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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花爱笑,笑声好,听着就感觉着甜。

    几个媳妇娘儿们在一起拉家常,听着外面一阵笑,是那么爽朗的,就有人说:“俺说咋恁沉闷呢?原来那个活宝没有来!”

    “是谁想俺了?俺这不是来了吗!”槐花还是满脸的笑着,就进了屋。

    槐花爱美,穿着也光鲜,头总是扎着,并不像一般的媳妇儿,邋里邋遢的。有个媳妇就说:“俏姐儿来了,快坐,快坐!”

    “哟!看嫂子说的?我又不是貂禅西施的,哪有你那般俏?”但是,她还是大大咧咧地坐了,一屋子的都是光亮。人们就攀着给她说话儿,东山媳妇就拉了拉她的衣角说:“槐花呀!你这衣服好,啥料子的?明儿个我也做一件儿!”

    就有人说:“哎!人靠衣妆马靠鞍不假,怕你穿上真是东施了!”说了,满屋子的就是笑。

    槐花说:“想穿呀!给你试试!”说着,就把那褂子脱给她了,就显了她紧身的粉色毛衣下美丽的身条儿。

    东山媳妇对着那人的笑话儿,也不当真的,笑着骂了她的嘴碎,就接了槐花的衣服穿了。她穿着,和槐花穿着就是没法儿比,其他人看了,就还是笑。金堂女人就说:“媳子,你出去走走,保准会围一圈儿的人!”

    东山媳妇听着,笑着说:“咋了?你怕金堂被我给拐跑了?”她就是笑。

    金堂女人说:“那倒不怕!如果谁再敲着个铴锣,满村子的人都会赶来!”

    东山媳妇说:“咋了?”

    槐花就是笑,咯咯地爽朗的笑,竟是捂着肚子了。

    有个媳妇儿就说:“人家以为是玩猴儿的呢!”

    “哈哈”满屋子的就是那种笑了。

    东山媳妇红着脸,就把那衣服脱给了槐花,说:“哎!还是只有槐花能配得上!”

    自古红颜多薄命,槐花没有过几年好日子,男人呜呼哀哉,就撒手人寰了。槐花就成了个寡妇儿,寡妇日子难,槐花很是体会了。有人就给槐花提亲,说:“槐花,你还年轻,再找一个吧!”

    槐花眼圈儿就是红的了,潮潮的有了湿意儿,她低着头说:“大娘,谢谢您,只是他才走”说着,已经是哭声儿了。

    “他嫂子,看你说的。别难过了,我想全理也不想你一个人的!”那婆子还想说什么,看着槐花已经是在擦着眼泪了,就不好在说什么。只是说:“还年轻着呢!别这么苦了自己,如果有了中意的,给俺说,俺给你提说提说。”

    槐花展着眼泪,说:“谢谢大娘!”

    其实槐花看中了春生,他憨厚老实,是个靠得住的人。她也知道,他喜欢白玉,从小的时候,他就喜欢白玉。后来,白玉结婚了,嫁给德贵。他也没有死心,干脆就不娶了。关于这些道道儿,她和一帮子的媳妇娘儿们的拉家常说东家长道西家短的时候,就听说了。她也看出来了,后来德贵死了,春生对白玉更是殷勤,帮着她干活儿。

    槐花和白玉关系也很好,有事没有事儿的,也总是找她,给她说闲话儿,拉家常。白玉性格是个弱的,娴静得像一池的春水,她就特别地喜欢她了。有次,槐花和她在一起,说:“白玉,你也是恁年轻的,咋不想着再找一个?”

    白玉哪敢想过再找呀!她有个在村里厉害得出名的婆婆,男人死了以后,不知道被她警告了多少次。再说,她也有个女儿,心兰,还在念初中,人家会接受吗?她也给槐花说:“哎!就守着她过日子吧!苦点儿贫点儿也没有啥儿,反正咋样也是过一辈子!”

    槐花就说:“你也是太弱了,女人没有男人靠着,日子过得就是”槐花说着的时候,眼圈儿也是红的,她用那凤眼就看着白玉,就说:“玉,春生这人不错的,对你也好!要不,我给嫂子撮合撮合?”她还是小心地看着白玉,见她在那凄苦的眼神里,就有了点儿的光亮在闪烁着。

    白玉看着她,说:“她婶子,你就别说这种话了,你也知道,村子里的人不定又咋说呢?”

    “管人家咋说!你日子过得好了,自己心里也塌实。”她就很小心地看着白玉,说:“玉,我给你撮合吧?”

