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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原西平原上,秋风送走了夏日的暑气,感觉很清爽。草木开始枯黄,伴随着秋风一片片坠落下来,在地上打着卷。地里的庄稼也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一颤一颤地好像在炫耀着。田地的尽头,是一座不高的小山,虽然小,但树很多,很大,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整座山,山里终日不见阳光,阴森森的,附近的人们即使是穷得买不起煤,也都不敢上去砍树,甚至不敢靠近它,这就是远近闻名的“鬼山”传说山里有鬼,晚上常常能听到有女人在哭泣,哭得很伤心,很撕心裂肺,更有甚者,有人还说看见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在山脚下出现过,这样一说,人们连山脚下都不敢去了。
一个月前,张家庄里最穷的张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动村长张生年家,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村长:“鬼鬼山鬼山上有有有有死人!”然后就昏倒在村长家里。村长不敢殆慢,急忙叫村里几个长老加上几个壮丁上山看个究竟。
张生年刚到那便差点晕死过去。他并不是怕看见死人,而是在他的眼前,正是他失踪多年的小儿子张之航的坟墓。张宝所说的死人,就是当年张之航生前最爱的女人平姑。
这方坟墓其实就是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堆,看样子住在里面的人死了好久,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土堆前面插着一块刚写好不久的木板,板上用血写着“爱夫张之航之墓,爱妻平姑立”的字样。血已经变干变黑了但看样子刻的时间并不很久。而张生年正是靠着这块木板认出他的儿子的。
张生年满脸怒容,牙紧紧地咬着嘴唇,嘴角露出丝丝血迹。他用力拔出木板,想把他扔得远远的。翻过木板背面,发现木板后面还有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仔细一看,原来上面刻着“海枯石烂,矢志不渝”四个字,经过风雨的洗礼,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真的是看不清楚的。
儿子的坟墓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女人又怎么也会在这里,他们两个不是已经失踪了十多年了吗?而且看起来两个人都不是同一个时间死去的。张之年始终想不明白。可是这件事却将他十年前的记忆全都翻了起来。
十年前,五十岁不到的张之年已经是整个张家庄威望最高的领袖人物了。就连村里的长者都很佩服他的气魄。他敢想,敢做,敢于改革。帮助张家庄脱贫致富,移风易俗,由一个贫困落后的小村庄变得原西平原最富有的大村庄,他也名正言顺地成为村里的第一把手。
俗话说:“要致富,先开路。”原先张家庄到原西县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小泥道,不但车子很难走,遇上风雨,就连人想走出去都难啊。前几届的乡长上任以后都有修路的想法,但是,想要修路,就一定要填平泽水湖,而泽水湖是张家庄的风水湖,几百年来张家庄没人敢去动它。张生年想修路也遇到这个难题。他刚提出修路的方案,村里的老前辈就站出来反对,要么不修,要修就要绕道。绕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穿过鬼山,工程量要加大不只一倍,而且路程也长了很多。
张生年并没有像前几届村长一个遇到困难就取消了念头,他挨家挨户地上门说服村民,特别是那些平常在乡里很有威望的老前辈,只要他们答应了,其他的都好办了。他几乎磨破了嘴皮子,终于他们都说服了。虽然有好几个都还很有意见,见大家都同意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警告张生年以后有事他自己负责。
得到村民的同意后,他又发动村民出钱出力,他自己也日夜工作在工地上,他的那份干劲谁见了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佩服他。六个月时间就把原本计划一年的工作都做完了,那条属于张家庄自己的路终于建起来了,效率也是立竿见影,当年村里的庄稼送到县城里去卖,收入竟翻升了一倍不只。张家庄活了,农民乐了,张生年的威望也大大提升了。
虽然张生年在事业上蒸蒸日上,村民们也唯其马首是瞻,可是在家庭上,他的思想却是非常保守,很顽固不化的。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张之民长得虎背熊腰,样子很慓悍,脾气也是出其的火爆,最令张生年失望的,就是张之民结婚四年了,连一个蛋都没生出来,总以为是老婆不中用,不会生孩子,又到外面搞了第二个女人,张生年由于盼孙心切,也没有说什么,结果还是没有为张家留下一点香火。老二张之兵,也许前世家里是开药铺的,生来就带着个药罐子,一年三百六十天几乎有三百天是躺在病床上,家里的炉子一天到晚都开着为他煲药,可是不管怎么吃药病也不见好,张生年已经不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老三张之航是张生年最看好的一个儿子,从小聪慧伶俐,脑子灵活,尤其是读书特别认真,张生年将自己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送他到外国深造,希望他日后回来能够继承他在张家庄的事业,儿子也不负所望,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了他的父亲。为了这个儿子,他花了不少的心血,除了替他铺平他的求学之路,就连他的终身大事,都早已为他安排好了,等他一毕业,他就可以成家立业了。
张海平,村里最年轻的寡妇,还没到三十岁已经守寡两次,所以,村里的人都不叫她的名字,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大家都叫他“平姑”她是村里最具争议的女人,有人说他前生肯定是妓女,搞的男人太多了,今年不让她有男人搞。也有人说他生来命还硬过男人,一般的男人跟他在一起肯定会被剋死的,是天生的“剋夫命”从她守寡的第一天起,就经常被人指指点点,村里的流氓地痞还经常去找她的麻烦,调戏她,调戏不成就破口大骂,骂得很难听,她总是默默地承受着。她也很少出门,除了清晨出去小溪边洗衣服外,基本上就不出门,家里的老母亲也跟着她受罪,有人说就是她母亲造孽太多,生下来的子女才会遭这种罪,自从她的两个丈夫都相继死去后,她也没有想再成家,只想着安安份份地生活着,伺奉着她的老母亲直到百年之后。
这种想法在她的心里埋藏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他的出现,打破了她刚刚平静的心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平姑就带着一桶衣服到大榕树下的小溪边洗,洗着洗着,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不停地盯着她,盯得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但她能感觉到那些眼睛根本就不像平日里那些地痞小流氓那种色迷迷的眼睛,而是那种含情脉脉,充满深情的眼睛。好几次她都想转过身来看看是谁,可是总是情不自禁地转了回去。
终于,她转过身去,就在目光相接的那一瞬,她整个人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她脸红了,很想收回她的目光,可是脑子里的神经却不听使唤了,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打量着那个素眛平生的男人:高高的,瘦瘦的,戴着一副占据他半边脸的眼镜,脸上的稚气还没有完全褪去,带着少许儿童般的笑容,看起来就是十足的一个文弱书生,放在他旁边的行李箱和一脸的风尘仆仆表明他刚从别的地方回来。他也看着她:没有大家闺秀的粉饰,也没有小家碧玉的清纯,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少妇,可是,在她的身上,却透着一股一般少妇所没有的气质,那种气质,唯有见者方能体会。她也没有沉鱼落雁的容貌,可是,在她的身体里,却散发着一种令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平姑终于忍不住低下了头,收拾起她的衣服往回走。她不敢再抬起头去看她,她害怕,她害怕这又是上天在捉弄她,她怕永远失去他,既然没有结果,又何必开始呢?她已经认命了。
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种眼神,已经完全地将她吞没,一点都不剩。
她不敢再在这里停留半刻,拿起桶拼命地往前走,却将他撞了个满怀,整桶衣服全都散落在地上,也将他撞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她手足无措地往桶里塞衣服,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他也因为这一撞才完全地回过神来,拼命地说着没关系,不要紧,还帮她拣起撒在地上的衣服。可是,她衣服还没接过他手里的最后一件衣服,便匆匆地离开了。留在他手上的,是一个湿淋淋的红肚兜。接他的车来了,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刚刚发生过激烈的目光战的地方。
家里老母亲责怪她把衣服洗得这么脏就拿回来,她却一声不响地溜回了屋里。
她关上房门,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心早已飞回到刚才的那个地方,说是不想再看他,其实她恨不得那个时候就让他带着她离开这个让他无法抬起头来做人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一个无法让她做一个真正女人的地方。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叫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在那个地方,她见到了一个令她意乱情迷的男人。
她宁可相信那只是一个梦,因为,她不想再有一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因为她的存在而消失。可是,那不是梦,她真的见到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脸红,她心跳不止,她意乱情迷,她想入非非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他的一样东西——领带夹。原来,就在跟他相撞的那一刻,他的领带夹不小心夹到了她的衣服上,拉拉扯扯几下领带夹就全都夹到她的身上了。慌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她也是刚才发现的。这让他终于相信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并不是她在做梦,而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的生活里。而且,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她把它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还有他的味道呢!再了再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那感觉就如同被那个男人拥在怀里,多么幸福啊!拿了好久,还是很舍不得放下,最终,她把它跟她母亲送给她的一块玉放在一起,用一张小红绸细细地包好,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她想永远地跟它亲密地接触
