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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她说的每一话,然后反复地拨弄自己的长发——如果在风中定是零乱而飘扬的。那天黄昏,天气稍有闷热,他和她站在校园后山的一棵香樟树下,风轻轻地吹拂,触摸心事。黑色的鸟群掠过灵魂,抵达黑夜的神经梢上,扑扑的翅膀是一阵祥和的掌声,安静而沉沦。
她淡淡的声音从樱桃小嘴发出:我看见黑暗一步一步逼向我的生命,他们像虫一样蚕食我的青春;我看见了死神在天的尽头微笑,巨大的黑色的翅膀在扇动着。然后我还看见你的眼眸一点点浑浊,直到完全黑暗。我害怕。真的这一切会来临吗?
他沉默,面对如此沉重的命题,他总是沉默,他认为这应该是秘密。风悄悄地流逝。夜越来越浓密,沉寂般的存在。死亡和黑暗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领域,也无法控制,更无法预言。他说,你是我的天使,请相信我。这沉重的命题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要等待,安静的生活。她神情恍惚地望着黑色的鸟群。那些灵动的生命。
她说,在梦里时常和几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在一起交谈或争论。她们说,我们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是灵魂深处的精灵。谈到过死亡,人生和黑暗之渊——撒旦与上帝的对话,就隐秘的游离在她的灵魂中,挥之不去。a说,你感觉空虚和无聊是吗?你一定在渴望出口,是吗?现实的命运总是让人去顺从去聆听所谓的幸福和安详,那些虚构的画面,其实背后都是一副副狰狞的冷笑。然后,b接着上场演绎,撒旦的世界是黑暗而真实的,能够让你剖析自己生命中的真实——幸福和灾祸,让你心安理得而充实;然而上帝的世界是光明的却都是虚幻乌有的,你进入那个安排好的程序中,你无法控制自己,只有等待,等待痛苦和死亡。她们在灵魂中对话,她们争论,干扰你心中的宁静,生活。香樟散发出的刺鼻的清香随风飘零,它们跳着探戈在他们的头发上或衣着以及手指上。他沉默着,望着她幽深的眼眸。
他感到奇怪。他在冥冥中也曾似有相似之感,他们在召唤着他,来自那黑暗之渊的魔鬼撒旦的召唤。夜深人静。他抚平头发,然后走上床,熄灯,安静的叹息。
第二天是诱人的早晨,太阳顺着东方那座山头一骨碌就爬上了顶峰,光芒万丈,健康的气息充满房间。他还没有醒,睡得很香甜。阳光在玻璃上闪烁诗意的芳香,它们舞蹈着,翻动透明的翅膀,翩翩欲飞。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塌实和安详过。
他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夕阳余辉点点氤氲的气息弥漫城市的上空。一群黑色的鸟飞掠头顶,跌落一片阴影。他忽然想起——那时还是他八岁的时候——爷爷死亡的场景。当时,他并未感到惶恐和不安,他只是觉得这平常不过了——爷睡着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望着他们痛哭的时候。人们便说,他真是个可怜而懵懂的孩子,就要失去爷爷了,然而他还不自知。许多年以后,他意识到,是爷爷的死亡让他对死亡有着潜意识的爱恋。他曾经多次尝试了解她迷恋死亡的意识和原因,但都未岂及。她曾经提到过见证死亡场景的感受,或许也是因为死亡而爱恋死亡吧!
