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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亲人里,最疼我宠我护我的是外婆。
所有亲人里,我最依恋怀念的也是外婆。
我有两个外婆,一个是嫡亲的,住在村东头舅舅家;另一个实际上是我母亲伯父的妻子,因没有子女而把我母亲从小过继了过来。这个外婆虽不是嫡亲,但因朝夕相处,感情很深很深
断奶之后,我大部分晚上是陪外婆睡的。我睡觉有个“坏习惯”总要搓摸着外婆的奶头才能安然入睡,而外婆尽管无奈,但几乎对我所有的要求哪怕无理要求,都会无条件满足,这就是最疼我宠我护我的外婆。由于母亲要下田挣工分,喂养、带我的任务全由外婆承担。外婆会先把食物放在自己嘴里仔细嚼碎,然后象老鸡喂小鸡一样吐进我嘴里,尽管这可能是最原始甚至最不卫生的方式,但我那时的营养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摄取的。父母亲对我非常严厉,每当他们要责备或体罚我时,外婆就是我的救星,她会尽可能地护着我,让我幼小的心灵得到慰藉和平衡。但小时的无知,使我常常“恩将仇报”会把被别人欺负的怨气发在她身上,丝毫不懂得孝顺。记得有一次她“不听”我话,我居然用皮弓弹她、用石头扔她,然而面对我的骄横,即使我犯了最大的错,她总是逆来顺受,最多笑着责怪一句:“细秋犯,真佬又好气又好笑!”在炎热的夏夜,我总是要求她不停地帮我扇风,有时她累了睡着了,我又把她推醒,让她再为我不停地扇着凉风
就这样我对外婆的依赖越发深了,到东到西总要跟着她,外婆走亲戚总要带着我。可是有一次,外婆有急事一早就去了秀占湾娘家,我一睁眼,发现边上空荡荡的,外婆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我顾不得穿上衣裤就匆忙下地来,满屋子叫唤,可哪里有她的影子!又急又冷,竟得了重感冒,一病就是半个月。外婆是几天后回来才知道这件事的。到了晚上,她把我这个小冤家搂在自己的怀抱里,盖上厚厚的被子和衣而睡。
“婆婆,你今后不要走了啊!”我虚弱地说。
“细佬,婆婆不走了。”我看到外婆泪痕满面。
“今后不要丢下我哦?”我不放心,重复着问,似乎要她作出许诺。
“心肝,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外婆把我抱得更紧了。
可是,外婆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小孩子,都会先知先觉。
外婆年轻时就因吃苦和缺少营养且缺医少药,得了肺痨。这次回来后,明显咳嗽得更为剧烈,而且日复一日地严重起来艰难地熬过了一个冬季,可是在春天来临时却再没能好转起来。
那几天,是煎熬的日子。大人们再也不让我陪外婆睡了。时间里时刻潜伏着危险,外公、爸爸、妈妈全都阴沉着脸,里屋外婆的声声咳嗽,仿佛像一下下锤子,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坎,一家人战战兢兢屏住呼吸,就连不太懂事的妹妹也不再吵闹,人人都预感到这是风雨来临的前奏,厄运到来的序曲,家里完全被沉重和悲凉的氛围所笼罩。
有一天,外婆把我叫到床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折叠的手帕,说:“红飙,你把存在我这里的压岁钱拿去吧,婆婆再也用不着了。”我打开手帕,里面赫然躺着两块钱,每年过年得到的压岁钱我总是给外婆保存,因为我知道外婆不会用我一分钱,而存在妈妈那儿说不定就被用掉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是外婆说的断头话了。而我真的把钱放在自己袋里,不懂得说一句安慰的话。在我离开时,记得我还听到外婆轻轻问了一句:“红飙,婆婆死了你会哭嘛?”而我当时不知如何想的,竟然不吭声就走了,而且当夜跟爸爸回学校住了,那夜我没住家里。
最疼我宠我护我的外婆哟,要是我再陪你睡一夜,哪怕多陪一会儿;要是我说会嚎啕大哭,哪怕是随口一说的;要是我说钱孝敬给你用,你的病会好起来的;要是,对一直舍不得我的外婆会是多大的安慰呀!我至今仍为此而自责,一想到我的外婆喉咙就会哽咽起来。
我是第二天上午上课时得知噩耗的。爸爸和我急匆匆地往回赶,离家老远就听到了哀恸的哭声。踏进家门,我一眼看到,心爱的外婆已经一袭新衣躺在堂前的门板上,脸上盖着黄色草纸,边上的破脸盆里烧着钱纸和熏香,屋里的亲戚们都已戴上了白帽和黑袖章,男人们红着眼睛在忙碌,女人们跪在外婆前哭泣。我一下懵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早已冰冷的外婆,直到妈妈在耳边说:“红飙,最欢喜你的婆婆没了!”就这一句,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摸着外婆失去血色的手不停地喊叫:“我要婆婆的么!”止不住的泪花,刷刷地流了下来那是我有生以来最伤心的—次哭,一直哭了三天,直到出殡那天,村上的人见了也无不动容叹息。因为我知道,再也等不回外婆了,永远也等不回了,我的最疼我宠我护我的外婆。
随着外婆的逝去,我的童年生涯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