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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萨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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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两年前,或者更早,当她喜欢的男孩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以后,她就常常独自一个人来这里。

    这寂静的一角,是她沉淀心事的地方。

    看洒脱飞扬的春风随意地卷落一地的红花,委作沉泥。看幽婉细密的夏雨,滑过荷叶,消匿无声。看秋天一片片飘落的叶子,如时光凋零。看冬天漫天飞舞的雪花,似蝴蝶翩然起落。

    她总是这样静寂着,看黄昏的斜阳,看夜晚的星光,看他人的喧闹,看自己的寂寥。然后,她会突然想起他的一些话,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场景。

    他说,尉迟玥儿,你真安静,安静得像一缕呼吸。

    2

    那年岚组织大伙去踏春,那样神采飞扬的年少岁月!嘹亮的歌声在一望无际的铺满金灿灿的油菜花野地里盘旋缭绕。

    他们去爬山,却不走成道,而在满山遍野的荆棘丛中蜿蜒前进。经冬的松球宛如一朵朵凝固的莲花,随着未消的白雪,纷纷坠落。来时的欢笑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急速的喘息与简短的呼救。她停下来,回望过去的路,密密匝匝的树木灌丛,险险地斜铺开去,远方的村落房屋如玩具积木一般,而此时的她犹如悬空的云朵,缥缈无依。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紧紧抱住身旁的树木,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

    “怎么抱着树呢,来,我拉你。”岚伸出了手。

    她看着身旁的他,那宛如春天最亮丽的阳光般的笑容,溢入双眼,映出两潭清澈的泉水,波光粼粼。她的脸红了,把手递给他,在他的鼓励下,吃力地爬上了一个陡坡。

    他走入她的世界,自此开始。

    她记得,他那温暖的笑容,微曲的浓发,雪白的牙齿。

    他在草场上跳跃投篮的潇洒身姿,在舞台上弹奏吉他的深情眼神。

    她记得他对她一身丽装的惊艳神色,他深深地望着她让她在旁边占一个自习座位的情景。

    记得所有的点点滴滴。

    梦中,他们并肩走着,一路的鸟语花香,那路,很长很长

    梦醒,她看到他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走过校园小道。

    那梦,像被风吹散的一缕轻烟,袅袅消逝。

    她终日地静寂着,一个人无端地感伤流泪,在寂寞中沉沦。

    3

    浓郁的晚霞,是夕阳挥洒的最后的美丽,美得辉煌,美得忧伤。

    然后转瞬之间,天暗淡下来,像燃烧过的灰烬,笼罩了整个天空。心在回忆里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情感消磨,最后也随着夜色的降临,归于沉寂,终至波澜不兴。时间把往事淡化得如一杯无味的茶水,也把她对爱的想象销蚀得无影无踪。

    她想,也许,今生,她再也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镇日沉浸在落日的情怀里不能自拔。也只有在黄昏的音乐之声响起,低迷柔曼如烛光中弥漫的咖啡香,袅袅地萦绕整个校园的时候,她那萧瑟干涸的心田才泛起一丝丝温润。

    她喜欢那种旋律,萨克斯的风韵。

    4

    她拒绝参加任何形式的相亲活动,她无法忍受那种深怀目的的赤裸裸的对视。

    但,一个莫名的电话,还是让她认识了宏。

    我是林宏,那边解释道,是你母亲托人介绍的,并给了我你的电话号码。见个面好吗?

    秋天的雨凄冷缠绵,朵朵含露的菊花,在日寒一日的秋风中渐渐消瘦,她忽然想起了那首词: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只是,优美清奇的菊花词比比皆是,她为何单单记起了这句?