爷爷躺在床上呻吟的时候,窗外袭来一阵阵扑打窗棂的声响。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然后就看见了一群黑色的鸟直奔爷爷卧室的窗前,它们拍击有力的翅膀扑打透明的玻璃,发出一阵阵可怕的钩人心魄的声音,他战栗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奇怪的场景,毕竟那时他只有八岁。这是一个恐惧的预兆。残阳如血,空气里弥漫血腥的味道。然后他才发现,那些黑色的鸟一个个用头撞击墙壁或玻璃,接着跌落一片阴影,有温热的血液蔓延大地。黑色浸透鲜血散发在空中,夜来临了。
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带着死亡的气息穿透了玻璃,进入爷爷的身体。然后,他听到从爷爷的房间传来哭叫声,凄恻荒凉,也显得更加空旷而凄美,远处山峰影影绰绰,徘徊着。他呆呆的伫立在阳台上,任黑夜吞噬。他恍惚中被人曳到爷爷的床前,他看到爷爷安详的闭着双眼,嘴角还留有一个美丽的弧线,神情迷离。死亡就是这样平淡而宁静。冥冥中他听到鸟哀伤的沉吟:伤——伤——伤——低调而伤感,撩人心弦。这夜他做了一个梦,奇怪而复杂,寻找不到逻辑,无法洞察意义。那些画面绰绰约约,像某些片断的电影视觉图一样。有黑暗的夜空,有空旷的原野,有沉郁的歌声,有孩子无邪的笑声,有翻飞的黑色鸟群,有透明的风吹拂火红的忧伤繁杂。迷惘。沉沦。黑暗。醒来的时候莫名哭泣。现在回想起来令人触目惊心,恐惧而荒诞。
爷爷出殡的那天早晨,同样出现一群群黑色的鸟在空中徘徊,翻飞,哀鸣。天色朦胧,树影幢幢,风中带有一丝荒凉肃杀之意。他跟在一群人后面,表情呆滞,眼眸幽深的望着黑色的鸟群,思绪迅速翻腾。然后他在冷风中软弱地倒下了,人们惊奇的喊叫,母亲抱着他往回奔跑。因此他没有真正看到爷爷下葬的场景。据说在回忆时,那种莫可名状的黑色感觉突然汹涌的浸入他的意识中,然后感觉沉沦,就如死亡的错觉。
他越来越接近学校了。他觉得这件事真是不可思议。八岁那年接触死亡,然后潜意识里爱恋死亡的错觉,曾经,他有过无数次迷惘恍惚的感觉——死亡的快感。他在大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入黑夜。他突然觉得四周静的出奇,树的影子绰绰约约,有隐隐约约的阴森之感,恐惧而茫然。好象有很多闪烁的目光盯着他的脊背,一种凉意浸入骨质,然后,他狂也似的奔向学校后山的那棵香樟树的方向。她正等着他呢。
她是一个清秀而又特立独行的女孩。十四岁就显示了她叛逆的一面,她那时疯狂地听摇滚乐,这在很多人眼中是不可思议和不认可的,然而,她就是这样一直听下去,听到疼痛听到月光黯然失色,听到青春散场后——繁华落尽。并且义无返顾。他就是喜欢她的这种坚持和特立独行。很多时候她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比如:因此而陷入更深的孤独,沉默和古怪;因此而失去老师的青睐;因此让青春沉重而失去幸福和时光
他和她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孤独和沉默,他们都疯狂的热爱摇滚,迷恋死亡。在秋天萧瑟,枯黄的落叶哀伤的飘零的时候,她转入这所学校,成为一名高二的学生。然后,时常一个人走在校园孤寂的小树林里,有小鸟低沉的鸣叫,阳光班驳地撒落在大地上,衍生一幅生动的水墨画。有一次黄昏,路灯的光芒懒洋洋地闪烁着,她走在后山的小路上,然后听到一阵和弦从树林里萧然的传来,触摸耳朵的神经,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她沿着旋律走进树林,看到一个男孩独自坐在一棵香樟树下执着地抚弄吉他的琴弦,深情地唱着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她觉得他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唱得比张楚还要精致,还要撩人心弦。她走近,然后坐在他的身旁。他丝毫没有觉察。
