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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西在窜进自己的房间后,才能轻松一口气——为什么王叔恰在自己出错的第二天来访池见?自己不去见他会有什么后果?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红潮从脚底一路攀升到头顶,他被鼬——非礼了!
男人亲男人,成何体统?
定了定神,他习惯性的抱起桐琴,穿过回廊走进正殿。
卡卡西盘膝坐下,长袍铺开在地面上,开成一朵不败的莲,心下暗自安慰:鼬的作为,应是一贯的戏弄吧?
背负了罪业而生的自己,是人人疏远的对象,绝对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喜欢——打量他的目光中有算计有利害有钩心斗角有汲汲营利,就算一张狐面曾替他挡下整个世界,却挡不住那些若有所图的目光的待价而沽。
桐琴在他指下,开出五色的伦音,如命运中飘摇不定的丝,透露出他的不安与敏感——“你真不诚实呢。”
那次,他也是借着琴音才探知自己的心意的吧?一个不懂琴的人,竟能懂得他的琴境,想起那个人,他敛眉,心下却稍安。
夜云渐生。离尘索居的侍女们早已习惯了天聋地哑的生活,谨守着自己的本分,至于这里的两个少年一个来去匆匆一个夜夜操琴,却不在她们的眼里耳内。清静是离尘索居独立特行的标志。
然而,净王的突然闯入,就像打破了古井的石子,透着点掀起风波的意味。
卡卡西下意识的握住左臂,上面刻着为水镰而结的印,阵阵发疼。
他犹豫了下,终于走出房来,银发白袍在月下穿梭,如乘月而来的仙人,不见半丝烟火气息。
净王负手立于院中,不见随从,想必是散于院外——伊太刀的威名之下,连菊阳的摄政之王净王也不得不小心行事。卡卡西勾起一抹笑。
“你终于肯见我了?”净王一开口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王叔”卡卡西立于台阶上,清雅,飘逸,只是双眉拢成峰峦叠嶂“离开菊阳前王叔的指示,卡卡西片刻不忘。只是成事不难,却要见机行事。我想王叔也不乐见我这个奸细被抓于现场吧?”
“哼。”净王话锋陡转“这里的皇子,可是伊太刀?”要开始盘问自己为何不听从指令擅自下山了么?
兴师问罪却在卡卡西的意料之中,他点头“嗯。”
“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么?”
“与他私自下山,破坏了当年在父亲灵前立下的三道禁令之一。”
他无意多做解释,既然有备而来,他解释与否,似乎无关紧要。
“那个少年,身上的刚烈强硬之气太重,我想你是受了他的影响。”净王看着月亮,想起白天所见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那就是伊太刀么?势必会影响卡卡西一生的
他转回身,正色看着卡卡西“所以本王此次来,是为了和池见王协商,看能否找到换你回去的途径。”
“王叔”卡卡西骤然睁大眼“是要放弃原先的指令么?提前开战?”
“也许。”
——委曲求全就是为了延缓三城再度大战的时间。卡卡西抱紧琴。原先的指令是他借成为质子的机会绘制池见王宫地形图,再由净王所笼络的池见王族分支发动政变,从内部一举颠覆池见。同时利用兵不血刃的和亲策略,与水月联姻,克制蠢蠢欲动的边支小城,让天下得以掌握在菊阳一家之手。
但是,此刻明显的是净王已按捺不住,他挑眉,杀气立现“你的血咒,虽有封印克制,但离爆发的时间已经时日无多。水月那边显然已不甘心屈居下位,如今只有奋力一搏,才有胜算。”
“可是池见方面尚未准备完全。”
“那么,你打算放弃成全葵的愿望么?”
卡卡西的手指瞬间褪去血色,变的冰凉。
“葵,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
“唷少君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呢。”
“究竟葵的心事是什么呢?”
“呵葵希望少君早日长大,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如果我成了男子汉,就可以保护葵了么?”