    手机铃声响起,在对方看到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拨电话的人。

    她走过去,说,你好,我是尉迟玥。

    林宏早已注意到了菊花旁的那个女子,在满目的人流中,她竟那样清晰地凸现在他的视野里。她安然地站在那里,悠然宁静得仿若天边的一朵闲云,周遭的世界成了悬挂在她身后的背景。当她大方沉静地走到他的面前时,他竟有一丝慌乱,掩饰地用手中的雨衣擦拭了一下机座,却忘了,那件雨衣原本是给她预备着或许能遮风挡雨的。

    而她站在雨中,不以为意,神色自若得如站在一片万里晴空之下。

    在公园的回廊上散步,到路边的树荫下闲聊,去昏暗的影院中看一场没有内容的电影,情节老套得犹如一幅幅陈旧退色的画面。她努力了,带着十二分的意志力去消磨,每一次都让自己筋疲力尽。

    寂静的秋夜里,风扫过窗沿,点点寒星的光芒洒落在身上。她坐在阳台的摇椅里,倾听着秋虫的低吟,想,到此为止了,几次的约会,她也对得起家人的好意了。

    酝酿满腹的说辞还未出口,宏已委婉地向她表明了心迹,他想牵住她的手,他想捉住她那游离的气息。

    他等待着她的反应。

    而尉迟玥却像一只突然中箭的兔子,惊慌失措地匆匆逃离了他的视线。

    吓着她了吗?看她惶然无助的身影一闪而逝,林宏苦笑了,而心中的怜爱之情却越积越多。

    她没有注意到每次宏面对她时那隐隐发光的眼睛,没有注意到他在每次约会后意犹未尽的神色,更无法理解本是陌生人的他们短暂的相处怎能让他轻易地吐露爱意。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只钉进一个念头,离开,离开,一定要离开!

    洋洋洒洒的分手宣言迅速地发到他的手机里,仿若当头一棒,让准备给她每日温馨问候的宏一阵眩晕。

    沉寂已久的心湖终于因她的出现而泛起层层涟漪,他是喜爱她的。喜爱她秀致的面容,沉静的谈吐,散淡的神情。而这一切,就要这样转眼成空?

    他不甘心,也不放弃,无论如何!

    电话,信息,信件,铺天盖地而来!隐含着雷霆般的怒意。

    尉迟玥再一次震惊于男人莫名其妙的行动力,必要的时候他们的伤害是直接而野蛮的。朦胧的世界被现实的飓风摧残得千疮百孔,曾经美丽的心境,支离破碎。

    终于不胜其扰,她换了手机号码。

    一个秋天,她仿佛老了许多。沉静地回顾起那段经历时,竟有曾经沧海之感。宏的来信,从未被拆看过,被他一封封地葬在了湖底,连同她所用的感情。

    萨克斯低徊不已。

    5

    那个冬天漫长而寒冷,圣诞节前夕,天飘起了鹅毛大雪。她窝在宿舍里,足不出户。看着外面洋溢的节日气氛,想起了曾经的一年,也是这样的圣诞日,岚送给她一首优美的歌曲,她送给岚一条雪白的围巾。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样的时光回顾起来,竟恍若隔世?

    情感的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她跌入里面,徘徊,迷茫,从未奢望过,她会有走出去的一天。

    直到她遇见了帆。

    他们在同一个院系担任不同专业的助教。那一日,玥的课结束以后,一个学生正在问题,帆进来了。

    当窃笑之声四溢的时候,玥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同样年轻的老师迈着仿佛戏台上旦角踩着的莲花步走进教室。他似乎对周遭的反应习以为常,闲庭信步般地在讲台上扭了一圈之后指着就近的尉迟玥说,这位同学,请你擦一下黑板好吗,老师的手掌受伤了。

    顿时,窃笑之声变成了哄堂大笑。

    哄笑声中,尉迟玥才知道,这个女里女气的人竟是曾帮过自己却未及谋面的好人缘帆,而帆也才回过神,面前这个学生模样的人就是跨专业跨到天边去拿了第二学位的玥。

    常常会不期然地相遇。

    教室里,为自己的考博聊尽绵薄之力的帆,会看到像模像样地坐在桌前却是时常揣着一本厚厚的手写小说的玥。

    图书馆,沉迷于各类杂志的玥偶一抬头就会发现为一道专业题眉头紧锁的帆。

    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安静地散步,便有帆骑着自行车忙碌穿梭的身影。

    每次他都会热络地打招呼,而每次玥都几乎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那盈盈的笑容,宛如静静绽放的睡莲,令见者怦然心动。