她完全沉醉的旋律中,然后顺着旋律她亦唱起来了。黑色的风弥漫树林,吞噬时间——与白天的繁华无关。当他意识到有人在身边的时候,一群黑色的鸟飞过头顶,进入树林了,在枝头滑动摇曳着,扇动沉重的翅膀。他回过头望着她那双明亮而幽深的眼睛,他突然发现她眼眸中闪现一朵洁白的月光,寂寞,安静。然后,沉默。对峙。她忽然就咯咯的笑起来了,莫名其妙。单纯中隐藏着一股叛逆的激流,拍打两岸的岩石跌跌撞撞一路前进。
那夜她做了一个清新的梦,事实上,是由音乐幻化而成的一组画面,片断式的,如王家卫的影片。开始上演的是辽阔的草原,羊牛像一朵朵散落的在青草的美丽花朵,马奔腾的姿势点然一片宁静,有诗意从大地衍生。草原的尽头黑夜慢慢弥合。接着演绎了一场追逐风的青春幻想。满山满冈的野花,争妍。她奔跑在芳香四溢的风中。最后有一些潜意识的台词:上帝惯用的手段——以优美的风景呈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虚幻的光明点亮人们内心的模糊阴影,从此隐藏无法控制和预言的命运。其实这是上帝的一个陷阱,上帝站在云端诡异的微笑。
他来到香樟树下,看见她孤单的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远方。夜色朦胧,凄迷的色彩诡异的游离周围,沉寂的时间和夜。
她说,时间越来越冗长,感觉像死亡的漫长过程;等待是一场恐惧而盲目的姿态,伴着孤寂和无奈。你知道吗,我是这样迷恋死亡的滋味,迷恋瞬间的快感和漫长的荒诞过程。她天真的咯咯的笑起来了。接着蠕动着嘴唇,上帝和魔鬼——确切的说应该是a和b在梦里经常争论和延续那种午休止的迷茫或清醒的状态——痛苦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并且一点点吞噬青春。
他轻描淡写的说,你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后也必归于尘埃(弗伊洛德语)。我们的生命短暂而无知,死亡是我们走进另一个世界的过程——我们无能为力——沦陷进时间的黑暗漩涡。
当他感知与不断回忆和她的对话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强烈的投进那黑暗的深渊了,无力自拔。窗外鸟群翻飞,哀伤沉吟,抚弄着心底那根尘封已久的琴弦,共鸣的声音把他淹没在一个陌生的边缘,无法言语。父亲疯狂的叫唤打断了他冗长而荒诞的思索——死亡是一个游戏,那么游戏的规则是什么呢?父亲叫他去买烟买酒。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不知是常久迷恋黑色还是阳光真的很强烈——让他的眼睛疼痛。他想阳光也是虚无的,你无法抓住也无法抚弄,只是感觉灼热和浮躁。然后出现一系列的古怪想法。如:烟是可以让人快速进入死亡和深渊;酒是可以让人麻木和醉生梦死正午他打电话给她,说,我们去香樟树下,让我们沉醉和沉沦。这个时候她正在睡觉,梦里出现他诡异的笑。他挂了电话就走出家门,十层的阶梯让他有些快感,他想电梯存在的价值就是让人堕落和腐朽。他一级一级地往下走,逼仄的空间让人的思维浮想联翩,但他是理智的。
她快速的完成一切准备工作,饭都没有来及吃就疯狂地奔跑。大街上,人潮如流,神情冷漠而僵硬,犹如远古的青铜雕塑——见证一场没落和溃败。阳光照耀,灼伤眼眸和心灵——她眼前模糊了,闻到血腥的味道,一直蔓延整个灵魂和大地。鲜血在阳光下燃烧,越烧越旺,最终被风和黑暗熄灭。意识被流放,寻找远方。她最后闪过一个念头:死亡难道是如此瞬间如此痛快!?生命中的那一辆车疯狂的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扑向她孱弱的身体。双目凝眸:红灯凝固——车怎么会闯红灯呢?是叛逆吗?是迷恋死亡吗?
