是徐志摩的偶然——不过改了一点点。”
我恍然大悟。想铁牛不过将“黑夜的海上”变成“中学的校园”就骗过了我，云儿的胸罗定不比我广，肯定能通过。便夸铁牛盗版技术高，毫无破绽，别说是云儿，就是警察叔叔也不会发现。铁牛听得高兴，翻出一张印着洁白云朵的信纸来抄誊。羊脂球则对我宣传起徐志摩来。我真不明白，徐志摩有什么好，竟被人当作浪漫的典范。从天上掉下来，头上一个洞，好浪漫耶！
当然，这只是我内心的想法，我可不敢说出来，那样我会死无全尸，说不定死无寸尸。
铁牛把诗抄好，又买来信封邮票从邮局寄出。他说这首诗历经曲折之后传到云儿手中才显得浪漫。我靠！这小子竟然懂得浪漫！？
3
铁牛的欣寄出去了，却如一粒尘埃掉进了水里，非但没激起涟漪，还消失得无影无踪。
铁牛等得心中苦苦，下课常站在云儿班的教室外偷窥。无奈云儿坐在前排，窥见的最多只是个背影，但铁牛乐此不疲。为此，铁牛写出了不再盗版的处女诗：
守侯在窗外
在凉风里
在冷雨里
在想你的每一个下课
我一次次默默守侯在你的窗外
只为看一眼
看一眼你窗内的背影
今夜无星无月
你可曾发觉
一双痴痴的目光又从窗外望着你
风声萧萧
催下两行痴人泪
铁牛那天晚上真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铁牛为一个只看过几眼的衄还流泪，呜——好让人感动！
可惜，铁牛把这首诗寄出后，却没能感动云儿。为此，羊脂球愤愤不平的骂那个乌云不是人，说即使不喜欢也该回信说明呀！我则骂羊脂球乌鸦嘴，我们铁牛长得人模人样，简直什么来着，噢，帅呆了，这么帅呆的铁牛那个小云儿怎会不喜欢呢？
羊脂球承认错误，分析原因补过。
“也许是邮局办丧事，忙不过来把信藏了，云儿没收到？”
铁牛摇头：“两封信是分开寄的，不可能都弄丢。”
“要不就是云儿在考验你的痴心程度？”羊脂球换了个角度，我也鼓励铁牛：“一定是的，你再写一封定能把她打动。”
铁牛有了点希望，不再悲伤，即兴给云儿写了首诗：
缘
云儿飘过天空
飘过我的视野
天空不曾留下云的影迹
心中长舞着你的白衣
我和羊脂球看得莫名其妙，只感觉像首诗，感叹爱情竟能造就诗人。
铁牛又把这首诗寄给云儿，因害怕再吃闭门羹，在诗后加了这样几句话：茫茫人海，却认识了你，我想我们是有缘的。万万分渴望你能给我回信。
4
不知是被铁牛的痴心打动，还是因铁牛加了那句话，云儿终于给铁牛回信了。但云儿没有铁牛浪漫，信是直接放进我们班信箱的。
铁牛迫不及待的把信拆开：
铁牛同学：
你的诗一首比一首有长进。如果有兴趣可以寄给我们班其他同学，如我们班xx——他就非常喜欢诗，我也可以帮你宣传。
你我有缘吗？那为什么不在同班？或者两年后大学校园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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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写得还娇嫩，语言却冷傲得刻薄，可见其人亦是如此。信简短而不直白，采用影射暗讽手法，比武侠小说中一种专门含沙射影的毒射工还毒。不仅处处显示着自己重点班的尊贵，且结尾连署名都没有，好象这是卖身契，一签名便必须是铁牛的人。”这是后来我和羊脂球对这封信的评论。
铁牛当时看完信后面无人色。那个云儿，明知道垃圾班的铁牛很难考上大学，更别说和重点班的她同一所大学！
我和羊脂球害怕铁牛会想不开，想尽千方百计劝他骗他。
我说：“铁牛呀，想开一点，不是有首诗叫做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在邻班找。本来数量就不多，何况质量也不好’吗？”
羊脂球也应和着说：“是呀，铁牛，何必为她一朵云而放弃整个天空呢？”
铁牛依然一脸死气，像一尊伤心的雕塑。
“铁牛呀，云儿不理你，你还有这么多同学哩！”我一指羊脂球“奴，羊脂球就不错嘛！”
铁牛抬眼看了看羊脂球。我以为铁牛被我的话打动了，羊脂球则吓了一跳。却见铁牛嘴角猛动，冒出有句：“我要走了。”便起身就走。
“哎——”、“哎——”我和羊脂球才要阻止，铁牛已出了教室。
我和羊脂球都忐忑难安，猜想铁牛那句话的意思。最后得出三个可能：一是要回家了，一是要离开学校不上学了，另一则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和羊脂球都知道哪个可能最大，但又无能为力，只好互相安慰：铁牛是回家了。