“不,少君,葵保护你,你护卫这个世界的平衡,这是我们说好的。”
——在那密不透风的云梦宫中,葵是唯一的光,四岁以前的记忆,已然模糊,但四岁到七岁之间的记忆,却因葵在玄鸟星动那年的死亡而鲜明的仿佛永不会褪色的油纸画。
稍长之后才明白他的愿望有若水月镜花,而自己的承诺却是天真的不晓世事苍凉。此后带土为他前后操劳,他却不敢再轻易承诺什么。
怕极了交心,一颗心,也怕是经不起几次的生死别离。
“不过,你放心。王叔会在尽可能的情况下速战速决。你要好自为之。”净王不知他心里的惊涛骇浪,一径的说下去“其实也怪你行动迟缓。你母亲还很担心你,半月前,她又卧病不起了。”
卡卡西低垂下眉眼,一派温顺的模样——母亲怎样与他早已无关。血缘的传承固然重要,但那点温情却被她柔弱的利用破坏殆尽,永远不能原谅她在葵的审判中哆嗦着投出的弃权票,她明明知道的,葵是为了谁而活。离开云梦宫那日她已经成为过去,跳出血缘的牵绊,恐怕他才能更快的成全葵的宿愿,同时,也不再让那个女人的泪水困住自己的后半生。
“只是——”他轻动唇,却见净王转身大步离开。也罢,那两个暗杀者的来历,搞不好净王早已清楚。若是所料未错,他们的接受的指令应是来自于池见宫中,与某人相互勾结么?心里不期然的想起早些时候鼬的诘问
他微笑,不知何时,月已偏西,晚风拂动他月光样的银发,他仰首,将浮现于眼底的酸楚之意抹去,而睁开眼时,却正对上鼬专注的眼神“三道禁令?其中一条是不能接触外人。另一条是万不得已下也只能戴着狐面示人。那么,第三条呢?”
卡卡西后退一步,借以掩饰心底的惊讶“第三条,原来你猜不出么?”他沉默片刻,旋即抬眼直视他“是永远不要奢求自由。”
鼬的目光变的深沉起来,卡卡西迅速垂下眼帘“刚才的对话,你全听见了?”
“不——”鼬微笑“大概是听见了我想知道的。”
“喔”藤洞里发生的事此时才倒放回来,他的脸不受控制的泛起潮红“我还有琴课未做完。”
他避开他探索的目光,有些慌乱而又力图镇静的走过他身边。
但事与愿违,鼬一把抓住他“陪我走走。”
“夜很深了”卡卡西的身子僵直起来,但鼬突然的抱住他“我早说过,月色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而且,我们,竟然可以这么相像。”
——心跳的毫无规律可言。
白天那个人的警告不期然的浮上心头:“就算你不爱听,做为老师我也有义务警告你呢,血藤的魔力是玩弄不得的。伊太刀。”
玩火者,会自焚。但如果存心想与火殊途同归呢?
他加重了力道,极想把那个单薄柔弱的身子揉入骨血中。但卡卡西挣扎着想要离开,黑发银丝交织在月色下,变幻出或明或暗的光来。
“不要怕。”鼬不再勉强他,心上的不忍连自己都莫名其妙。
松开他时,心上塞满的失落感有如遗失了至爱的珍宝“我只是想让自己安得下心来。”
他掉头走人。
月下拉扯出一道落寂的影子。
“鼬”他想也不想的追上去,两个影子在地上平行成两条永不能相交的线“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肯,就可以改变命运。”
他想对他说些什么,打破这死寂的沉默。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耿耿于怀的过去“但是葵死之后我才知道,以我一人之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鼬不再疾走,慢下来,静听他的声音在空气里舒展开来如一卷清淡的水墨画。
他扫了他一眼,眸中写满无奈“有时候我真要怀疑人是否定能胜天。但是鼬你似乎从来就未怀疑过。”
他停住,鼬转身面对他,眼中暗芒流转,他开始觉得自己追上来的举动莫名其妙,说的话更是毫无逻辑可言。
但当时鼬松手的决绝,让他有一种会就此错过他的感觉。许多事不怕不开始,只怕已经开始了自己却茫然未觉,于是错过。
终于,鼬勾起一抹笑“我为何要怀疑?”理直气壮的如同他是主宰这世界的神。
“怎么说?”带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配合你,等于就是应和了少君的意思?”