在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就有一种预感隐隐约约地浮在眼前,挥之不去。梳妆的时候她透过玻璃望着繁华而浮躁的大街:尘埃悬浮,固定的班机在空中跌落的阴影,渺小如蚂蚁的人群蠕动前进,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又说不出所以然,莫可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
走入繁华的十字路口,正好赶上红灯,然后一个人疯也似的跑过去,耳旁风声音鸣响,头发零乱的舞着,无法顾及生命以外的东西——包括生命中的那辆如野兽的车——他们沉寂在黑暗中。她感觉接近对面的人潮了,倏的眼眸中掠过一个黑影,极速的撞向瞳孔,然后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飞升,肉体沉重的抛向远方——一个完美的弧线划破时间的宁静。有人惊叫,有人屏住呼吸,有人狰狞的冷笑,有人哀嚎,有孩子无邪笑声她真的觉得自己飞升了,悬浮在半空中,望着城市肮脏的陌生的面孔发出淡淡哀怜地笑声。人们惶恐冷漠的表情葬送了他们内心的良知的种子,夭折在萌芽的瞬间。那个飞掠的黑影眨眼间就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正午的日光照耀,点燃一片死亡的烈焰,炙烤大地和城市的心脏,人们四处奔逃。她望着世间沉沦的画面,忽然想大声飞歌,无法言喻的快感冲击着灵魂深处的生命之钟,回音缭绕。
她在那一瞬间体会了死亡带来的妙不可言的激情,足够让自己遗忘一生,遗忘她的亲人,遗忘时光。曾经目送别人死亡的痛苦状态,以为死亡便是人们所说的地狱,便是痛苦和灾难的一切;现在才意识到真正的死亡其实就是打开幸福的钥匙。那种身临其境的状态——衍生快感和真实的存在——就像放飞的风筝在风中自由的翱翔,飞越生命的终极。
这是她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飞翔生命。
他看到她疯狂的奔向对面,他想用力的喊住她,但是该死,他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望着她飘忽的背影。生命奔向终止的时候,人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和控制的。上帝如是说。如所有人一样,他发现了一辆疯狂如野兽的车朝她飞驰而去,他内心疼痛的呻吟,他使出浑身解数朝她奔去,并且大喊:“让开,让开!”人们惊奇的望着这个一样疯狂的人。但是无法扭过上帝,车依然,她依然,依然奔赴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他脸上出现痛苦复杂的表情,蹲下来,哭了,无声的啜泣。爱凝固,死亡凝固。记忆永恒的延续,生命轮回。
上帝站在云端诡异的笑着。
他一个人站在香樟树下沉默的眺望远方:黑色的鸟群在山之间旋转徘徊,哀鸣道:伤——伤——伤——延绵的夜深远。他进入回忆的洪流。
就在今天早上将要天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其实这暗示了她的死亡;这个梦的片断都和死亡紧密相连着,然后还出现她幸福的微笑——倾国倾城。她站在十字路口,显得落寞而安然。他醒来坐在床上思考了很长时间,便决定找她说说这荒诞或者死亡的梦。但现在她永远也无法听见和剖析了。他感到疼痛,他觉得这是一场——命运开的玩笑——毫无意义的游戏。亦没有规则可寻,所以他觉定把这个梦说出来,他决定了。
这些片断完全不同于爷爷的死亡场景,但都有一个相同的意义,那就是死亡这一哲学问题;暗示了死亡是一个漫长而又瞬间的过程。依据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的理论来说,这其实是将许多隐秘的东西——连自己也无法理解或洞察的意识——传达给你潜意识的破碎的感受,因而你企图从中寻找到某种与现实生活中相关连的事物。产生梦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你思索或想象的结晶——由意识而幻化成的画面。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开始说了:
我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黑暗世界,恍惚地走在世界的边缘,盲目的寻找什么。说不出恐惧,说不出灵魂里翻腾的思绪。偌大的城市,空旷的连一只鸟的踪影亦是难寻,风诡异的从远方拂来,如一团阴影弥漫世界。然后,我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拖着带血的双腿,神情茫然地望着深邃的小巷子,不时的回过头对我诡异充满神秘的笑,眼眸闪烁着幽暗的蓝光。目光对峙,我猛地惊觉,脊背闪电式的寒冷和刺骨。他一直朝黑暗幽深的小巷子走去。那里是否是死亡的黑暗之渊?
意识到死亡的时候,眼前突然变换色彩: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潮如流,色彩斑斓,阳光明媚。我坐在石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脚步——思绪的马匹兀自奔腾起来。当时,我想的就是,他们这样匆匆的奔赴时间的深处,奔赴死亡的境地,他们自己知道吗?知道奔赴死亡的时候是欢乐悲壮还是惶恐悲伤呢?但显然我的思考是多余的:他们淹没在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里;死亡于他们是多么害怕和陌生的词啊!?
