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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景城菜市场周围有两个衣衫褴褛,有时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他们冬天里是单衣裹身,赤脚走在水泥路面上,脸面和嘴被冻的发紫。夏天有时却是棉衣裹身,蜷缩在某处的墙根下一动不动,像是小孩子在睡觉的样子。有时候那男的全身就是一条不知哪里捡来的三角裤,生殖器撑起裹羞布,无所谓的走在一排店面前面的水泥路上,头发蓬乱,眼神迷离,挨个搜查店面门前有着编号的垃圾桶,发现可吃的或是可以喝的东西,就抓在手上当场进餐。手里的食物一眼看过去就是发霉或是坏掉的,但他吃的无所谓,无所顾忌。
早晨菜市场进进出出的人群像是流水一般漫了路面,他就默默走在墙根底下,要么就静静的躺在某处,不常看人,低头,像是思想。他不乞讨,像是其他乞丐那样在你身边转,然后跟你低头哈腰的乞讨。他要么躺下,要么就是漫无目的的围绕那一排垃圾桶觅食。人来人往很少人关注他,我也是下班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他,会留意留心他在干什么。他总是失语的状态,像是永远保持这一状态。
那个女的引起我的注意是她经常一边快速疾走,一边弯腰捡起地上还没有燃尽的烟头,右手两指夹着烟屁股猛劲的狠抽,然后吐一大口烟雾,扔掉烟头,继续寻觅下一个烟头。她经常穿一条很脏的裤子,一条裤管开裂,从小腿到大腿部分,另一条裤管却完好。和那个男的一样,头发蓬乱,因为脏,打结,像是满头的麻绳结。
有一次,我从菜市场出来,突然发现她换了一条裤子,一条不知哪里捡来的牛仔裤,完好无损的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下子本来个子不低,身材不错或说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的瘦瘦的身材却显现出骨感高挑,令人惊艳的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套在她黑黑脏脏的赤脚上,更显一种突兀的高挑来。记得她走过我身边时,本来步速就快,高跟鞋叩击水泥路面的清脆声响,就像一个赶时间急着去上班的白领一般。
她有一个世界。
菜市场门面店有楼梯道,她选择了一处,作为定居点。从我发现的那一刻起,那条窄窄的水泥楼道已然成了她的世界。里面堆满了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各样各色的东西。有各种饮料瓶,啤酒瓶,纸皮,包装袋,她似乎更喜欢那种苹果上套着的发泡网。白色的发泡网堆了一堆,冬天的那个时候看上去软绵绵,暖暖和和的。她有一床被褥,虽然脏,但齐全。她喜欢收集扦子,那种吃烧烤时被吃客扔掉的木质扦子,我好几次看见她特意去捡,包括一些比较短小的,不知有什么打算。
后来一个雨天的时候,我骑车经过她的定居点才发现,她收集来的扦子原来成了织毛衣的工具。她竟然会织毛衣。这让我很诧异,但我确确实实的看见她就像我老妈和我小妹在家织毛衣时的神态和动作一样。两只手,几根手指,快速的转变动作。不知是织毛衣还是织手套或是织围巾,总之,的确是在织一件毛纺衣物。脚边纸皮上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毛线团快乐的跳动着。
后来每次经过她的定居点,我都会故意慢慢的走过,看看她的家里又添置了什么东西,权当那就是一个家。那是一个精彩的世界,它像有生命似的,不断的扩大,变的丰盈多彩。很多的物件甚至堆上了更高处的楼道台阶。有时看着她在菜市场周围包括海景城的街道里疾走,弯腰,搜索垃圾桶,喜欢的东西被她发现,被她拥有,就感觉那是一个燕子一般勤奋的人,简单纯粹的只有孩童一般的心灵,只不过她的忙碌在我们的眼里是不知所谓的。如果她不是一个流浪汉的话,她会是一个好妈妈或是一个好姐姐或是一个乖巧的妹妹,因为她会织东西,我有时一直这么想着。
我老婆和她店里的一位阿姨打算送她一些旧衣服,阿姨和她的年龄差不多,只是她们俩的好心被拒绝,她不接受馈赠。店里老板还跟我老婆和阿姨说,那个女的,本是一个大学生,能说,能读,能写。年轻时候很漂亮,后来怎么变成流浪汉的样子,老板也说不明白。
去年回家过年回来的时候,有次下班经过她的家,发现,楼道被清理干净了,还安装了一道闸门,上了锁。她的家,苦心经营的世界从此消失,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没有在菜市场周围看见过她。她似乎远走了。
我一直怨愤的是,是谁阻止了她继续经营自己的家,是谁可以没有丝毫怜悯与同情,结束了那个精彩世界继续丰盈起来的权力。我们正常人可以冷漠无情到这种程度,我一直怨恨的就是那个人。后来想想,我自己也一样啊!除了虚弱无力的关注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帮助的同情心之外,我做过什么呢。既然自己都没有实际的帮助过她,也就没有责备他人的权力。
我一直怀念那个看起来让人惊喜连连的五彩而又丰盈的世界。
对,只要她的心中有那么一个世界。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有那么一个家。
她会找到那么一个地方,让她永远安住此间
2012/7/8
八毫克的中南海于厦门岭上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