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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清明节了,肃杀而又悲怆。
点香。烧纸。挂清明吊。磕头。作揖。放鞭炮。
若不是七十多岁的老伯父从农历二月底起,每天早晚在家忙碌这些,我都忘了一个节日,一个叫清明的节日。
其实,不只是我,日益被市民化的许多农村进城的年轻人,都在淡忘这个古老的节日。
是年轻人健忘吗?当然不是。因为,连小学生都把西方的圣诞节、情人节、愚人节,记得清清楚楚。
是年轻人不喜欢传统节日吗?当然不是。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一个个多么热闹。就在几天前,所谓的白色情人节,许多年轻人手持玫瑰花,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幽会心上人。
忘却,是因为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节日。忘却,是因为我们活得忘乎所以,觉得先辈们回不回家,看不看望,已不重要。
而我们的先人,先人的先人,却在另一个世界,时时刻刻惦念。惦念他们的活在人世的后人。
父亲走时,三十八岁,英年早逝。这是留给我的遗憾。但他这一走,缠磨了三年的腿痛、脉管炎也随之消失。这是留给我的安慰。
父亲今年16岁。当然,这是冥寿。16岁年纪,正是男人的花季。想来,远在天堂的父亲,一定过得鲜花簇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吧?
有人说,时间是一把刀子。可是,无论这把刀子有多长,有多锋利,也割不断亲人们血浓于水的思念。16年来,父亲日夜等待的,就是清明节和七月半,就是父亲回家的日子。不知道若干年后,母亲去的时候,父亲会不会娶她人为妻?
母爱是绵远的。父爱是深厚的。然而,他们不能白头偕老,更不能陪子女到地老天荒。一切的一切,都会走向死亡。我们也一样。
生有涯,命无涯。命,就是生生不息的牵挂,就是流淌在子孙后代血管里的鲜血。
小时候我是很怕鬼的。每到清明或者七月半,那几天的黄昏,雨淅沥着,我会早早回家,生怕天黑了,半路遇到回家看望亲人的鬼。也无数次想象过鬼的样子,没有脑壳的,有脑壳的,面目峥嵘,炊烟般飘荡。
在白天,母亲会跑到祖坟,向我的祖父祖母,祖父的祖父、祖母的祖母寄钱,用火化的方式。要是到七月半得时候,到了晚上,家家户户还在路口,画上圈圈,再烧几堆钱纸,说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于是,清明节前后一个月的晚上,成了鬼的救赎夜。
那时,我想,要是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有对鬼神那样慷慨,多好。
父亲走后,我不再怕鬼,不怕清明节了。我倒是希望真有一个鬼的世界的存在,真的在每年的清明或者七月半能遇到鬼。这样,我就能年年这个时节,见到我的父亲了。
节日是岁月的音符。五天的祭奠,五天的哀思。五天,于一年而言,仅仅是个尾数。一如人类生命的渺小。百年的人生,相比历史长河,算得了什么呢?!
人是万点星宿中的一颗。
人是岁月尘埃中的一粒。
再伟大的人物,在时间和大自然之间,留下的只是一缕青烟,死去了,又如同一粒尘埃,平静安息。
我们迎接的,不是鬼神,是先人的灵魂。
我们敬畏的,不是鬼节,是无尽的生命。
另一个世界,我想到自己。
人一生,总共能活两万来天,而我,已经活了一万多天,深下一万天,我不知道,我能干些什么?
我几乎有一半时间在睡觉,这不怪我,这5000天姑且算我占了便宜。
在余下的5000天中,我曾经叹息时间过的太慢,叹息的次数一共是1万次。这其中包括我在约会的长椅上,下班前和等待升迁的仕途上。在我的生命中,我几乎每天都觉得时间太慢、太难熬,我也因此想出了许许多多消磨时间的办法:
打麻将(以每天两小时计):我从现在到老死,将一共耗去6500小时。
喝酒,每顿以一小时计(实际非这个数),从现在到老年,将超过6500小时。
此外,朋友之间的应酬;
上班时间狂侃足球联赛、各种电视剧;
拿着一张报纸出神、吐烟圈;
想着一些无聊的问题发呆,对张三说李四的坏话,对李四又说张三的坏话,这又耗去不低于打麻将和喝酒的时间。也就是会超过6500小时。
除了这些,我还无数次叹息生命的无聊、空虚和寂寞;
我还强拉邻居、朋友或别人打麻将、打扑克,强抢别人的遥控、游戏机、电脑鼠标;
我还赶潮流学人家上网,化名温柔帅哥,一连十几小时泡在qq里,和一大群真真假假的人谈情说爱-----
我还和别人打该打不该打的电话;
没事上街闲逛;
在马路边看人下棋、给人支招,一待就是数小时;
我还开了无数次有催眠作用的会,这使我的睡眠时间大大超过5000年。而且,将来说不定还要主持了许多类似的会,使更多人也和我一起超标。
于是,很快,我也就到了另一个世界,生前的一切,放下或者放不下,都得放下。
然后,我们的后人,也在这一天,仅仅在这一天,向活着的人证明,我曾经在世界上走过。
活着时,我寂寞但不孤独,另一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也如烟花般寂寞?甚至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