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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曾饮酒的关系,结账后下属逐一坐出租车回去,她则让明天需上班的同事先走,余下她和井宫辅仁殿后。
“你要我先送你回家吗?”他率先打破沉默,眼前剩下最后一辆出租车,但他想盼儿可能不需要,整晚下来她都有点心不在焉。
“不用。我在这里有地方过夜。”钟盼儿冷下声线回答,不等他彷佛在意料之内的颔首,迅即交代另一样想到的事:“我放完假后,你记得把汇德的报告再给我看看。”
“好的,我会提醒他们交上来。”
井宫弯身进入车厢,别过头跟她道别。盼儿走回前路,返回夜店大厦搭乘住客电梯抵达翔的寓所。虽然店里的伙计说他没生病,但她仍然担心他因为什么事才没来上班。
用附属的钥匙打开门,一室昏黑,他不在。
她打开灯,脱鞋进入。翔他好像已有数天没有回来,垃圾桶空空如也,连冰箱里也只有几瓶饮品和微波食物。
摆设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分别,他宿舍和她私人住宅的房间面积、相近,偌大套房干净得可以,也许钟点工人有来过其实翔这间夜店的员工福利真的很好,她暗忖。
在衣柜中找出自己的衣物后,她放松洗过热水澡,再回到他房间内找出吹风机吹干头发。
她知道如果打电话便能找得到他,但她决定不这样做;她不希望自己突然的造访打扰到他任何事柔细的发线渐渐干透,她收好吹风机,然后累极地倒在他的床上。
想见他。她上来只是想见到他无恙。
钟盼儿静静躺下,思绪翻腾,努力不去猜想他可能身在另一个女人的住处。和翔约定那秘密时,她对他坦言自己有洁癖,要他应允这段期间不要有别的女人她相信他,但其实她没有自信。
有时她会觉得他好陌生,就像现在约会以外,他会身处哪里她根本不知道但他的拥抱、他的眼神,连脸颊旁枕间依稀的发梢味道,却是那样熟悉。
她设法入睡。离婚礼时间尚有一个月,还未离别,她却已在怀念。
好想要听见那道低沉温醇的声音对她说:盼,不要怕
沉睡到翌晨起床,他还是没有回来。
钟盼儿简单地梳洗,准备离开。一早预定今天起休假两天回家里探望爸爸,只不过因她昨晚的临时起意,才会改由他家出发。
她束好头发,临时找了张纸写下便条。发觉自己在没知会他的情况下留宿有点唐突,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下笔交代,接着将它小心放在桌上,用他的水杯压着。
早晨的阳光刺目,但整幢大厦仍是静悄悄的,坐在大厅的两名警卫朝她打招呼,他们认得她,只是不晓得名字。
钟盼儿仅带着一只手提袋行李招车到机场,待风尘仆仆地返抵家门时,已是晚饭时间。
厨娘首先看见她,连忙将手中菜肴放到桌上过来迎接她,盼儿回拥;她戴着手套的手执起女儿的手般,牵她到厅去。“来来来,刚好饭都煮好了,先去坐下吧。”
她脱下低跟鞋,换上舒适的拖鞋,便随芬姨走到大厅,柔和的吊灯暖烘一室,柚木饭桌上已摆上了几道热荤菜,除了在主位的父亲和几名佣人,管家、打理花园的伯伯也在已有一阵子未见,他们看见她都喜形于色。
“原来是小姐呀,快来坐下吧!”
“小姐回来了!”
钟盼儿点点头,把包包放在一旁的沙发,原本在父亲身旁的家佣走离让她坐下,为她张罗碗筷。钟应天慢条斯理地单手为她舀汤,推过去,她先前已通知她今晚会回家探望。“回来了?”
“嗯,麻烦爸爸。”她双手忙接过汤碗。自从由瘫痪而导致半身不便后,钟应天便锻炼原来不惯用的左手,凭着一如商场上的毅力,这些年来对日常生活已不构成重大问题。
他执回自己的木筷,打量过女儿柔净的容颜,顺口问道:“公司怎样?”
“这半年的业绩表我有带来,我可以”盼儿拿着瓷羹正要喝汤,因他的话而停下,钟应天持箸的手挥了挥,示意她继续。
“吃过饭才给我看吧,用不着这么急。”
“喔。”她低头专注进食,丰富的菜色逐样上桌,有冰糖子排,酥炸大虾、凉拌唐芹和炆野笋等,都是因为知道她要回家,厨子特意煮的。管家老先生夹了块肉排到她的饭碗。“盼儿,多吃点,你看你都快结婚了,怎么还这么瘦?”
“没有啦”
娇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承接过,同桌家人却以为她是因为提及婚事而羞赧,连爸爸的眼神都在取笑她。“上官他人这阵子有没有来找你?”
“他?”盼儿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待咀嚼完口中的饭粒才说:“他的助理找过我的助理吧。”
“怎么听起来这样疏远的?”刚从厨房出来,拉开餐椅坐下的芬姨一脸奇怪。见盼儿回来,她再炒了两道菜。
“就是说嘛。”
“也不是这样的。”听出了他们的疑虑,她试着解释:“我们有谈过关于婚礼的事、在电话里有好好说。”
“喔这”盼儿给他们安心的笑容,放下筷子,拿起大明虾利落地剥殻,转而放进爸爸的碗里;钟应天颔首,接着夹起虾肉入口,才启唇问道“在仪式前你会放假吧?”
