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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雪意早就上路了,我起床时只看见几只飘舞的蝴蝶在窗帘前摇摆,像一个个不胜惊叹的休止符。而雪似乎比来时更大了,像极了一个我在梦中见到的一个武打场面。我当时就很怀疑,是什么成就了雪意的孤傲与冷酷。每当我独自一人在泪眼婆娑中静静体味他的余温时是那么桀骜不训。
我说带上我时,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说看什么,还没看够吗?
你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风景,即使再看百年,我都不会觉得厌。他说
于是我就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一滴泪落在他雪一样的披风上。长风轻卷,扑棱起几缕随风飘摆的黑发,张扬一如他手中的长剑。
剑长二尺,重50克,轻如发而捷如灵。剑名缘起,不是名剑。只是出自一名不见经传的柔弱女子之手,或许充其量也只是嬉戏悦情之作。
那名柔弱女子就是正躺在雪意怀里暗暗忧伤的我。
还是别去了吧,雪。我轻声对他说又像是在对我自己说。对,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就让它消失在世事尘缘之外,忘记梦想,忘记忧伤,忘记以前的种种不快,让我们拥有的只剩下欢乐。只要雪意还在我身边,只要我还能听到雪意爽朗而又忧伤的笑,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们为什么总要活在别人的安排之下,为什么我要牺牲我们刻意追求的幸福去剥脱别人的幸福?我只要雪意在我身旁,只要!为什么连一个小女子唯一奢侈的愿望都要让他消失在江湖恩怨的腥雨血风之中呢?
宝贝儿,你希望你未来的夫君是一个忘恩负义,临阵退缩的懦夫吗?我不知道当时我是不是有过落泪。那晚的风很大,一直让我的眼睛有点酸涩。说真的,我并不希望我的夫君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大侠,也不希望他名动江湖轰轰烈烈干出一番大业,我总固执地认为那只不过是男人们为自己的野心找一个富丽堂皇的借口罢了。我没有野心,也没有大志,五千年的文化熏陶只是让我成就一个安份的小妇人。其实我并不是武戏中豪情奔放快意恩仇的女侠。
窗外的积雪足够我思念几天。而夜依然还很漫长。
雪意离开时,我仍然在梦里。那是一个很漫长很心疼的梦,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缠绵,没有郎情妾意的美,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雪拍打着我冰凉的背。
在那个寓意的梦景,我看见无边无际的飘扬在霓虹窟上空的雪,急速滑过粉红的天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想过雪意是回不来的,可是他最终是没有回来,带着缘起。那个梦境的雪,滑走了,再也不见,天空粉红,缠绕着思念。
他残留的温度似乎越来越淡,因为我的心越来越凉。比武的日期过去了三个月,雪意,其实,我和他都知道这是个没有胜算的比武,即使他在江湖早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我想我会等他,即使他再也回不来,即使他死了。我是他的妻。
我从山庄收拾了东西,回到蜀中的家。回过头时看到山庄大门的牌匾写着我的名字,雪意的字最初是我教的,在我们认识的最初。然后他学会写字,甚至写得很好,这让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只是我想我们的家一定要我的夫君来亲手为它写上名字。也许,这一年雪意若是勤练武功,不定三个月前的比武就可以赢了。久违的泪轻轻掉下来,我吃了一惊,我已经多久没有为雪意流泪了?
从马车上下来时,姐姐接过我手中的包袱,牵起我的手。父亲的眼睛已经浑浊不堪,我低下头。
不孝的女儿!父亲重重的咳嗽。我想,唐家的女儿跟人私奔,这事早已是天下皆知了吧,父亲为此也不知道背负了多少骂名和冷笑了。我只是离开了三个月,父亲就两鬓苍白,老了十岁。心里一阵酸涩,我跪下来,爹爹,你还认这不孝的女儿吗?
我的泪掉下来,却突然想起雪意,我不知道,我的泪,是为了父亲的悔恨还是雪意的离开?
你杀了他?
没有。
我唐家怎么会出这样的女儿!你的名节被人玷污,为何不杀了他为自己报仇?我十几年教你用毒,难道竟是白教了吗?我唐家的人,杀一个人都做不到,以后怎么见江湖上的朋友?
爹爹,我不喜欢使毒,这从小你就知道,我喜欢的,只是锻炼兵器。雪意也没有玷污我,我是自愿的。我的声音很低,却很肯定。
好,好,好!父亲的气息很重,他使劲平下气来,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亲自去杀了这畜生,你就还是清白的。
不用了,或许,他已经死了。我垂下头。
姐姐在我的身边跪下来,爹爹,饶了小虞吧。
我也不知道父亲最终让我回家是为了姐姐还是真的原谅了我。因为父亲无子,惟有姐姐继承了唐家的绝技,姐姐的话,有的时候连父亲都不敢违背。姐姐是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当我依在姐姐肩上哭泣时,姐姐轻轻拍着我的背,忘了他吧,小虞。
可是姐姐,我已是他的妻。
那又怎么样呢?他死了,小虞。再回不来了。
或许,他没死?