“嗤”纲手轻笑“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水月的占星一族。”
她向后招招手,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修长的手拨开凌乱的紫发,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来“月光如枫。月光家族占星使。”
好眼熟。带土审视着她,叹一口气——那个热情向他们邀约的少年,涤尘殿里那个为少君奉上清茶的执事“月光如枫?”
带土睁大眼,旋即了然,易容术是纲手的绝技之一,难怪初见她时觉得她那青白的面色异于常人,只是当时她乔装的五官太过平凡,所以自己竟没注意。
月光如枫微微一笑“纲手大人一直很自豪呢。自己的易容术居然能瞒过心细如发的带土将军。”
带土绷着脸,转头看向纲手“我不想听废话。”
“呵。”纲手笑起来“其实你只须答应我就可以了。我对卡卡西的关心,不在你之下。”
“理由?”
带土无动于衷。
月光如枫叹了口气“我从星像上能窥见一些未来。而且,你想不想知道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与少君有关么?”
“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带土。”纲手皱眉“要不要合作,由你决定。其实我相信只要事关卡卡西,你不会不去追查的。”
“我”带土犹豫了下。
第一次见到卡卡西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个蜷缩在云梦宫中一角的孩子瘦小苍白,而又美丽的惊人。让他生出雌雄莫辨的错觉。
但是那时的自己只是履行公事样的在他身边来来回回——他是为自己的家族雪忍赎罪而来。据说,卡卡西的血咒来自于雪忍传人的诅咒。
那时的卡卡西四岁,葵十四岁,七岁的带土可以明白无误的看见卡卡西苍白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对葵毫无保留的依赖。
直到葵死那天,年幼的卡卡西用不属于他年龄的深沉语气对他说:“带土君,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从今以后你都要活着保护我。不要随意交付生命。”
那个已和他一起成长了三年的孩子那天镇定的像尊神——舒然如云,却再也无法见到他那种毫无保留的信赖。
但至少他还在,所以云梦宫才能安宁的如同乐界。
他对他说出那番话的那天,他一个人在血藤下,第一次眼角有名为泪水的东西可以滑落——交了心以后,交付生命与否,已不再是心头至要。
只是可以恣意哭闹的童年因葵的死嘎然而止,跃过童年那一页,卡卡西,他的少君已成长为优雅的少年皇子。
“带土?”月光如枫的呼声让他回神“你应该相信纲手大人。”
“我答应了。”他抬起眼来,眸中神光莹然“但是你们要告诉我,少君的秘密还被瞒了多少?”
“真是敏锐呢。”纲手笑起来,却显得沉重,卡卡西以后要走的路,恐怕也容不得旁人再插手。只是,既然命运这东西可以经由星象窥见一星半点的话,那么称为既定的命运也就有了改变的可能,于是想要抓住那根名为命运的丝的欲望,就愈发迫切起来——凌乱的未来也许会有更大乐趣。不是么?
难道感情真的不是因人事而决定的吗?半年的相处,让两颗年轻的心不由自主的碰撞出火花,也许是他习惯了他的倏忽出没,冷漠清淡,也许是他习惯了他的琴声优雅,淡定宁和,于是习惯已经烙进了血脉,不知不觉的进占了心。
“卡卡西,”不知在什么时候,两人已在路边随便坐下,仰首看天上的群星闪烁“我一直以为,天上再也找不出第二颗与我相同的星星。”鼬的话并未引起卡卡西的共鸣。
他垂首,默然不语,敏感如他,已渐觉近日来鼬的举动非常——他太低估他的洞察力。
相处半年,已知道眼前这少年一贯的骄傲冷漠,疏离无情,除非迫在眉睫,他恐怕很难这么明白如话的表现感情。
潜藏的情感在一瞬间爆发,无疑是受到某种压力的催生。
有什么事威胁着你么?鼬。
他想问而无法问出来,一旦问出来,似乎就会打破现时的温情。
——真想与葵一起看星星,哪怕一次也好。
小时候的愿望不期然的浮现在脑海里,月移风行,鼬呼吸的气息近在鼻端,他这才惊觉鼬与自己靠的太近,他与他对视“鼬?”
