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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烂漫。绿野蒙翠。一只美丽的黄鹂在小河边唱着忧伤的歌。歌唱着她生活的遭伤,倾诉着她蹉跎岁月的彷徨。她凄凉而婉美的歌喉陶醉了一只南归的大雁。大雁悄悄落在黄鹂的身边,惊呆了。黄鹂那艳丽的羽毛,娇媚的姿态,醉人的浅笑,婉美的歌喉都令他沉迷,他便提出与她做朋友。黄鹂看看大雁那英俊的仪表潇洒的举止,高兴极了。她哩哩哩的叫声里充满了天真:有什么不可以的呐!生存本来就不易,我们都要竭力使自己快乐。
于是,她对着小河欢呼雀跃:哩哩哩。哩哩哩。小河,请你淹没我没有朋伴的寂寞!说话间她在小河上空打了个优美的回旋,抖抖羽翅,哩哩哩地对大雁说雁哥哥,我已把过去的一切在这个小河里抖落!他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在河边一只玩到夕阳渐隐。
黄鹂很随性,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她又很自律,从不喜欢对同类提出什么苛刻要求。和她在一起从来不用花费精力去揣测,又不会被什么责任或使命感之类的东西羁绊。大雁越来越喜欢黄鹂的率真,听着她哩哩哩的歌声如闻仙乐。
当袅绕的白雾弥漫着小河的时候,他们依约又一次来到了小河边。大雁拍拍黄鹂的翅,黄鹂蹭蹭大雁的颈。花花世界,花花羽毛,这使大雁有一种征服者的成就感。黄鹂在他的牵引下笑得无比灿烂。哩哩哩——啊啊啊——它们此起彼伏的欢叫响彻宵汉,遏止行云。
清晨的小河静悄悄地流淌,失去了哗啦哗啦叮冬叮冬的响声,显得孤寂而落寞。黄鹂扯开清柔的孩童嗓音哩哩哩,哩哩哩地大喊:小河你好,请你不要忧郁了,我们来了——她那清脆稚嫩的声音纯洁地冲撞着迷雾,迷雾散开了。昨夕沉落的太阳经受不住那柔音的诱惑,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笑咪咪地跳上了东边的柳梢。柳树上千丝摇翠绿茸含露;夹竹桃上娇娇夭夭花如泪凝。一切都清新而美好。
分别在夕阳西下时分。黄鹂用留恋的眼神看了看这条小河,她觉得那残红的浸染那垂柳的倒影都可堪追忆。
此后,他们在这里渡过很多开心难忘的日子,一个个美丽的清晨,一个个温馨的黄昏。他们相依相偎相缱绻,两情相悦密无间。黄鹂的羽毛在爱的浸润里一天天丰润,一天天娇媚。有了被爱的骄傲,黄鹂哩哩哩的鸣叫声和她的心情、行为一般贴近,亲切中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娇痴。绝无故作姿态,而是鬼使神差。她的嘴边挂着的一丝云淡风轻的微笑足以醉倒动物世界。大雁为之深深满足、震撼。他会扇动那有力的双翼,在空中划一个优美的弧线,一个缓冲,叼来一只虫子递给她。或用翅羽蘸一些河水,轻轻地梳理她彩色的羽毛。
临近白露的时候,桂花在枝头开得英英艳艳。桂花的香气夹裹着秋雨的潮气氤氲在小河的上空,给明丽的小河笼上了浓重的忧伤。雾聚了散,散了聚。当小河又一次被雾迷失时,黄鹂焦躁得把她柔弱的翅膀拍得啪啪响,左顾右盼后她伤心得哭了。她说小河呢,给了我们快乐的小河呢?是它被雾吞噬了!还是它自己在雾里藏起来了?小河在哪儿?我要小河!大雁疼爱地捋着她因过分激动而竖起的羽毛,告诉她:我可爱的小傻瓜,小河睡觉了。浪花妈妈在轻轻拍着它呢!黄鹂叽叽叽地笑了,笑得有些暧昧。她用美丽而懵懂的眼睛盯着大雁看了许久,哩哩哩的低沉鸣叫里写满了忧伤,悲哀,她说雁哥哥,你不会也藏起来吧,你不会藏起来骗我说在睡觉吧?