5
第二天铁牛竟正常的来上课了。
想起白为他提心吊胆了一晚，不禁想损他几句解气。却见铁牛眼圈红肿，终于于心不忍，并拿出他心仪已久的杨小邪来安慰他。没想到这个小子斜眼也不一瞥。我以为他为情所伤而遁入空门四大皆空了，却听他一本正经的宣布：“从今以后不要再打扰我。我想了一晚，我要努力学习了。”
我和羊脂球听得面面相窥，以为这是天国传来的声音，抑或今天是愚人节，但仔细想想都不是。而我们知道期末考试后会再分班，这垃圾班也可能有一两个人进入重点班，但这希望对铁牛来说真的太渺茫了，近乎于幻想。
可事实就在眼前，铁牛为了能和云儿一班而向这个幻想进攻了，这使我和羊脂球又感叹爱情竟能让一个不为文凭折腰坏学生努力学习！
铁牛开始认真听讲自己做作业了，这在我们看来简直是个奇迹。当然，奇迹的创造是艰难曲折的。铁牛荒废学业已久，上课常听得云里雾里，作业也常做得满头大汗。我和羊脂球看着心疼，劝他不要累成痴呆。谁知还是迟了一步，他已经神智不清了——破口大骂我们是他光明大道的绊脚石。
我自叹好人难当，清史里有和坤列传就没有纪昀列传。羊脂球则骂铁牛见色忘友，为一朵乌云就丧失了人性。
铁牛努力学习的同时又给云儿写了一封短信：
云儿：
不管你对我如何，我都会初衷不改一如既往。
我也正在向你要求的方向努力。
愿你永远快乐！
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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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当然没给铁牛回信。铁牛这次显出意料之中的样子，只是努力学习。
6
因少了铁牛的加入，日子混得比白开水还乏味。我和羊脂球都恨透了那个乌云，同时也想着唤回铁牛的方法。
“让那个乌云考倒数第一，发配到我们班来，铁牛不是用不着拼命努力学习了吗？”羊脂球天真的说。
“怎么让她考倒数第一？”我问。
“我怎么知道？”
“那你还想这么弱智的方法？”
我们又想了几天，还特意翻了什么三十六计故事、孙子兵法，却还是束手无策，这使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看这类有名无用的东西。
铁牛对我们的苦心视而不见，我恨恨的得出另一个结论：爱情可让人变得冷血。然而羊脂球说铁牛并不是主观变得冷血，而是被云儿感染成的——云是冰凉的水组成的嘛。我豁然开朗，也是，我们铁牛骨子里就没有冷血分子。
铁牛拼命地努力学习着，感染得我们竟觉得混日子是浪费生命，应该像铁牛一样把命拼在教科书上，可我们并没有一个像铁牛心中的云儿一样的东西来刺激我们。日子混得极没面子，可还是昏昏然混着。
7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考试竟渐渐的近了。
这时的铁牛激动得有点张狂，他相信考试后就要和他的云儿一班了。我们也认为铁牛就要离开我们和这个垃圾班了，心里竟有些落寞。羊脂球已开始制惜别卡了。
可后来发生的事，谁也没有料到。
那天夕会后铁牛在操场转了很久，回来时神情沮丧蠢蠢欲哭。在纸上奋笔疾书了一阵，便扔掉钢笔虚脱了似的趴在桌上。
羊脂球把铁牛写的遗书拿起来看，我也凑过去看，竟是一首诗：
看你与别人相依
在这幽暗的夜色里
含着泪远远地
远远地看你与别人相依
我始终没有勇气冲上去
毕竟你有你选择的权力
我只不过是一相情愿而已
但我还是偷偷地
偷偷地看着你不愿离去
夜风扫过好冷的夜风呀
可我还是不愿离去
毕竟我是那样深的爱你
树影摇碎了满地月光
那是我破碎的心
我明白了铁牛虚脱的原因，直夸铁牛有水平，一气呵成这么好的诗，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胜过泰戈尔普希金。羊脂球却不通世故，直截了当的安慰铁牛：“那个贱货竟然对别人投怀送抱！铁牛呀，不要再想她了，改天我给你介绍个比她好十倍的。”
我暗付羊脂球的话会更让铁牛伤心，却听铁牛有反应了。
“我早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可她也不能这样轻浮的在学校公然——，哎——！”铁牛亘古的伤心。
哦！我们可怜可敬的傻铁牛！
需要补充一点：铁牛从此又回到了我们身边，但再也没有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