“在想那个葵么?”
“嗯。葵是我的老师。他曾教过我许多东西。”
他勾起一抹微笑“是么?那我很想与你玩个游戏呢。这个,葵一定没能教过你。”
“什么?”
卡卡西一惊,却发现他已倾身过来,卡卡西猛然间睁大眼,敏感的神经因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唇而麻木,他的手指温暖而又温柔,而他一动也不敢动,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鼬的眸光由清澈到深沉的变幻。
人海茫茫,前世怎样的修持才让两人相遇,而际遇轮转,是否会眷顾他的三分不悔他的七分执著。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后黏地絮。
时间在此刻凝滞,他吻上他的唇。不是早间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而是深入的绵长的诱惑。
他的眸光开始迷离,他的眸光更形深邃。
“卡卡西。”他唤出他的名字,却让他倏然一惊。
——十五司狐命,十六停灵土
女子清冷的歌声如鬼魅的低咒。
从卡卡西已乱的心上碾过。
“鼬”
他奋力推开他,再次逃离。
情潮汹涌,如不加控制,终有一日,两人都会陷入灭顶之灾中。
“真精彩。”从齐人高的草丛中走出那个紫袍的男人“还说未被他迷住么?伊太刀。”
“啧你还真是如影随形呀。老师。”
鼬的眸光在瞬间冰冻“我记得你曾教导过学生我,各人要恪守各人的本分。”
“我失礼了。”男人温柔的笑着“让老师为你效力可好。”他的手指触上他之前,鼬撇开头,状似无意而又甚为巧妙的避开他的接触。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因子,一触即发。
“好孩子,老师也曾对你说过,霸道是要刚柔并济,黑白夹杂呢。你还有很多事未处理完,怎么办?伊太刀——大人?”
“凤凰要飞的时候谁也阻拦不了。”鼬笑起来,意味深长的说:“而且,作为学生,我一定不负猎豹之名。不是么?”
男人笑起来,一扫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如你所愿吧,老师。”——鼬的手,做了一个决断的手势。
卡卡西静静的坐在廊下,鼬的早出晚归,日甚一日。理不清头绪的何止他一个人而已。卡卡西呼出一口气,凝成清冷的霜。
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着无限深沉的杀机,如是数天,各方按兵不动。
也许,他该去劝阻一下王叔,再或者,他应该悄然离开——大乱之后,没有谁会注意到他,他的地位就是如此:有用时珍若重宝,无用时弃若芥草。
心念一至,便想立即行动,他收拾好行囊,踯躅于是否告之王叔,但又想起之前王叔的态度,看来是赞同他离开。
但是推开大门,却见黑袍晃动,挡在他面前“休想。”他突兀的伸长手抱住他,潜台词是你休想走。
“鼬。”
卡卡西不安的动了下身子,手指搭上他的脉,十分紊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讶然,一股催兰花的味道扑入鼻端。
是算计么?
将神智迷乱的鼬扶进殿内,他走出来,明净的眸子定在碧绿的琉璃瓦顶上,紫袍的男人竟向他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个万分诡异的笑容。
卡卡西飞身迎上,水镰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芒。
男人唷了一声,转身避开,之后消失。
卡卡西返回殿内,鼬已清醒过来,倚在榻上微笑。他微微叹口气,明白刚才那个男人竟是想帮自己离开。只是他低估了鼬的能力。
“那个男人是让我处身地狱的老师。”
鼬笑着“他说我生来就是个站在山顶的男人,旁人穷尽一生也难以够到我的衣角。于是我让他做了我的老师。”
“鼬”卡卡西的目光落在他交握的两手上“你知道我想走,是他告诉你的么?”
