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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延晖斋后,远黛再出来时,先前与她同来之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所剩下的,只是与她一向亲善的三太太罗氏及凌远萱,周姨娘则敬陪末座,听得脚步声起,她忙抬起眼来,见是远黛出来,面上这才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喜悦之情。很显然的,她如今在凌府地位虽是大大不同,但本性柔弱,又受了这些年苦的她,其懦弱本性却依然不曾改变分毫。
不由的抿嘴一笑,远黛走上前来,向罗氏行礼笑道:“三婶!”
罗氏是何等玲珑之人,方才远黛瞥向周姨娘的那一眼早被她看在眼中,起身还礼后,笑道:“九姑娘好些日子不回来,想来有些话要与姨娘说,我们就不打扰了!”
见她如此知趣,远黛心中自也甚是承情,当下谢过罗氏,又道:“今儿我同王爷说了,下晚时分才回王府去,三婶可允我过去你那里小坐一刻吗?”
罗氏闻声,心中自是再乐意不过,忙与远黛约了,这才带了凌远萱离去。罗氏母女才刚离去,周姨娘便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张了张口,才刚叫出一声:“王妃……”眼圈却早红了。
对周姨娘这种泪人儿一般的情性,远黛早习以为常,叹了口气后,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姨娘的性子,可真是一些儿也没变!”她道,语气中无奈中却也透着温柔。
接了远黛递来的帕子,周姨娘抹了抹眼泪,她本不擅言辞,加之如今远黛身份又变得极之贵重,却让她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日才勉强问了一句:“王爷……待你……可还好吗?”
莫说百里肇待远黛本就不错,便是过得不顺心,远黛也断然不会在周姨娘跟前诉苦之类,当下笑道:“姨娘看我这样儿,可像是过得不好的吗?”
周姨娘听着也觉有理,频频点头之余,也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性子,远黛心中清楚得很。周姨娘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虽说她完全不能让远黛产生孺慕之感,然血浓于水,纵以远黛的冷静、理性,也还是无法割舍掉与周姨娘之间的牵绊。但这并不表示她与周姨娘之间就有什么话题,微微一叹之后,她道:“有话回去说吧!”
一时行到周姨娘如今所住的小院,坐定之后,远黛问红英道:“如今你们在府中如何?”
红英早年便一直在周姨娘跟前伏侍,周姨娘与远黛在妙峰山别院时,她也一直随侍在侧,也算是周姨娘身边的老人,闻言忙笑道:“如今姨娘虽仍是个姨娘身份,但府中上下,却没有一个敢将她视为姨娘的。早些日子,老太太更吩咐了,说是姨娘的一应月例,都照着大太太。我们院子里,也颇补了几个能干的丫鬟,众人倒也尽力!”
对于此点,远黛心中早有所料。点一点头,她道:“虽说如此,但姨娘毕竟只是姨娘,你们这些人心中要有个底,切记不可仗势欺人!”对红英、紫罗等人的性子,她也颇是了解,但后来的那些丫鬟,她却并不清楚,更不晓其情性。若是无有可能来的危机,她倒也并不介意为周姨娘撑腰,但现今的情势,却连她自己也有些掂不到底,而她若走了,周姨娘这边日后能否顾及,却还真不好说,因此她不得不出言提点红英等人。
红英、紫罗等人,本就不是什么懂钻营、有心机之人,否则也不能老老实实的在周姨娘跟前一待就待了这么些年,闻言之后忙连声应着,倒也并没多说什么。反倒是站在一边周姨娘的嫂子王氏听得这话,神色有些微微的慌乱。觉出她的异样,远黛便冷冷扫了她一眼:“我这话,王妈妈也当牢记在心才是!”语声虽是淡淡,但言语之中却自有一份威慑。
被她这么淡淡一扫,王氏竟不由的一个激灵,脸色也有些白了,连应答也都不敢应答。
好在远黛也没打算做的太难看,沉默片刻后,她忽然问道:“太太如今怎样了?”萧老太君猜得其实不错,早在延晖斋时,她便已看出了萧老太君装睡的伎俩。她精擅医术,萧老太君虽已竭力作出一副熟睡的模样,她又怎能看不出,只是老太太既装睡,她又怎会揭穿。
“太太……”红英有些迟疑的看了远黛一眼:“我们已许久没见过太太了……不过……中元节的时候,我无意中在荷花池畔见到太太在那里烧纸……太太,瘦了很多……”
微微怔愣了一下,远黛才道:“红英,你去找找文绿,就说我想见六爷!”她早想与凌远清见一面,好好说上几句话,但她却很清楚,错非必要,凌远清是绝不会主动来见她的。好在她今儿还有些时间,倒也不妨主动开口,约他一见。
答应一声后,红英便忙退了出去,显见得是去找文绿了。如今周姨娘在凌府的地位水涨船高,她要见文绿,说上几句话,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红英去了,远黛便也没再多提别的什么,只命紫罗唤了如今伏侍周姨娘的诸丫鬟人等来,一一看了看,略说了几句,各赏了几样东西。院内人等自是欢欣鼓舞,叩谢连连。
红英回来的倒快,远黛这里才刚打发完了周姨娘身边新进的这些个人,她却已回来了,禀说已与凌远清约了清漪亭见面。看了一看天色,眼见着已将午时,远黛便也没再耽搁,站起身来,带了文屏,径往清漪亭。她到清漪亭时,凌远清却早侯在亭内。
远黛迈步进亭,叫了一声:“六哥!”目注背对着她的凌远清时,心中却不觉油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来。这种感觉来的如此突然,竟由不得她不微微的叹了口气。
听她莫名叹息,凌远清身子不觉一僵,过得半日,他才转过身来,苦笑的道:“九妹妹如今已嫁入王府,正值春风得意之时,怎么心中却仿佛仍有郁结之意?”
