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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这尘封已久的日记本,已是七年后了。想不到手里这小小的日记本竟会承载我七年断断续续的情感;已七年多了,我仍然没有把它涂满,我是如何走过的这七年?
今天是2005年7月7日,孩子们在外面玩兴正浓,丈夫也不在家,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知怎的,拿出它,想再看看曾经的足迹,或者再为它涂几笔。就让我截取一段如梦般的往事吧:
1998年元月27日
“噼噼啪啪”的炮竹声终于响起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九,牛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虎年了。
今年的除夕,是我和女儿两个人一起过的,原本感慨颇多,但经女儿一笑一闹,所有的悲戚与哀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面对女儿稚气的脸,稚气的眼,还有她稚气的话语,我根本无暇再让自己悲切切地淌泪,我毕竟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不堪的女儿了,我已经是女儿的母亲,当了妈妈的人了。虎年到了,我已28岁,女儿也四岁了!
“虎虎生威,虎年大吉”电视上,主持人还在笑容可掬地说着,我却不愿意与他们同喜同乐,我只想抱着女儿,静静的坐着,我只想拥有一份平静,一份实实在在的平静,让我的心灵不再喧嚣,让它永远地皈依宁静,自然!
虎年中,我最大的愿望是:还父母一份宁静,给女儿一份宁静!我希望看到,清清朗朗的天。皓皓柔柔的月,绿绿油油的草,平平展展的路,让我有信心走下去。
给我信心,给我信心。好么?谁能给我生活下去的信心呢?
什么也不要去想,陪着女儿度过这崭新的一天吧,毕竟是一个新的开始。
不知不觉,不知不觉,新年的钟声响了,荧屏上,所有人都在欢呼,在快乐,在笑;窗外,炮竹声总也不断,似疾风,似阵雨,那是别人的乐趣,我不喜欢。我只想关在房内,一步也不离开女儿,孩子的乐趣就是我的乐趣,屋外“任尔东西南北风”
元月31日
今天带女儿去了同事沈老师家。
小小的女儿一点也不认生,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那么兴奋,那么喜悦,像一只可爱的兔子似的,跑过来跳过去,好象在释放着连日来压抑的高兴劲儿。
回家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罐可乐,两个小气球,还有一脸的喜气。
我也被她的快乐感染着,一天心情都不错。晚饭后,女儿还是兴奋异常,把家里折腾得一塌糊涂,好干净的妹妹马上给了我一顿数落,我心又黯然了。
我知道,带着女儿住在娘家,有诸多不便,孩子小,不懂事,家里人又多,常常会有令人难堪的情景出现。唉!又想哭,每次遇到类似情况,我就会非常矛盾,非常犹豫,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孩子天真无邪,她又知道什么呢?我不知该如何使她快乐,大家都快乐?
晚上,躺在床上,总有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迫自己入睡,却总也睡不着。唉,女儿啊,我该不该送你到奶奶家?你的眼泪能打动别人吗?妈妈该如何地委屈求全呢?为了你!
老天爷,你为什么不睁开眼呢?让矛盾的我矛盾得如此矛盾!
女儿,我会终生伴你,无论有多么艰难!
2月6日
因为正月十五要在广场跳集体舞,每天我都要到学校去练,所以只好让妈妈带女儿回了老家。
女儿不在身边,顿觉轻松了许多,跳完舞回到家,闲得懒得什么也不想做。女儿在时,每天有操不完的心,很累,但心是实在的,有事儿做;女儿不在,很闲,心是空的。所以尽管女儿有时会调皮,会惹我生气,但我还是想和女儿在一起,让心儿沉一些,重一些,实在一些!
可是我须上班,须干活,女儿暂时又得去了,离开我,让我时时担忧,我又无可奈何啊。
造孽的人啊,你的心能安吗?为什么要让小小的女儿承受生离别的痛苦呢?为什么不让她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今天,外面风很大,不知他们在老家冷不冷,不管怎样,明天我一定要给他们把大衣带上。
我知道,女儿玩起来就暂时忘记了妈妈,她毕竟还小。但女儿们都需要母爱,这是一种只有在母亲面前才可释放的感觉啊,我女儿也一样的,我不能让她没有妈妈!
