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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电话铃声。去接。微微的电话,问到哪里?其实刚刚上车,嘴上却说,已经到小寨了。微微说,你以为我信啊?老实说,到底到哪了?不想说刚出门,但缩短了一些距离,我到八里村。微微叫起来,你的215路轮子是方的吧!这么慢,都三个小时了,受不了你了,快些!说完,就挂了电话,似乎也不太在意她为什么这么慢。
车行驶中,脑子里晕晕的,把头靠在窗户上,闭上眼睛,其实根本睡不着。微微说,这也许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这个城市终究不是她的城市,她用几年的时间却发现无法在这里扎根,生活。而且年龄也慢慢的大了,漂泊,始终都没有安全感。她说,不想再耗下去,关于自己在这个城市的未来,没有把握,还是回去吧。微微也要离开了。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有些失落,但又会觉得微微离开或许是件好事,与其在这里漂着,还不如在小城市过着安定,满足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至少回老家,可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找一个条件好些的老公,父母,亲人,都可以帮得到自己,挺好的。从这一点上说,应该是祝福的。
她以前觉得微微一定会留在这里,像大多数的年青人一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拼搏,最后扎根。但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就生长在这个城市,生长在父母身边,体会不到微微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的难处,第一次发现原来扎根两个字竟然这么不容易。
堵了会儿车,一个多小时后才到西门,还要再倒个221才能到玉祥门,微微在那里住。站牌上写的是最后一班车是二十三点,但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车。打电话问微微为什么没有那路车。微微说,有的,你再等等。不想再等,只有两站路了,走过去吧,突然想走着去。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匆匆忙忙,晚上,依旧奔走着。走在路上,看着两边的景物,没有太大的变化,去年是这样的,今年也一样。路上,行驶的车辆,随着红绿灯的变化,一会儿聚堆,一会儿又各自走开。走着走着有些累,打车,到微微的小屋附近。付钱,下车。正在拆迁,微微住的地方附近全扎上了围墙,有些摸不清到底在哪里?向前走一点,再退后一点,再前一点,反复有几次终于是找到了。
黑黑窄窄的一条小巷子,走到尽头,就是微微住的地方,在楼下喊,没人应,再喊还是没有人应。打电话,很简单的说,开门。微微跑下来开门,说,你是骑猪来的吧,这么慢。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微微脸上淡淡的笑。进房间,站在窗户跟前,看到周围的房屋,拆得也不少了。微微说,能搬走的人全都搬了,我马上要走了,搬不搬也无所谓。她说,走吧,走吧,全都走吧。笑着说的话。
她说,我们出去喝茶吧。微微说,k歌吧,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很喜欢唱歌的。她笑笑说,记得,你以前的理想还是当明星,有这回事吧。微微仰起脸,那时我们还小,好快,好像昨天我们还一起翘课,多像是一夜之间长大的。微微抱抱她说,走吧,唱歌走吧,今天想唱一夜。她说,近些吧,就你们旁边那家吧?微微说马上要拆了,现在停业了,西门外吧,近。说完拽着她出门。
大厅里站满了人,都是准备要买断的学生,一张张青涩的面孔。微微笑着说,学生就是会消费,其实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好傻啊?如果时间能倒回去,你说我们还会再那样放肆的蹉跎自己的生命吗?浪费很像是对生命的亵渎。她说,时间倒回去的话,其实抓不住的还是无法抓住,没有办法的事情,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很难拥有二十五岁的经历和情商,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这是一群人的状态,而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坐在大厅的大沙发里,等着把这一群人安排完了再到她们。大厅里到处都是这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听到有人似乎在吵架,抬起头,闻声望过去。两个小女生在吵着,面红耳赤,粗口,不断的对骂着。她又把脸回过来,看看微微,微微也在看她,都笑了起来。她说,年青的时候人总会有很大的火气,小小的事情肺都可以气炸了,老了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生气,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值得自己生气,我们都老了。微微说,是啊,老了,连会生气的能力都丧失掉了,不过这就叫做气量,是把所有的不快乐和不公平在心里消化掉了,等我们头发花白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海纳百川,这就是生活给年长者的奖励,多幸运的。说完,两个人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到她们,找了个小包。她点了两首,都是林忆莲,一首伤痕,一首至少还有你。说,我只唱这两首歌,剩下的时间全给你麦霸。微微轻视的说,太老了你的歌,然后自己开始点歌。她说,你知道的,我唱歌五音不全,最讨厌唱歌。微微笑起来,何止五音不全啊,你太抬举自己了。
