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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结婚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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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楼小繁在杭州逗留了两天。罗宾因为楼小繁第一次来,事无巨细安排妥当,也没有出什么差池和乱子。第一天逛了西湖,因为楼小繁对李碧华的青蛇念念不忘,特意去看了断桥净慈灵隐。第二天陪她逛了杭州最繁华的延安路,买了些衣服带回去,然后在下午三点把楼小繁送上北上的火车。楼小繁在站台上幽幽地说,希望罗老师你能在明年的秋天带上书晋她们来看北京香山的红叶。罗宾笑着答应了。

    罗宾在书晋放学之前赶到了家里,烧了满满的一桌菜,等书晋的回来。他想,书晋一定会高兴的;而书晋高兴了,就是自己快乐了。罗宾心里很清楚,绝不能因为其他的一些事情打乱了他和书晋的生活,虽然辛苦,总是自己在努力做最好的父亲。他想,某一天女主人来这个家的时候,一定还会是笑予。罗宾知道,笑予还爱着自己和书晋,只是现在的局面叫人无法收拾,一时之间无从说起无从做起。或许笑予的离开,是他们双方对流言想得太复杂,也做得太离谱。当初想得如何简单,既然不相信,就离开吧,太感情用事。以为我没有你你没有我都可以,你不仁我就不义,像在乱哄哄的江湖一样。可是婚姻不是江湖,江湖是打打杀杀,刀光剑影,有凶险有恶毒,即便表面平静,也是暗流汹涌。婚姻不能这样,婚姻不能独立行走,不是无牵无挂的负剑远行侠,婚姻要心平气和,容忍是婚姻的基础。罗宾和苏笑予都犯了这样的错误,你怄气我也怄气,越怄气就越快地失去了理智。

    罗宾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很不平静。他披上衣服,走到书晋的房间里。书晋正沉沉地睡在暗夜里。罗宾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火,潸然泪下。

    9、

    南方象征性的冬天过去,也没有雪花也没有冰冻——让那些等待雪季聊发诗兴的诗人们大失所望了——现在已然是阳光灿烂的四月。罗宾坐在公车上,望见路边两排整齐抽青的绿树,记起诗人艾略特说的“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摇摇头笑了。杭州的似乎四月并不残忍,也无落花也无雨。

    苏笑予已经辞去了外企的工作,到了一家中学英语报当主编。一来不必再听别人使唤,摇身猴子变大王,二来也没有丢了英语的老本行,可以继续把她的英语发扬光大。其实苏笑予心里很清楚,换工作并不是为做大王的威风也不是发扬英语,不过是为了可以安静地照顾书晋,并且让罗宾意识到自己的忏悔——忏悔太严重——或者说是让步。整整一个冬天,苏笑予思前想后,决然地离婚的罪责担在自己的身上。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书晋和罗宾。书晋总是觉得是自己离开了那个家,是自己离开她和她的爸爸。而罗宾是被自己冤枉,自己下不了台,气急败坏搞出离婚的事端。要一个清白的男人受无理取闹的辱没,自己若是罗宾,也不会忍气吞声,低三下四,过抬不起头的日子。女人的贞洁固然重要,男人的清白何就低贱了呢。

    苏笑予总是觉得罗宾也并没有对她抱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为男人的尊严,一时也不可能就对她前嫌尽释,笑脸相迎了。她相信,他们终于又会在一起。这离婚只是他们生活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这音符也将会使他们的日后生活,再不必被流言扰乱,再不必被流言陷害。然而苏笑予对这些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的设想有时候也会站不住脚,一下子被自己否决了。毕竟,罗宾的心思并不是自己可以一五一十的琢磨到,而不出差池。倘若如此,也就没有离婚事件了。

    10、

    楼小繁再次在杭州现身,仿佛是夏末一场毫无征兆的台风,撩乱了罗宾的心思。罗宾在编辑部门口看见袅袅的楼小繁的时候,以为是一场梦境。可是,那确是实实在在的楼小繁,那个写作的,那个书晋的北京阿姨,楼小繁。