她用尽全身的意念回想着早上发生的全过程,将男人的面容和所有举动都烙在她的心里,她相信,只要她的灵魂不死,她就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男人和与这个男人有关的这段令她终生难忘的邂逅。
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家人给他办的接风宴上,他魂不守舍地吃着东西,父母问他话,他总是语无伦次地回答,张生年以为儿子是坐船坐得太累了,便也不为难他,让他回房睡觉。他哪睡得着啊,拿着女人的小红肚兜是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东西,再拿起来闻一闻,女人的体香马上闯进了他的鼻孔里,并迅速渗透到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顿时感到心旷神怡,充满活力。
他努力地回忆着这个令她心旷神怡的女人,将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一笔一笔地刻进他的脑海里。这几年他漂泊在外,见到的女人不下上万,可是,却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这样令他这么心醉,那么倾倒,他发誓,这个女人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娶进张家的大门
第二天清晨,天刚刚看见一点点白光,平姑就拿起衣桶,准备到大榕树下的小溪边洗衣服。其实,衣服并不多,根本不用那么早就去,她多想能够再见上这个男人一面啊,虽然她知道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还是想见到他,哪怕是只有匆匆的一面都好,她再也忍受不了那种思念的煎熬了。
她要见他。他也要见她。
虽然经过了几天的车船,可是张之航一点睡意都没有,一躺下身,她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辗转反侧,晃得他心神不宁,他失眠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他也来到了昨天的那个地方,还是站在那个地方,还是望着那个方向,他盼望着,盼望着心爱的女人再次进入他的视线,再次冲击他的眼球,冲击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他比她先到,当她走到小溪边的时候,看见那个男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本想转身回避,可是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拼命地往前冲,脚步也不听使唤,一直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当她走近的时候,男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女人也根本不反抗,任由他拥抱,抚摸,和亲吻。在她的第二个男人死后,这是她第一次投进男人的怀抱,这也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躺在男人的怀里,感觉那么温暖,那么甜蜜,在他们之间,根本不用过问你的谁,我是谁,也不用过问你从哪里来我从哪里来,完全就是两颗爱情的种子在一片肥沃的土地上自由地生长,又如两个火种刹时间点燃了一堆干巴巴的柴火,任由其自由地燃烧,没有人为的阻止,也没有人为的破坏,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完美得令人无法想像,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梦里
从此以后,大榕树下,小溪边,这里就是他们的天堂,他们的乐土。每天清晨,他们就在这里约会,他拥着她,她倒在他的怀里,努力地感受着青春年少的冲动,他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恋爱,她体会着第一次般的甜蜜,在这里,他们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身世,所谓的过去,他们之间,是没有瑕疵的爱恋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张生年发现了小儿子的异常行为,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又不说,张之航不是不想说,只是他觉得这件事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根本不用向别人说得那么清楚,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告知他的父亲的。张生年把自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而他自从回来以后行为如此异常,以前就算读书回家,他都捧着书看,询问父亲关于村里的事务,可是,这次书也不看,对父亲不闻也不问,就连母亲生病了他都没有去过问,很想知道是什么事情搞得儿子如此异常,决定亲自出动,弄清楚状况。
平姑的母亲也感觉到女儿的不正常行为,她平时总是在为女儿的悲惨经历感伤,也为女儿的未来忧心如焚。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女儿在外面肯定有新欢了。她害怕自己的女儿再掉入这种轮回中,也怕女儿被那些不良分子所欺骗,虽然女儿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小家碧玉,她也决定看看女儿所喜欢的男人是怎样的
第二天清晨,大榕树下不只是张之航和平姑两个人了,而是四个人。
张生年非常生气,也想不明白,好好一个青年,张家最有前途的孩子,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他宁可相信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勾引自己的儿子,也不愿相信是自己的儿子主动爱上这个守了两次寡,村里最有争议的女人!
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挤进张家庄的祠堂看热闹,他们都被叫到了祠堂里。
祠堂里,张之航当着自己的祖宗,将自己和平姑如何相见,相识,相恋都讲了出来,他一再强调自己和平姑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他也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不会棒打鸳鸯的。他也直到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叫平姑,是守了两次寡的,在村里所有人眼里最下贱的女人。
平姑跪在那里一声也不吭,她也刚刚知道自己所爱的人竟是村长的小少爷,她也不敢出声,因为在这个村里,她的地位是矮人家一截的,她也知道在这样悬殊的门第关系下,她们是不可能的。她悲伤,她宁愿意他只是一个两袖清风的穷小子,这样,别人就不会有所猜忌,她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家里有钱没钱,有地位无地位,她只想要跟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就算喝稀粥她也愿意,仅此而已,可是,命运却是如此捉弄她
张生年早已气得青筋暴跳,听不下儿子的辩解,他命人拿出家法,准备替祖宗处置这个不懂世事的不孝子孙,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值得这样荒废自己的学业,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吗?他也不忍心打儿子啊,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打过他的啊,可是他是恨铁不成钢啊!
平姑的母亲早已哭成一个泪人了,她恨啊!她恨自己,自己前世是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把所要的罪都强加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她也恨女儿,什么人不可以爱,怎么会去搞上村长的儿子啊,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村长愿意,以后在这样的家里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啊,你始终都比别人低一等啊!可是,除了流泪,她也无可奈何。
村里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勾引村长的儿子。认为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应该留在张家庄,她的存在,是张家庄的一个灾难,要把她赶出张家庄。
张生年下了最后的通谍,如果儿子能当着祖宗的面放弃这个女人,以后认认真真地帮父亲搞村里的事务,他可以既往不咎,也不处置这个女人,如果不答应,就打断他的双腿,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并把他们都赶出张家庄,从此不准再踏进张家庄半步
张之航还没听完父亲的话,拉起平姑就径直往大门口走,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父亲:“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如果你觉得我爱上她也值得你这样做的话,我觉得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父亲,不配做张家庄的第一把手!”说着,拉着平姑大步地往外跑。
“不孝子孙,不孝子孙啊!去,把他们给我追回来,我要替祖先教训这个不孝子孙!”张生年怒吼着。
村里的青年都冲了出去。
“真的值得这么做吗?”她问他。
“值!走吧,我带你走,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得听我的!”口气中带着男人的气概,他已经铁了心了。
跑在原西的大道上,她感觉就像要穿过时空隧道一样,她也相信这个男人能够带她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后面的人追着冲过来,跑在最后面的还有平姑年迈的老母亲,她也想劝自己的女儿放弃这段感情,毕竟,人家是村长啊。
她差不多跑不动了
“走,上鬼山。”男人大叫着,拉着女人过了白水桥,向鬼山上冲去。
追上来的人不见了他们的踪影,只得回去报告了张生年。张生年正在气头上,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叫着:“我没有这个儿子,我的儿子张之航死了!”
