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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说，风不是一种物体，而不外乎空气移动的总称。
但是在蒙蒙看来：风摸上去就像是床头的绒娃娃，贴心的舒服。在教学楼的七楼，她漫不禁心地看着天。晚霞是明亮的，毫不留情到明亮，怡红快紫的光像泼出的彩衬得路边的叶子五光十色。而风是有点若静若动的样子，悠闲有余。
蒙蒙收起花花绿绿的眼光，低着头看书。但是她有听见那些风穿透玻璃罅隙的声音，尖叫仿佛是受伤后的惨烈，是刺耳罢但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动听，总有一些将说未说的故事：
呜啦呜啦云走了风走了冬天走了
呜啦呜啦窗开了天开了春天开了
蝴蝶飞了蝴蝶走了蝴蝶枯萎掉了
蒙蒙不以为然，也许风的尖叫有着与身俱来的悲悯。蒙蒙烦，扭头看窗外。却看见对面的窗台上坐着一个女孩，深不可测的姿态。蒙蒙想，也许这样看的风景是别致的。
那个女孩侧对着蒙蒙，但蒙蒙仍觉得这样的风景夺人魂魄。因为她的长发在风中远远地飘过，轻柔得影影绰绰。
蒙蒙揉揉眼睛，发现她像一个人。的确像一个人，但是来不及辨认，却看见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坠了下去，有着不可诉说的忧伤。
蒙蒙慌了，她不相信着自己的眼睛，但确实她听见了一声尖叫，感觉有风微过。她跑到阳台上，看见漆黑的路面上有血像蚂蚁一样四处逃窜，然后渐渐凝固。摧枯拉朽的鲜艳，如火的玫瑰刺着蒙蒙的眼睛。
当救护人员把满身是血的女孩抬上担架的时候，蒙蒙正惊讶地看到了她的脸，眉目如画，朱唇皓齿，只是苍白的脸上瞪着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蒙蒙想起了那些砧板上的鱼，它们死的时候都不是那样的吗？
风静静过，这不是晓晓吗？蒙蒙不寒而栗。
我当然知道张院长的意思，他就坐在我对面抽烟。他的眉似蹙非蹙，嘴似动非动，而他的沉默如他吐出的烟缭绕而上，盘旋婉转，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虽然他不说话，但是有谁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因为这么多年来fc学院都没出什么事情，眼看评估就来了，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他能不生气吗？
“十八年了，又十八年了。”他曼妙地吐出一口烟，那烟雾夸张地从他的头发中穿出“你说说余晓晓的情况。”
说什么呢，我极力地在记忆中搜刮着零星的碎片，容易地像寻找夜空中美丽的星星。
“余晓晓的父母离异，现在跟母亲住一起。不是很喜欢说话，但学习比较用功。人长得漂亮是文艺部的部长，性格略显忧虑，家住本市，却——”我有一种无语凝噎的感慨：这么好的一个学生
“却经常不回家，跟母亲关系不和，是吗？”他像把话放在手心里测试重量一样说着“我这里有她的成绩单，几年来她的功课基本上是良好，甚至是优秀”
“是的。”我实在是无话可说，我实在是找不到她自杀的理由。
张院长的脸色如同他吐出的烟越来越暗，我开始有点愤愤不平。
“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吗？”
“也许她太孤独了吧，有同学反映班上少有人能跟她合得过来，而男生大部分都是自讨没趣。哎，现在的大学生都怎么呢——”
张院长捻熄了烟，毫不留情地捻着，似乎要把什么东西扼杀在他的烟灰缸里。果然，张院长的嘴角扬起来。
“要说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现在大学生自杀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十八年前就有一个女生因情自杀了，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后整理出一份报告给我。想办法同她的母亲联系，注意不要把事情闹大了，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在张院长眼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这么要告一段落了。只是在我的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个地方在疼，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逼近。
灯已经熄灭了，但隐隐中有微微的光亮，朦胧中隐约可见天花板。“这两天，整个学校都为跳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只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翻个身，有点力不从心的样子。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那微微的光一颤，仿佛有风吹过，又像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我把目光一收，刚好看见对面的床铺，那被子凸起来了，似乎有一个人。天哪！那是晓晓的床，那双眼睛！我赶紧把头埋进枕头，屏住呼吸，我的脸贴着柔软的枕头，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脸逐渐热起来，我试着把枕头移开，舒了一口气。my god！那双眼，那双眼睛正望着我，死不瞑目地望着我。我的后背一阵阵发麻，彻骨的寒流从西伯利亚袭中了我。我全身的力气呢？我想动才发觉自己的僵硬，我下意识裹紧被子，蜷成一团。
渐渐，我感到一点温暖。昨天从自习室回来的时候，路上碰着了阿杰。他还是那么高高瘦瘦的样子，额前泻下的头发还是那么摇滚的姿态，他居然压低了嗓门有点坏笑地说着：蒙蒙，知道吗？有人在教五栋七楼跳下来了。晓晓呢？好几天不见她呢？