    罗宾喜出望外的愉悦,让自己也觉得诧异。他是守株待兔一样一直等着楼小繁的再次出现么。去年冬天的那场出其不意的相逢像电影一样回放过去。难道在罗宾的潜意识里楼小繁已经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棵撼不动的大树了。不,不,苏笑予才是罗宾生命里唯一的大树,谁也撼不动,大风不能动,大雨也不能动。和笑予十五年的恩恩爱爱并不会因为离婚而远走高飞。一场名义的失去,并不会失掉实质的东西。罗宾相信,苏笑予还一直深埋在自己心中,他也相信苏笑予的心中同样是深埋着自己。,现在不过是隔了一层婚姻的纸。可是,罗宾又想,他和笑予难道仅仅是简单地隔了一张纸么,是不是已经很辽远,辽远得不能再在一起生活。

    苏笑予告诉罗宾换工作的时候,罗宾知道,笑予嘴上不说,可内心里已经让了罗宾一步。而每个周末和书晋一起度过,已经做了第二步的退让。笑予不断地退让,不断为她自己找回来的路,难道自己就忍心让笑予的退让一场空,难道就忍心堵上笑予的回路。

    罗宾想着这些的时候,楼小繁已经把目光探进编辑部,她的微笑如此撩人。罗宾循她的目光看去。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他不知道那是谁的恶作剧,可是除了自己还会是谁,他也许真的没有在意,可是他潜意识里的信念彻底把他出卖了——罗宾的电脑桌面,楼小繁站在北京的雪地里,微笑的脸埋在白色的围巾里。

    罗宾。在下楼的电梯里,楼小繁叫他罗宾。罗宾说不是不是,不是什么,不是想着楼小繁么,不是有意要暴露的么。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罗宾失去了镇定,他的眼神迷离而慌乱。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的思想极度空白。忽然间又闪过“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他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艾略特,那个一语成谶的老男人。

    11、

    罗宾和楼小繁在白堤上行走,斗智斗勇地各自套着一些话——仿佛是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和座山雕“天王盖地虎”又“宝塔镇河妖”

    白堤是西湖三堤之中罗宾最喜欢的去处。苏堤春晓繁花锦绣蝶飞蜂舞,太过热闹。杨公堤上一排绿树,游人稀朗,过于冷清。惟有白堤风景这边独好,让人有怀旧的心意也有憧憬的志愿。不知不觉地,这“怀旧”这“憧憬”又是冲着苏笑予而来。当初罗宾和苏笑予风花雪月的最初日子,便是常在白堤走。日后恩恩爱爱三口之家,也是对白堤不离不弃。白堤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可是罗宾忽然觉得现在想这些有些卑鄙,至少是不合时宜。

    两个人各怀心思从断桥走到锦带桥,再惶恐惶恐走到平湖秋月,孤山一带,眼看着就到西泠桥慕才亭,白堤将尽。罗宾浮出笑脸问楼小繁是不是还记得青蛇。楼小繁点头。罗宾搬出几句七零八落的话来,许仙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似乎他是没有辜负爱情,其实他对爱情根本是模棱两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爱谁。他爱白素贞吗?他不爱,他如果爱白素贞,便不会有和小青一起逃跑的念头。他终于死了,他怎么死的,他是被小青一剑刺死的。小青这一剑结束了许仙的生命,可是挽救了许仙,至少是许仙名义上爱白素贞的诺言。

    罗宾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把自己和许仙划清界线了,还是归为一处了。反正他看见楼小繁仰着头走了,走过了西泠桥,走过了慕才亭,走尽了苍苍的一线白堤。

