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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夏。由于爸爸工作的关系,我们举家搬离原来的乡镇,入住在城郊的一栋三层小楼。我们的房子周围少有人烟。除了从粉绿到翠绿再到深绿的爬墙虎在我的眼皮底下肆意盛放,我没有一个朋友。
那年,我14岁,在炎热苦闷中渡过了漫长的暑假。再后来,迎来秋季入学高潮,妈妈牵我的手去报名,我分明看到有同学掩住嘴巴偷偷躲到教室外头大笑出声。
其实,我已经见怪不怪。我生下来,前额就要比普通的孩子要高出许多,年幼时不懂事,常被人取笑是天上的寿星下凡还以为骄傲。后来渐渐长大,找爸爸妈妈哭过闹过,无法更变这一事实之后,我便索性不加理睬,独来独往,在别人以为清高的滋味中渡过我忧伤而落墨的童年时光。除了妈妈,没人知道我在被子里偷偷抹泪的悲伤。纵然年岁滋长,我在心中早已告戒自己做好思想准备,但我万没有想到,这样被人嘲笑的情形会变本加厉的将我伤害。我气冲冲甩开妈妈的手掉头就走,还没冲出教室却遇到一张微笑着的如同天使样的面孔。
那是个叫微微的女孩,她是班长,她拨开人群,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满头大汗的帮我拿来书本和课桌,老师还安排她落坐在我的旁边。在同学的诧异中,她大方的在我身旁坐下,陪我读书写字还教我如何背诵单词。微微似乎有一种魔力,她跟我手拉手的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那些嘲笑我的同学便全都戒口。可我偷偷望过去时,发现他们的眼里,流露出奇怪的目光,忽闪忽闪地,让我琢磨不透。
但微微对我的好,是唯一让我看得透彻与坚定的一如既往。
因为我的长相奇特,大多同学不愿意跟我交往,微微也因此失去了除了我以外的所有朋友。甚至她也得到了跟我一样受人排挤和攻击的待遇。而她是那么优秀的女孩,怎么会不感到失望和难过呢。有的时候,连我都替她委屈与惋惜。她说她不在乎,只要有我,有这份友谊就够了。我握着她的手,感动得流泪。那天晚上,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我要和这个叫微微的女孩做一辈子的朋友,一直到死都不分开。
但好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久。一个月以后班上重新调整座位,我和一个叫黄彬的男生坐在一起成了微微与我决裂的导火线。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我上课时找她问习题,下课后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或者邀请她跟我一起回家,她全都爱理不理。终于有一次,在我走过她的位置无意碰掉她桌上的课本以后,战争爆发了。“你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是老师叫我帮助你,我会理你这个丑八怪吗?”原来一切的亲近都只是同情和迫于压力,我的泪簌簌的流,为着即将破裂的友情,为着仅有的自尊。如果时间滑到现在,我想我会心平气和地走开并或者干脆选择淡忘。可那是年少气盛的14岁,尊严永远大过天,我们指着鼻子对骂,直到决裂。
慢慢地,背后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地袭来,将我打击得体无完肤。流言中,我是狐狸精,是自恋狂,是妖女,是抢了她“男朋友”的第三者——后来我才知道心思甚秘的微微一直悉心照看着她与黄彬之间的秘密恋情,是我无意间,将微微对黄彬的暧昧情愫写进周记时不知让谁看了去,而后告诉她,说我在暗恋黄彬
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往往会轻易坍塌在所谓“争爱”的匕首之下。事情也在传言中越描越黑,他们年幼的“爱情”也并未是经历过风雨的彩虹,中途夭折总之一切都是我,是我成了他们分手的罪魁祸首。
这场争风吃醋的爱情保卫战,就这样,在微微过分的自我保护意识下进行得轰轰烈烈。我毕竟是无意,我以为能与她心平气和的谈谈,但因如此引发的伤害事件已超出我所有的预计。她教唆班上的女生不停的言语中伤我,甚至在我回家的路口向我吐唾沫,在我雪白的校服后画乌龟以及写邋遢不堪的字眼。
我终于忍无可忍。那天体育课我和她都没有上,在教室里,我们扭打成一团
班主任叫来我的父母,当着我的父母的面,微微哭得声泪俱下。我则一直傻傻呆呆地站着,不哭不闹,倔强的别过脸去,不为自己说一句开脱的话。可我的眼里,分明有晶莹的东西在耀眼的阳光里绝望的闪烁。微微那张因哭到决裂而过分扭曲的脸让我觉得嗓子发哑,我明白,我与微微的所有缘分至此,已从细小的裂痕撕裂成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将无法再修复。
父母给我办退学的时候,我依旧一脸无奈与迷茫。收拾好课本从教室里出来,我试着掐了一下右手。疼。或许此刻,只有疼痛可以让我暂时忘记她冷漠嬗变的脸。
那以后6年,我随着父母辗转奔波于数个城市。我再也没有遇到微微,再也没有如此用力用心的交过任何朋友。但我仍然记得那个星星明亮的夜晚,我告诉自己要跟微微做一辈子朋友的诺言。
只是,那句“到死都不分开的”誓言,是我青春里,渐渐变质到糜烂的伤口。它犹如后来那个夏天我家墙角的爬山虎样开得盛大而残酷,成了我悲闵青春岁月里的唯一不可原谅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