我白了他一眼，恨不得冲上去抽他两耳光。居然就是这么一个男生让晓晓喜欢。
我再一次想起了那双眼睛，不不，那双眼睛一直就在盯着我，我扭头又看到对面的床铺，急忙又转过来，半天一动不动。现实的风不时心血来潮地吹，让我浑身燥热，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我偷偷地把脚伸出了被子。一股凉气阴森森地呼啸而至，我一颤又把脚收了回来。感觉四面八方的黑暗竟然可以这么黑，黑到让人害怕。
“蒙蒙，蒙蒙”
谁？是谁？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底传来。
“蒙蒙！”
那声音虚无缥缈，若即若离，我些许害怕了。
“蒙蒙。”那声音是下铺的小悠。“你怎么呢？”
“没事。”我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赶紧睡吧。”
“嗯，知道了。”
小悠的声音让我感觉还是这个现实的世界，这屋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的人没有睡，但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想起晓晓呢？
渐渐，我的心静下来了。
但是身上的燥热并没有褪去，听着其他的人均匀的呼吸，我知道她们都有自己的梦。可是我的思绪如同窗外的树叶，虽然看不见它们，但我知道它们是随风摇曳的，而且摇的意味深长。
朦胧中，犹记那双眼睛。我的身体也开始摇曳起来，宛如某种比喻。突然从半空中坠下来，啪地摔向大地，我想尖叫起来，却没有声音。那黑暗是在蠕动罢，缓慢地向我的眼睛蠕动，像感受我的眼睛似的感受着那双眼睛
孤独而绝望。
其实我并不讨厌流苏水的味道，我只是不习惯，不习惯医院这么浓烈的气味。雪白的墙壁柔和地反射着光线，到处都透露出一种洁净的光芒。那窗户的玻璃是细心细擦的，那窗台上的花是细心细养的，连那地板都的细心细扫的。只是那些院子里的草，几乎是绚烂的，又是有些荒凉的。
“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面无表情，他的目光是冷漠的，是没有温度的。我还记得那双眼睛，当把她抬上担架的时候，她的眼睛瞪得那么的大，也许这是她对整个花花世界最后的眷念罢。但这双眼睛是温情的，虽然是灰蒙蒙的，但里面映的是夕阳向晚。
当然，她死了，如她所愿，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余晓晓死了，这已经成了事实。作为她辅导员的我多少心里有不安。如果我平时多注意下她，多关心下她，她或许不会这样
我站了起来，因为对面走过来的是晓晓母亲。同样，她也的漂亮的。我想如果她能关心她的女儿，像关心她的容貌一样就好了，但是我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悲伤的表情，仿佛那不是她的女儿一样，仿佛她的到来正如她到办公室上班喝茶倒水一般，仿佛她回到家里一脸轻松的样子。如此而已。
她就这样悠闲地从我的身边踱过去，不带一点的哀怨。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看着她摇曳多姿地从医院的门口消失。
我烧着一支烟。
那暗红的亮点是一条寂寞的蛇，我等它吐出的信子和我亲吻，那烟是它来去腾的云驾的雾，潇洒得很，如晓晓。
没想到，竟然是她！
宿舍一如往常的乱，这正如我近来的思绪。床上的被子有始至终地没叠，sky个性的被子拱成一个土包，有棱有角地像座黄鹤楼。我的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快干瘪的橘子皮，还有我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屁股，却无一例外地看到键盘上还有灰，而且是厚厚的一层，除了w、a、s、d键在哪里闪着油光。音箱里响着她喜欢的歌：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甚至windows桌面上还是她的相片，忧虑的笑容在黑暗中顾盼生辉。口杯是她买的，书架上有着她的大头贴，还有一对q仔正望着我笑，整一个物是人非的早晨。
我漫无表情地看他们魔兽rpg的画面，看着烟灰飘落的样子，心碎得很好看。地上零星地散着几张扑克，还有几张报纸，上面印着几个鞋底的花纹，甚至我看见了几只破袜子还有“小强”的尸体。那些歌声如吹着的微风，左耳进右耳出。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的思绪被回忆偷了去，在某个角落被藏起来了。很自然我想起她的室友蒙蒙，那是她最亲近的朋友。蒙蒙那天用一种毒怨的目光瞪我，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想我已经死了一千零一次了。确实，我不可原谅。如果那天我和她不为剪长发或短发而争吵，我不发火，我不赌气
但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tmd！
一口一口地吞噬着烟雾，在人看来我宛如偎红依翠温香在抱，我竟然可以这么的若无其事，这么的心安理得，这么的悠闲快活。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似乎陷进了某个黑洞逃逸不出，来不及去解释什么，她就用一场烟花般的表演远离了我一万光年。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来，我抓起手机一看，小悠的短信。
烦！
紫萝藤开出了零星的花，潇洒地从凉亭上垂下来。来来往往的学生从这里穿进穿出，似乎陷进了一种温柔的折磨。我信步走进亭子找一个石凳坐下，想着一些事情。
“孙老师，”一个风一样的女子像花香袭来“您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想做出什么都没有想的样子“真的没想什么。”
“在想晓晓的事情吗？
“或许，有些。”