“不”鼬笑了“是你的叔父。”
他的笑容里有一种猎豹诱捕猎物时惯见的残酷。卡卡西悟出什么,飞身离开大殿。
与此同时,刺客潜入池见王宫,山下火光辉煌,人声鼎沸。
菊阳净王挑起的池见内讧,发动。
卡卡西站在山头,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迟了一步。王叔善演天数,却不能知人事。在策略未尽周全之前贸然发动政变,不但不能达成所愿,更会祸及无辜——比如菊阳。
虽然这些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卡卡西的神色却全无开始时的忙乱,一张俊美中带点魅惑气息的少年的脸浮上心头,凤凰于飞,也是要浴火重生的罢。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就好了。
血腥气,一寸寸,逼近。
他坐下,抚琴,来人似乎怔住。
放缓了脚步,走到月光下,是净王苍白的脸,衣上血迹斑斑。
“叔父,”卡卡西抬眼望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抚琴,只是声音里控制不住的颤抖被琴音巧妙的掩盖住“请叔父放心,我一定会扶叔父灵柩返回菊阳,将你葬在观澜河畔,让你陪着父亲大人看潮起潮落,看未来的定向如何。”
“想必也用不着我的占星之术了。哈”净王笑的苍凉“没想到我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卡卡西,菊阳的千里山河,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如你所愿。”
他拔剑刺向自己的心房。
“你终于打破了第三条禁令。你自由了,卡卡西。”
卡卡西抬眼,眼中平静如初,只是琴声乱了“叔父,如愿的,似乎并不是侄儿我呢。”
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他起身,迎向来人“菊阳待罪之臣恳请大王,容许我携叔父遗体返回菊阳。”
“理由呢?”
池见王玩味的望着他——第一次见到血藤子的真面目,竟是出乎人意料的俊秀优雅。
“因为,大王不能灭了菊阳。而叔父伏法的原因,无非是为了保持两城的邦交。”
“这种理由太冠冕堂皇。”池见王微笑。
卡卡西笑看着他——不愧是他的父亲。
“那么,自私一点的话就是,叔父已经死了,掌握菊阳走向的人就站在大王您面前。”
他气定神闲的让他审视,然后池见王绽开一个满意的微笑“嗯。功罪相抵,各不相干。”
卡卡西轻叹一声,抱起叔父的遗体,余温犹在。他转身离开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带着笑问他:“这个人,是你亲手杀的么?”
他怔住,未敢回头,然后说:“是。”
大步流星的离开。
等到纲手一行人赶到池见,也只有叹息终是迟了一步。
月光如枫在与弟弟约好的旅店找到疾风和玄间——带土这才知道当初给玄间任务的人是宫中某人。
原来还有第三个人可用占星术窥见未来。
但带土关心的始终是他年少的主君。
可是卡卡西失踪了。
星象上占卜不出他的轨迹,与此同时的,池见大皇子伊太刀借净王政变池见国力未稳之机政变继位,成为池见的新王。
纲手举着酒杯,杯子里的酒晃动着她的样子,而带土坐在她的对面,严肃的吓人。
“所谓秘密,其实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纲手苦笑着“十五司狐命,十六停灵土。时隔仅三世,人间满樱舞。”
带土摇摇头,转而目光凝住“少君的秘密,与此有关。”
“其实这首诗,是当初净王窥见卡卡西的星象后,我为他做的谶语。”
“谶语?”
“嗯。”纲手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实卡卡西被送去池见,是我一手策划的,”她见带土吃惊,微微一笑“当时我以为破解谶语的唯一法则就是找到卡卡西注定要唤醒的司狐并与他产生感情,后来我才知道事情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前面的步骤,似乎是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是那个可以占星的第三个人么?”
“也许。”
纲手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卡卡西怎样了?”
“纲手大人”带土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来“你为什么关心少君?”
“因为”纲手微微一笑“因为他是我的弟子。”
——这算是敷衍么?带土皱眉,心里却想到更远的地方去:少君的谶语十分不吉利,可以说几乎有性命之危。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么?
