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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锄把,一壶水
父亲的脚很大,天热时几乎可以不穿鞋,走路咚咚有力,他的手也很大,像蒲扇。听妈妈说:他最喜欢摸儿时我的脸蛋,但这双手从来没打过我,有时我想,他打人的话,准会一巴掌把人打死。
但我已快长大时却挨过父亲的打,而且是一根酒盅粗的锄把。
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假,放假了,但考试考的不理想,因为在家闷的慌,嫌玩的没意思,我讨好的跟父亲说:“我长大了,你一个人干活多累呀,中午我也帮你挖苞谷草吧。”他是从来都不让我干活的,父亲理都没理我说:“去,写字去,不用你做,我还没那么老。”说完头也不回的扛着锄头走了,走时还不忘,把鳖子壶装满了一壶酒。
那天该我倒霉,也鬼使神差的跟了去,到了地里,天热的很,连一丝风也没有,太阳白花花的晒到地上,像火烧一样,父亲正赤着膀子,油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汗像蚯蚓一样在他背上爬着,脖子上搭一条毛巾,早湿透了。
他挖草时有一个习惯,把酒壶放在赛口前,一定要挖到放酒壶的地方,咕咚咕咚喝几口,再挪。周而复始,觉得他很滑稽,可后来想想,这中间包含着怎样的哲理呀。
父亲见我来了,二话没说,拿着锄子往里挪了挪,给我让出了两行苞谷。我觉得他小瞧我。两行?太简单!我也头也不抬的往前挖,可父亲还不时的在我挖过的地方做修复工作。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不多说,但做的比说的更让人脸红,我只好停下来,慢慢仔细的整,可父亲是不顾这些的,见我弄的想摸象样了,又头也不抬的向前冲去,只听到一片枯嚓枯嚓的声音,我是越落越远。
眼见跟不上了,我就懒的干了,我说我解个手,一头钻到树阴里,再也不想出来。
可能父亲看不见我了,等我看见父亲时,他正铁青着脸,没来得及辩解。他拿着锄子呼哧一下,就给了我一锄把,一时间把我吓楞了,父亲从没这样可怕过,牙齿咬的咯咯响,眼睛发红,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一字一顿慢慢的说:“狗日的东西,小小年纪,就这样没出息,要干就干好,要么就不干,我给你娃子说,吃饭前把我留下的弄完。”说完这些又一头钻进苞谷地里。
我只好也钻进地里,任双手打满血泡,那时就想,手上的泡越多越好越多越好,我就要报复他就要报复他,让他看看我双手的血泡,让他有一种愧疚感,让他心疼。
谁知这些全白费了,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伴随着手上钻心的痛赶上他时,他正停下来歇活,我故意看看自己的手,嘴里还唏嘘唏嘘的表示痛,父亲懒洋洋的说:“活该!不叫你来,你偏要来,怎么样?做活不好受吧?别指望我心痛你。”
要知道我当时多么恨他,背上的锄子把印,手上的血印,心里的难受,觉得我是天下最苦命的孩子。那时就想,长大一定要出人头地,如果有这一天,少让我养活你。可惜一语道破天机,我长大了,日子也过的不错了,真的没有养活他老人家。现在我也明白如果没有那一锄子把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其实故事没有结束,那天,我实在忍不住酷暑。口渴难奈时,父亲竟将他酒壶的酒倒出来,到离地半里的水井舀了一壶水,父亲是嗜酒如命的。等那一壶水拿回来,递给我说,喝吧。倒在地上的酒早已蒸发了,可我分明看到他嘴舔了舔,喉咙动了动,也是那一次,我喝上了比现在任何饮料都好喝的水。
因为它凝结着父亲的爱,也让我原谅了他的野蛮,数年后我才明白:父亲真是一个睿智的老人。
现在我喜欢抽烟,也喜欢喝酒,做事喜欢干净利落,要做就做好,这都是因为我体内流淌着我父亲的血。
我给妻子讲完这些,火纸也烧光了,风吹着父亲坟上的清明吊子,一晃一晃的,说不出的凄凉,我摸了摸口袋,糟了,忘了带烟。妻子笑着说:“我帮你带着啦。”我说:“你不是不喜欢我抽烟吗”?妻子调侃的说:“祖传嘛,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眼睛湿湿的,不知是为了我死去的父亲,还是为了善解人意的妻子。
父亲啊,你离开我12年了,不知你在天堂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