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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
二十年前,我有幸通过当时被称为“独木桥”的高考,离开了黄土高原上一个生我养我的村庄,四年后我回到邻近的一个县级市,又开始接触我的父老乡亲
1。琴
琴是我的一个表姐,因嫁到我家所在的一个巷,和我父母处的亲上加亲,她的事情有的我知道,但大多是从父母那里知道的。琴嫁的男人叫福,叫福却没得到福的恩赐,他们生的第一个孩子患有脊柱裂。刚生下来时也看不出来,能看出来时也不知道什么病,去了乡镇医院,有人说这么小的孩子患这种病,很麻烦的,趁小扔了算了。他们不舍得,更不相信,又去县医院,确定后,也就开始了他们的治病之路。一到农闲,他们家门锁了,那肯定是抱着孩子治病去了。就这样坚持了十来年,到孩子12岁时,听说西安红十字医院的教授来县城手术治这种病,他们连拿带借凑了几千手术费,术后孩子的单拐扔掉了。他们逢人便说,还是大城市的教授行,这下我的丽(孩子名)能和正常孩子一样跑着上学了。殊不知几个月后,孩子开始喊腿软,无力。找县城那个做手术的地方,早改为水果摊了。从此,孩子又拄上了拐,不同的是一个换成一对了。
好几年过去了,丽早不上学了。她的妹妹小她3岁,今年都初中毕业了。前不久,丽的妹妹要上我们家乡所在地的师范学校,是大专,叫我联系。我回老家又见了丽,她把妹妹的书都看完了,她说我这辈子没指望再上什么学了,什么时间能挣钱就不再花我父母的钱给我治病了,他们每年要在我身上花几千块呢!我听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一家人活的更好。
我每年春节回家,都给小我一辈12岁以下的亲戚孩子压岁钱,丽和她妹妹早过了年龄,但我仍给,我知道我这点钱太少,对他们于事无补,但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我对他们的同情。我希望我们的社会救助制度能尽快落实到他们头上。
前几天琴给我捎来一箱自家的桃,捎信说她家的桃今年卖了五千多元,还说福现在在一个大城市送蜂窝煤,好的话一天能挣几十元
2.招弟
“招弟又招男人了,第五个”“这个克夫的扫帚星还真能招下人”“哎,这女人也真命苦”这是我这次回老家听到最多的新闻,主角是一个叫招弟的女人。
招弟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个女的,她排行老二,姐姐叫盼弟,妹妹叫引弟。本来她也要象她姐盼弟一样嫁出去的,只因她父母让老三引弟在家招人顶门户的计划被打乱后,她就被迫留在家了。说起引弟当年的事,在村里确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那年引弟才19岁,就跟一个来村里收苹果的南方果商私奔跑了。村里人说这事怨只怨她爹王老二,是他给引弟定了一个有点傻的娃娃亲,逼跑女儿的。
三姐妹的爹王老二我认识,是个挺实在的庄稼人,就是在一些事上拗着劲,比如生孩子,非生个小子不行。听说生下招弟后家里的耕牛被牵走了,后来不知是罚怕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生下三个名字带弟的女儿后就再没生孩子。孩子大了,又在孩子婚姻上拗着劲。
也难怪,我们村是黄河边的一个穷村,沟壑纵横,耕地少,自然条件差。村周围也没什么矿产。我初中后就在外村上学,不常在村里呆。我感受深的是交通不方便,上高中时去县城90里路要骑骑自行车。上大学时最头疼的事之一就是放假返校时搭车,每次都要在早上6点前赶到10里之外的乡镇所在地。虽然现在情况大有好转,但村里大姑娘想嫁出去,小伙子娶不到媳妇的问题仍然存在。招弟的家在我们村后山脚下,是我高中一个同学的侄女,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很可爱。前几年春节我在那个同学家又见过一面,不说是她我还根本认不出来,27岁的年龄就象40多岁的中年妇女,黑黑的脸,瘦瘦的身子,完全没有了小时侯的一点痕迹,一米六多的个子使她显得更单薄。听同学说,他这个侄女生活很苦,定的第一门亲事双双孩子都愿意,只因在招(男方到女方家落户)嫁的问题上有变化而告吹。后在父母的逼迫下招了第一个男人,是一个在砖瓦窑打工的四川小伙,两人在一起过了两年多,那年春节说是回家探亲,抱着他们生的孩子一去后再没回来。第二个男人是邻村的,有残疾,没过半年也走了,是招弟撵走的。第三个男人是个离过婚的,来时带了一个3岁女孩,在贩运苹果的路上出了车祸,死了。现在过在一起的是第四个男人,是大同那边的,他们才过在一起三个月。