    白玉很长时间地没有说话,就沉默着,脸上的微妙的变化都被槐花看在了眼里。

    槐花也知道,白玉也是喜欢春生的,她也该知道春生对她的好,也该想到春生这么大的年龄了,没有娶,都是为着她的。在槐花的心里,竟是非常的酸了,她也想着春生,也喜欢着,只是春生对她全是不理的。

    她记得有一次,她从田里回家,正遇着春生,她就喊:“春生——”却是欲言又止,就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下来,也没有回头。

    她正背着一捆的红薯秧子,累得满头满脸的汗。她慌忙地赶了上去,说:“春生,看着我了,还是急慌慌地走,恁娘又给你说个闺女,让你去见面吗?”

    春生就回头讪讪地对着槐花笑,说:“嫂子折死俺了,谁会看上俺呀?”

    槐花就放了那捆红薯秧子说:“春生,帮帮嫂子吧!”

    春生就拎了那捆红薯秧子,轻易地就扔在了肩膀上,他们就一起往村子里走。

    槐花是不怕别人说的,在村子里,也没有人敢说她的闲话。今天谁说了一句什么的,明天儿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不骂死那人才怪。所以,她就大大咧咧地跟着春生走。

    到村头了,春生说:“嫂子,给你吧!别让人家看着”

    “人家看着,咋了?”槐花也知道春生是个老实的,但是她希望人家看着呢,就让别人知道,她喜欢春生,咋了?

    春生吞吞吐吐地说:“嫂子,你背回去吧!反正也快到家了,没有多远的!”他就把那捆红薯秧子递给了槐花,就走了。

    槐花抱着那捆红薯秧子,看着春生远远地走了,眼睛竟是模糊了,湿的。但是,她是好强的,她心里说:“强得不是你,明儿个让你乖乖地来找我!”她就使劲地把那秧子甩到了肩膀上,恨恨地背着回家了。

    后来,她和一帮的娘儿们在一起拉家常,就听来利女人说:“恁知道不?昨儿个,我看见春生给白玉拾掇房子,一个在房子上,一个在梯子上,白玉给他端着一碗水,那亲热的劲儿,活像一对鸳鸯似的!”

    槐花听了,就没有好气地说:“人家关你啥事儿呢?你咸(闲)吃罗卜淡操心的!”

    那女人就不敢吭气儿了,就低着头纳她的鞋底儿。

    金堂媳妇就说:“哎!槐花,咋发这么大的脾气儿?也是说着玩儿的嘛!”

    东山媳妇也是活该,她想哄着槐花,就说:“混说啥呢?谁不知道,春生喜欢槐花嘛!”她是拍马屁一招不慎,就拍到了马腿上,正撞了槐花心疼的地方,比揭了伤疤还难受。

    她狠狠地瞪了东山媳妇一眼,那杏眼里,竟是凶的光。她就骂着说:“你这个蹄子,胡说恁姐里个脚!”

    人们也都知道,槐花是喜欢春生的,可人家春生喜欢的是白玉,根本就不理她。也就把话题儿转到了其他的事儿上,却再也引不起了槐花的兴趣儿。槐花打了个哈欠,用那白嫩的手儿,拍了拍嘴,然后就说:“瞌睡了,瞌睡了!”就站起来,走了。

    她走出去了,来利女人就说:“啥玩意儿,自己是个骚蹄子,好着人家,还装个啥儿!”

    东山媳妇也说:“天还早呢!回去不是还是一个人守空房。”

    有人就又把这些话,翻给了槐花,不定又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是后话。且说槐花装瞌睡走了,她并没有赶回家,而是直奔白玉家了。

    “白玉,你可真会装呀!”她开门见山,依然地是满脸的笑。

    白玉不明白怎么了,就愣怔地站着,说:“她婶子,我装什么了?”

    “哈哈,你还不承认?昨儿个你和春生,在房顶上干啥儿呢?整个村子的人都看见了,就我却是给装在闷葫芦里一样!”她说着,还是笑,说:“玉,你们还真是一对儿呢!要不,我就给你提说去?”她就是那种探询似地看着白玉,看着她是羞红着脸,知道她是心动着了。

    白玉知道,村子里的人经常的对他们有议论,所以在槐花面前,她也不敢说心里话儿。她就默默地站着,脸上的变化就都看在了槐花的眼里。

    槐花说:“白玉,心兰知道不?”

    白玉知道心兰反感春生,每次她和春生在一起,她都会说没有好气的话儿。她就说:“这闺女自小就给她大疼着”

    “那她是不想你跟他在一起的了!”槐花的眼睛里就带着笑意,说:“白玉,那你想怎么办?”

    白玉想了很久的,说:“你也知道我这人,她奶三天两头的来敲打我,我能不知道吗?村里的人见了我,脸面上还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背后是怎样的议论!”

