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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和他的寂寞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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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小说发展到现阶段,已经超越了其本身通俗文学的定义,北京大学开设了金学的课程讲座,这一举动足以说明了武侠小说在中国文学的地位和影响力的一个小转变,一些精彩的武侠作品其深刻内涵和艺术风格已经超越了本身的范畴,不能只是以单纯的武侠小说来概况。喜欢看武侠小说,温瑞安也是我喜欢的一位作者,他的那些作品,我比价喜欢的是神州奇侠和血河车,尤其是神州奇侠,感觉该作品可以列为武侠小说的经典代表作。温瑞安的作品已经和梁羽生、金庸、古龙相提并论,同列为武侠小说的四大家,但作为另三位大家的后继者,虽然也已经开辟他个人的时代,但就目前的成就还是无法说是超越了前人。

    温瑞安的风格继承自金庸还是古龙的多一些,这个说法恐怕他自己都难以定论,两者都兼有一些,后来者都是站立在前人的肩膀,至于能否达到或者超越那是另一回事。从温瑞安的所有作品的整体风格来看,我个人的看法是,古龙对他的影响应该比较强烈一些,故事的叙述风格更接近于现代小说的结构,虚拟中有写实,文字的应用手法隐有现代诗歌的风格。如果以诗歌的风格来比较,金庸,就如武侠小说界的荷马,磅礴的史诗,有热血沸腾的英雄篇章,亦有缠绵细致的儿女情怀,有豪放悲壮的长啸,亦有温婉抒情的吟唱,多次的修订之后,总体来说比较严谨,全部作品都成为了经典,成了武侠小说的一个里程碑;梁羽生,新填的旧体诗,缺乏创新和突破,中规中矩,许多作品都是走同一套路,从风格上,若说古龙是武侠小说的李白,那么梁羽生是杜甫。古龙,口语化的现代诗,却具古代诗词的意境,打破常规,推陈出新,运用了许多大胆创新的写作手法,将西方的现代小说一些元素溶合在武侠小说里面,富有创新意识和实践精神,将武侠小说推进到一个新时代,但因作者个人的际遇和性格,因为经济上的问题,部分作品是粗编滥造的敷衍了事,像只是商业写手的作品,而又没有像金庸进行修订,所以留下了不少遗憾。那么温瑞安是诗人,且曾为了筹办诗社而写武侠,但也更像是前卫诗人,旧作有金庸之风范和古龙的求新意识,但后期的作品剑走偏锋,颇像走火入魔了,急于创新和突破,过于追求别树一帜的个人风格,过于注重文字的堆砌和玩弄,结果反而给予文字驾驭了的感觉,后期作品令读者眼花缭乱的是那些人物和武功招式的怪异和夸张名字,重点和精力停留在表面和形式上,而没有达到他本来想将诗歌和武侠小说融为一体的效果。

    武侠小说基本上都以男性为主人公,一般灌输的是个人英雄主义为主,带有浪漫英雄主义的色彩,但渐渐地随着不断的发展和创新,现代武侠小说渐渐摆脱了传统的俗套,虚拟的人物在虚拟的时代和场景,可以发挥作者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想象力,但在人物的性格和心理的描写方面渐渐地运用更多的是写实手法,使故事和人物都接近于现实和生活,人物性格鲜明又人性化,不少是人性方面深层的思考和揭示,并非传统武侠小说一味过于夸张的猎奇和人物的脸谱化,但故事情节又采纳运用了现代侦探小说的悬念和推理,虚和实的相结合,构成了武侠小说的独特魅力,这也就是现代武侠小说吸引读者之处,温瑞安的作品就是其中的代表。

    温瑞安的侠少初看起来似曾相识,感觉是效仿金庸的连城诀,但细看下来有不尽相同,温瑞安揭示更多的是农民起义中人性的残酷性和黑暗面,为什么古代的农民起义总以失败告终,最初的梦想最终破灭的是否必然的结果,不是寓言,小说人物的命运和历程,细看起来就是历史深层的残酷性和黑暗面,侠少从内容上来看是单独的篇章,但收集在神州奇侠的别传似也是为所谓英雄所谓侠士悲剧宿命的一个注解,同为神州奇侠别传的唐方一战和后传的大侠传奇,跟他的其它作品所有续篇给予读者的观感倒是一致:画蛇添足,狗尾续貂。血河车说是神州奇侠外传,也是一十分精彩的故事,但基本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另一个篇章,萧秋水在小说开头露了一个照面就不见影子了,方歌吟好象是另一萧秋水,但似是而非,人物的性格还是不尽相同,血河车书写男女之情的更多于神州奇侠。白衣方振眉除了书写和抒发民族气节,还有的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兄弟般的情谊,知己的惺惺相惜。四大名捕系列的会京师、震关东、骷髅画、逆水寒、杀楚都是精彩之作,手法是有点像悬念惊悚小说,斗将军、斗僵尸那些新作感觉就很一般了。惊艳一枪、伤心小箭那些的帮派纷争,江湖险恶,尔虞我诈,更多的是江湖子弟江湖老的无奈和倦意。

