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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妹是三姨家的四女儿，芳龄二十二岁。正是如花绽放的黄金年华。
小表妹的皮肤嫩嫩的，眼角却有与她的年龄并不相称的两三条细细的鱼尾纹。她穿着一套厚重的粉红色的家居服，表情拘谨而黯淡地坐在小姨家的火炉边。
旁边，坐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时不时地爬到她的膝盖上，用细柔的声音唤着妈妈。有个七岁的穿红棉袄的女孩，正和三五个小朋友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小表妹说，这妹子，成天只惦记着电视，上课从来不专心，叽叽喳喳个不停，成绩差得远。这是她的大女儿。
年方二十二的小表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炉火很旺，小表妹的脸映照得红红的。突然，她抬头看着我，说，蓉姐，你那里有合适我干的工作吗？
我一脸惊愕，你一个都带两个孩子了，而且老公赚钱也不少，用得着找事做吗？
她用肘子碰了碰紧挨着坐着的二姐，叹了口气，低声地说，你问问我姐她们，就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了。
三个姐姐本来是安静地坐着，听她这么一提，顿时热闹起来。
大姐是个高嗓门，她愤愤地说，她那男人啊，自己用钱大方，到她这里，就小气了，一个女人加两个女儿，才给一千元的家用，还责骂她乱花钱。
二姐接着说，她的男人还非逼她养个儿子，说要不然就找别的女人生。可她前两胎都是剖腹，对麻醉剂又不敏感，剖的时候痛得呼天抢地的，真是可怜！
三姐虽然恬静，这时也按捺不住地抢过话头，她那男人，动不动就要离婚，一点小事就骂她个狗血淋头的，她连句话都不敢顶，只会哭。
小表妹的头一直低垂着，两只手不安地搓一下，又伸到炉火上烤一下，一副积压了太多委屈无奈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她小声地嘟哝，你们告诉我，怎么才能不怕他呢？万一他真把我离了，怎么办？
大姐恨恨地说，你那时那样爱他，现在还有爱情吗？
哪有爱情啊？早没有了。小表妹的眼睛茫茫然的，毫无疑义地回答。
我静静地坐着，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小表妹的过往像电影一样从我的记忆里跳了出来。
小表妹的爱情，我见过。
那时她十三岁，读初二。
小表妹不爱读书，一有空就搭公共汽车往县城跑。她的家在大马路边，出了门一挥手，车就嘎然而止，方便极了。
才十三岁的小表妹水嫩嫩的，是朵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像山间清脆的百灵鸟。她的身材娇小玲珑，像春天刚刚破土而出的修长的青色欲滴的一竿翠竹。她的眉眼清秀，扎着一把朝气蓬勃的马尾，蹦蹦跳跳，兴高采烈。
小表妹的爱情是从公共车上开始的。
小伙子长她十岁，已经二十三，是按国家政策可以办理结婚证的年龄了。他的个子一米六五左右，长得瘦小，透出股精明强干之气。他的嘴巴能说会道，先是小妹妹小妹妹地甜得发腻地叫，再时不时地幽默幽默，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情窦初开的小表妹已经被他迷得晕晕糊糊了。
小表妹的爱情开花了。她的眼神甜蜜蜜的，整个人像泡在蜜水里一样，爱情让她焕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她更讨厌读书了。清早挎着书包出门，去向却不是学校，而是找心上人解相思之苦。老师把这事告诉三姨时，三姨气得头昏脑胀的，她把小表妹的书包抖了底朝天，果真搜出好几封情书来。
三姨把情书拿给我们看。那信是用初中的大数学作业本写的，满满的一张。她的笔迹潦草而稚嫩，上面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我爱你，我爱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末了，更说，我要和你生一大堆孩子。我们看得瞠目结舌。三姨气鼓鼓地说，你们看，都到这一步了，真是不知羞耻啊！
她把小表妹关到三楼的房间里，像探监一样送饭。
小表妹的斗志空前高涨，她越发叛逆了。终于，她逃了出来，和那小伙子同居了。
小表妹结婚时，已是深秋。她才十四岁。
她穿着粉红色的婚纱，里面穿了件白色的高领紧身毛衣，虽然婚纱下摆又大又圆，但仍遮不住她已变得浑圆的腹部。已经六个月的身孕了。她的脸色有些泛黄，早已不是原来那水豆腐一般的白嫩。
前来迎亲的小伙子西装笔挺，喜气洋洋，亲热地和各位亲友递着烟，阿姨长叔叔短甜乎乎地叫。看起来郎才女貌，倒也搭配。
人群中有人在说，这新郎一表人材，新娘子眼光不错！
每逢三姨家请客，常见到小表妹。她的眼睛里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光彩，变得迷茫而黯然。她瘦弱，而且缄默了。碰到我们，也只是低低地叫一声，就独自到一旁伺候孩子。她的老公总在桌上玩牌，孩子一烦他，他就横眉竖眼地朝小表妹喝上几句，一副大老爷们的态势。
生了大女儿后，小表妹又生了第二胎。听说，偷偷找人照了三次b超，还找老郎中把了脉，都说是男孩。她老公满心欢喜，特地选了午时去医院剖腹。结果晴天霹雳，医生端出来的却是女儿。她老公哪里肯信，又抱着孩子到省城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不容置疑，更让人唏嘘：b超没看清楚，真是个女儿！
又见到小表妹时，我正在店前看一个幼儿园的招生表演。
有人怯生生地叫了声，蓉姐！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小表妹。
她的脸黄黄瘦瘦的，毫无光彩。手上抱着个精瘦的女孩，脸蛋小得可怜，看起来不过三四个月左右。
我说，是你啊！小孩三个月了吧？
她说，哪里，都一岁了！
啊？我吃惊地叫了声，再仔细看看，两母子都是瘦不拉叽的，倒也难怪我看错。
小表妹说，我家老公去贵州做生意了，我一个人带两个女儿，又不会煮菜。她指指台上一个穿绿裙子正在载歌载舞的小女孩说，今天是大女儿表演，我来看看。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才这么小的年纪，人家可能还在妈妈面前撒娇，或者是如火无荼地陶醉在爱河当中，我的二十岁的小表妹却已经为人母亲，含辛茹苦地体验拉扯儿女的辛劳。她的甜蜜的早恋，带来就是这些吗？
姐姐们，我该怎么办呢？我在家里比保姆还不如，又不敢反抗。怎么办呢？小表妹的几声无助，将我从无边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先找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吧！在工作中多锻炼自己，做一个坚强的女人，只有这样，你才能赢得男人的尊重。我说
小表妹一声不响，若有所思。姐妹们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在心里祝福着，希望小表妹能真正地成长起来，做个果敢，坚毅，能相夫教子，也能独挡一面的女人。我更希望，爱情终会像春天一样，回到小表妹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