    槐花说:“哎!那老婆子也真是,谁没有个啥儿,她在村里听了点儿的风吹草动,就当真了!你别管她!”

    白玉想说什么,但是嘴嗫嚅着,就没有说出什么!

    槐花说:“春生对你真是好!”

    白玉皱着眉头,很是苦了,就说:“槐花,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她叹了口气,说:“算了,有缘没份的,这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从此,槐花和白玉就很好,经常地去看她,给她说笑话儿,逗她开心。

    有次槐花又去找白玉,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槐花就低声给白玉说:“白玉,你知道不?昨儿个我看见啥了?”她就满眼的笑地看着白玉,很是神秘。

    白玉就问:“是啥呀?”

    她说:“昨儿个傍晚上俺从地里回来,走到半路感觉着有点儿急,就看了看没有人儿,就钻进了清明家的苞谷地里。你猜我看见了啥儿?”

    白玉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也是好奇,说:“啥儿呀?你别吊我的胃口了!”

    “我正看见两个人光着身子,在那儿”她就小声儿地给白玉说了个仔细,听得白玉满脸的羞红,心子突突地跳。

    她说完,就是叹气,说:“哎!现在人咋这样?”

    白玉也说:“就是,这人也真胆大!”

    槐花说完,看了看天,就说:“不早了,回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那时,天热得很,槐花到家洗了,就叉巴着睡了。睡却是难的,就翻来滚去的,恍惚的,竟是燥的梦了。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有片云,就是雨了。几天又是连阴天,槐花在家就是憋得难受,再加上雷声也响,每一炸,她就是心惊肉跳的。她就想了白玉也是一个人的,不如找她一起住,就撑了伞的去白玉家。

    白玉是个不怎么出门的,下雨天,她更是不出门。槐花就拍着白玉家的院门,喊:“白玉,白玉,开门呀!”

    白玉给她开了门,还是那种沉默的,眼睛里竟是幽着潭儿的水。槐花就说:“雨真大呀!”

    白玉也说:“真大!”

    “夜儿晚上,我一直没有睡好!雷声‘轰隆轰隆’的,真吓人!”她就问白玉,说:“白玉,你怕不?”

    白玉却说:“怕啥儿?不怕!”

    槐花知道她心里强的,就说:“可不怕?!你知道不?打雷的时候,俺家房子都是晃,墙上房顶上的土就‘簌簌’地往下掉!真吓人!”

    白玉就是一阵子的没有话儿。

    槐花说:“白玉,晚上我和你睡吧?”她就看着白玉,等着她的回答。

    白玉还是不说话,就看着屋子外面的雨,脸上是不时地变化着,又喜又忧的。

    槐花急了,说:“白玉,白玉!你答不答应呀?你说个话儿呀!”她就拉着白玉的胳膊,撒娇的样子。

    白玉似醒了一样的,说:“啥?”

    “今晚儿上,我给你睡!你答应不答应?”槐花说完,就是看着白玉。

    白玉也是害怕的,就答应了她。

    她和白玉经常的在一起,白玉就对她好得很。后来,她就经常地陪着白玉,竟是让白玉难能地离开她了。

    槐花心里知道,白玉渐渐地就不找春生了,也不愿意让春生再帮她。

    有天,槐花正遇着春生,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他在白玉那儿又遇着了闭门羹。她就说:“春生,走路低着个头,拾钱呢?”

    春生看了槐花,满脸的笑,那凤眼里就都是清亮的波,就说:“嫂子笑话了!”

    槐花就是对着他那种微微的笑着,都是在眼睛里的,忽闪忽闪的,说不尽的蜜意儿。她说:“哟——春生,不是嫂子说你,就你这个摸样儿的,在村子里哟喝一声,没有哪个闺女不愿意的!有啥儿好难受的?”

    春生也知道槐花的嘴厉害,就羞红着脸说:“我这样的,都三十的人了,哟喝得再响,也是没有人理的。”

    槐花“扑哧”就笑了,说:“又不是头驴,叫唤个这么响?”她还是笑,正听着村子里瞎锅儿家的那头驴“嗡——啊,嗡——啊”地叫。她说:“有人理,恐怕你还不知道呢?”她就是很怯地望着他,脸上就是很好看的红。

    春生就看呆了,望着槐花就是出神,是以前没有看到的。他也知道槐花有事儿没事儿的给他搭茬,问东问西的,虽然开玩笑,但是听着也是甜呢。他就说:“就怕人家理俺,也是看俺的笑话儿的!我这样儿的”

    “你这样儿的咋了,俺觉得好!”槐花嘴快,说完了,突然就感觉着了,就又是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嫂子——”春生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满心子的是欢喜。

    “谁是你嫂子?”槐花就又是吃吃地笑,又说:“俺有名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春生就说:“槐花儿!”