    1、说英雄,谁更狂放

    记得一朋友看完血河车以后兴冲冲地同我说起,又有一狂人了,比神州奇侠的燕狂徒更狂妄豪放,而他的名字直接就叫作任狂。两套书看完以后,将两个人物作了对比,但觉得有点相似,但可能是阅读秩序的先后,也是书里的时间表来看燕狂徒早于任狂,正如方歌吟喝喊自以为天下第一狂人的任狂:“你的前面有燕狂徒!”感觉温瑞安书里最为狂放的还是燕狂徒。这里所谓的狂,其实就是不理会世俗眼光和礼法标准,我行我素,率性而为,行动举止异于常人,准确的来说是一种气概,男子汉大丈夫的英雄豪放气概,而不是丧心病狂的病态。燕狂徒和任狂都是属于那种不拘小节的粗犷豪杰,看此种人物是有热血沸腾的快意。而在燕狂徒初次遭遇萧秋水,益发描述燕狂徒的狂放和强悍,其实更是在衬托出主角萧秋水在强悍的燕狂徒面前无所畏惧和不卑不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对抗比自身实力强大的敌手,更是一种狂。方歌吟和任狂的初次遭遇,亦是同出一辙的描写,也是为同一效果而渲染任狂的冷和狂。狂放的自我,并不等于百无禁忌和为所欲为,燕狂徒和任狂,表面是冷酷无情,而实则是面冷心热,有所敬畏,敬畏的是真正的英雄和真正的道义,他们漠视和践踏的是那些停留在形式上的虚伪和假道学。萧秋水和方歌吟在初涉江湖的不畏强权恶霸,挑战那些实力强悍过自己数倍的敌手和势力,此种气概,又何止一个狂字,只是小说里他们的形象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所以读者一般难以想象到“狂”字。血河车里面的宋自雪,这个人物也给予读者留下深刻印象,他跟方歌吟说:“我生平最恨,就是娇揉作态者,繁文缛节,全属形式,其实仁义忠诚,存乎一心,礼法不过是拘束而已!”快意恩仇,大情大性,宋自雪和宋雪宜的那段感情纠葛和悲剧结局更是令人扼腕叹息。看着这些小说人物,不由拍案击节:男儿当是如此。

    2、忘情天,唐方唐方

    在萧秋水闯荡江湖过程中,胡剑登雕梁,笛剑江秀音,琴剑温艳阳,三个人,三种乐器,每次在萧秋水思念唐方的时候,不断神奇地出现,一次一次地考验和启发他,然后神秘隐逝,一次一次地,萧秋水的武功和心境都得到提高。在他们第五次出现时,才揭开了他们的用意,除了初次相遇之外,之前的三次都是在试探他的功力,在初次相遇之后他们因一机缘巧合,得到了武学宝典“忘情天书”三个人成了“忘”、“情”、“天”合起来就是一本书“忘情天书”并在第五次出现的时候传授给了萧秋水。“学了‘忘情天书’之后,要能‘忘情’,一旦不能忘情,便不能抛开己身,成为一无所有的剑客了。如果有情,情袭他念,便无法进身融入其他人心中”这是登雕梁对萧秋水所说的。而萧秋水自己都疑问:学了“忘情天书”还能不能身系家国安危?悟了忘情的剑法,能不能再心念唐方?

