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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王府外墙又不知道被糊了什么黄黄绿绿的,一大清早,一打小厮在那忙着洗涮外墙,洗唰唰……这个月都第三回了,管事脚步迟疑,还是跨进正院,禀了郡主,见她脸色不虞,却不发一言,只得自己收场,战战兢兢提议道,
要不半夜派人埋伏,逮着吊起来爆打一顿?还是请官府衙门来处理此事……
闻言,郡主脸色更难看了,
逮着暴揍一顿?嫌王府最近事少么……请官府衙门来处理?丢不起这个人……还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笑话呢!
管事都走了半天了,郡主还坐在那里生气,气一会孙昭竹,想起莫心棠,又气了会:
近来老二也不常回来王府过夜了,连哲哥儿都不见了!
为啥呢?在府外见着了呗!
可怜她老人家,还怕走漏了消息!还要帮他们掖着,把那原本是孙昭竹的小院守起来,说要开辟新的花房,先圈起来养地气……
这莫氏真是个胆子大!以前她咋没看出来呢……
不管不顾,直接就在这王府隔壁住起来了!把王府这烂摊子就扔给她老人家了……
这是不准备回来的节奏了么!有本事这辈子就别回来了!
可怜她老人家,当这个落魄郡主,守着她那落魄前王爷老公,为自家王府提着心吊着胆……还得看那莫家丫头的眼色,也不知道啥时能把那小孙子见上一见……
襄南郡主气着气着,猛然发觉,自己这前所未有的情绪叫做自怨自艾么?不能够啊……
她晃着手中的茶盅子,立起身来,踱了几圈,合计了半天,不由得叹道,
谁说不是呢!如今,人家又有本事又有钱呢……人家相公还撑着整个王府呢!
人家儿子,咳,还长得挺可爱的……
说到底,总比孙昭竹那西贝货强多了!
这儿子媳妇有本事,等熬过这一阵,她老人家等着颐养天年,不也挺好的么……
到时候,也学神宗,在莲山那建个别院,再也不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好好享受一番!
到底,还是有点酸……
只不过,经此一番心理建设,襄南郡主的脸色到底好看了许多,用晚膳时,连帮凶长女都不瞪了,搞的程子玮一餐饭觉着蹊跷,更为踌躇不安……
当天傍晚,程裕易出了福王的别院,绕了几条巷子,中途换了一辆更为普通的青油布马车,径直驶进王府附近的小宅。
想到心棠这日去探望了福王侧妃,他不由得心下牵挂,学着亲爹,中途又多绕了两圈,拎回两袋板栗糕回来。
这几日,他暗暗打量福王,亦是清瘦憔悴不少,想来渐渐觉着那苦味了。
福王这人,坚韧也有,气势也有,谨慎理性,从不曾走错一步,这也是他身后的跟随者越聚越多的最重要的缘故,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心棠那一大笔银子的缘故……
筹谋皇位,自然会流一些血,可是,如果流的是亲人的血,特别是子嗣的血,对自己的良心迟早没了交代。福王到底没在亲娘身边长大,于亲情的事,他自然不懂得……可是,经此一事,怕是也懂了!往后大半辈子,哪怕问鼎了皇位,怕是无圆满之感,永无止境要受这一种折磨……
程裕易觉着,自己在筹谋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跟随福王后,有些事不想做也得做了,夜里有时便也睡不好了,就像对自己没个像样的交代一样,不知道还是不是个好人?
这段时间,他到底想通了一些:在这乱世里,像他这样的身份,像他还要庇护这么多人,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又何必惺惺作态,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把什么好事儿都给占全了一样,权势、金钱、名声、良心、家人,都能对得起?
这原本就不太可能。
程裕易觉着,他今天得把这番话讲给心棠听,无论,她选择未来怎么走下去?
他自个儿倒无所谓,反正占着了家人和良心,已经何其幸运,别的,哪怕艰难些,他自然能放得开!
回到宅院,心棠去抱了抱两个儿子,借口疲惫,一个人回到内间,一个姿势未变,静坐了许久,等到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她心绪纷乱,到底开口道,
“可笑我莫心棠,除了逃避和战战兢兢,的确也没别的本事,想要抖擞一回,还这般惨淡收场……
你原本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玉棠她……如今,我也只能陪她错下去……
就怕波及到你和两个孩子……”
程裕易从身后把她轻轻搂住,“别怕!”