这次回家我才知道招弟的第四个男人是阳高县人,平时在老家那里私人煤窑打工,工资还行,他和招弟一起四年多,还了一万多元欠债,又盖了新房,他们生有一个男孩。男人对前家丢下的女儿不错,说要供她上大学。谁知老天跟人过不去,煤窑塌方压死了好多人,包括招弟男人。煤窑方给拿了十万元赔偿费,说是没尸首,要尸首只给五万元。
招弟现在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呢?她的第五个男的还在外打工吗?写以上文字时我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知道
3。he
写下“父老乡亲”四个字,我首先就想到他,但我不忍心惊扰他,毕竟他到那边,那另一个世界才几个月。刚才他的大儿子青找我说一件事,青走后,他的名字又在我的脑海跳来跳去,看来我不得不写他了。但我还是不愿提他的名字,真的不愿惊扰他,索性用“he”得了。
青是永州纺织厂的下岗职工。提起这个企业,十年前可是我所在的这个小城市响当当的的大牌厂子,它直接隶属省厅,市里还管不了呢。青就是那时通过关系花了八千元办的合同工。据我所知,这个厂子几年来换了几任领导,经过了几次改制,都不了了之。青的妻子也是这个厂子的下岗职工,现在他们每个月一人能领二百多元低保。青和妻子目前靠一个早出晚归的小吃摊谋生,刚搞了多半年,这几个月天气热,生意不怎么样。
青找我,是说他孩子上小学的事。他们厂以前也有小学,改制了几次,学校也改没后,他们厂的孩子上学就成了一个令家长头疼的大问题。市里的小学校就三个,随着农村孩子进城上学风起,各个学校的收费也水涨船高,各种名目的赞助费花样多,数目也不小。青的孩子对哪个学校而言都是服务区范围外,要收两千五借读费,青找我,就是想让我帮忙,看能不能进离他们厂近的那个小学,并且少交点钱。谈话中,又说起他爹,说起he的死。青说起这事很痛苦“他怎么那样想不开啊”“都怨我,都怨我”青说他爹是接了他的电话后第三天上吊死的,青不知道他爹在接他的电话前一天,还接过他弟弟的电话,弟弟电话里说谈了一个女朋友,已处了一年,是同一个大学另一个系的,想在五月份结婚,女的家也在农村,也不富裕,他们又刚工作半年,也没挣多少钱,想让家里多多少少凑点。“我不知道啊,平(青弟的名字)怎么不告诉我呀!”“我真的不应该给爹打那个电话的”青说他给家里打电话也是说钱的事,也想让爹帮帮忙,凑凑急买套房子。青说考虑到孩子上学要掏高费,还不如买套房子,拿到房产证后孩子以后上学就不用求人说话了,也不用掏高费了。再说,现在房子的价钱只涨不落,又能按揭贷款,迟买不如早买。我问青,平上这几年学能花多少钱,青说连高中差不多要花七万元,这几年他也只能给平一万元,其余的都是家里想办法拿的。
he埋的那天,天下了雨,下了多日不见的雨。
he死后这么多天,he的八十二岁的娘,青和平的奶一直停在她老三儿子家,她老人家不知道她的he已抢在她前面去了另一个世界。
he的媳妇,一个五十出头的农村妇女,依然忙着家里的几亩地和苹果园,她不想跟任何一个儿子进城过。她说她还能干动农活。
he在那个世界,不知有没有烦心事,他能顶住吗?
后记
在当前我国正在构建和谐社会,正在融入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过程中,有多少城市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下唱着加速度,又有多少山村在宁静的夜里哼着摇篮曲。站在城市的街道,应该想想,天上的那轮秋月下,还有多少需要关注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