大伙也明白,张生年怎么舍得不要这个儿子啊,他是他的希望啊,他是不想他们再追下去了,他要等自己儿子知道错了回来给他认错。于是,所有的人四下散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张之航跟平姑跑上鬼山,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看没有人再追过来,一股脑儿瘫坐下去了再也站不起来。坐了一会,张之航站起来,跑到下边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找他们,看没有人又转了回来,跟平姑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真的值得这么做吗?”平姑又问。
“跟你说过了,值就是值,你不是不相信我吧,我说过带你走我就不会反悔的。”张之航斩钉截铁地说。
“我信你,可是你父亲说得也对啊,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我担不起啊!”平姑一脸伤感,她害怕,害怕张之航回心转意,抛弃她回到他父亲的身边。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有是什么货色啊。
“别婆婆妈妈的了,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回什么头啊,总之,你相信我就行了,别再说那些话了,再说我会生气的。”
“可是”平姑还想说,张之航用他的嘴唇堵住了她想说话的嘴,两个人如同两个磁石一样吸在了一起,无论多大的力,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鬼山上的晚上,静得可怕,静得毛骨悚然。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像老人在低吟,像魔鬼在哭泣,归巢的鸟儿也该入睡了,咕咕地哄着着自己的宝宝入眠,虫子可没那么早睡,一路狂歌,时起时伏,无比狂欢
张之航将衣服垫在地上,紧紧地搂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虽然刚离家出走,他的心里却是放松的,因为在今天,就在这个晚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知、纯洁,只知道一味泡在书里为了父亲的事业而努力的小男生了,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一个独立的男人,一个有自己的女人的男人,从前在书中看到的男欢女爱在此刻变成的现实。
她也真正感受到做一个女人的快乐,曾经,她也跟别的男人做过这样的事,可是,那两个所谓的丈夫都是经人介绍的,毫无感情的基础,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甜蜜,给了她做一个真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她感觉到此刻在她的身上,有挥发不尽的青春,她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献在这个男人,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
他们决定,就在这里开始他们的新生活。因为,在这个地方,有他们最美好的回忆,这里,是他们的乐土,而且,这里一般都没有人进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多好啊!
他们弄来一些树干做成支柱,再弄一些树枝做成屋顶和墙,最后用一些干草铺在里面,他们天地就这样弄好了,这是属于他们的新房,他们的天地。从此以后,他们就要在这里共度他们的余生。
“你爱我吗?”
“傻瓜,还问这样的问题,当然爱啦!”
“有多爱?”
“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有什么可以证明?”
“天可证,地可明,鬼山上的神灵也可以证明!”
口说无凭,张之航用他的指甲在一颗小树的树干上刻上了这八个字,还说,我们的爱情会随着这颗树不断成长,永远长青!
他们在自己的小屋里拜堂成亲,洞房花烛,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可惜,好景不长,跟他的二哥一样,张之航也是一个药罐子,他患有天生的心脏病,虽然不像他的二哥一样要整天呆在病床上,但也要天天吃药,他能够活到今天,全靠这些药物的支持。
由于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药也没有带出来,因此这两个月以来,他一粒药都没吃,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没有告诉平姑,他怕她担心,也怕她知道了会劝他回去,平姑也没有觉察,她总以为是这几天太劳累了,毕竟他是村长的儿子啊,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粗重的活儿。
这天晚上,他感到胸口很不舒服,可能是病开始发作了,他躺在小屋里,痛苦地呻吟着。平姑感觉不对劲,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他每说一句话,平姑的心里就像被刀割一下一样,血一点一点地流出来,好痛!
不出张之航的意料,平姑为了不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受这么大的痛苦,决定放弃眼前的幸福,极力地劝他回家,她也知道只要他肯认错,他的父亲是会原谅他的,只要自己心爱的人能够健康,幸福,就算让她去死,她都愿意
可是,张之航也是一个脾气倔强的人,就算平姑再怎么说,他一点都听不下去,只要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就算明天就死去,他都认了,这是他的选择。
她说了很多违心的话,说她根本就不爱他,她接近他的原因,只不过是看他是富家少爷,又年少轻狂,很容易骗,她爱他的根本目的,就是看上了他的钱。可是,打死他都不信,他知道她是要赶他回去,才说这样的话,所以,任凭她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连一声不吭,她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她想到了离开。她觉得只有这样,张之航才会乖乖地回到他的家人身边,而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死。
她借着出去采野果的机会跑了出去,之后一连两天,她都没有回来。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走远,就躲在小屋的后面那块大石头后面,她舍不得离开他啊!
看着自己心爱的一去不复返,他知道她又是在气他,他也知道,只要他一天不走,她就不会回来的。外面雨正下得紧,他很担心她在外面会被淋坏了身体,于是,他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出去找她。
小屋外面静得可怕,除了沙沙的雨声,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不分方向地找着,声嘶力竭地叫着平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等待,充满了祈盼。平姑早已哭成个泪人,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多想跑上去将她抱住,一头扎在他的怀里永远都不起来,可是,她不可以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终于痛苦地倒下了,倒在了一片草丛里,一片平姑看不见的草丛里,他痛苦地呻吟着,呼喊着,可是,雨声淹没了他的叫声,她没有听到。
等了一夜,张之航没有回来,她的心里开始慌乱了,眼前,张之航那张苍白得可怕的脸总是在晃动着,她不敢往下想,她好害怕,她害怕她心爱的男人会就这样离她而去,她发了疯似的去找他
天已经放晴了,树上还不停地滴下昨晚残留下来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如一颗颗透明的珍珠悬在树梢上,风轻轻地吹过,下雨般地滴落下来,滴在他静静躺着的那片草丛里,滴在他的身上,衣服上他已经死了,死得如此安静,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她悲伤,她内疚,她觉得是她的这个主意害死了他,她也恨命运,恨上天,如果上天不安排她的出现,他就不会认识她,也就不会跟他发生这样的关系,也就有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就可以继续活着,继续做他的小少爷
她想随他而去,可是,她不可以,因为,她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几个星期前,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经常作呕,起初以为是自己对这里的生活不太适应,可是后来觉得自己的肚子渐渐地有点发胀,而且她也看过邻居张大姐家生小孩之前也是这样的,本想那天晚上告诉张之航的,可是,那天他的病就发作了,她一忙就忘了说了,之后两人都在争论着要不要回家的问题,就一直都没有说,可惜,已经没有机会再说了,他已经死了。
她要为他保存张家的香火,这是张家的希望,老大张之民到现在还没有给张家留下一点香火,张生年已经把另一个重大的希望——传宗接代放在张之航的身上了,如今他死了,这个希望就在平姑的肚子里,她不能死啊!而且,这也是她们之间的爱情结晶啊!