    12、

    杭州的五月,已然是“城春草木深”的季节。楼小繁的信静静地躺在清晨的空气里。罗宾双手抱胸凝眉站在窗前。早起的阳光不安分地穿透窗子,照得尘埃无处遁形;张牙舞爪飞在空气之间。楼小繁的信让罗宾的心里更清楚,他和楼小繁,只是过客,没有任何悬念的过客,也只能是过客;他心里只有苏笑予,那个和自己经历了长久恩爱又贸然决断的女子。楼小繁的信是这样写的。

    罗宾:

    很冒昧这样不切实际地称呼你。这应该是第二次叫你罗宾吧,也会是最后一次,我相信。日后,你还是对我的文章可以生杀予夺的罗编辑,或者曾经陪我游过西湖和我解析过许仙的罗大哥;但绝对不会是罗宾。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苏笑予才配这样叫你。是的,我知道苏笑予,你的妻子;也知道你们在去年九月份协议离婚。怎么会知道,为什么要知道,因为牵扯到一些私人话题,不便细说。你会理解的吧。

    那时侯,我知道你离婚的消息,就只身从北京赶来杭州了。我不是幸灾乐祸来看你的笑话,也不是念了什么印度的爱情咒语让你们分开。我是来看你,看你见到我的样子,看你被我见到的样子。我没有参加什么笔会。笔会是幌子,见你是真。我是个低调的人,用文字说话,不擅长嘴巴交际。我从来不赶笔会的时髦和热闹。

    我在你们报社楼下见到你的时候,我看见你的眼神,一个经历了沧桑又不狠毒的男人的眼神。我找不到那种硬得像刀子一样的东西。你有一个三十六岁男人应该有的东西,也有一个三十六岁男人没有的东西。

    不知道你有否注意到我的穿着,黑灰的牛仔裤高翻领硕大的灰毛衣,你知道我为什么穿这样的衣服么。我只是想让自己成熟一点,离着杭州的气息近一点,也和你近一点。日本料理很合我的口味。你的不经意的决定,居然完全符合了我。我当时真有点怀疑你也“调查”过我了。呵,这只是个笑话。你哪里会有这样的心。

    那天你说“书晋在家里,她妈妈出差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说,也许你怕说不清楚纠缠不清的家事,也许你是怕又回忆起和你妻子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你那样说的时候,你是在想起过去日子的快乐吧,我看见你的眼神,幸福瞬时而过,有一层浓郁的忧郁。你们经历了恩爱却又离婚了。我在宾馆六楼的窗户里看见你进入肯德基又出来,多了鸡翅和墨西哥鸡肉卷。我看到一个对女儿体贴的父亲。后来两日你总是在六点之前回家,我更相信你是个好父亲。其实,也是个好丈夫。

    接下来的两日,也许是我这一生里再无法在现实重温的幸福。因为是和你在一起,而终于又不能在一起。缠绵的断桥风尘归土的净慈灵隐,在小说青蛇之外,我又一次沉浸在西子湖畔无边风月里。

    本来我是想提议去看书晋的,怕你为难,终于没有“得逞”很想看看书晋的样子,也许在书晋的眉宇之间可以窥到她母亲的风采。我相信苏笑予是有风情的女子,因为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你对她如此深重的怀念。

    第二次我也不知道忽然就来了。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也许那电脑桌面,也是这样产生的吧。那时候,我多么幸福,以为可是,还是没有。我相信你们终于又会在一起的,这也是你相信的。你不说,但我知道。在白堤上知道你对苏笑予爱得那么深情。

    一直想让你在那本想飞上签上你的名字,却一直没有机会。希望这一次可以满足我的愿望,签一个名给我。我希望是罗宾,而不是罗编辑。

    愿你快乐,愿书晋快乐,愿你们快乐。

    楼小繁

    四月某日

    13、

    半个月后,罗宾回了信给楼小繁,像她一样,不是用没有温度的伊妹儿,而是书写在纸上。楼小繁在北京五月的天空下,读着罗宾的信,微笑着哭了。

    楼小繁:

    收到你的信时,有一种意外。我说的意外是你用了纸上书信,这种古老又温暖的方式。在没有收到信之前,我以为你会用伊妹儿来完成这个看起来是关于开始和结束的事件;其实并没有那样的严重。