随意的在亭内坐下,远黛平淡道:“我才刚见到四哥时,忽然只觉物是人非,不由叹息!”
听她这么一说,凌远清也不觉有片刻的失神,好半晌,他才苦笑的道:“也不知如今呈烨在北疆如何?我原想着等过些时日,寻个机会,去北疆待一段时日的,如今看来,却是去不得了!”他与临昌公主百里清月的婚事已开始筹备,婚事既成,他便是皇室驸马。无论哪朝哪代,驸马之位,都无疑是个清贵的位置,然而也仅止于此而已。
至少在凌远清原先的人生筹划中,绝无成为驸马的想法,可如今,他却已将是了。
淡淡一笑,远黛道:“驸马之位,在我看来,与六哥倒是颇为相宜的!”在凌府,若说有什么人,能让出于本心而非是出于血缘关系而感到亲近的话,那自是非凌远清莫属,这一点,便是凌远萱也远远不及。而在她看来,这桩婚事,除却百里清月外,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凌远清性子温淡、柔和,既无野心也无执念,这样的人,与驸马这个位置倒也相符。
微微苦笑了一下,凌远清道:“也许九妹妹是对的!”如今再回想起从前时,他会忽然有些恍惚,也会惊讶的发现,他虽是凌府与远黛最为亲近的人之人,但他仍不了解远黛,从头到尾,一点也不。凌远清恍惚的想,也许这样的远黛,也只有百里肇能配得上吧。
“王爷……可还好吗?”他忽然的问了一句。百里肇双腿已残了将近四年,然而直到如今,想及这些,仍有许多人会感到可惜——可惜了这么一个有足够能力中兴大周的皇子。
“六哥若然有空,不妨常去睿亲王府走动走动!”没有直接回答凌远清的问题,远黛道。
轻轻摇头,凌远清道:“我倒并不以为睿王爷会喜欢我去!”他在平京生活了二十年,又是出身侯门世家,从前与百里肇虽算不上熟识,却也颇见过几面。自打有了远黛之后,更陆陆续续的打了不少的交道。他虽不是那种聪明绝顶之人,却也不至看不出百里肇的态度。
远黛也懒得拐弯抹角什么,便干脆的道:“今时不同往日,王爷与临昌公主素来交好,你常去走动,多少总是有些好处的!”
这话不听则已,一听却让凌远清愈发无奈:“临昌公主……”这阵子,凌家在平京的地位无疑是大大提升了不少,没什么缘由的,开国四侯之中,除却萧家外,其余三家,少有与皇室结亲的,且不说是公主下嫁,便是嫁入宫廷的,也并不多。而这不多的几个人中,也大多或早夭、或并无子嗣,论及影响力,自是大不如萧家了。而说到公主下嫁,对于凌府来说,那更是破天荒的第一遭。换在早前,凌远清真是万万料不到,这件事儿,居然会落到他头上。
“六哥难道不觉得这也许真是缘分呢!”远黛忽而笑了起来,眉目之间,竟难得的现出了一丝的顽皮之色。她如今的容貌早与当日在凌府时大大不同,甚至可以说,从前见过她的人,如今再见到她时,怕都不敢相信当日的那个凌远黛居然就是现如今的睿亲王妃。
因着陆夫人之事,凌远清对远黛其实是不无隔阂的,但没什么理由的,当远黛当真出现在他面前,与他言笑晏晏的说起从前、如今时,他却仍不由的感到亲近、愉快,忍不住的笑了一笑:“多承九妹妹吉言!我也希望能够如此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