她决定为张之航守孝三年,并在这里生下她们爱情的结晶,之后,她把这个孩子送回张家,然后她就完成了此生的愿望,她就可以到下面,去找她心爱的男人了。
她将丈夫安葬在小屋的旁边,砍下那棵刻有她们的山盟海誓的小树做了墓碑,并咬破了手指在山盟海誓的背面写上“爱夫张之航之墓”每天,她总会在他的坟前哭上一阵。
以前跟张之航两人的时候,每天总是吃山上的野果,有时候打到一两只鸟或是找到一两个鸟蛋就可以改善生活了,有时候吃得一点也不算什么。现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决定在山上捡一些干柴出去原西卖点钱换成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回来吃。为了不让村里人认出自己,她用泥巴涂在自己的脸上,弄得自己跟丑八怪一样,这样,也不会受到那些小流氓的骚扰
原西平原上的人们已经开始不愁吃不愁穿了,人们终日在为生计疲于奔命,似乎也忘了曾经在张家庄祠堂里发生的那一幕,忘了曾经有一对男女为了自己的爱情放弃眼前的一切,奔走他方
转眼间,平姑在鬼山上住了两年,孩子已经一岁多了,会走路了,他很懂事,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就帮着妈妈拾柴,妈妈出去卖柴,他就自己在小屋子里摆弄一些泥巴度日,天黑之前,他总会站在小屋后面的那块大石头上面等着妈妈回来。他们虽然过得很清贫,可是,他们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平姑虽然每天还要上张之航的坟前哭上一阵,但是,她有希望,孩子就是她的希望,也是他们的希望。
春天的原西很多雨,鬼山上的柴火都湿淋淋的,没有人要,平姑每天总是早上带着一捆柴出去,晚上带一捆柴回来,一点都没有卖出去,这个时间,是他们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可是,她并没有被生活折服,她总能想出一些办法维持她和儿子的生活。上山采野果,找鸟蛋,怕孩子营养不够,便跑到山下的白水河里抓鱼,偷地瓜,总之,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能够健康地成长
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孩子没有了她会怎么样,她不敢想,也绝不会让孩子发生什么事,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心里仅存的这点希望,她也总是在孩子的父亲面前祈祷着他们的孩子能够健康长寿,可是,天不遂人愿,她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渐渐地离她远去
那天,她照样带着一捆柴出门去了,她觉得那天是幸运的,因为,终于有人买了她的柴,而且还告诉她明天还要,她特地为孩子买了五颗糖,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举动,因为,卖柴的钱还不够维持生活呢,可是,她高兴,特别地高兴。
她小跑着回家,将五颗糖揣在怀里,她幻想着儿子见了这些糖肯定开心得不得了,一定会对她又亲又抱的,可是,她不知道,不幸就在前面等着她
她刚到山下,就听见孩子在上面大叫着:“妈妈,我看见你了,你看见我了吗?你看看我,我比你高!”
从县城跑到鬼山,她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没有力气再去应孩子了,而且,她不想这个时候就告诉他她给他带了东西,想给他一个惊喜。
孩子在大石头上又跳又叫,突然,脚底下一滑,整个人从大石头上面滚了下来,她听到一声惨叫,一边大叫着:“儿子!儿子!快来救救我的儿子!”一边连滚带爬地从山下冲上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从大石上滚下来,又滚了很长一段山路,撞上另一块大石头,晕死过去。
等到她赶到的时候,孩子己经断气了。她紧紧地将儿子抱在怀里,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儿子。可是,任凭她怎么叫,孩子已经听不到了。泪水滴在孩子的脸上,和着血流在她的手臂上,她慢慢地抹去孩子脸上的血泪,喃喃地说着:“儿子,儿子,你不能死啊,你是我的希望,是张家的希望,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她仅存的一点希望就这样破灭了,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了,她心爱的人死了,她的儿子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她诅咒上天,诅咒命运,诅咒这个世界,可是,没有人听得到,天听到了,也只能涕泪连连
那天晚上,天又下起了大雨,雷声隆隆,闪电呖呖,似乎在为她鸣不平,可是,鸣了又怎样,死的都死了,活着的,跟死了的还有什么区别?
她用手将张之航的坟扒开,想将儿子放在老子的身边,这样孩子就不会觉得孤单了。两年了,张之航坟上的土已经干干硬硬的了,她的手,已经满是鲜血了,可是,她不觉得痛,她心里的痛楚,比手上的痛楚要痛上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她的心,已经碎了。
她从坟墓的旁边,挖出了一个铁盒子,盒子已经有点生锈了,上面被厚厚的土覆盖着,她轻轻地抚去盒子上的土,轻轻地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她和张之航第一次见面时候留下的那个领带夹和那个红肚兜多么美好的回忆啊,可是,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她将儿子和铁盒子葬好,准备也随他们而去,可是,她不敢死在这里,因为,她对不起他们,他没有顔面再去见他们,她惭愧啊!
她慢慢地走下山,站在白水河边,以前那些回忆历历在目,她不敢再去想了,也没有脸面再去想,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她的消失,永远地逝去。
她纵身跳进了滚滚的白水河里,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大雨还在不停地下
这个秋天,天气还是那样的闷。地里的油菜都绽开了黄色的花,整个平原都笼罩着一片黄色。这一天,富农姚千一大早就来到地里看他经营的那片地,这是他很久以来的一个习惯,早上既能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又能看到他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基业,每当看到那片即将收获的庄稼,总有一种自豪的感觉。他的地就在白水河边,他沿着河滩光着脚走着,踩着软软的沙子,感觉就像是在抚摸着心爱的女人的肌肤,很软,很细腻,很满足。
正当他望着白茫茫的河水入神,一团黑呼呼的东西随着河水漂入他的视线。一开始他还没有注意,以为是村里哪个不道德的家伙把垃圾丢到河里了。在白水村,所有的人都靠白水河的水过生活,所以,如果有人把垃圾丢到河里,都会受到全村人的指责。他出于正义,想把这团“垃圾”捞上岸,没想到捞起来的却是一个死人,这让他吓了一大跳。
他捞起来的是一个女人,脸色苍白,四肢冰冷,以为她已经死了。姚千年青的时候跟一个老中医学过两年医,基本的医学知识他还记得一点,他探一下她的鼻息,再摸一下她的脉搏,好像还活着,但已经奄奄一息了。姚千急忙用学过的急救知识给这个女人作急救,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那女人吐出几口水,慢慢地苏醒过来。可是刚一睁开眼睛,便抓着姚千的衣服大叫:“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哪里去了?是不是你把他杀死了?不行,儿子啊,你不能死啊,你是我的希望,也是张家的希望啊,你死了,张家的香火可就断了啊!儿子,儿子”她一遍一遍地念叨着,看样子神智很不清醒。在姚千的意识里,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女人救活,于是连鞋都丢在河边就把她抱回了家。
一大清早就抱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回家,村里的人当然感觉很奇怪,于是都跑到他家里来看热闹。姚千的女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她相信他,相信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也没说什么就加入了抢救中。她给她洗了澡,为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并把她安置在家里的客房一切能做的她都做了。
那天,整个白水村都炸开了,有人说姚千在外面养女人,为了得到一个所谓的名份,竟以死逼姚千,姚千没办法才把它带回家。有人说这个女人是姚千的远房亲戚,要不然姚千的老婆不会那么平静地接受一切都是猜想,但什么猜想都有,而且有些简直是不堪入耳,可是,所有地方都炸开了,唯独姚千家出奇的平静,静得有点不正常。怎么说姚千的女人也是邻村米行郑老板的女儿啊,如果真的是姚千外面有女人,光郑老板那边的口水都足以淹死姚千了。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让村里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姚千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给了老婆听,老婆听了,觉得姚千这样也是积德行善,能够为他们家积点阴德,而行善积德多了,她儿子的病就能好了。她相信这世上有报应,姚千以前老是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在村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结果他的儿子在三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把脑子也给烧坏了,问遍了所有的医生都没办法医好。至今还是一个傻子。现在她每天吃斋念佛,积德行善为她的儿子积德,希望老天能够赦免他的儿子,让她儿子的病能够早点好起来,过平常人的生活。