净王的遗体在其后被人秘密的葬于观澜河畔。闻风而去的带土仅能看见少年的背影在风中一晃,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追不上他——然后他听从了纲手的劝告,静观其变,而变化是惊人的。
菊阳因臣服于池见而免于灭顶之灾,水月与池见直接对峙,战火虽未绵延,但势已逼人。
转眼又是半年,霜降。
卡卡西闲适的倒在荒烟蔓草中,银发散开来,束发的缎带被甩在一边,他没有带面具,没有和人世隔离,尽情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王叔,你一定想不到我会用这大半年的时间去游历,而将菊阳的安危置之度外。
但是王叔,知人是君之道,知事是臣之道,你始终未能看透过人心,所以也怪不得你给他做了嫁衣。
只是九泉之下,王叔你一定颇不甘心。
少年的瞳孔明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样子。
有人的足音渐近,他翻身滚进草丛中,风将河滩的芦苇吹的七歪八倒,然后他看见那个人走到他的藏身之处,面向他露出一抹微笑。
他知道,被这个人盯上就像是被猎豹盯上无异,你跑的再快,也快不过他的速度。
天生的掠夺者,偏又一派尊贵的气质无懈可击。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派温良。
“啊”来人反倒做出惊讶的表情,又看了看他手里紧捉着的紫色缎带,满意的一笑“我还以为你早就把它丢掉了。”
缎带是第二次在温柔泉遇见时他硬塞给他的见面礼。
于是卡卡西眯起眼,不温不火的笑着“鼬的礼物,随便丢了的话恐怕会很麻烦。”
“恨我么?破坏了你叔父的计划。”
他逼近他——也是在事隔半月后,他才将怀疑落实,原来一举平乱的不是池见王而是他的儿子伊太刀,而他的目的也明确的很,借力打力。
两个人的个子已窜的相当高,只是卡卡西略显单薄。鼬微笑,已过了十五岁这道槛的他和将近十五岁的卡卡西在半年后重逢,似乎各自安然。
两个人静静的凝视着对方,乱世中这有如游丝般的命运绕过他和他的指端,纠缠起彼此的孽缘。
“我险些放下那些东西,只想有你在我身边。你觉得我自私么?”
鼬问的突兀,见卡卡西笑眯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悦从心头生来。
“我们要怎么了断,呐卡卡西。”
卡卡西的水镰应声而动,盘旋在他身前身后,鼬拔出剑,两人对峙着——神色庄严的有如在完成一项神圣的祭祀。人影交错中,他将他压倒在地。
“你赢了。”卡卡西动了一下身子,企图从暧昧中抽离。
但突如其来的情感席卷了彼此的战意,一如那时的突然,连理智的空间也不曾留存。
他吻住他。
有时候,祭司会变成祭品。
他用唇舌膜拜过他的眉眼,将他温存的揽入怀中——少的可怜的温柔与心,这一辈子怕只能交给这一个人。
卡卡西挣扎着,鼬戏谑呼吸在耳边吹的他脸慢慢变红“我不会再松手了。卡卡西。”
他一面说一面纠缠住他的挣扎不休,两具年轻的身体所点燃的力量爆发出来惊天动地,情欲在瞬间崩溃。
空气中弥漫过缠绵的味道,他和他用青涩的技巧,迫不及待的在彼此身上烙下记号,这一生不变的味道,如一生一样寂寥。
卡卡西将双手枕在脑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天空,他的脸上潮红未退,鼬与他并头而卧,唇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一直在想,我孜孜以求和平之世是为了履行葵的承诺。你苦心营造的乱世又是为了谁?”
卡卡西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大量消耗体力后的沙哑。
“我?”鼬难得的正色“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乱世固然能造就英雄,我却想向命运证明,英雄也可以造就乱世。”
“就像造出来的人偶一样么?”
卡卡西目光暗淡下来“制造人偶的人,能破坏一个人偶,之后再造出更多更好的人偶。有破才有立呢。鼬。”
“卡卡西,”鼬专注于他“现在我几乎就是悬崖上的那个我,你还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么?”
“但是我不知道,悬崖下是否还是仙境,我很怕一脚踏进地域呐。鼬。”
他起身,将发束好“你知不知道,有些人的一生,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你是指谶语么?”