……
神宗听了那个悟空故事,当下愣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一日,大乘寺便也不去了,就这么若有所思了三天,吃喝玩乐了三天,中间还难得地宠信了随驾的两个小妃嫔……
到了这七天晚上,月儿正圆,在神宗眼中,却仍旧那么苍白丑陋……
他屏退伺从,思付许久,到底从金黄荷包里捏出一粒小小的碧色药丸:
不知用的是什么料,这么多年了,贴身放着,竟然也没化了!
这原是亲娘钱婕妤逝世前,辗转交与他的乳嬷嬷的,被他无意觑见,趁人不备时偷了来……最初他不晓得是什么物事,本想着有机会了找太医看一看,后来年纪长了些,便想明白是什么了……
神不知鬼不觉,一直留在手里这么多年,到底派上用场了……
想起当初那幕,神宗不禁摇了摇头:
也不怪他厌世,连他亲娘都怕他的下场太痛苦太难看,想让他有机会便了结了呢……
他盯着窗外明月,把这药丸衔进嘴里,几乎没有停顿,一抬头吞了进去。
……
神宗虽对女色大大减了兴趣,每次去行宫,为有备无患,也总有一俩个位份低的妃嫔随行,此次伴驾的便是钱嫔和王才人。
钱嫔原名若菲,长相娇美,气质清丽,脾性温柔,在此次选进的几人里,也算一枝独秀,很快封了嫔位,只不过,到底生不逢时,如今,神宗在女人身上所剩的心思寥寥,所以宠幸过一阵后,也就撂在脑后了……
钱嫔在后宫里,奉行中庸之道,不轻易得罪一个人,那几个妃位娘娘那里,都试图应付过去,可是就因为这样,反而没讨到好,谁都看她,咳,不是很顺眼……
而那王才人,便是王泽瑜。当年,不光是她,怕是她爹娘也没晓得,自个儿闺女久久嫁不出去,孰知最后竟被选进宫里去了……
就她那性子,不被吃得骨头不剩?是故,进宫前,王参政夫妇俩,磨破了嘴皮子,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让她别出头,最好一进宫就当自己进了冷宫里!
许是亲爹大人举出的无数血淋淋的鲜活例子太吓人!
这王泽瑜进了宫后还真就畏手畏脚,别人踩到她头上也都忍了,谁都抓不到她的把柄,也不觉得她讨厌,倒也平安至今……私底下,她觉着神宗阴阳怪气,又是这把年纪了,虽然也羡慕人家得宠的风光,可是轮到自己,事到临头,也忍不住打了退堂鼓,久而久之,对于争宠一事倒也真是不热衷!也就安之若素了……
而王参政大人自女儿被选入了宫,辗转反侧了几夜,到底投到福王阵营里去,还很快成了其中最卖命活跃的一拨……
是故,王泽瑜在宫中最大的存在感,也就是被馨妃屡屡挑一挑毛病,丢一丢脸面……谁叫她亲爹是福王党呢……
就此,她娘也经常带信过去,生怕她露出原本的性子,继续用各种血淋淋的鲜活例子,劝她一定要忍耐,等着,咳,重获新生……
神宗屡去行宫,“谁来随驾”一事原本由馨妃安排,只不过,前不久,自禄王一事后,馨妃到底病倒了,这事便轮到了徐贵妃头上。
行宫不比宫里,建得急,地方也不算大,与神宗抬头不见低头见,还经常能着用一用膳,果然是个美差,怪不得馨妃以此做为诱饵,哄得不少小妃嫔为她办事……
徐贵妃踌躇了两天,先点了王才人,许是怕神宗不满,又点了钱嫔。
此时,这二人侯在外面,等神宗起身,一同用早膳。
孰知,日上三竿了,这内间还是没什么动静。
熟知神宗脾气的宫人摒了许久,到底也有点着急,实在耐不住了,轻轻踱步进内间去探一探,
熟知,他刚踱进去没多久,只听“咕咚”一声,仿佛有人倒地,接下来,便是骇人的尖叫声,
啊!来人啊!皇,皇上,没,没气了……
王泽瑜吓得直抖,直接跪在了地上,前夜的场景在眼前闪过,这身子便抖索地更厉害了:
她大半年没承恩泽了,此次身在宫外,倒多了三分放松,三分娇羞……
那一晚,神宗也前所未有的眉目和煦。这二人春风了两度,这王泽瑜还躲在神宗怀里说了好一阵话……那之后,王泽瑜也禁不住浮想联翩了大半夜,什么问鼎一宫主位、什么叫原先取笑过她的妹子妃子们好看之类的云云……
殊不知……不过两天,这神宗……竟,竟要挂了!
爹说得真对!
这后宫……真他妈太吓人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