    萧秋水无法忘情,只是深情,但终也练成“忘情天书”仍身系家国的安危,一如既往地牵挂着思念着唐方。若说萧秋水“忘情”实则是像金庸的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学太极,忘得越快学得越快的同一道理,似是忘却,全无痕迹,而其实是已将其完全融为一体。何谓忘情,如果无情又何须去忘却。如果萧秋水果真无情,果真忘情,那么“忘情天书”又能否练成,又是怎么一番情形,无法假设。深情也终能达到“忘情天书”需要的境界,那么从某种角度来看,萧秋水早已在修炼他的“忘情天书”他对唐方的情感就是“忘情天书”准确来说是“望情天书”那无法抑止的思念,从未停止过,只是愈来愈强烈,愈来愈深邃。萧秋水对唐方的思念是全心全意,念兹在兹,无日或忘,而这样的深情也是如同忘情的境界一般,已经抛开了己身,这样的深情融入了天地,一草一木,每时每刻,所以能融入其他人心中,所以能练成“忘情天书”的武功,猜想也许是这样的解释吧。小说里萧秋水以爱情为载体修炼武功的方式,也许是隐指人在爱情历程里逐渐成熟的成长过程。“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而此江湖非彼“江湖”反而是小说里面的江湖人物往往为暂忘江湖纷争,而寄情相濡以沫的爱情里。

    “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非疑问,更多的只是感叹。萧秋水和唐方真正聚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而彼此之间却比一般长相厮守的情侣更加了解和信任,萧秋水那样地思念唐方,唐方何尝也不是如此地思念萧秋水,这样的真情直教人称羡和神往。赵师容不禁都将她和李沉舟和他们对比“仿佛高情忘情,却不知是不是其实无情。”竟然如此质疑起自身了,而李沉舟竟也以假传出自己身亡的噩耗考验赵师容。多情许是无情,无情有时只是掩饰其深情,柳随风,李沉舟的结义兄弟,他对其他女子的多情只是明显的无情,而实际上他是暗里爱慕着赵师容,在她面前,表象刻薄阴险的深沉只是掩蔽他的痛苦,隐瞒的是隐情,隐藏的深情。李沉舟和赵师容,何尝不也是用情至深的爱侣,只是彼此怀疑,赵师容听到传来李沉舟噩耗的虚假消息,当即功力失去了大半,而李沉舟在全心全意呵护死去妻子的身体,宁可吃了拳掌死去,什么春秋霸业那时已是无关紧要了。李沉舟,枭雄一世也罢,英雄一世也罢,到头来终也为一情字,英雄自是多情人,多情亦是空馀恨。所谓英雄,总是落寞。

    萧秋水和唐方观游峨眉山的“岩谷灵光”萧秋水在那里忆起昔年的兄弟,唐方却问起他:“假若我有一天也死了,你会不会带你的女孩上山来,指着那灵光说,我怀念唐方。”萧秋水知道这问题不该答,可是他答了:“会”书里如此描述的他刹那心情:“只一个字,但他说得如千言万语,一字脱口而出,眼泪已落下来。”而此后他们就遭遇了变故,唐方受伤,不得不返回蜀中唐门,留下萧秋水永远的悲痛。

    血河车将近尾声时候,方歌吟和桑小娥游览此地,方歌吟提起这段前人往事,桑小娥怀念起昔人,不禁亦是落泪。久久震撼的不止小说里面的后人,还有读者的心灵。“唐方,唐方”自缘起挑起轻纱那一剑,那思念的呼唤已在萧秋水的心里回响,萧秋水答了,也一直在怀念,无声的怀念,无声里震撼,若钟鸣,在岁月里回荡。既是曾经深爱,又如何能忘却,唐方的名字隐含温瑞安当年所爱女子的姓氏,萧秋水对唐方的思念何尝不是作者讲述自己曾有的思念。“唐方,唐方”你可也曾在心里如是牵挂着思念着某一人,你可也曾无数次无声地呼唤某一名字

    3、血河车,执意孤行

    血河车里面的血河车传说中刻有绝世的武功,与惯常的武侠小说一样,所谓的武功秘笈和藏宝图,出现时都是带来腥风血雨,不知带来的是幸运还是不幸。血河车,在小说里更多的是一个象征,譬喻的是人们所执着的追寻,也是代表人们心里隐藏的欲望,是驾驭,是驱使,是追逐,还是反被驾驭,血河车里面的面对血河车的那些人物,他们的不同态度,不同遭遇,不同的命运,也许就可以尽数作出种种揭示。大风道长和严苍茫追逐血河车都是为了独霸武林的野心,那些严一重之类的一众小角色也都是这般心思;就连天象大师动了俗念,和他们更多不同的只是代表小群体(少林门派)的利益;桑书云和车占风这些正派的侠义中人,顾虑更多的可能是害怕它落入野心勃勃的那些人手里,其实多少也难免有争雄之意,一是江湖子弟江湖志,一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得不去追逐。