    没有刻意的约定,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到一个餐厅用餐,再后便是帆自来熟地介绍各个餐厅以及校旁餐馆的情况,哪个地方环境清雅,哪个地方价廉物美,心血来潮时便鼓动她去一饱口福。

    在炎热的夏天到冷气充沛的地方吃热乎乎的砂锅面,在寒冷的冬天却可以到暖融融的地方吃冰冰凉的雪花酪。往往吃到玥胃病复发,帆冒着冷汗去抓药,好了,又带着她逛遍大街小巷。

    她的沉静好似一面疏离的屏障,有意无意地隔开她与众人之间的距离,而无论怎样的屏障,在帆的面前都会自然而然的消解。

    终于有一天“要不我们结婚吧,我约摸着我是应该有个老婆了。”帆突然说。

    尉迟玥愣住了。求婚?在他们刚刚奔波了一天终于赶上末班车,喘息未定的时候?

    不禁失笑,继而笑不可抑,咳嗽连连。不是帆的的提议出人意料,而是,那样的环境,他的言语,表情,令人无法不发笑。

    帆先是不好意思,既而疑惑,最后也忍不住和她一起哈哈大笑。全然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帆总会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刻突兀地提出他的建议,像一个小孩子迫不及待地向大人献宝一样。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来往已经有一年了,和他在一起很快乐,那么结婚,有何不可呢?

    于是,在某一天,他们走过马路,帆又一次口头禅般地提出结婚的字眼时,尉迟玥便顺口答应了下来。帆反而愣住了,呆呆地站在路中央,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道。

    但随即地,他欢呼起来,挟着玥火速赶回宿舍准备证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办事处作了登记,待尉迟玥回过神时,已是为人妻的身份了。

    再三审视着手中的红本本,玥才敢相信自己并非看花了眼。那么她真的结婚了,这样轻易地像过家家一般?玥讶然不已。

    “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亲吻一下以示庆祝呢?”回到下处,帆彬彬有礼地问道,只是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则完全看不出一点有礼的影子。

    尉迟玥的脸红了,笑闹玩耍了近一年,却从未做过限制级的事情,这突来的转变,让她手足无措。

    “想想看,今天不亲还有明天,还有后天,反正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吧。晚做不如早做,你说是不?”帆不遗余力地诱哄。

    终归是,如他所愿吧。

    嗯,他的吻不算讨厌,还有水果的清香。只是,他未免太过卖力了吧,好像熊猫啃玉笋,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是挺老练吗,怎么实际行动起来却这样的,拙?

    尉迟玥的头皮都麻了。

    “你干吗咬我呀,牙齿很硬的你不知道吗?”她控诉。

    “我哪有,倒是你,怎么僵硬得像根木头啊,没有一点反应。”他抱怨。

    “疼啊,嘴唇都肿起来了,你看。”

    “书上就是那么说的,我哪里咬你了?”他推,还要再接再厉地吻下去。

    尉迟玥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几乎要跌倒在地,真是,两个青涩傻瓜瓜。

    帆被她笑得泄了气,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把拉过她,并坐在椅子上。黄昏的阳光透过窗子,小小的屋子里洋溢着丝丝的温暖。

    “我很喜欢你。”他说。

    玥微笑着,感动与温馨在心底流转。有人爱她,这是一个奇迹,为此,她深深地感激。

    “别人恋爱都有玫瑰,情书,糖果什么的,怎么我就没有呢?”突然有一天,尉迟玥忽而想起似的问道。

    “会有的,花儿会有的,果儿也会有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宝贝怎样了?”已晋升为人家爹爹的帆说。

    自然,以后的日子,屋中的花瓶中的玫瑰常开不谢,清香四溢。而愈发喜爱甜食的尉迟玥也品尝到了各式各样可口的蜜饯。时不时地还会收到丈夫的一封情书幸福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最新收罗来的萨克斯光碟。

    据说,那是给腹中娃儿的胎教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