鼬微笑起来“看来是到了打破温潭的时候了。卡卡西。”
卡卡西若有所思的笑起来,他走向前主动伸手抱了抱鼬,风将他的发吹的乱舞,他的衣袂飞扬,很快的消失在草丛中。
——拥抱,只是为了离别后的思念不至于太痛苦,而等待,其实意味着将来会永不见面。
一口血毫无预警的吐出来,染红了白袍,像是一面干净的扇上洒上了斑点桃红,卡卡西拭去唇边血迹,有些了然。
带土在之后不久潜入池见王宫,与鼬对上,少年温润的眉目在鼬看来分外惹眼。
他认得这个十三岁以前独霸卡卡西的男人。
两个人悄没声息的动上了手,剑尖抵着剑尖,鼬终于问出口来“他,瞒了我什么?”
紫色的影子从柱子后面关注着战局,唇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这时候卡卡西的声音在两人头顶上响起来“住手。鼬,你别乱动。带土君,请到这边来。”
他的白袍如雪,银发在空中半束半开,发丝在风中袅绕,张弓搭箭,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他笑,笑的眉眼柔如春水,鼬朝前奔了两步,已快要落入那个人的射程之内,卡卡西心头一紧,叹他大意,离尘索居的琉璃瓦上,那个紫色的影子若隐若现,卡卡西看个分明,心跳漏了一拍,手上一松,箭离弦钉在鼬左臂上,将他射的退后几大步,跌坐在地。两根银毫就这样从他头顶掠过,谁也没有察觉。
卡卡西浮现一抹微笑,扶住带土,紫色的缎带在风中散落开来,飘到地上,人去的远了,鼬握紧了缎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悲哀的幻象。
接近十五这个年轮,全部的人都是一副戒备的神情,他早就知道自己身受的血咒其实是当年雪忍与父亲舍弃性命换来的护身符,只为了应对十五岁那年会出现的司狐。司狐会杀掉卡卡西似乎是宿命。每个人都这么说——
而涤尘殿丹桂树下遇见的那个少年会成为牵扯他一生的司狐,倒真是有点奇怪。
十五岁走到面前。卡卡西在救回带土后就一病不起,他在半睡半醒中想到:自己竭力逃避的宿命竟是由自己亲手唤醒。讽刺之大,莫过于此。
当初约定好的是一辈子,结果只得一年。其实会跑去池见王宫不过是想问他一句:“如果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谁料到竟救了他一命而将自己推进鬼门关。
仿佛做了一个风月无边的长梦,一梦醒来,却发现自己陷在无意义的黑暗中,彼岸有光,却不是自己所能妄求的,曾经那一双如霜清净如水清明的眸子消失在黑暗中,黑与白的剪影,到最后仍是两头分飞。成为平行却永远难以相交的两个点——没有交点。
但十五年来全部的过去一一回现,能够留下最深一道疤痕的却还是那张带笑的俊秀的脸。
他顽强的理智与暴走边缘的情感纠斗,状如荒原上初次的缠绵。
豹与狐的爱恨纠结,刻下不死不休的誓言。
黑白交错,形成一种叫灰色的中沿地带。他不知道自己的思绪放任了多久。之前那一箭洞穿了肩胛,痛楚却直达心脏。
直到紫袍男人不着痕迹的移近,他从沉思中惊觉,抬眼迅速的扫他一眼“要不要攻打菊阳看看,老师?”
他没有放过男人猛然咧开又收敛的嘴。
“少君。”面前这个与己仅分别了一年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同了,带土有些怔忪的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对鼬解释当日射他一箭是为了救他。
问及时卡卡西仅是微微一笑“他不够信我。”
这句话算什么?带土心里微微泛酸的想,意味着少君从此就要变成别人的了么?
卡卡西的生气渐弱,尤其是随着池见的大军逼近菊阳,要战么?鼬。
他眯起眼,从风响云动中已能感觉到那个男人逼近的气息,他勉力支撑,终于能发动水镰,之后菊阳大破池见先遣部队的消息传进池见王宫,举座哗然。
鼬仰首,清酒如泉,顺着碗沿流下——卡卡西。
泛起笑容,他心里雀跃。猎豹腾起时云化五色,在这诡计多端的乱世里,两点总一个时机交汇。
“少君,你要的资料。”榻上,白袍轻揽,病体弱不胜衣,但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愈发明澈,似乎带着洞察某些事的笑意。
“纲手师父和月光姐弟一行人,已由涤尘殿返回水月了么?”