    血河车是贯穿小说情节发展的一条线索,作为主角的方歌吟,当然一直和它密不可分了。方歌吟开始追踪血河车只是为了寻找杀害父亲的凶手,是仇恨;再是为阻止桑小娥的出家而奔行,是爱意;随后为救雪峰神尼而出剑,被任狂掠上了血河车,是道义;随后方歌吟驾车与邪恶作战时候,血河车奔入河中旋涡,车毁马亡,陷于一困境,在那里也见到血河派前帮主卫悲回的遗骸和留书,因缘巧合中又有奇遇,随后不断和旋涡急流对抗,终跃出了困境,直到这里,都是意象性的手法,血河车最终的粉碎许就是隐喻方歌吟的开悟和超脱。

    所谓血河车更像是比喻人心里的欲望,虽然一味执着的不一定就是错误,但也看执着的是什么,是否反而被那欲念所驾驭和蒙蔽,那所谓执着只是执迷。血河车就是那奔行的追寻和执着,幸与不幸,似在于一念之间,故事里人物的结局看起来虽似偶然,其实亦是必然的结果。就算是小说里面的出家人,却都无一能真正斩断俗念,除了大风道长那干邪恶之徒,雪峰神尼不亦是为当年的蒙耻而耿耿于怀,心里充满仇恨,而天象大师竟然对雪峰神尼有爱慕情意宋自雪和宋雪宜的感情纠葛,情是一种,可是里面又牵涉到道义和恩仇,而恩仇又蒙蔽了情字,终釀成了悲剧,留下了无可挽回的遗憾,快意恩仇,恩仇果真能快意了断?而围绕伊小深而起的感情纠葛,也是复杂得很,且牵涉的人,时间跨度也是特别长,乃至她芳逝多年以后还影响了几个人的命运,卫悲回似是洒脱的人物,可也有人在江湖的不得已,他是伊小深真正所爱之人,但无法走在一起,各自寂寞而逝。伊小深嫁给了非己所钟的桑书云“朱弦一拂余音在,却是当时寂寞心”后来郁郁而终。而爱慕伊小深的华危楼由爱生恨,导演了一场武林纷争厮杀。看似情字而起,而其实并不然,人物的性格注定了他们的各自命运,情是血河车,他们是追逐之人,命运是血河车,他们各自方向而已,驾驭还是被驾驭而已。小说的尾声,几个山贼提刀追着一辆马车嚷嚷着要买路钱,看来“血河车”仍在,仍有众多追逐者,桑书云淡然回答方歌吟的:“没事。几个人追一部车子过去。”淡然是习以为常的麻木了,见怪不怪,江湖就是如此。小说结束语:江湖恩恩怨怨是否亦“过去”?若有江湖,总有恩怨。

    4、伤痛,只是伤痛

    “他的鼻血流着,鼻骨被打伤,腰侧被斩伤,在以后他亡命的岁月中,他的鼻子易打喷嚏,容易过敏,一直都没有好过,腰脊也容易酸痛,一方面是伤未能好彻底,一方面也可能是纪念他的哥哥吧他未来的生命里,还充满了无数次跌倒,无数次至亲友朋的出卖,但他却能忍辱咬牙负重苦拼,终于都重新站起来岁月苍苍。萧秋水的鼻子。腰脊,还是不好。”

    那次和他的大哥萧易人在擂台对决,兄弟相残,留下的是萧秋水身体最重的伤痛。也许更痛的是心里,在小说里面他身经百战,此役只不过是惨烈战局之一,伤痛又何止于此,独遗留下来,更多的只是为了纪念他的大哥。萧易人留予他心里留下那些的伤痛,也是永远无法痊愈的。萧易人丧心病狂追逐权欲,不择手段,认贼为父,手足相残,接连杀害了二弟萧开雁和妹妹萧雪鱼,萧秋水也几丧于其手,目睹亲人的惨遇,来自亲人的伤害,这是何样的悲痛,所谓的纪念更不如说是相对于心里的创口,身体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因而不去理会它们。如果说伤痛是成长必经的过程,但有些伤痛,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且此种伤痛与成长无关,伤痛只是伤痛,而往往能带来伤痛的是你所爱所信赖的人。温瑞安早年在台湾创办诗社,后蒙受了不白之冤,遭受了政治上的迫害,颠沛流离,神州奇侠和血河车就是在那段经历之后的作品,小说里面那些人物何尝不是温瑞安自己的感叹和辛酸。