小虞。姐姐微微叹息,那场比武,他没有生还的可能,你心里其实知道的。小虞,姐姐知道你不喜欢范公子,更何况爹爹要你们完婚的时候你心里已经有了人,姐姐也希望你能够找到幸福,所以才帮你瞒着父亲让你跟雪意走,可是雪意死了,他再给不了你幸福。
姐姐
姐姐不会逼你,既然你已经回家了,一切姐姐都会帮你。
半年的时候,雪意仍然没有消息。我终于死心了,也不再让姐姐到处找人打听那场比武的结果。
雪意真的是死在那场比武上了。我的心里这样想的时候,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雪意死了,我不是就成了寡妇了?不禁对这样的想法吃了一惊,寡妇,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词,我一直以为,我会和我的夫君白头到老的一辈子守在一起。想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又掉下来,雪意居然就只给我留下一堆记忆了。那个梦,那些日子,那个夜晚,那些雪花,我冰凉的裸露的背,雪意在轻轻擦拭缘起,抚过他光滑的表面象怜惜的抚过我的脸。我以为,你会陪我一辈子。我轻轻呢喃,用碳笔描画雪意为我画的眉。眉意轻敛,拿笔的手微微抖动。
范公子想见你。
范公子?我轻轻皱了下眉。姐姐,哪个范公子?
就是爹爹为你择下的亲事。
可是他不是已经跟唐家退婚了吗?他还来找我干什么?
小虞,其实在你回家的时候范公子就已经知道了。爹爹因为你出走的事情不得以退了婚约,但范公子是经常来我们家的,因为你这半年以来一直身在深闺,所以才不知道。他一直向爹爹提及想恢复你们的婚约,也是最近,爹爹看雪意是回不来了,你也渐渐死心,才又答应范公子和你的事的。
什么?爹爹又要我嫁给他?
不,小虞。爹爹要你答应才会让你嫁给范公子,但是希望你给范公子机会。爹爹其实是很疼你的。
恩,我明白了,姐姐。我点点头。
那你见他吗?
你说呢,姐姐?
去吧,小虞,你回家半年也没有出去过,跟人交往一下也是好的。雪意死了,你也不能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该放手的总该放手的。
好吧,姐姐,我听你的。
唐姑娘。
你就是范宇文?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冒昧请姑娘出门,唐突了。范宇文抱歉的笑笑。
如果不是我离家出走,现在我已经嫁给你了,还说什么唐突呢?
那是姑娘任性了。
你这样认为?
对。唐姑娘,都过去了,就当是自己任性了一回吧,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可以重新开始?我看着范宇文,他对着我笑,微微的点头。
雪意的笑容不是这样的。
我的梦里有雪意的背影和我的眼泪。
他在梦里对我说宝贝儿再见。
我说雪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一辈子。
缘起跟他走了,我跌坐在雪地哭泣。
唐姑娘想吃点什么?范宇文和我坐在酒楼上,小二殷勤的给我们倒水。
随你吧。我望向窗外,心不在焉。
小二,那就先烫壶酒来吧,你们这的招牌菜,什锦鸭掌,翡翠玉米各来一盘,其他的你看着办吧。唐姑娘难得来一次,请你请厨师做好一点,尤其是鸭掌。范公子放了一粒碎银子在小二的手心,小二连忙喏喏的退了下去。
唐姑娘,这家的厨师是很好的,为你点了几个清淡一点的菜,相信你会喜欢的。
哦,谢谢。我答应着,雪意跟我从来都是自己动手做吃的,不常在家里,倒是那些雪意亲手放进我嘴里的野外的烤鱼是我吃过最难忘的东西。
厨师果然是很好的,只是没有雪意在旁边,那些精致的食物一直都挑不起我的食欲。姐姐说半年我消瘦了不少。
你很瘦,多吃点吧。范宇文说。
我的筷子停顿了一下,雪意也曾这样跟我说话,他说要我长胖点,好为他生一个健康的女儿。我至今依然觉得奇怪,雪意为何会喜欢女孩儿。但我夹着的鸭掌还是送进了我的嘴里。我想范宇文是该没察觉的。
我想雪意在地下应该不好吧,不然怎么会每夜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的梦境老是重复一场大雪,雪意离开,我在哭泣。
梦里的颜色总是粉红色,温馨如雪意第一晚抱住我的时候。
只是宝贝儿,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听说唐姑娘喜欢铸剑?