2月11日
今天的天气真好,一丝风都没有,让人隐约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
晚上,带女儿去看花灯。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女儿专注地盯着每一盏灯,看着,笑着,闹着,指着,好久好久,没有丝毫的困倦。那一盏盏红的灯,黄的灯都困了,她还不想回,还在看。
我陪着她,却无心观灯,只注意了头顶的那轮满月,依然是清清朗朗,圆圆润润的,和往年一样。
不忍再回想,那年,那晚,那么新的我,那么专注地猜灯谜的我,那么痴情地望着我的你。如今,你早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兴致早已消失殆尽,你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我受我的罪!真恨死你!
2月21日 星期六
今天是我的生日,28周岁。
我在人世间已经走了整整28个春秋了。不再想过去,我告诉自己,用红色的笔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与过去的自己永远地告别,从此,用全新的姿态,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一想到前方的路吉凶未卜,我就又一次心悸不安,我不敢往前走,我害怕又会遇到豺狼恶虎,我敌不过它,那又该如何!女儿怎么办?
想起女儿,心疼不止,孩子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这样对我们?是谁在刻意欺骗我们的真诚?善良的代价为什么会是这样?我真的,害怕再往前走啊。
和女儿在公园玩了一下午,她很快乐,很满足,我亦暂时无忧,真想永远拥有这份淡淡的喜悦。
不知,冥冥之中上天会派谁来关心我,爱我?我疲惫的心早已累,早想栖息在一处宁静的港湾了。我该爱谁?除了女儿,我还能彻心地爱上谁?没有了!我坚定地回答自己!好人太少,坏人太多,我不具慧眼,怎辨是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我还是走自己的路吧,不能依赖任何人,记住!
3月30日 星期日
已有许多天不踏进那个家了,那里埋葬了我的活力,我的青春,那里贮藏了我太多的泪水,太多的伤悲,那里毁了我本该灿烂的生命啊!
但今天,我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这早已陌生的大门。我们的事情无法回旋,那就了断吧,我心已死。
告诉自己要冷静,和那个人谈我们的事,他竟还和上次一样躺在被子里给我个后背和我说话!那一刻,我真想杀了他,你真不是个东西!
愤然离开后,送孩子上学。她好象什么都懂了似的,嚎啕大哭不让我走,女儿哭了,我的心碎了!
我们母女的眼泪汇在了一起,天啊,你不分好歹何为天?地啊,你错勘贤愚枉为地!
4月30日 星期四 晴
今天该接女儿了,心里不知充斥着什么滋味。时间还没有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总想哭,总想哭,女儿啊,妈妈该怎么办?妈妈啊,女儿该怎么办?
流了一路泪,又跨进了那个大门,孩子啊,为了接你,我不得不再一次次走进那个我实在不愿走进的大门啊,孩子。
接上女儿,到了学校,心才慢慢平静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小屋,然后给女儿洗得干干净净,她高兴地跑到院里玩去了。我坐在桌前,很安宁,一种久违的温情,亲切,环绕着我,我竟然害怕不起来了,不知是女儿的到来充实了我的心,还是这间小屋给了我力量。反正此刻我心中有一种主人的味儿洋溢着,宁静,恬淡,感觉很好!
已经九点半了,女儿还不想睡,索性让她玩个痛快吧!
搬把椅子坐在院里,百无聊赖,只好抬头看天,发现这时的天空很气派:苍青的天幕上,挂着一串串鱼鳞般的云,如一排列队行走的士兵,长长的队伍显出恢宏的气势;天空时有鸟雀非翔,有的高高地疾飞,有的低低地旋飞,全都是一副高傲凌人的架势比起它们的自由,无忧,我感到了自己的可悲,它们怎知地上还有如此一个忧虑缠身,欲罢不能的人?
村里的蚊子也来得早,它们成群的绕着我飞,不时地瞅准机会关照我一下,真令人胆战心惊。女儿还在疯玩,荡秋千,捉迷藏,我只好又搬椅子回到小屋,在这闷热如蒸笼的地方,拿出笔打发着难捱的时光。
5月15日
这周不能接女儿了,因为我要去外地监考。
不知女儿会怎么过,有没有人给她洗澡?夏天的衣服换了没有?想妈妈了吗?孩子!