我抬起头,随着人潮涌动的力量,我走向繁华的深渊。色彩梦幻似的不停转变,天空的色彩亦是时而黑暗时而耀眼。这时碧蓝的天空上突然出现恐怖的阴霾,黑色的鸟群掠过城市的上空,跌落一片一片庞大的阴影,落入我的眼眸。远远的,我看见十字路口出现一个身影迷离而又恍惚的女孩,长发零乱纷飞,她好象仰起头望着变换莫测的天空,孤独的站在众目睽睽的十字路口中心,一动不动,孤寂而安然。然后,我突然发现那个寂寞的姿势那样的熟悉和感动——对,是她——她看到我的时候,便对我诡异的微笑,笑得落寞而孤单,让我心疼。这时,有音乐从大地浮起,黑色的,沉郁的。这使我想到黑色的星期天——死亡之曲。
回到家,已是黄昏,他沉重的躺在床上,感觉从没有过的疲惫,睡意汹涌的袭来。他安详的样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又是一个塌实之夜。
阳光依然。生命的车轮在冥冥中转动,未知召唤的声音依然从大地衍生。时间正一点一点在指针上流动。母亲的早餐已准备好了。
在她死后,他的神情越来越恍惚,或者是灵魂越来越迷恋死亡——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就像她对他说的那样:有几个人在灵魂里与她对话,甚至争论。他房间里的东西好象尘封似的,那把令他无数次兴奋的吉他已经冷漠的挂在了乳白的墙上,闪烁冷冷的光。他迷恋上了海子以及海子的诗,常常在黄昏的时候他将准时出现在香樟树下,手里捧着海子的诗集,两眼幽幽的望着星辰,然后,朗诵(应该是背诵)海子的诗歌,几近疯狂。我请求熄灭/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我请求在早上/你碰见/埋我的人接着,他会把香樟树当着是她来与之对话。
他说,还记得那次在这里的谈话吗?你说你看见撒旦在诡异的对你微笑,巨大的黑色翅膀,召唤着你的灵魂,你的青春你问我那是否是真实的,那时我总是沉默。现在我想告诉你——那是真的,真的。在梦里,我看见了撒旦,我看见了你安详的笑容
树影婆娑,如水的夜,流淌着生灵。鸟群的阴影闪烁在树林里,有哀伤的沉吟:伤——伤——伤——他恍惚间看见了她美丽的笑容,因此,他显得有些兴奋。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都是这样迷恋死亡——迷恋自己生命的终极——就像迷恋我们的爱情。然而,你不等我便独自寻找,独自尝试。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不!你是来召唤我的对吗?你忘不了我,对吗?他蹲下来痛哭了,一个男人最后的崩溃,赤裸裸的露在了黑夜里。因此,死亡不远,孤独不远。
他恍惚地听见她在说,我请求熄灭/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我请求在早上/你碰见/埋我的人这个繁杂琐碎的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梦,让热门纠缠其间,无法脱逃你看到上帝那阴骘的笑容吗?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制造,他得意,他战胜了撒旦。他得意的笑了——让光明中渗透黑暗的欲望和邪念
他说,你听见了我对你朗诵的诗歌!?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来拯救我的天使。你等着我,在在那黑暗之渊,生命的尽头。
生命的车轮已经启动,时光的漩涡开始凝固。
在一个暮色黄昏的时候,人们看见一个人抱着一本海子的诗集走向了远方。
他来到铁轨的中间,打量这个荒诞的世界——残阳如血,遥远的远方,有黑色的鸟群扑腾巨大的翅膀,盘旋,哀鸣:伤——伤——伤——然后,他躺倒在铁轨的中央,倾听大地奏起的死亡音乐,感受人间从未有过的安详和快乐。
他听到列车疯狂的如一匹野兽奔驰而来,呼啸着,带着死亡的力量奔驰而来。他感到有些眩晕。在朦胧之中,他仿佛已经能够听见车轮辗过身体的欢快声音,他仿佛已经能够想象灵魂飞升的幸福状态,以及她美丽的微笑——轻飘飘的,望着世界——他笑了。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死亡就是打开这世界这人生这繁杂的梦的出口。一直寻找的,就是一直迷恋的——死亡。
列车疯狂的奔向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遥远的梦境。铁轨一直延伸,延伸至世界的尽头,生命的尽头,梦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