    平生做事只求“快意恩仇”的宋自雪,意欲暗助朝廷杀退金兵,踌躇满志之际,举筷击碗而歌:“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岂知喝下的却是爱人宋雪宜下毒的断肠酒。宋自雪、宋雪宜、祝幽三人的感情纠纷,错综复杂的是恩怨情仇,种种误会,接连的错误,留下的是无法挽回的遗恨。宋雪宜给方歌吟讲述的她和宋自雪那段凄烈往事,清丽淡雅的女子,口里叙述的竟是人所不忍听闻的惨烈悲剧,因误会而起对宋自雪接连不断的摧残:下剧毒,斩断他的双腿,双铁环锁穿他的左右胁骨,发暗器伤了他双眼宋自雪虽逃脱出来,但这个昔日雄姿英发、睥睨江湖的男子,也成了一脸容全毁、双腿残废、双目失明的活死人,屈居暗无天日的石室中整整十年,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将心爱之人如此惨况,不止目睹,且是亲手伤害摧残,宋雪宜心里的悔和痛,又如何道得出,何尝不是生不如死的悔恨,亦如她所率领的教派名字“恨天”终也自己了却生命追随逝去的他。相爱的人,骄傲的他,骄傲的她,生已尽欢?死已无憾?快意恩仇否?更多的许只是遗恨吧,痛快之词解可能就是有痛之快。至痛莫过所爱之人带来的伤害,但为什么相爱的人往往总是在彼此伤害。看毕那段惨烈的悲情故事,恻隐之余,感觉故事熟悉,但想起的却是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也许,共同之处在于:人性里最可怕的情感莫过于报复的心理。而仇恨带来的力量之强烈,竟可以支撑一个人于绝望里和困境里生存的欲望,宋自雪在那样的惨状也能那样苟延残喘,不也联想起基度山伯爵的邓蒂斯被困冤狱的情形,尽管是不同的故事。也许,仇恨的力量可以支撑起生存的欲望,但也可以摧毁了自身,生活于仇恨中只是生不如死的痛苦,如无法解脱,尽头也只是毁灭。

    神州奇侠结尾时候,萧秋水听到铁星月捎来唐方返回蜀中,且转来的话语隐含永不能再相见的意味“萧秋水听得心口一痛”“天地苍茫,风雪人间却是何时,雪才消融呢?萧秋水如此想着,两行热泪,流下脸颊来。啪登一声,所仗倚的古剑‘长歌’承受不住如许压力,终告折断为二。萧秋水黯然长叹,抛开断剑,在天地一片自茫茫中子然行去,众人待唤:‘萧大哥,萧大哥’却瞬息间不知行踪。”故事就此完结,此已是故事最好的结篇了,其大侠传奇之类的续补根本是多此一举,有些感情是根本难以如愿以偿,有些现实是无法逃避的,有些分离是必然的,花好月圆,只是善良的愿望而已,有些爱,只有痛,只有缺憾。

    5、雪意,寂寞英雄

    神州奇侠里面的高手们无一叹息:“寂寞啊”章残金、萧易水死前都如是感叹。燕狂徒力阻岳飞回朝不成,听过岳飞的心迹之后,不由感触,出神凝望漫山遍野的雪色一般月光,竟是觉得冰冷,说了一句:“真是寂寞呀。”此时的感怀,不知是为岳飞,为景色,还是为自身,许俱是。寂寞是高手们的高处不胜寒的境界?许是,孤独指躯体,寂寞大多指心境,也有岁月欷嘘之感叹,小说整体营造的气氛是此种英雄寂寞的氛围,例如萧家培植的一帮高手,也名为“十年”取自苏轼江城子的词句:“十年生死两茫茫”