坐在桌前,静静地翻过了周国平的妞妞的最后一页,此刻,我同他一样,欲哭无泪。我的“妞妞”会如何呢?读完这本书,我更坚定了带女儿的决心。
这几天,同事们都在讨论我的事情,讨论我该不该带孩子。我心里很明白带孩子的利与弊,但我不能太自私,我不能让女儿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我也不能让女儿没有母爱啊,我离不开女儿,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如何能弃她而去呢?
孩子,你放心,妈妈再苦再难也不会丢下你的,你那个不争气的父亲视妈妈的大度为可欺,把妈妈的善良当成肆无忌惮的工具,把妈妈的真情视如草芥,踏于足下,道德法庭一定会判他下地狱的,我深信不疑!
我不敢想未来,我早已无泪,我只是执著地想要女儿,想和亲爱的女儿风雨一生,携手走过,给她一份勇气,一份信心,让她脆弱如我,敏感如我的心享受母爱,享受温情,不再无助,无依,无靠
一周没有接女儿,口鼻舌喉都生了疮,它们都在抗议了。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时间走快点,让我能早一点见到我的宝贝女儿。孩子,想妈妈了吗?这回你又该说想得想不下了!
小小的孩子,竟要受这样的煎熬,你真混!
6月16日
女儿:
今天是你的生日,四周岁的生日,妈妈却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感到深深的内疚。
但今天,妈妈在班里组织了一场主题朗诵会“献给母亲的歌”哥哥姐姐们尽情抒发了自己的情怀,也滋润了妈妈焦渴的心灵,宝贝,妈妈爱你,想你!
你爸爸昨天打电话给张阿姨,说与妈妈离婚的事,很绝情。今天妈妈坐在这里只想哭,哭妈妈不幸认识了你爸爸这个衣冠禽兽,哭孩子你不幸生为他的女儿。别人的爸爸给孩子带来的是安全,是温暖,你爸爸给你带来的是耻辱,是不幸!孩子,不管命运如何捉弄咱们,不管咱们能否在一起,咱们都要,坚强,永不绝望!活出自己的轨迹来,告诉世人,我们也能独自支撑头顶的天!
今天下了一场太阳雨,多年以前,我喜欢在太阳雨中沐浴,感受一种特殊的自由和洗礼,但今天,我却恨这场雨,姥姥的麦子不知收了没有?女儿的心情不知是否舒畅?我的心也似这太阳雨,阴晴不定。孩子,不管怎样,妈妈都要送你世界上最温馨,最真挚的祝福:祝你健康,快乐,平安。永远!
如若你爸爸不让我带你,想方设法刁难我,孩子,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知道我永远说不过他那巧舌如簧的嘴巴,但咫尺天涯,妈妈心里永远装着你!你终有一天会理解妈妈的,女儿啊,快快长大吧,平平安安地长大!
你还咳嗽吗?奶奶给你吃药了吗?无论如何,放假了我会去接你,你一定要快快乐乐地等着妈妈。好孩子,妈妈竟无力为你营造一个安全舒适的家,你能原谅妈妈吗?
妈妈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女儿!
8月20日
转眼间,暑假就要结束了,我真的有一种时光匆匆从指缝间溜走的感觉了。“我真想作一名纤夫,向前拉世界,向后拉时间。”
回顾自己这段时间的感觉,真是五味俱全。
与女儿在一起,身累心甘,虽然有时会有小小的误解,但我们母女俩的心是相通的,女儿格外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她甚至能读懂我的眼神。看着女儿如小鹿般欢跃,我亦欣喜如她。
对了,有一件事情应该解决,那就是讨厌的d,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一身正气,他不敢把我如何,我还要适时地告诫他,让他的阴谋不能得逞。
这世界真的不比我的想象啊!
想起两年前,绝望的我抱着小小的女儿,站在汾河岸的凄风苦雨中,什么都不想,只想魂归汾水。直到双腿麻木不堪,双臂酸软无力,女儿的哭声撕心裂肺,我才惊觉,这是一条不归路,女儿不能走,我也不能走!