女人还是那样浑浑噩噩的,每天都坐在床上一遍遍叫着她的儿子:“儿子,你在哪里?你不能死啊!”别人问她什么,她都好像听不到,只是呆呆地坐着,一遍遍地叫着儿子。所有的人都认为她确实已经疯了。
在白水村,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来历,就连姚千夫妇都不知道,因为每当她们问她的情况的时候,她总是一问三不知,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要隐瞒什么,好像是失忆了。他们从她的自言自语中知道她以前的丈夫姓张,有一个儿子,好像是死了,至于她从哪里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来随河水来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姚千一家便叫张嫂,她也默认了。
一个月后,张嫂开始的平静下来,虽然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自己的儿子,但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姚千看她挺可怜的,便留他在家里帮忙,老婆也没什么意见。她在干起活来也挺勤快的,每天都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把家里的桌椅擦得一尘不染。
姚千是个富农,家里的百来亩地都租给村里的人了。他每天除了去地里巡视一番,就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他坐在客厅里,慢慢地喝着茶,张嫂低着头擦着桌椅,姚千开始注意这个女人:在姚家住了一个多月,张嫂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脸挺清秀的,皮肤恢复了原有的光滑,虽然还是有一点苍白,但在苍白底下泛着红晕,身材上的曲线还很分明,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很有几分少妇的风味。看着这个女人,让姚千不免有点想入非非。这也难怪,自从她的老婆吃斋念佛后,就不愿再跟他做那事了,而他也不像其他的富人一样经常出入于烟花之地,更别提在外面养情人了,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了。如今,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人儿出现在他面前,作为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中年人来说,确是个不小的诱惑。但他在她面前并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甚至没有表现出他的冲动。只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多看了她几眼。
除了人家提起她的儿子和她的身世的事情,她就会表现得很不正常,其他时间她都表现得很正常,她还学会了做衣服、织毛衣,而且她学会了以后,织得比村里任何一个女人都快,姚家上下的衣服、毛衣大多都是她做的。很多年轻的女人还不时地来向她讨教,有的还请她织,她都是笑笑地答应,不久,她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
在姚家一待不觉就是六年,对姚家,她常常抱着感恩的心,特别是那个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她承认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富人而摆什么架子,他对每个人都那么体贴,特别是对她。她也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有好感,她也开始注意这个男人,浓眉大眼,络腮的胡,高大的个头看起来有几分关东大汉的粗犷的男人味。因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她的主人,所以,她根本就不敢正面去看他,更不敢去跟他说话,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多看他几眼,她觉得这样就很满足了。
姚家对她有恩,因而叫她做任何事,她都会顺从地答应。
有一天,姚太太把她叫到客厅,说有事跟她说。她来到客厅,家里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对着她,使她感觉很不自在,她低着头,好像在等待着接受行刑。
姚太太开始发话,问她在姚家待了多长时间,感觉怎样。她如实地回答,并说了些感谢的话。姚太太接着说:“我的那个傻儿子今年老是犯病,上个月我去庙里请一个算命先生为他算了一下,他说我的儿子今年犯了太岁,加上之前的那些孽障作乱,可能活不过今年了。他还说唯一解救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女人跟她结合,一来‘红事’可以吓跑那些牛鬼蛇神,二来也可以为我们家冲冲喜,去掉那些肮脏的东西。所以我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在姚家呆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姚家的那个傻儿子是怎么样一个人,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清醒的时候就傻呼呼地坐在家里玩泥人,有时候生起气来见人便打,上个月家里的下人老李在扫地的时候一不小心扫到他的脚,他便火冒三丈地对老李拳打脚踢,差点把他那身老骨头给打散了,幸亏几个人把他拉开,要不然,老李真的要魂归西天了。有时候他发起病来,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还不停地抽搐,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被他给吓死。
听到这个消息,张嫂惊呆了。虽然她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嫁给这样的一个傻子,比守寡还痛苦,可是,姚家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如果不答应的话,别人会说她忘恩负义的。她望了望那个曾经救过她的男人,他没有说没,她知道他也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他也不能说不。终于,她答应了姚太太,不为什么,只为了报答姚家的救命之恩。
结婚日子定在半个月后,这半个月,是她最难过的半个月,她还是做她自己应该做的事,该扫地还是扫地,该擦桌椅还是擦桌椅,该织毛衣还是织毛衣,只是在夜里,她总是默默地流泪。她多么希望曾经给她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对她说取消这个为了报恩而答应的婚约,可是,终于他还是没有对她说出来。
他还是默默地没有说话。
结婚前的一天晚上,整个姚家上下都已经张灯结彩,贴得红通通的了。为了结婚,她也早早地准备睡了,姚千突然出现在她的门口。一阵欣喜过后,她平静下来,她知道她所想听到的结果根本不可能听到。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的那个傻儿子吗?”两人沉默了好久,姚千终于开口说话了。
“嗯!”张嫂低着头,用极小的声音回答了他,可那声音小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去说服我太太取消这婚事。”姚千也用极小的声音说。这个时候已是深夜,他也害怕被别人,特别是他的老婆听到。
“不,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张嫂故意抬高了语调,好像故意要说给所有人听的。
“好好,你愿意就好,那你好好休息吧!”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总也说不出口,只能无奈地往回走。
“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张嫂一直想问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勇气,这次连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我我我没什么说的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姚千终于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她终于彻底绝望了,可是她不怪这个男人,她觉得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她,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但是无论如何,他救了她,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初她答应嫁给他的傻儿子,也是出于报恩,可是思前想后,她还是无法面对自己将嫁给一个傻子的事实,而且还要终日面对自己喜爱的人,这是她最无法接受的。可是,对于她来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够报答这位救命恩人了,只有人家公认的还有几分姿色的身体,与其说嫁给一个傻子,还不如
“老爷”
终于她鼓足了勇气叫住了姚千“我给你做了一双棉鞋,不知道合不合适,你能进来试穿一下吗?”