    那“槐”说得不清的,就听着个“花儿”是响亮的,让槐花听了,竟是别样的甜。从此,槐花就和春生像藤和树的缠上了,经常的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春生也少了拘束,和槐花在一起,也是乐和儿,也不管了村人的说法。

    那些媳妇婆子是都知道的,在一起也是叽叽喳喳地说,有人就说:“还是槐花鬼精灵,就把这情种给哄到了手里。”

    有人也说:“槐花咋就看上了春生了呢?看他痴的,也忒地傻!”

    这些话是都听在了槐花的耳朵里,她也是不介意的,心里高兴,随她们说去。

    槐花只顾着和春生在一起笑闹,还打算着办喜事,单单就忘了白玉。

    那天,春生又来找她,嘤嘤地给她说了很多的软话甜言儿,就给她亲热。谁知道,门却是忘锁的,就给白玉撞了个正着。他们愣怔地看了突然出现的白玉,也是一脸的惊慌,继而就转身跑了。

    槐花知道自己对不住白玉,她就不敢再去找她,也不敢给她解释。

    槐花也听说了村子里的一些传闻,说她和白玉如何如何,又被着白玉抢了春生。她就再也坐不住,想白玉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没有想到竟然报复她了。一个人在家,坐又不是,立也不是,心里犯着嘀咕。

    那晚,天黑得很,她就去了白玉的婆婆家。那婆子听不得一点儿的关于白玉的传闻,嘴就像个刀子。槐花想给她说了,或许能敲打敲打白玉,也堵了她的嘴。她见着了那婆子,就说:“大娘,你可得给俺做主!”说的时候,眼圈儿就是红,眼泪儿就“簌簌”地落了。

    那婆子说:“他嫂子,咋了?”

    “俺想给你叙叙,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槐花偷眼看了那婆子一眼,看得出她急切儿地想知道的

    “有话你尽管说吧,有啥当讲不当讲的?”

    槐花就边擦着眼泪边说着,就把白玉怎么不是喜欢男人的,怎么让自己和她一起儿等等的话说了一番。说完了,看着那婆子气得只发抖,她又说:“大娘,你也别怪她,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那婆子就是“呸”的一声,就骂:“这个狐狸精,浪娘儿,看我怎么收拾她!”说着,就哆嗦地,颤颤着往寨子的外沿跑,边跑边骂着。

    槐花还说:“大娘,你别生气!”她说的时候,那婆子已经走出很远了,槐花心里就是喜着,想白玉再也不敢有翻她的话儿了。

    谁知道,槐花这一想可不当紧,竟成了真的了。第二天,她就听到白玉上吊的消息,当时她就吓得腿软了,就感觉眼睛花的,一片黑。

    后来白玉葬了,槐花没有敢出门儿送她,听着外面送葬的人的哭声,她就是哆嗦。夜里,也总是做噩梦儿,就感觉一个冰凉的手,在她的身上滑动。“吱啦”地吓醒了,眼前就是黑的夜,屋子里麻麻的黑,看不清有什么的。她就拉明了灯,再也不敢睡了,直睁着眼睛,到鸡叫了,才迷糊地睡一阵。

    春生再找她,她也没有心思了,满眼的死灰,竟是变了个人儿似的。春生劝了她一阵子,也不知道她听没有听在耳朵里,就见她默默地坐着,低头盯着地面儿。春生走了,关了院门儿“咣当”的一下,她还是那个姿势儿。

    槐花不再去那些媳妇娘儿们经常在一起拉家常的地方了,经常的就一个人坐在家里,偶尔也有人来找她,逗她说话儿,给她解闷儿,都已经提不起她的兴趣了。这样,来找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竟是连人的声儿,在她的幽的院落里,都没有了。

    后来,金堂媳妇慌慌地跑来,说:“槐花,你知道不?心兰出去打工,听说被人强奸了”

    槐花知道心兰是白玉的女儿,抬眼看了她,竟是无光的灰的颜色了。她还是没有话的,就看着金堂的媳妇儿,发呆。金堂媳妇知道,不该告诉槐花这些的,就后悔地责骂着自己,走了。

    槐花依然地做着噩梦,她就害怕了那夜,见着了一点儿的黑也就是哆嗦了。她整天地唠叨着,嘴唇只是嗫嚅着,哪怕是经过她家门口的人,也不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了。

    村子里就传开了一个消息,人人皆知的——

    槐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