微微唱着歌,她窝在沙发里面听。微微知道她不喜欢唱,但出于礼貌偶尔也会说,你也唱唱吧。不等她回答,微微就会接着唱自己的。她听微微唱,唱那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微微会唱的歌很多。隐隐约约的听到手机在响,拿着电话到外面去接。只是一个可接也可不接的电话。突然有些想吃爆米花,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觉得边吃爆米花边听微微唱歌是一种享受吧。去超市买了一大桶,抱着往包间走。又听到身边有女生打电话,很生气的样子,女生说,他妈的,我实在受不了某某某了,唱王菲的歌都唱成什么了,还有脸唱,你快把他弄回去吧。她淡淡的笑,心想,你们是没有见过我唱歌,估计会听得你们吐血。
走进包间,微微已经不再唱了,纤细的手指里夹着烟,熟练的弹着烟灰。桌子上放着一只铁制的烟盒,扁扁的,是方形的,上面有adidas的标。她想起来那是买阿迪给赠送的烟盒。微微当时就是因为看中了这只烟盒才买的衣服,她对运动品牌没有太大的兴趣。微微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爆米花了,你不是从来不吃那东西。微微弹了下烟灰,又接着说,哦,对了,是因为我以前说以后要是实在过活不下去了就去卖爆米花。她突然想起来,微微是说过将来去卖爆米花,微微说,她们单位附近的一个大爷就是卖爆米花,但住的却是高档小区,她说,那是一个不错的行业。她想,也许真是因为微微的话,自己才突然想到了买爆米花,或多或少是有些关系的。她吃着爆米花,微微接着唱自己的歌。她吃到嗓子发干,微微唱到发不出声音。后来都不说什么,把音乐调得很小很小,都横在沙发上,开始闭着眼睛听歌。
五点多钟,走出ktv。两个人并排走。天不黑,但有些冷。公交车也不多,白天热闹的大街,那么多的人,怎么一下子就都不见了,没了踪影。有些寂寞的光景。微微说,你还记得,以前我们是怎么的捣蛋,我们为了不花钱,去街心花园从来都是晚上翻墙进去的,我们一起找学校给我们退多收的书费,那到底算是勇敢还是混蛋。界线有些不清楚。也许前者算是错事,那么后者呢?她笑笑说,后者代表着我们长大了,有了维权意识。微微也笑,但你知道后来老师有多么的讨厌我们,本身就是学校错了,可是维权的只有我们,所以都认为我们不是好孩子,我们太有棱角了。有时候,做人真难,你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的。如果是现在的我,我不会为了那一点点的钱而让自己的十几岁那么不好受,可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是觉得哪怕是多收一分钱我也要抗争到底。她想想说,年青人的特点吧,也不能用对与错去衡量,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五四运动,那永远都是属于青年的节日,代表的应该是一种勇气,而不是年少无知。
天冷,不时的也会有风吹来。她问,你什么时候走?微微说下午三点。她觉得时间有些紧张,想问。但微微说,我好想吃骡马市那个老巷子里,以前有个卖菜合子,韭菜的,茴香的,酸菜的,好多馅。你知道那家的,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时候一个菜合子才一块钱一个,如果是现在,他家的起码也得三块钱吧。时间太快了。要走了就有些舍不得,可能习惯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再回家,似乎家又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要我去适应。她心里其实很想说挽留的话,但没有任何的意义。微微是一定要离开的,并且她离开只会生活得更好,为什么不让她走呢?于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在马路的小摊跟前吃馄饨,皮很薄,馅很多,很像是饺子。后来就走着回家。微微躺在床上。她问,你回家都带什么?怎么收拾?屋子里的东西怎么办?微微说,屋子里也没有什么,我喜欢一身轻回家,这些东西都不要了,我睡会儿,你要想睡也睡会儿。微微很快就睡着了觉,她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要做什么,睡不着。翻翻微微桌子上的女报,没有什么意思,后来就打开电视来看。换台,不停的换台。最后,电视的画面定格在了一个很贫穷的地方,孩子们穿得破破烂烂,夏季的衣服甚至是用麻袋改做的,鞋子破得脚趾都在外面。脸都是脏兮兮的。做什么都很难。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很震憾,原来还有一些人的生活和自己的差距这样的大。每一个看到那样画面的人都会想伸出手去帮一把,但会发现杯水车薪,力量太小。想想城市的孩子,衣食住行比那些孩子好这不用说。她想教育呢?城市的孩子不会失学,师资力量好,还可以在外面补习,从小家长就培养孩子各方面的特长。从小学到大学接受教育总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山里的孩子不是,一群人里能有一个在各方面资源都贫乏的情况下,走出大山,都是十分艰难的事。让人很痛心。她记下了电视的地址和邮编,但看不下去画面,关掉电视。把电视打开吧,我想记下地址。她回头,看到微微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微微跟本就没有睡着。她把地址递给微微,微微嗯了一声。
微微起床,开始收拾衣物。用很大的一个编织袋把衣服全都放进去。后来又用绳子捆了被褥。微微说,送到邮局吧,寄过去,我的力量只有这么大。总共去邮局了四次才把东西拿完。累得坐到空床板上,不想再动了。微微打电话给房东,还钥匙。半个小时后,房东过来,检查了电器,收了钥匙。微微只拿了一个包和她一起走下楼。她说,一起去火车站吧,送你。微微笑了笑,你就送我到站牌吧,不去火车站了,不想看见你哭,我也不想哭。你知道我很固执的。她淡淡的笑,说好。牵着微微的手,慢慢的走,慢慢的磨到了站牌。等了会儿,没有车。微微笑笑说,不等了,我打车去了,再见了,会想你的。说完就钻进了车,挥了挥手,车子就一闪而过。
一个人站在街上,微微走了。那个个性鲜明的女孩离开了这个城市,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但是关于微微的以后,她希望是幸福的,她也一定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