“哦,好的。”姚千转身走进了她的房间。
在这个房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除了睡觉用的床和一副破旧的桌椅外,什么都没有,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却充满了她的味道,一种令所有男人都诱惑的味道。他感到一阵窒息。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他刚进门口,跟进来的张嫂就关上了房门,一时间他不知所措,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让这个男人更喘不过气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么主动地接近过他。他也很想占有这个女人,可是,他觉得他不能这么做,毕竟,他在村里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家室,虽然他的女人吃斋念佛,他的儿子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是他觉得他不能
当她要除去她的红肚兜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眼前的女人扑倒在床上
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推开令他心醉的女人,起身往门口走,到了门口,他转身默默地说:“你的鞋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拿的。”说完,便出门去了,留下满脸泪水的女人。
夜深了,只有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屋里胡思乱想。从他走了以后,她一直都没有睡,应该说是睡不着。她在想,面对这样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根本就不爱的傻子,一个是自己心爱却又不能爱的男人,她还能不能生活在这个家里。面对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却要与自己不爱的人一起生活,这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份爱的潮水何时会泛滥,她不敢想像当感情的潮水喷涌而出的时候,后果将会是怎样,她只知道她不能破坏这个家里的这种平静,终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第二天,姚家上下都忙得一蹋糊涂,谁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当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婚礼举行的时候,媒婆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说:“新新新娘子不见了!”听到这一消息,姚太太差点晕死过去,姚千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这个女人会为了昨天晚上的事而不辞而别,他冲进张嫂的房间,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所有属于姚家的都西都没有带走,就连姚太太送给她穿的衣服,她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还有昨天晚上提到的那双鞋。“她走了,就这样走了”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走了。所有要去追她回来的人都被他叫了回来,他知道就算把她找回来都没有用,还是让她离开吧。
李大傻心想,现在天气这么冷,柴火肯定特别好卖,家里还有几十斤柴火没卖出去,今天出去挨家挨户地问肯定有人要。所以,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爷爷留给他的那顶破毡帽便出门卖柴火了。
原西平原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冬天像这一年这样冷过,天空飘着鹅毛般的雪,刮着八九级的大风。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敢出门,有些有宁愿在家里啃大饼吃稀粥都不出来做生意,就连商铺都不敢开,有那么几间开着都很少人去光顾,因此,街上显得特别冷清。
正如李大傻所料,他才敲了十几户人家的门,便把柴火卖完了。一阵大风吹来,几乎把他给吹倒。他打了一个哆嗦,他才发觉自己的肚子正在打鼓。他脱掉手套,掏出口袋里的钱数了一数,够买二十斤面粉和几斤油了,还有剩下可以买几根烟过过瘾呢。可是,现在很多店铺都没有开啊,他走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只开了半边店门的米店,那家米店也真够黑,趁着现在这种天气狮子大开口,李大傻原来可以买二十斤面粉的钱结果只买了十五斤。虽然有点失望,但想到晚上可以吃上很久没有吃上的面条,他也觉得很满足了。
当李大傻拉起车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女人蜷缩在街尾的一个角落,好像快要冻僵了。他推着车走过去,想去看看那个女人死了没有,碰了一碰那个女人,没有反应,用力再推一推,女人像一只受伤的刺猬,把自己缩得更紧,好像她只要一放松,寒冷便会一口把她吞掉似的。李大傻终于确定她还是活着的,赶紧把自己身上那件祖传的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并把她抱上车子,把她带回家。
李大傻今年三十有五,一身牛力,样子也不怎么样,傻头傻脑的,为人还算憨厚老实,有人说他老实过头了,别人总是拿他开玩笑,他总是傻傻地笑了笑便走开了,从不会跟人家顶嘴吵架,更不用说打架了。本有一妻,名唤江梅,隔壁村江恨水之女。五年前经人介绍嫁给李大傻,隔年生了一女,两人觉得自己的女儿不但生活过得好,而且什么都要好,便取名李好。一家三口过还算不错,每天李大傻出外砍柴,江梅在家煮饭,顺便做点手工,虽然穷,但过得挺舒坦满足的。有人说他是傻人有傻福,让他捡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做老婆,有人说他的前世肯定是做和尚的,给人家做法事做多了,而且没老婆,老天今世给他做足了补偿,送给他这么漂亮的老婆,他听了总是傻傻的笑,也不说什么,其实,他心里甜着呢,他觉得今生有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就算让他几世做和尚他都愿意
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一场瘟疫彻底毁了他前世修来幸福,应该说毁了他们整个村的幸福。在这场瘟疫中,这个村的人口少了超过一半。看着村里的人一个个地死去,他整天提心吊胆地跪在祖宗的灵位前磕头烧香保佑一家平安,也不让他的妻儿出门。可是,还是逃不过死神的追杀,先是他的女儿得病死了,接着,他的女人也死了,短短的一个月,一个原来完整的三口之家剩下一口,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也随之而去,可是,死神还是放过了他,他最终还是没有死去。
她抱着自己的儿子拼命地跑着,后面一大群人追着她,领头的老头子大声叫着:“贱人,你杀了我儿子,还想抢走的我孙子,还我儿子!还我孙子!”她拼命地跑,拼命地喊着:“我没有杀你儿子,他不是我杀的,这个孩子是我的,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他。”跑着跑着,她发现她已经来到了一个悬崖边,后面的人还在追着,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后面的人也追到了,他们一步步地朝她逼近,她抱着儿子,声嘶力竭地叫着:“别抢走我的儿子,别抢走我的儿子”
她睁开眼睛,原来是自己在做梦,梦中的那些人是谁?那个人的儿子是谁,她有孩子吗?孩子呢?她努力地回想着,可是总也想不起来
想了好久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也清醒了,看看四周,很陌生,难道自己还在梦中?用手掐掐自己的手,很痛。不是在做梦,那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四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这屋子确实是简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黑乎乎的墙壁上什么都没挂,除了用草铺成的睡觉的床(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窝)、一张放着祖宗三代的灵位的桌子、一把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太师椅,还有的就只有那些可能从来都没有洗过的锅碗瓢盆了。那用纸糊成的窗可以说是家里最白的地方了,可是,那里却是家里最不安全的地方,外面的风似乎专要跟这处家里最脆弱的地方作对,好像非要把它弄破似的对它进行猛烈地攻击,而窗户只能“呼啦呼啦”地呻吟,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
还在四处观察着,李大傻进来了,看见她醒了,也觉得很高兴,傻笑了好一阵。
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她害怕了,朝床里挪了挪,生怕他走近。
他没有走近,还是站在门口。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女人虽然很口渴,可是生怕他找什么借口想要接近她,拼命地摇头。
李大傻又傻笑了好一阵
李大傻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走到炉灶旁边,开始做饭。
“你昨天差点冻死在街头,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就把你送到我家里来了。”李大傻一边和着面,一边说,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他只想证明他并没有恶意。
她没有回答。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没有呆在家里,跑到街上去了?”李大傻接着说。
她还是没有回答。
“我想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煮碗面条吧。”
她还是没有回答,蜷缩在床的一角,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的男人,她已经看出他不是坏人,对他的警惕渐渐地放松了。
“我我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个死人一样冷,冷得几乎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
李大傻停止了和面,转身走到那张放着灵位的桌子前,用那双沾满面粉的手给她倒了一碗水,放在桌子上,他知道她现在是不可能让他靠近的。
她想走过去拿,可是整个身体都绵软无力,她在挪动了几下,又停了下来。
“我帮你拿过去?”
她点了点头。
那水对她来说如同济世灵丹,她能感觉到水从口里顺着食道一直往下流,渐渐地积聚在胃里。因为所到之处,她的身体就开始恢复知觉。
“我去帮你做碗面条。”又走到炉灶旁和面去了。
一碗面下肚,她才感觉自己还是个活人,开始能走动和自由说话了,可是她还不大敢说话,因为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啊。
李大傻什么也没有问她,也没有赶她走,每天还是像原来那样子做他该做的事,该出去砍柴的时候他还照样出去砍柴,该做饭他还是照样去做饭,好像根本就没有那个人存在似的,可是做饭的时候他会多加一个人的饭量。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在家里帮她洗衣服,扫地,砍柴,看见他的衣服破了,她也会找点针线帮他缝缝补补。
两个人一直都很少互相说话。可是在两个人的心里,一进到屋里,总有一种家的感觉。
睡觉的时候,李大傻让她睡自己的床,盖自己仅有的一张被子,自己只是用一些干草铺在地上就算一张新床了,没有被子,只好将祖传的那件棉袄当被子用了。
家里一时间多了一个女人,好像整个家变得完整了许多,每当李大傻回到家,闻着满屋里弥漫着的那股女人的味道,让李大傻不知不觉总是想起他死去的女人,有时候望着她的背影,总是以为他的女人回来了,好想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再亲她两口,好久没有动过女人了,作为男人,他何尝不想啊那个冬天特别冷,到了腊月,几乎天天下雪,李大傻不敢再上山砍柴了,山上已经被雪封住了。前些天听说有一些胆大的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想必是在山上迷路了,遇上狗熊之类的东西被生吞活剥了,或是遇上雪崩被活埋了,总之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为了维持生计,他把家里准备过冬的柴火拿了大部分出去卖,自己只留下一点点,所以晚上一般都是不烧炕的,要烧也只是烧一小会就把火灭了,女人睡在冷冰冰的炕上,几乎天天都冻得睡不着,有时候竖起耳朵听男人在做什么。男人睡在地上,又没有被子,肯定更冷了,总是翻来翻去,有时候还能听到不时地搓手取暖,有时候干脆站起来走动,又生怕被女人听到,蹑手蹑脚地在屋里踱步。女人每每听到这些,总觉得有点心痛,开始怜悯这个男人了。
又是一个给她新生的男人,一个让她看见生的希望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让她遇到这样的男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所谓的命?难道上天让她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报答这些给她新生的男人?她拿什么去报答?每天晚上当她睡下的时候,这些问题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总是不知所措,也无所适从。
她也明白,救她的都是男人,而她是一个女人,她唯一的资本,也就只是她是一个女人
一天晚上,外面的风雪很大,风狠狠地攻击着那层窗纸,窗纸终于忍不住风的进攻,最后的防线也被冲破了。整个屋子就像冰窖一样冷,她睡不着,他也睡不着,两人都想说点什么,但是两人都不愿意先开口。终于,女人忍不住先开口了:“喂,地上太冷了,你上来睡吧!”