会一点儿。我答到。
这柄是来自天山雪域的冰剑,是我特地找来送给姑娘的。
我不使剑的。
我知道,这柄剑只是给姑娘平时耍玩的,不要紧。
我接过锦盒,碧绿的剑身,应该是用一整块的碧玉雕磨而成的,这样精致的剑,大约没有人舍得拿去杀人吧。我暗暗的想。
此剑冰凉通体,原意不为作为兵器,最适合姑娘不过。范宇文说,你喜欢吗?
恩,喜欢,谢谢。只是大约不便宜吧?
姑娘既然喜欢,为它起个名吧?
叫它雪意吧。我脱口而出,连忙后悔,却也更改不得。
很不错的名字,姑娘有心了。范宇文说。
难道他不知道?这不可能。
敢问范公子可知道雪意?我还是开口问了他。
我知道,那是姑娘意中人。范宇文说,好象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
那你我倒是说不出话来。
每个少女都有自己的意中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么?
可是
唐姑娘的意中人,定是很好的人。这样好的人,我怎么会对他存有不敬之心?
我跟他
唐姑娘。范宇文打断我的话。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只是雪意死了,他给不了你的幸福,我希望,我能够给你。我也希望姑娘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一辈子。
雪意有的时候是一个固执的小孩,他说我是他的的时候眼睛里完全是独占的欲望。我却喜欢这样的眼神,被一个人固执的霸占。
梦里的大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完全覆盖了我的眼睛,和我的人。
姐姐,我似乎不应该和范公子继续来往了。
姐姐坐在我的床头。为什么呢,小虞。
我还是忘不了雪意,忘了不雪意带给我的痕迹。这样对范公子,太不公平。
范公子,我想我们不应该继续来往了。
唐姑娘
对不起,范公子,我依然忘不了雪意,这样对你来说,是一种伤害。放弃吧。
唐姑娘,我想问你一句话。
如果没有雪意,伯父也不急着让你嫁给我。而是象现在一样给我们相处的机会。你,你有没有机会会选择嫁给我?
我想,会的。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真的会的。范宇文其实是不错的人,可是我最先遇上的是雪意。
雪意,我想,若是你能够跟我一辈子在一起,我会感激的。
可是你给了我承诺,却违背了它。
我的泪轻轻滑下,积在梦里的雪,被风扬起,漫天飞舞。
小虞,你不是说你都跟范公子说清楚了吗?他怎么派人送来了聘礼?
我在房间梳头的时候,姐姐急急跑来。
真的?范公子应该不会这样做啊?我去看看。
大厅,爹爹和范宇文坐在一起,不知道聊着什么,似乎很开心。
小虞,你来了。他们都看到了我,范公子没有开口,仍是一脸平静的笑容。
范公子,你怎么来了?
唐姑娘,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范宇文从椅子上起来,说。
我已经跟伯父说过了,我这次来,是想请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想给你一份特别的聘礼,你看了,若还是不愿意嫁给我,我就把这些都带走。范宇文指着屋角的一堆聘礼。
好吧。我看看姐姐,又看看爹爹。
范宇文递给我一只绿色的盒子。我轻轻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
姐姐,我错了吗?
不,小虞。你原本就可以有自己的决定的。
这样对范公子,好吗?
不会的,我相信范公子会很愿意你的决定的。
是吗?
是的,小虞。答应姐姐,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会幸福的。
谢谢姐姐。
小虞,你可以告诉姐姐,范公子究竟给了你什么聘礼,让你能够改变初衷,决定嫁给他。
只是一张纸。我轻轻取出盒子里的东西,递给姐姐。
小虞,既然这样,好好珍惜吧。我相信范宇文会好好待你的。
恩,姐姐。
他说他用一辈子在我身边好好对我来作为我的聘礼。
我答应了,这是我向雪意唯一索求却没有得到的东西。
梦里的雪依然很大,盖住我的思念。
我想,雪意大约会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他会对我微笑吗?
那晚很热。我身着厚重的礼服,牵起红稠的一端,向着爹爹轻轻拜下去。
爹爹高兴的笑着,或许是为我最终嫁给了范宇文,或许是为了我得到的幸福。
客人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大都在笑。哄闹和祝福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的脸蒙在红色的头巾下面,珠琏垂在眼前。
人群里传来一声清亮的敲击,我吃了一惊,挽起珠琏,回头张望。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没有人。只是在人群里似乎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回头就不见了。
如此熟悉的声音。那是出自我的手。
那是缘起的声音,我在缘起的身体里加入了一点融化的玉石。于是敲击缘起的时候总是能够发出玉一般清脆的声音。
他可是雪意?
我的夫君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微笑。
我会幸福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