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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总以为世界都是他的,于是不能理解很多玄妙的事物。不知幸还是不幸。但在中国古代的词作里,我们很少遇到这种情况。我指的是大晏。
大晏的出现,于宋词史是一种开始的象征,之前的文士虽并不算少,但作词总是偶一为之不成气候。但从大晏这里“词以境界为最上”落到了新的实处。词真正成为文人案头把玩的精品,正是源自晏殊。
晏殊,字同叔,江西临川人。南唐冯正中尝罢相为抚州节度史,辖临川县。虽政绩不见如何出色,但其文化传承显然是史册上极有意义的一笔。史料记载,晏殊从小就非常喜欢冯正中的歌词。这潜移默化的巨大即使过了很久还是被人一眼看出。清朝有人说:“冯正中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这个俊字,用得模糊而又深刻。
现今的中学课本里一直选录了大晏那首著名的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在这个年龄理解晏殊几乎是有害的。这里的伤感漂浮在纸上,返开浅黄的颜色,连往事里的泪晕似乎都触手可及。但手一伸,影子就破碎开来,即使竭力睁大眼睛,都像是在梦中,不晓得这情怀到底是着落在何处,飘渺而沉重。一句话一句话地,就转了回去。故去的东西,偶然地感叹一句,并不回转身。夕阳把人的影子拉长再拉长,缓缓地踱开步子,宇宙就在这徘徊中确立了自己的坐标,而且不再移动。句子里无限的美丽和无限的感慨似乎永远妥协在通彻的沉思里。
每当看到大晏词,总以为自己老了一些。大晏几乎成为整个宋词史的支点,由他确立的词的原则和规范,虽少形之于文字,但多在内心里被人们继承。这东西总要赏玩得如他一般才可称是作词。诗意流转,轻缓自在,由此折射出来的人的精神世界也是如此,因重当世,反超脱了出来。
但他对冯正中的继承,并不只此。正中词中的“堂庑”其实包含了悲剧里的精神。对当下执著的痛苦里,有着很坚决的态度。晏殊的俊气其实就在这里,如他的踏莎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美好事物的消逝里,他凭依着一个遥远的眺望,徒劳地寻找。在空气和尘灰里摇摇欲坠。词和爱情的相通也不外如是。
总觉得有一种巨大的张力压迫着,因此大晏的形象一直破碎着。时而固执时而通达时而苍老。但真实的大晏,词里有一种轻微的痛楚,但着痛也像一真烟,他自己轻轻叹一口气,时间就过去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