“啊?那你睡哪啊?”大傻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地问。
“你睡一边,我睡一边。”黑暗中女人感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哦。”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在中间拉上一条绳子,将他的那件祖传大衣挂上去,划清了界限,他保证自己不会越界的。
这样,两个的距离越近了,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他也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两个人不觉都脸红了
李大傻好像被冻僵了一样,一动也不动,他不是不能动,而是他不敢动,他已经好久没有跟一个女人同床共枕了,突然间来了这么一个女人,总让他有点不习惯。外面风拼命地往里灌,刮得那张已经弄破的窗纸嘶嘶作响,他下意识地往被子里钻。由于女人在这张床上睡了有一个多月了,床上和被子上原有的那股汗酸味早已被女人独有的那股味道取代了,他闻着那股味道,不觉一阵窒息,全身在不断地发烫,下体不觉地也冲动了起来,他努力地不往那方面想,身体朝另一面转。
可是,这么一转,却将被子的中间顶了起来,空出来的部分风使劲地往里灌,他感觉到她在有意地往他的方向挪。
她又开口说话了:“在你家住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把身体放平下来,傻笑了一下,说:“我我叫李大傻,人家都是大傻大傻这样地叫我。你呢?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也忘了问你了。呵呵”说着,又傻笑了起来。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叫什么,以前在一家人里做活,他们都叫我张嫂,以后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她越说越小声,好像越来越怕被他听到似的。
“哪有自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啊?”李大傻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风也没那么大了,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一样。
一阵唏唏唰唰的脱衣服身过后,李大傻突然觉得有一团火一般的东西朝他这边挪过来,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一只手慢慢地脱去他的衣服,肌肤慢慢地贴在了一起
她嫁给了李大傻。他叫她傻嫂,她叫她傻哥。
原来他孤身一人,生活已经很难过了,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口,生活就更加拮据了。一开始大傻根本就不敢想以后的生活,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好在他还算一个积极的人,结婚过后,他更加卖力地砍柴,每天天未亮就出去,天黑以后才回来,虽然累,可是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更满足,至少现在回到家里不会是锅冷饭凉,衣服也干净了也许多,破了也有人缝补。而且,令他感到高兴的是,家里多了一个劳动力,多了一份收入。她从姚家学到的织毛衣的功夫在这里大派用场,街坊邻居都拿来毛线找她织毛衣,而且每件都算工钱。她还跟李大傻说也好了,等攒够了钱就开一间小作坊。
可惜,他们终于没有等到这一天。
一年以后,大傻突然咳嗽得厉害,他以为是自己抽的烟太多了导致肺不好,以为自己不再抽烟了咳嗽就会慢慢好起来,傻嫂在姚家的时候,姚千也经常咳得厉害,他家里的人经常上山采一些草药给他熬着吃,没几天就好了,而那药经常是她熬的,因而她还记得那些草药长什么样。她便上山找那些草药来给他吃。两个月过去了,咳嗽好了许多,没有以前咳得那么厉害了,可以上山干活了,可是,他感觉自己的腿越来越无力,走没几步就会喘不过气来,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才能继续走。他也没那么注意,猜想是大病初愈的症状吧。
有一天,李大傻早早起床想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砍柴,因为这附近的柴基本上都砍完了,可是,他下床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想爬起来都没有力气了。那时,女人正在外面做饭,听到里面有响声便冲了进来,把瘫倒在地上的大傻扶上床,他还坚持说自己没事,可能是没睡好,休息一下喝口水还能出去干活。女人死活不让,硬要他躺在床上,自己连头都没梳就跑去找大夫。
经过大夫的确诊,李大傻得的是软骨病,按照当时的医学技术是无法治愈的,而且,照医生所说,如果没有药物的支持,李大傻最多只能活两个月,有也只能延长半年到八个月。可是,治这种病的药那么贵,他们家哪来那么多钱啊,医生也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要她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建议她尽可能地满足他的愿望,让他比较满足地过完他最后的日子。
傻嫂早已是以泪洗面,哭得不成样子了。她觉得是她害死了李大傻,因为最近她老是梦到一群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谁的人总是指着她的脑门说她天生是剋夫命,是她前世肯定是妓女,男人太多,今生注定找不到男人李大傻可不这么想,他觉得今生能娶到这个女人,肯定是上天怜悯他女人死得太早,就多送了一个给他,是他自己不争气,得了这种病
人病了,生活还要继续。
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自己就要顶上去。没有了经济来源的傻嫂只能顶替他的男人出去干活。
李大傻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可也没办法,每天要吃要喝,还要买药,家里的积蓄也不多,要支撑也不过十天半个月。他总是对傻嫂说:“等我好了,我肯定不让你出去干这种粗重活。”傻嫂始终不是什么千金之躯,干起粗活来也是有板有眼,很是起劲,一点也不比自己的丈夫逊色。可是,这附近的柴火越来越少,每天她总有走很多路才能凑够一捆回来,而且,柴火也不是很好卖,因为最近越来越多的人跟他们家一样都出去砍柴卖了,所以,每天的收入总是少得可怜的一点点。
不知为什么,傻嫂每天晚上总是做着一些奇怪的梦: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带着一群好像是下人的人总是追赶着她,大喊着:“你这个剋夫的女人,你杀了我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她不停地朝着一个长满树的小山跑去,跑到山下,一个满脸病容的二十几岁的男人站在她的前面,用非常低沉的声音对她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不是说要爱我到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的吗?为什么你总是去跟另外的男人睡觉,还跟别的男人结婚,最可恶的是,你杀了我们的儿子,我要杀了你!说着,朝他冲过来,跑到她前面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心脏掉了出来
她惊醒了。努力在回忆梦里的人,却总是想不起那些人是什么人,在哪里见过。
有一天,她的邻居老李告诉她,隔壁县原西县的鬼山上有很多柴火,都是很好的,而且顺便在那边卖价钱比这边高很多,不过听说山上老是闹鬼,那“鬼”总是哭得很凄凉,很恐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独自上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爽然答应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便出发了。
翻过了一座山,就到了原西县,太阳已经出来了,有点晒。老李说要先去帮他的女人买点东西,要傻嫂自己先去走走,午后再一起上山。
傻嫂一个人走在原西的路上,感觉一切又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路过的人看见她都转过头来多看她两眼,看得她有羞涩地脸红,有点害怕,好像自己偷了什么东西似的。有几个老太太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又转过身来看她,打量着她,转身又走了,不时地又回头来。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这个人不就是平姑吗?但是不可能啊,平姑不是几年前就失踪了吗?还有人说她已经死了呢!怎么可能现在还在这里出现,一定是我老眼昏花了。”
旁边的人打住她的嘀咕:“是不是就是那个跟张家庄村长的儿子私奔的那个女人啊?”