天空显得苍茫而高远,百花谢残红,万木凋丽容。农家院墙上的萎草在风中无所适从地摇首乞怜。当最后的一片桂花殒尽芳菲随西风回旋到墙角时,大雁随着他的家族,排列着整齐的雁行南飞了。他初飞的影子有些踌躇,羽翼的破空声稀稀拉拉的,似有些撕扯神经的痛。一切都容不得商量。所谓的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在生存面前显得那般低廉,脆弱,不堪一击。大雁是理智的,他已饱受跋涉迁徙生活的洗礼。鉴于那种原始的激情和黄鹂的温婉可意,他也想过放弃原来的生存环境;鉴于历史的教训,权衡利弊后他不敢贸然行事。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虽则内心蕴藏着无数的情绪,他还是走了,不辞而别。繁华过后成一梦;激情过后是从容。他想既然注定是伤害,长痛不如短痛。
燃烧着的爱情倏忽销声遁形,找不到一丝可以寻觅的足迹。日日在河边望断残阳,黄鹂就要疯掉了!她焦灼地在小河上空轮回盘旋,把她的羽翼啪啪啪地拍得惊天动地。凄厉、哀怨的鸣叫几近悲泣:
哩哩哩。哩哩哩。小河,请你告诉我,我的雁哥哥藏到那里去了?她的喊声在那片黄昏的宁静里忧郁了很久,足以颠覆疯狂的河浪,止遏迷蒙的浓雾,似驾青云长风飞越时空。万里关山之隔的大雁听到了,他叹息着把头一摇再摇,摇落了一些蜕化的羽毛。他发出的鸣叫如同呻吟:啊,呜哇,啊,呜哇——他的思绪在那一片伤感的氛围里久久滞留
黄鹂在锥心噬骨的伤痛中日益绝望。她不分昼夜的四处游走,要找寻她丢失的太阳。日光灼暗了她明丽的肌肤;霜露沾湿了她漂亮的羽毛;心灵荒芜得像一片大漠。她优美的嗓音在西风中渐渐暗哑;她眼边到头后部的黑色斑纹在西风中渐渐染霜;她明澈的双眸在袅绕的河雾中渐渐混浊。再也走不动了!晨曦初透时,她匍匐在枯草和败叶间气喘吁吁。她在那种愤怒和怨恨的折磨里感到一种深沉的倦怠。
一只白鸽在她的面前得意地演习着白鹤亮翅,见丝毫引不起她的瞩目,咕咕咕叫了几声:傻妹妹,他早走了,他和他的家族一起。千万别辜负了韶华,跟我一起走吧。我的窝暖和又舒适,还有很多好吃的!
黄鹂无言地摇摇头,投给白鸽轻蔑的一瞥。她哩哩哩的叫声饱蘸幽怨:你又不是我的雁哥哥,凭什么!
白鸽拍拍翅膀,把失望抖落在岸边的枯草上,飞走的时候洒下一串嘲弄的笑: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北风在吼雪花在舞。枯秃的白杨变成了琼枝玉树。黄鹂因为未及筑巢而蜷缩在去年的旧巢穴里,八面的来风吹得她像一团抖动的败絮。她抱着膀子哩哩哩地哀号:
冷,真冷呀。雁哥哥,你在哪里呐?我撑不下去了啊!她是真冷,绝非无病呻吟。心里的一种矗立如山的宝巅倒塌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枯竭了,有一种彻骨彻髓冷的感觉。她觉得她将要化做那装饰梅树根的干枯梅蕊了,玉殒香散,奄奄一息。她美丽的羽毛在极度的伤悲里一层一层地脱落屋檐下的一对麻雀不畏严寒地出双入对,往来嬉戏。触景生情,这令她更外伤感,她歇斯底里地呼叫着雁哥哥,升天入地我都要找到你便震翅飞进了茫茫雪幕。
萧风哀呼。漫天琼玉狂舞。饥寒交迫使她一次次摔倒在地,翅膀摔折了,脚摔伤了,浑身血肉模糊,痛得呲牙咧嘴,她挣扎着再次起飞。当她来到小河边并决心飞越小河时,眼睛一花,随雪花飘落在河边残柳的枝桠间不省人事
又是一度春风送暖。当灼灼梨花挤满枝头时,饱享了异地温暖的大雁带着温馨的记忆来到小河边。他要找回往日的缠绵。不知他可否知道,他的半年温情就是黄鹂整个的生命。他在绿草和翠枝间流连、沉思,看到了几只褪色的羽毛,他知道那是黄鹂伤心的堆积。
他在那里等到夕阳沦陷。在西天上妖娆着的晚霞的倩影穿越婆娑起舞的垂柳散落在树根,妩媚而艳冶。
大雁把他不甘的目光投向那些青光的余烬,在那里看到了黄鹂干瘪的尸体。那尸体赤裸着,最后的一层羽毛早被日光月华蚀尽;那尸体没落在夕阳里,那侵染着的血红在渐浓的暮色里一抹一抹地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