我已在人世间挣扎沉浮了二十多年,不管辉煌还是失意,毕竟走过;可是孩子呢,我的女儿,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我如何能残忍地扼杀她,一个新生的生命?我更不应该扼杀她的妈妈,给予她生命的人。没有妈妈的孩子,没有妈妈的人生让我想也不敢想啊!
从那时起,就下决心要好好活着,为了女儿。几年过去了,我依然如此,浑浑噩噩,孩子四岁了,我仍然一事无成,一无所有。怨别人不如怨自己,只要心中永存那块坚强的堡垒,谁又能摧垮得了?磨折得了?关键还是自己!
依赖了别人二十多年,如今我该有清醒的认识了,要自立,从此后,依赖自己!
坚强地活下去,给自己一份信心,给女儿一份勇气!
9月18日
今天又该接孩子了,我心头的喜悦与不安共存,我害怕一次次见女儿那委屈的脸,更害怕一回回伤女儿幼稚的心。
此刻的妈妈正坐在办公室,一个人静静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想象着见到你的惊喜。这样的时候已经很多了,但我每次都有新的感受,因为你,我的女儿。一想到又要踏上那条路,妈妈的心啊,就像大海的波涛一样总难平静,孩子啊,我们该遭多少罪?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炼狱?
到了你家门口,不同以往的是,你奶奶今天站到了这里迎接我。还没说两句话,她就放声痛哭,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因了你的一个爸爸,伤害了多少人,他为了自己的所谓的“真情”用软刀子在身边每个人心上都剜了深深的一刀。他还在,周围所有人都得活下去,孩子,以后的路我们还得艰难地走下去,我能把他彻底抛开,但女儿,你能吗?你若不能,那我又该如何做?
明天要去法院了,在那儿我不知如何陈述我要带女儿的理由,我知道我说不过他,但我爱孩子胜过爱自己;没有了孩子,我就没有任何幸福可言,孩子的不幸就是我的大不幸啊!
10月20日
今天,在我又一次做了让步之后,他才同意签字,我也拿起沉重的笔,在判决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写完名字的一刹那,我的泪水迅疾地溢出眼眶,挡也挡不住,忍也忍不住。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之后,我已心如止水,不曾想,脆弱的本性难移,从此后,我和眼前的这个人将无任何关系,但他却是我女儿的父亲,我以后该如何做?该怎么做?
走出法院,尽管天气很好,但我却感觉后背一阵冷似一阵,自己走路的脚也变成了机械运动,一点都不听使唤,头晕目眩,不知是飘着走还是走着飘,只是软软的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铁路医院门口,那里哀乐声起,花圈摆成了长龙,后背又添寒意,那辞别人世的哀乐声像是为我奏起的,那样的凄冷,哀婉,让人柔肠寸断。
从今后,我就是我自己的了,不再受他人的牵制,不再伤心,不再流泪,捡起心的碎片,往前走,为女儿为自己好好活下去,想到这儿,我又想仰天大笑,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走出了恶梦!
11月18日
这下好了,每天都有人上门为我介绍对象,不知是同情我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也不用自己拿主意,周围的同事朋友都在替我把关,都在用挑剔的眼光删选着所有来访者。
说真的,我并不想把自己急于嫁出去,我需要安静一段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心灵的伤痛还需要时间的医治。我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是醉心于和女儿在一起的怡然。
家人朋友同事都说,不要耽误了自己,也冷静地想想不该为父母再添华发,成为他们的老大难,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他们的意见或建议,进行人生的再一次选择。说心里话,我真怕,我真不敢下赌注,更不愿再轻易把自己许诺给谁。我已害怕男人的不负责任,若再有一次,它会把我实实在在地推向死亡的深渊!
后记:战战兢兢地又一次走进了婚姻,没有花前月下,却实实在在,日子过得开开心心,从从容容。他,我现在的丈夫带给我的是心灵的自由和精神上的海阔天空,我爱他一如他爱我。让恶梦般的往事随风而去吧,结束本文的同时,我也在记忆里为这个梦永远地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