“就是,就是那个天生剋夫,专勾引男人的那个贱女人,她死了更好,要不然她一回来,张家庄又要死男人了!”
自从平姑跟张之航私奔后,张生年一家就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有人说张生年的儿子是这几年在外面学坏的,张生年教子无方,也难逃其咎,现在是没有顔面再在村里做村长了,有人说是平姑这个女人贱,明知自己剋夫还要在外面勾引男人,她们家应该被赶出张家庄。
面对如此流言蜚语,张生年一气之下,没有再找他的小儿子,而是向全村的人宣布,自己的小儿子张之航死了。
此后,张生年凭着看己多年威望,继续做张家庄的村长,领导村民继续走他们的脱贫致富之路,而平姑的母亲也没有被赶出张家庄,可是,在村民们的如此锋利的眼光下,她已经抬不起头来了,背也渐渐地驼下去,过着比罪人还要痛苦的日子。
傻嫂一路走着,脑子里总有一些她自己感觉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梦里的那群男人又在她的脑子里出现,不断地追着她,跑在最后的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拉着她往前拼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对她说:“平,不要怕,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那些人是谁,这个人又是谁?”她感觉头晕目眩,头好像快要炸了一样,她越想看清梦里的那些人,越是想不起来,头越晕,一个踉跄,她倒了下去
她感觉有好多人围着她,不断地给她擦着脸,叫着她。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总也睁不开,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那些男人还在追着她,那个男人继续拉着她跑慢慢地,她又失去了知觉
李大傻在家里焦急地等着自己的女人,他时不时地往窗外望,多想当他向外望的时候,自己的女人刚好朝他走过来。他害怕,因为他已经失去一个女人了,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女人。他再也等不下去了,扶着墙慢慢地挪到门口,索性坐在门口等。
天已经黑了,女人还没有回来,他突然想到家里还没有做饭,他想,女人回来了肯定饿得不行了,得赶紧做饭她回来才有得吃。便又慢慢地挪到灶边,用家里仅剩了一点面粉做了一点面条,灶里的火正熊熊地烧着,突然,他感到一阵头晕,双脚无力,一头栽在灶口,灶里正在燃烧的柴火弹了出来,落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整间屋子烧了起来,等到邻居发现的时候,李大傻已经被烧成一块黑炭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温暖的床上,屋里的摆设颇为豪华,她望了望四周,突然想起自己还约了老李一起上山砍柴,便也顾不上跟救命恩人说一声道谢,便悄悄地出去了。
张生年也听到街坊邻居说看到平姑的事情了,照理说,如果看到平姑就应该看到他的儿子张之航了,可是没有人说看到张之航,所以,他根本就不相信,而且,这一切来得太离奇了,他的儿子和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十多年了。想起他的儿子,这个平日在外人面前威风凜凜的大人物不禁老泪纵横,叹声连连。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还蒙蒙亮,路上的行人还很少,傻嫂一个人走在原西的大路上,从她进入原西那一刻起,她脑子里的那些影像一刻都没有停下来。她干脆闭上眼睛,顺着自己脑子里的影像向前走:在一棵大榕树下,一个戴着一副大眼镜的男人,她看得很清楚,就是那个她梦里经常见到的那个男人,带着一个皮箱,一脸风尘仆仆,好像是刚从外地回来,这个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溪边正在洗衣服的女人,这个女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身来,她终于看到了这个女人的脸,正是她自己。
她睁开眼睛,自己就在那棵大榕树下。她又闭上眼睛,情节好像放电影一样继续发展:他看着她,她也看着她,两人含情脉脉,一触即发她看到了她们相识、相知、相恋的全过程,而里面的女人正是自己,那个男人呢?她还是想不起来
“不可能,这是梦,不是真的,但是,梦怎么可能这么真实?难道我原来真的是住在这里的,这里有我发生过的故事?”她总是在问自己,可是自己却总是无法回答。
她又顺自己脑子里的影像向前走,以前梦里的那些人又出现了,那个男人带着她拼命地向前跑她感觉好累,跑不动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就在自己脑海里出现的那座山下面,白水河的旁边,她走过白水桥,慢慢地爬上鬼山。
她发现这条山路再熟悉不过了,好像自己已经走过无数次了,连哪一块山石比较突出,哪里要个小坑都清清楚楚,可是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啊。
来到半山腰,她看到了一个小草棚,很旧了,架在上面的木条已经腐烂了,轻轻一碰就断了,有一些插在地上的都已经长出很多叶子,还有好多嫩芽在拼命地往外冒,想必已经扎根了。由于这个小草棚安在一块大石后面,比较避风雨,所以下雨的时候,没有被往下滚的沙石带走。
小草棚很小,她个子又比较高,钻进去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上面那些已经腐朽的枝条,枝条全部都掉了下来,吓跑了里面一只正在哺乳的野猫。草棚里面布满了蜘蛛网,她用手轻轻地抹去那些蜘蛛网,在草棚的一个角落里一窝还没有开眼的小野猫“喵喵”地叫着,叫得那么凄凉,外面的母猫呼应着,声音那么急切,终于,母猫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叼起她的子女就往外跑。她看着母猫救儿的过程,正在感慨母爱的伟大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有过一个儿子
“儿子!儿子!”突然间,她感觉天旋地转,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些影像: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小孩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在上面又跳又叫着:“妈妈,我看见你了,你看见我了吗?看看我,我比你高!”突然,脚底下一滑,整个人从大石头上面滚了下来,他的妈妈一边大叫着:“儿子!儿子!快来救救我的儿子!”一边连滚带爬地从山下冲上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从大石上滚下来,又滚了很长一段山路,撞上另一块大石头,晕死过去。
等到妈妈赶到的时候,孩子己经断气了。妈妈紧紧地将儿子抱在怀里,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儿子,就好像刚才的那只母猫。可是,任凭她怎么叫,孩子已经听不到了。泪水滴在孩子的脸上,和着血流在她的手臂上,她慢慢地抹去孩子脸上的血泪,喃喃地说着:“儿子,儿子,你不能死啊,你是我的希望,是张家的希望,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她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她就是那个妈妈,梦里那个带眼镜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张之航,梦里追着她的那群人就是她的丈人和张家庄的村民,而最后面的那个老女人就是她的母亲,而这里,就是她和她的丈夫曾经的爱巢,曾经给她最多快乐的地方,她终于都记起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这个给她快乐,又令她最伤心的地方。她慢慢地走出草棚,来到她丈夫的坟前,坟墓已经被野草覆盖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那里还葬着一个人。她抚摸着那块有着她们的山盟海誓的墓碑,她趴在丈夫的坟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过了,泪流干了,她坐起来,用手轻轻地扒开坟前的土,拿出一个小铁盒,铁盒已经长满红色的铁锈,里面的那个领带夹和那个红肚兜却依旧安静地躺着,见证着她们曾经有过的那段爱情。她看了看,又把铁盒盖上,埋进土里,自己却一头撞在那块刻着她们山盟海誓的墓碑上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张生年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慢慢地走下了山。家里正在张灯结彩地为自己的小孙子庆贺满月呢。老天总算没有断了张家的香火,老二遇到了一位神医,治好的他多年来的病,张生年也给他娶了老婆,还生了个胖小子,今天刚好满月。
夕阳红色的光洒在原西的土地上,照在那座整天阴森森的鬼山上,穿过鬼山的树林,射在那块曾经有过一段刻苦铭心的爱情的墓碑上,更加悲壮,更加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