“会的。井官说我可以有两天假期。”
“井官?”正要夹菜的手在半空停着僵住,钟应天表情有点奇怪地念着不熟悉的人名。“谁啊?”
“我在台湾的秘书啊。”盼儿无奈地重申,爸爸总忘记她上任两年后,已把原有秘书按她本人要求调往行政内部,因为已婚和妈妈的身份不再适合日夜颠倒、飞来飞去跟客户谈生意。
“啊,那个扑克脸,”他前年到台北时坐轮椅回总部察看,是那个人帮他知会盼儿的。钟应天恍然大悟,但横眉仍有些不满地挑起。“我之前说过没必要选那家伙啊,不怎么样的,客户看到他,生意都冷掉一半了,而且又是日本人”
“他没什么大问题的,很有效率,帮了我不少。”她不欲在下属的国籍问题上绕圈子,不动声色地改换话题:“你们会在什么时候过来待下?我到时叫人预备房间,”
爸爸和管家一千人等会来观礼并住在她的别墅,她得吩咐钟点家佣打点。
“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早个两三天到台北就行,免得你抽不出空来怎么那个秘书只准你那么迟才放假?”
“不打紧的,我只是把工作往前挪,婚礼之后我还有两个星期可以休息。”其实她比较想直接完成签字后翌日就回公司上班,上官也是难得的想法一致,不过想想双方还是不能冷淡得太张扬,因而这计划便搁置了。
“安排倒还可以,你们趁有时间去旅行也好。”
“嗯。”接着他俩不再言语,专心吃晚饭。佣人们闲话家常,钟盼儿断断续续的搭话,大部分时间都只在聆听。直到饭后她沐浴饼再回到客厅,轻松地坐在沙发上,才能陪爸爸多聊几句。
“老张,我说这一局我真的输得不服气。”
钟道天单掌击腿,样子非但没有不甘,反而像因棋逢敌手而眼里激赏。
“好呀,那我沏好茶出来咱们再较量。”管家在云石桌上泡茶,钟盼儿微笑看着他们因刚才的棋局而拌嘴。在家中,她希望能做好女儿的本分,毕竟她常不在家,留下爸爸一个,所以每次回来都尽量多陪陪他。
“沏个茶沏得那么慢呀?”兰姐适时捧着水果盘到厅桌上放下,禁不住嘲弄:“我切完水果你都还没沏好。”
“哇,好丰富。”盼儿故意愉悦地嚷嚷,拿起细签戳起一片菠萝进口,想让自己表现得高兴一些,但眉梢间的怅然若失始终逃不过父亲的利目。
“盼儿,你还在担心和上官的婚事吗?”
钟应天难得定睛审视女儿.她从回来到现在的不寻常,他都一一收纳在眼底。
“没、没有哇。”盼儿吓了一跳,连忙弯唇否认,心思愈加澄明,却落寞地明白自己先前既已答应的事,不可能现在才来反悔。
“上官耀司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钟应天略感自豪地陈述,接受上官和钟家联姻是他做过的其中一项最正确的抉择。
东逸的饮食王国遍布殴、亚、美三洲,身为集团总裁的上官更是年轻有为,雄才大略;更令他欣慰的是,他在和女儿的饭局会后便自言和盼儿一见如故,特地亲自拜访他提出联姻请求,是对长辈而言极大的尊重。
“我的确真心喜欢他,反正你对他的印象也不错盼儿,你一个女孩子打理昊天的生意我是很迫不得已的,因自己也曾经历过、怕你捱不住,我总不能累你连婚姻大事都错过,那会是你人生的遗憾。”
钟应天加重了话中“遗憾”两字。或许是女儿久未回家团聚,而且婚礼将至,他才感触良多地多说几句,一贯的严厉口吻渗入了丝丝父亲的关叨。
“爸,我知道。”盼儿低声说。上官一开始和她谈婚事便已是公事化的口吻,那对她而言是酬劳极丰厚的交易,而他透过婚姻只为了得到遗产及其后不被长辈监束的自由;另藉着他商业圈的广大人脉,她昊天的发展更是畅通无阻。
她找不到理由拒絶,在那时。
此刻翔的脸容陡地闪过脑际。他会是爸爸喜欢的女婿人选吗?还是她咽下苦笑,笑自己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想起他。
“如果明穗还在的话,她会很高兴看到你风风光光地出嫁。你刚学会走路不久,她就已经这样说了。”他陷入片刻的沉思,然后恢复取饼管家递上的香片浓茶的动作,闭眼啜饮。
她不语。妈妈在她十二岁时因病去世,她说过的话自然无从考究,但天下父母的心意总是朝着儿女,母亲想当然会盼望她觅得人生的喜悦。
“盼儿,你会幸福的。”
放下茶杯,钟应天语带坚定地道;而她,却益发迷惘。
没有他她依然能找到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