    李沉舟和萧秋水看似是两个不同的人,是一直在对立的两种不同道德观念和人生哲学代表,追求的是不同的人生目标和理想,虽然立场和信念不同,但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两人在金顶的天门石初次真正面对面的英雄论交,知己相逢,那个场面和情景的描写更令人神往和心折,李沉舟望向萧秋水“抬起头,似越过千人万人,在人丛中望了他一眼:——那深情的,无奈的,而又空负大志的一双眼神!”在相遇之前,萧秋水总会被权力帮的人误认为是他们的帮主李沉舟,在相遇之时萧秋水终于看到了他们相似之处,就是眉宇间一样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愁悒,宛如远山含笑迷濛,但是如闪电惊雷般震人心魄”从某一角度来说,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是拥有异乎常人的意志,胸怀大志,有相同的领袖气质。虽然在情感方面,正如赵师容的评价:“李沉舟沉着从容,难有悲喜,萧秋水时常大喜大悲”而其实他们都是用情至深之人,表达方式不一而已。他们的分歧在于追求理想过程中的不同方式和不同的取舍:“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这是“权力帮”的信念,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是他们的行事方式,大号为“君临天下”的李沉舟的大志是权力的追逐,对于权力的崇信就如李沉舟对自己拳头的自信,对于他,权和拳是一字;而同样胸怀大志的萧秋水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无所畏惧,但也有“有所不为”的原则,初遇李沉舟时就直斥权力帮之不是,李沉舟冷笑反驳:“没有了权力帮,单就仗这些贪活好功的伪君子,天下会更好吗?”萧秋水面对他的接连反问逐一直陈:“但有了权力帮却更坏”“不能管,就该放弃。”此番对话,他们的不同之处已一目了然。而尽管那样多的不同,他们的心境是一样的,同是寂寞英雄。

    小说里的所谓英雄,自是不同寻常之人,拥有远大志向,但也势必比平凡人多波折,饱经风雨,人生之路诸多坎坷和起落。英雄者,非常人,自是常人难以度量,高手之寂寞,非无敌手,是乏知音者。英雄们整天操心操劳的是所谓的大事,怀抱天下,能否还能兼顾儿女私情,还有暇闲情雅致?英雄们面临抉择时候。往往舍弃的就是自己的情感,当然,如果只是生命和感情两种抉择,他们会牺牲生命。他们并不拥有他们自己,他们属于某一整体的利益,兄弟的,帮派的,江湖的,天下安危的是真的需要他们这样,还是他们自诩的使命感,这就模糊了。怀抱天下者,看来感情方面也只能是缺憾的多。爱上英雄的女子居多是崎岖的命运,就算偶有幸运者,也需作出众多的牺牲和忍让,英雄们的大起大落,刀光剑影生涯,又有多少女子能奉陪到底,就算有,也总有不得已的抉择或无法选择的现实去牺牲那份感情,英雄们的情怀大多只能留待黯然神伤而已,奈何天,伤情日,落寞时,自是英雄情怀了。比翼双飞的神仙眷侣,只是武侠童话。李沉舟在柳随风死去时,不由顿感寂寞,意兴阑珊:“帮中的人,背叛的背叛,变节的变节,异离的异离,战死的战死,以后说起权力帮苦斗的历史,后人也所知不多一生的奋斗,仿佛也湮远了,这样的一位兄弟,也已经撒手尘寰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在神州奇侠结尾时,萧秋水何尝不是这样的感叹:“世间一切的感情、名利、斗争、变迁都逝如云烟,转眼只剩冬雪无垠”两个人物在这方面的心路是一致的,只是时间上的不同,英雄终隐寂寞。其实温瑞安在这部小说里多少是在叙述的是自己的心路和感慨。

    从人物形象塑造方面来看,温瑞安笔下的主人公,类如萧秋水、方歌吟的正派主角,相对来说比较单一化了,甚至可以想象萧秋水和方歌吟是同一人物,出现在不同故事,不同场景而已,感情忠贞,从默默无闻的初出茅庐便凸现了终成大器的英雄气质,坚忍不拔的意志都成一模式化的笔路了。反而不如李沉舟、柳随风、宋自雪那些配角的形象和性格更立体化更细腻,人物的复杂的人性更多体现出来,看起来更有魅力一些。近来重看这套小说,李沉舟这个人物倒使想起一相熟的商界人士,很有魄力和个人魅力,白手起家,企业不断扩充,听说曾于得意之时曾豪情满怀:“我要做某某地方商界的第一人”岂知又经年兵败如山倒,而今是穷途,有人感叹:“怎么会这样呢,多好一个人,并无不良嗜好”“豪赌。工作就是他的爱好,每一商战都是一场豪赌。”另一人答道。此种现代城市英雄可不少,虽不是武侠人物,有相似之处。正如女孩子爱看言情小说,是曾都拥有过粉红色的梦,男孩子喜爱武侠小说,是男人的英雄情结,如此而已。“江湖子弟江湖志”踏出校园的男生们大多都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个个不都是欲剑试天下的初生牛犊?各自寻梦,可也有兴意阑珊时“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重阅温瑞安的武侠小说,不由想起当年校园相互传阅那些小说的同窗友伴,已经散离多年的朋友们,别来可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