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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秋冬交错季节，公社党委为到村里工作的同志布置一项任务，到离公社最远的一个村子里“扶班子”这是那个特定年代特定时间村子里出现的一道独特风景。秋风瑟瑟，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一年已经走到尽头，地里庄稼都收上来了，脱下籽粒，簸净晾干，该交国家的交国家，该入库的入库，该分到户的分到户，此时，广袤的田野里、打谷场上，都变得干涩清静了，人们留在地上忙碌的脚印渐次被秋风抚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社员们可以喘口气、作暂时的休整。此时，村里的大小队干部们也像田里撂倒的庄稼似的，一个个撂挑子、躺倒不干了，需要公社派出干部深入到村，苦口婆心地说服，直至使其再振作精神，挑起担子为止。这些村里的大小干部们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像一时被地上障碍物绊倒似的，自己爬起来有困难，需要人们走上前去扶一把，因此，就称这种形式为“扶班子”扶班子是重整旗鼓的活动，先从扶起村书记做起。走进大队部，公社的几个干部坐在大炕上，中间放张桌子，桌子上有个盛着刚刚用社员那粗糙大手捻碎、发出呛人味道老旱烟的笸箩，土炕上的苇席铺满整炕的黑瓜子“快吃，快吃，大老远的到我们的村里来，没什么好招待的，黑瓜子，是自己房后空地上种的，今年雨水适中，向日葵长得特别好，吃、吃，磨磨牙”片刻，听屋子里除了烟味，就是人们“咔嚓咔嚓”磕瓜子的声音。坐在桌子南面的村书记开始诉说一年当干部的苦衷，老伴有病，为了春天抢种，因没时间照顾，耽误了治病最好时机，落下病根，如今连下地都困难，再当村干部，还不知家里还出现什么灾祸。不能再干了，得精心照顾一下相濡以沫的妻子。咔嚓嚓，屋里人嗑瓜子声音连成一片，牙越磨越锋利，越磨越坚固。做工作正需要嘴的功夫，磨牙也是磨嘴，好像对大家的工作有帮助似的，大家磕得很卖力气，像卷起一阵风。大家是做工作来的，互相看了看，光磕瓜子，但是嘴就是不能锐利起来，说不出脆话，放不出响屁。原因是要破解村书记的提出的难题，谁也拿不出好的办法来。老婆有病，没有人能够像华佗一样的神医，药到病除；需支付医疗费，没有人可以决定批下来一笔款子应急；书记克服困难，舍小家顾大家，业绩突出，本该提拔重用，可是在村里，村书记是最高的职位了，限于体制，往县里提拔是不可能的。来到村子里来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从临近公社所属村里抽来的，是借调干部，没有官场背景，不会对一名村干部有所关照和帮助；几个人也不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那年龄稍大些的工作组组长是县城一个工厂的车间主任，做此工作还是第一次，说话还带点口头语，比如说完一句话，就要搭说一句“是吧、是吧”听起来怪怪的。我刚刚从学校毕业，村里就把我抽来扶班子，还不知从何入题，买了个小本本，准备把人们做工作的关键词句记下来，积累经验，现在只是愣愣地呆坐着，像听讲的学生。那靠什么做通村书记的工作呢？唯一的办法就是磨嘴，不靠硬件取胜，靠在时间上与村书记慢慢地磨，车轱辘话反复说，有谬误重复千遍也是真理的说法。不答应就不走，就把这满炕的黑瓜子磕净。这招虽然不算高招，但是也灵验。时间飞快，一晃，日头落山了，落霞映红了人们的脸，人们脸色像涂上红颜料，变得好看了。磨得差不多了，书记的手插进茂密的头发里，反复搓揉。正在关键时刻，是一女长辈、这个向日葵产地用黑瓜子磨砺出的一副具有权威的利落嘴，捅开最后一道窗户纸。那时，下到乡里的干部吃饭是每户轮换、就餐付钱和粮票的派饭，派到吃饭的这位大嫂已经在屋外等我们很长时间了，屋里的情况也听懂了几分。“快点、快点，不就是那点事吗，还拿捏着干啥，应了不就得了吗”大嫂在村子里是奶奶辈的，说的书记不好意思，满脸通红，朝着几位做工作者说：“我看你们都是实在人，也不会说什么，我就不难为你们了”“这不就得了”大嫂说。“走吃饭去。尝尝用新粮食贴的饽饽，熬得粥”
多年以后，咔嚓咔嚓磨牙也磨嘴的嗑瓜子的声音，不时在脑海里回响，因为那次磕得太多了，舌头红肿，痛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