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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灯火
今天是正月十五，鞭炮零零落落响了一天。近晚时，去木业院里收锯末，迎面接连碰到几个从小卖店出来的人，看到我手里拿的方便袋，知道是去收锯末。都说没有了，因为现在正是放假期间，没有开工。不怎么甘心，但到了院里，果然没有什么收获。回来时恰好碰到一个亲戚，他说我那里有，前几天收的，现在才去收，早没了。锯末在亲戚家的水泥台阶上晾着，我边收边和亲戚家的小孩儿说话。她已经上学前班了，问她什么她都说会，可就是不肯实际表演给我看，有点深藏不露的高深模样。我想了几个小花招都被她识破，最后见我不肯放过她，就说我冷了，转身跑回屋。
回家把锯末拌上柴油，锅里的汤圆也快好了，女儿在屋里招呼我。我进屋洗手，随便吃了几个，要女儿和我一起去她爷爷奶奶的坟上送灯，她妈也让她去，到外面看看烟花。她说我不跟你去，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跟爸爸去，你讨厌爸爸。你最讨厌爸爸了。她说不是。她越说不是我就越说是。最后她夸张的趴在炕上，装作哭的样子，带着哭腔说不是－－我只好作罢，不再逗她。
外面天已经暗下来，四处接连响起鞭炮声，大朵的烟花不断在四面八方冲上天空，又炸开，散出无数美丽的小花。我在屯中走过，道上已经开始有人来往，有的人家院里和门前已经燃起堆堆篝火，孩子们跑来跑去，放着烟花。我走出屯子，走在通往村外的道上，野地里有的地方已经有篝火在晃动，一堆一堆的亮起来。我下了道，拐进树林边的雪地里，踏着没脚的的积雪，向父母的坟地走。看见有人已经先到了，站在篝火旁，火光映晃着身影，让我莫名的感到几分温馨和亲近。在父母的坟前用脚踢出一小块空地，把掺有柴油的锯末倒在这一小块没有雪的空地上，点燃，看着它完全的燃烧起来。又有几个身影从月光下的雪地上走过，过了一会，又有几处火光亮起来。
往回走的路上。不断遇到去坟上给故去的老人送灯的人们。进到屯里，人更多了，比来时更热闹了，家家的门前都点起了篝火，放着烟花和鞭炮，人家的大门上面的大红灯笼也点亮了。道上来来往往着人，不时有轿车小面包车灯光雪亮的驰过，或在人家的门前停下。回到家，女儿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屋前。她妈在门前收拾着门旁的柴草，唯恐被焰火点燃。我掏出刚刚在卖店买的一种叫做绿箭的口香糖，递给女儿，她就喜欢吃这个。她高兴的从台阶上跑下来，说我正要让你买哪，然后嘻嘻的笑。我把家里剩下的掺着柴油的锯末倒在地上，一堆一堆的从院中一直排到门前，女儿和她妈在后面点燃。就这样，一串灯火就从院中延伸到了门前。我放光了家里所存的所有烟花和鞭炮，女儿和她妈看完，又到别处去看了。
站在门前，看着远处近处大朵大朵的焰火不断升上夜空，散开，变成无数朵美丽的小花。听着在四面此起彼伏的炮竹的炸响，一种幻觉的气氛在四周的空气中漫延，这就是欢乐，超越一切凡俗的欢乐。我尽力让自己沉浸在其中，感受着巨大的幸福，也感受着巨大的伤感。因为今晚终要过去，一切都要回复到庸常。
一个平常的冬日
傍晚散步时，碰见一个村人，他每天在这个时候都要出来收拾牛吃剩的玉米秸秆。我每天照例都要碰到他，照例都要说上一阵话。我们都属于那种很实在的人，所以会有一些话可说。他见面就告诉我一个消息，村里的一位不到四十岁的妇女死了。记得她在几年前得过一次脑溢血，虽然恢复的很好，但走路还是有些蹒跚，所以每天都要做行走锻炼。就像那个每天收拾牛吃剩的秸秆的村人一样，我每天也要碰到她。有时是对面碰到，那是她已经转回来了，有时就是脚前脚后。在这条横贯村子的沙石路上，每天近晚出来闲走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她了。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二十年，村人对我的习惯已见怪不怪，她有病出来锻炼，更不奇怪。我对和人打招呼一向觉得很别扭，所以从来也没和她打过招呼。几天前听人说她的病又犯了，住了医院，没想到今天听到她的死讯。
村人只是把她的死当做一件新闻和我说，说过后，我们又说了一些别的。他说现在天还没到最短的时候，太阳落下的地方还在这条东西走向的村道北面，最短时恰好落在这条道的尽头。然后再一点点的移向道的北面。他说这话时，我看到浓墨重彩的落日正坠向村庄的背后，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远处驶来。我记得在去年他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而在他对我说同样的话时，我亦记起在更早的时间他也这样对我说过。时间没有改变什么，时间对我和这个村人来说都是静止的。我们随着四季的变化重复着时间，时间不断的轮回，我还是我自己。
今天的这个傍晚我走出村子很远，被一种莫名的孤独包围，这种感觉很甜蜜。看着远处村庄不断亮起的灯光，我停下脚步，伫立在黑暗中，默享着这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