    那张雪地上的照片,我很喜欢。我看完那张照片之后,我简直就爱上了北京的天空。这照片书晋和笑予也看过。可我实在没有想到日后竟成了我的桌面,在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这种潜意识让我害怕。

    第一次在报社楼下见到你的时候有一种悸动。是的,悸动,慌乱又心动的。你是那么像十五年前的笑予。十五年前,我同样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她。

    你在杭州的两天里,我很愉快。你很容易让人接近。你说起青蛇的时候,看得出你对这篇小说的喜欢。当年的笑予和你一样,也喜欢看李碧华,她喜欢白素贞,喜欢小青,甚至喜欢法海,但她讨厌许仙。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我也说了,许仙是个对爱情模棱两可的男人。他的死,是小青对爱情的挽救。一个背叛爱情的人,是不值得同情和相爱的。

    你在信里说,想见见书晋,又没有见成。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看你照片的时候,书晋就说你真漂亮,喜欢上你这个北京阿姨,还说长大了也要去北京在这样雪地里的拍照片。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能够在日后见上一面,暂且寄照片给你吧。杭州很少下雪,前年在断桥上拍的,总还有点雪,总还是西湖十景之一的断桥残雪。脚下是断桥,背后的宝石山,那尖的塔,是宝淑塔。

    我和笑予离婚了,可是某一天,我想,我们最终又会在一起。也许你会觉得我是把婚姻当作游戏,一点虔诚都没有。可是真的,我不说,她也不说,最后我们会在一起。十五年了,一切都已经根深蒂固。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十五年了,如果改变,也是不伦不类。

    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是把你当笑予了,那个十五年前玲珑剔透的苏笑予。可是笑予是笑予,你是你。你初来乍到,把我对笑予的怀念,推到更深的一层。笑予在我的心里很重要。她一直植根在我的心底,像一棵大树扎在泥土里。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是真性情,是歌声,是情义。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也许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北京的楼小繁,永远不要放弃,写作,爱情。照片后有我的签名。罗宾。不是罗编辑,也不是罗大哥。

    愿你幸福。

    罗宾

    五月某日

    14、

    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淌过每一个人的心底,身子。谁也不知道日后生活会是怎样。是一如曾经的圆满还是覆水难收的残破。罗宾不知道,楼小繁不知道,苏笑予也不知道。

    忽然某一天苏笑予收到了一封北京的来信。没有地址,只有一个含糊的署名,青蛇。这个叫青蛇的人在信里说:

    我是忍着泪,微笑着,给你写信的。我无法不给你写信诉说关于你关于他关于你们的一些事情。也许你已经和他一样,知道了离开了原因,也在日后知道了应该不离开。你们需要在一起,从十五年之前报社大楼下的相遇开始,你们的生命就连接在了一起。你们一起走过了十五年,风风雨雨的十五年。他说,你在他心里像一棵扎根的大树,根深蒂固;我希望他在你心里,也是一棵大树,大水冲不走,大火烧不掉。离开了,只是一种表面;内心里更应该相信彼此,如此深爱着对方。祝福你们有一个灿烂的未来,并愿你们的女儿快乐。你们会在一起的,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苏笑予看完信的时候,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哭,是青蛇的信让她哭了,还是罗宾的情义让她哭了,或者是这么心酸的分开的日子。她真的不知道。

    苏笑予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把这信展开在罗宾面前的,忘记了书晋是不是夹在他们的中间哭泣,忘记了罗宾是否喊叫着一个叫做楼小繁的陌生名字,也忘记了她和罗宾是不是曾经分离。没有人记得过去,没有人看向过去。一切的烟云在即将到来的夏天里结束了。日后生活里只有夏天以后的故事。

    罗宾和苏笑予在六月里结婚了。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愿意知道他们以前的日子。只是祝愿他们永远在一起。一场新电影在这个城市刚刚上映,叫做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