“其实最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挺难受的。虽然但毕竟是同学异常，又是同住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是晓晓怎么这么突然呢？”
“这”我也想找到答案的。
“不过，人这东西迟早会死掉的，早死早超升嘛。”
我听起来她好象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啊，我这样说话象太不近认清了。我其实想说的是，晓晓在离开之前，一定考虑得很清楚。作为我们这些生的人，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我望着小悠严肃的表情，甚至带点眉飞色舞。同样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她们的想法这么的不一样，她了解晓晓吗？我了解晓晓吗？人了解别的人吗？
“晓晓也真是的，什么问题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呢？她这一走可好，潇洒得很，但是问题都留给了我们。”小悠突然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逐渐慢了下来，像把话放在手心里测试重量一样说着“晓晓这种想法我也曾经有过，或许每个人都曾经有过，只是我们都没有她那么的倔强，只是她最勇敢最坚定而已”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有风轻轻过，有紫色的花瓣悄悄地滑落。世界如此美丽，而生命也如此美丽，但人生不都像这场花开花落一样吗？如此的短暂。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谁又能为这些死去的生命来负责呢？
孙老师在看这些飘落的花瓣，这些落下的花瓣是好看但是那毕竟是死的。其实我也知道他在想晓晓的事情，或许他不应该把这事情想得这么沉重。
“你和晓晓要好吗？你了解她吗？”孙老师问我。
“不是很了解，她总是那么的冷漠。”其实不是这样，但我不能说。我当然了解晓晓，这个让我嫉妒的女孩子。
“你们不是住同一个宿舍的吗？”
“是啊，但我们少有说话。”就是因为住同一个宿舍，我才知道她让我多么的自卑。同时我也知道她的孤独寂寞，她是多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属于她的感情。
我想，死真是一种伟大的活法，因为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死又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情。不错，我是嫉妒晓晓，嫉妒可以杀死一只猫的。她美丽，她温柔，甚至她高傲，都可以成为我嫉妒的理由。但是她并不是快乐的，因为她的母亲，她的阿杰，甚至是因为我。
女人的竞争，见逢插针。她看见她的阿杰和我一起的事情，或许她会明白嫉妒的滋味，但是她又是不屑的，因为她的阿杰还是那么的爱她。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也可以这么的天真，天真得犯傻。
有风这么微微地吹着，也许是有人在轻轻地叹。
我只能这么说：“晓晓，她好象老是喜欢把自己隐藏起来，深不可测的样子。
“是的，”原来是孙老师在叹息，终于他轻声地说到“她是个可怜的人！”
人们常说，瞩物思人。也许是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联系着过去和现在，正如某些人不在了，但是有些人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们。
但是小悠不一样，她是那么能放下的人。难道晓晓和阿杰的爱情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吗？或者是他们间有误会吧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留的地步，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我懊恼地踢了一下路面的树叶，树叶随踢而起。但很快就坠下来，落花犹如坠楼人的样子。路灯的光把漆黑的路映得千疮百孔，我穿梭在这些明媚和不明媚之间，感觉有人在注视我，肌肤上有其火辣辣的视线。
是那双眼睛吗？
我当然是知道的。别人不了解，但是我和她是同一个高中。他们的花前月下，总是和我在校园中不期而遇。
微风穿行在树叶间，宛如天马踏踢。那哒哒的声响是美丽的，又是动人的；是呜咽的，又是满腹心事的。
是那天的尖叫吗？有如蝴蝶的尖叫。
我还是知道的。色调深暗的树叶在脚底发出不安分的沙沙的声响。如果那天，我能多陪一下她，她还会这样吗？
那一天——
“蒙蒙，”她声线极其温柔“下午有空吗？”
我诧异地抬头，晓晓是在和我说话，但是我发现她的眼圈有点红，声音有点哀怨。
“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想和你说说话。“
“你知道的，我准备考研了。可能很忙”
“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到时候看看再说，行吗？”
“那好，谢谢你！”
可是我并没有去陪着她，我去了自习。然而就是在自习的时候，看见了窗台上的晓晓。
“蒙蒙，还在蹦达着。”小悠的声音并不讨厌，但是我不喜欢她的表里不一。
我回过神来，看见了小悠，但是也看见了阿杰。
他们是在一起的？
村上春树还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正如某些东西丢失的时候，并不是永远地失去，而在某个地方还存在着。蒙蒙是这样，孙老师是这样，阿杰是这样。也许他们并不觉得，但是因为同一个人他们有这样的感觉。
风还是如此的煽情，尖叫并不因为春天而停，那些歌还盘踞在我们的头顶。
呜啦呜啦
蝴蝶飞了蝴蝶走了蝴蝶枯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