“嗯。”带土点头,见卡卡西笑的云淡风清“那么,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带土迟疑了下,说:“如果判断有误的话?”
“不会。”卡卡西撑起身,笑的清浅动人,明净如溪。
清风徐徐送入殿中,吹的院里落英漫漫,一两瓣血藤花送入他怀中,袍白如雪,花红如血,相映如绝美的风景,就像那个男人的眸色眼波。
两方僵持,然后密探来报,池见王军终于出动,卡卡西走上城楼,居高俯视,看见大片黑云滚滚而来,鼬一马当先,黑袍上的红云翻飞如电。
“别来无恙!”
两个人眸光交汇。
鼬在心里一疼,只因他瘦了许多。
卡卡西唇角含笑,指挥若定,鼬挥手,两军交接。
尘烟滚滚中,他与他的目光穿透战场锁定彼此的视线——老天不管人憔悴,相思只自知。衰柳画堤,夕阳故道,未饮已先醉。人在眼底,相隔千里,合该追问谁?
突然间一支箭冲破重重迷雾射到他面前,他愕然抬头,带土执弓立于卡卡西身侧,卡卡西眼中的话,他突然全都读懂。
欲退反进,他迎上那箭,之后下令鸣金收兵。片刻间,池见王伤重难愈的消息传遍天下。
如此一来大局逆转,纲手率水月大军势如破竹,克地攻城鸽子终于放飞在青空中,纲手微笑,穿过时间的轴,鼬懒懒的笑着,竟与纲手的笑有几分相像。
“你是故意的”
男人嘶嘶怪叫,鼬抬眼,从未仔细看过这张脸,竟生着一双蛇样的眼“你能窥视未来,却占不出我的决定么?真可怜呢,老师,还是要我叫你水月的叛党大蛇丸?”
“果然”大蛇丸露出狺狺的凶相,鼬微微笑着,即无身受重伤的虚弱也无败军之将的失落“我的父亲曾经说过,占卜一术,是只见别人眼中有刺不见自己头上悬刀,我今天才算见识到。”他的手指搭在他的脖子上,大蛇丸目光中流露出死灰般的绝望神色,鼬微微笑着“打蛇打七寸,这是我的经验。”
“好个经验之谈。”带土立在屋顶上良久,终于说出那句话“少君病势已危。”
六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前一秒尚笑里藏着机锋的少年在瞬间由神退化成人,带土有些惘然,这表情,竟与少君初听说鼬身受重伤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时隔几春秋,才能再返回人世赏樱舞呢?”卡卡西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他低头沉思:司狐宿命虽破,但是因此却导致血咒攻心,牺牲了诸多性命成全了一个梦想。葵,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罢。以后的事,就交给纲手老师,你的姐姐来帮你完成,好么?
他闭上眼,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那个有着赤红眸色的少年的脸。
“你知道纲手的赌运一向不好,我却不得不让她赢一次。”
清越的声音在哪里听起来都舒然如云,鼬走到他面前“所以,卡卡西,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鼬?”他默然“可是我的病”
“你不记得我们一起跳过崖么?那是生死与共的。”
“嗯。”卡卡西抱紧琴,指节泛白“但是我现在已在崖底”
鼬截断他的话“那么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到你。”他绽开一个笑容“更何况纲手赢我条件就是不惜一切治好你。”
卡卡西怔住。
鼬向他伸出手来,他走向他,二人并肩而立,藏蓝的天幕上星星点缀其间,两个人的背影相辉相映,如星悬其间。
“我一直弄错了,卡卡西,星星是这世上最不会觉得孤独的事物。”
“嗯。”
此后,菊阳与池见消失在历史的滚滚尘烟中。
涤尘殿前的石阶上,太阳从地平线上弹起,渐渐汇成万道金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渐行渐远,光晕中,看起来竟有如神仙远去。
带土笑着,视线落在那个白色的背影上时,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酸楚——你终于再次找到了能够交心的人呢,卡卡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