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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站在菜园边,木然地看着她的菜园:那高高的豆角架上挂满了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豆角,如绿色的瀑布;辣椒地里吊着大大小小的铃铛,有的变红变紫了,有的烂掉了,上面的还不断盛开着花儿;茄子似一盏盏灯笼,在雨水中闪着紫光;一畦畦韭菜像拔节的麦苗喝着雨水疯长-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想平日的辛劳,就等着这丰收的日子,碰个好天气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连绵的阴雨浇灭了她的希望,丰收的景象没给她带来一丝喜悦。-
她摸了摸那脱了几层皮的肩头,多日来,菜地干渴地张着小嘴,贪婪地喝着她远远挑来的一担又一担河水,挑了多少趟,她已数不清。手上的老茧是多少血泡水泡破了又磨,磨了又破结成的,她记不得了。平日里她没舍得歇一个中午,现遇阴天,她的每一个关节都因劳损过度而酸痛难忍。-
看着急待采摘的菜,就像看着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还没等她品尝她的劳动果实,她就愁着倾注着她心血的女儿嫁不出去了。-
明天到城里卖去,再不卖几月来的汗水就真的烂在地里了。-
“明天有大到暴雨。”广播里传来天气预报的坏消息。-
“就是下石头,我也得去。”她自言自语。-
说着她开始动手摘起来。辣椒可以摘,但茄子要走时再用剪刀剪,豆角和韭菜就不用说了,城里人嘴尖,爱吃鲜,眼也尖,买菜时总挑三拣四,看看茄子是不是鲜印,豆角隔夜就空了,韭菜过一时就焉了。明天要早起,现摘现拉去卖,才有买主。-
不多时她就摘了满满两大筐辣椒。在雨水的冲刷下,辣椒绿得鲜亮,偶有红的紫的,特耀眼。-
晚上,她把辣椒枝呀叶呀的清除了一遍装好筐,又准备好明早采盛其它菜的工具,以及扎豆角的皮筋。一看钟已十点了,她才上床迷迷糊糊地睡去。-
雨哗哗地下个不停。她一惊,立马坐起来,看看钟四点差十分。她顾不得洗脸刷牙,找块塑料布往头上一披,提着手灯,携着工具蹬上三轮直奔菜地。-
她蹲在韭菜地头,关掉灯,冒着雨抹黑割起来。她用旧口袋将割好的韭菜裹好,再用旧薄膜盖上割过的韭菜根,不然灌了雨水坏了根,下一茬就不旺了。-
她打开灯,钻进豆角地。两沟间灌满了水。她站在水沟里,专拣又粗又长的摘,再老就卖不上价了,城里人专吃嫩的。她一把把扎好,扔进筐里,又去剪茄子。她足足弄了三大筐,装上车,才感觉浑身上下湿透了。-
她蹬回家再装好辣椒,换了身干衣服,一看钟四点半。-
她喝口茶,不敢停下多喘口气,就披上雨衣,马不停蹄地往城里赶。她家离城里三十里地,要赶早市必须五点半前赶到。-
雨水顺着雨披流下,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裳。来到早市,天已大亮。市场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蔬菜。见鬼!这些人难道一夜没睡觉?她边责怪自己来晚了,边寻找地方,好不容易在拐角找块空地,把车子扎好,就有人喊:“哎-那是我抢过的,你看不见吗?”她低头一看,果真有人放了块砖头。她又推着车继续找,几个看中她菜的人跟在她车后,边走边问价边挑菜。她不敢说高价,万一要高了价,要走了那几个客人,那一车菜?-
她终于在最南头最边缘找了块空地,停稳了车开始卖起来。早市上买菜的多是些老头老太太们。这些老年人早晨醒得早,趁锻炼身体时买买菜。他们有的是时间,拣菜特别细,谈好价称好菜付好钱,临走还要再捏你几根。茄子大了没法拿,就捏个辣椒也行。-
大家一窝蜂地围着,七嘴八舌地说着。有的故意说菜贵,菜不好,其实他们问着来的。还有的称好了不知是忘了,还是什么原因,没给钱就走了。人多,她顾不了这些,反正菜是自己种的没过称,少个几斤也没关系。总之她要争分夺秒地卖。-
雨小了,买菜的人多起来,大姐的生意越来越好。她庆幸自己来对了,要不来菜烂在地里,又哪能换这几个钱?-
市场上的交易正浓,忽见北头人头攒动。“城管的来了。”有人喊。卖菜人开始紧张起来,再没有心思卖菜,慌慌张张收拾摆开的菜。街上一片慌乱,推车四处逃散,张张面孔写满惊恐。-
跑得快的直往巷子里钻,手脚不麻利的就遭了殃,不是菜被拿走,就是称被没收。-
大姐慌不择路地钻进一个杀鸡排水的臭水沟巷,幸亏没被城管的看见。她用手抚慰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半晌才发现少了一个辣椒筐。她藏好车返回早市,筐已被装进城市管理的车。不远处,一位七十多岁的卖桃老太太因行动迟缓,连车带桃被城管的抬起,准备往车上装。可怜的老人两手抓住车,身子压在车上,双眼溢着哀怜,满脸流着恐惧,也留不住她的东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车桃连车被拉走了。-
雨又大起来,只有天陪着那无助的老人流泪。-
大姐擦去和着雨水的泪水,推着她的三轮车在雨幕中木然地走着。那还剩一半的菜,她不知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