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渤海边文集 > 慧儿少年

慧儿少年

笔趣阁 www.xbqg8.com,最快更新渤海边文集 !

        第二章慧儿的少年      慧儿的全家两年前已由关内的那个“桃园村”迁到了东北。爸爸妈妈还是在村卫生所当赤脚医生。这儿的故事有着塞外的地域风情。

    那年月,闯关东的人特多,关外地广人稀,天高皇帝远。春天,只要是能有人借给你一瓢种子,你不惜一身力气,开荒种田,秋天,肥沃的黑土地,就会给你一个惊喜。这样,一冬天就饿不死了。来年,有了更多的种子下地,又会有一个更好的收成

    说起闯关东,一个“闯”字,道出了不寻常。据说是明末,关内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尤其是农民起义失败,义军及其后代受到朝廷的追杀。

    加之关东三宝的传说:人参、貂皮、鹿茸角没有苛捐杂税,遍地是黄金。凭得是一身胆气和豪气“闯”关东去。

    当时,吴三桂坐守山海关(就是后来那个一怒为红颜,带领清兵入关的明朝将领),对过往行人盘查的非常严格,为了不使关内的兵丁流失,是绝对不放青壮年人出关的。

    有钱的人也“闯”关东,为得是谋取更多的有钱财。有钱的人以钱开道,舍得花大钱贿赂守关的官员。可是,穷人没钱没势,有的只是浑身的胆量,舍得拿脑袋开路了。

    山海关的特殊的地理位置,难倒了无数英雄好汉。翻山不行,跳海不成,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单枪匹马的闯关者的头颅,高高的悬挂在关门的旗杆上,鲜血淋漓,以警效尤。

    闯关的人意识到了,不能硬闯关了,总得有智慧和谋划在里面。其中,山东人想起了“祖训”:“一双筷子容易断,十双筷子断就难”这是在家时,老人们要兄弟们团结起来过好日子的口头禅。梁山泊“天下义士皆兄弟”的故事,也是山东人的自豪。

    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闯”关人,聚在了一起,结义为兄弟。闯得过去,是个“生”;闯不过去,是个“死”单闯谁也活不成。有打头的,有断后的,相互留下了老家父母的联系地址。

    一句话,哪怕是九死一生,也得让其中的兄弟“闯”过去,以待来日发了财,不忘给关内的老父母们养老送终,不忘为掩护生者牺牲的兄弟们殓化一些纸钱

    壮哉!悲哉!

    就这样,肯花钱的人和敢于冒生命危险的人“闯”出了山海关!这些人的后代,在东北广袤的黑土地上繁衍生息,继承并发扬了先辈们的侠义豪气和热情奔放的性格,形成了东北人性格的特质!

    (六)

    慧儿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初期,在三姑姑的资助下乘坐火车,辗转了五天四夜,才踏上了这片黑土地的,来到了长白山下的一个小村庄。

    这儿的村庄,有着特殊的面貌,一般建在三面环山的山坳的地势较高的地方,座北朝南。东西北三面的群山绵亘起伏,环抱着小村庄,村庄沐浴在朝阳里。

    那是一个春天,望不到边的草甸子,像个大地毯,直铺到山的脚下,野花烂漫,阳光下,挂着露珠的花瓣儿泛着五彩的光晕,美丽的蝴蝶,彩裙翩跹,花草的气息沁人心脾。

    紧接着的是乔木阔叶混交林,吐翠纳黄,千山苍翠;往上是白桦林,白衣袭袭,亭亭玉立;再往上就是针叶林了,铮铮笔直的树干,直刺向湛蓝蓝的苍穹。

    家家户户,都用手臂粗的木桩,埋在地下有一尺来长,一根挨着一跟的“站”着,像一排哨兵。在木桩半人高的地方,用稍细的木杆夹住(里面一根,外面一根,横向的),用铁丝横绞住,围成一人多高的“院墙”院子都有大门,是用本色的粗糙的木板钉制而成的。

    院子都很大很大,在院子的北部,有那么两间或三间的茅草房,房子东西走向,座北朝南。家家房头都有一个像架起的“炮楼”子似的建筑物――那是“苞米楼子”四条腿高高的离开地面一人高,上面铺一层碗口粗的原木,四壁是由原木两端刻出槽来,相互咬合住垒起的,当地人形象地叫这种建筑为“木刻楞子”

    有一个梯子搭在门上,里面堆放着黄灿灿的玉米棒子,外面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

    林场看山人、农场看青人、瓜地看瓜人住的都是这种房子。离地高,既防潮,又安全,更主要的是防止野生动物的侵袭。

    住宅房子的墙壁是用那大海碗口般粗的木桩为“经”(深埋底下三尺),以二碗口般粗的木头为“维”(用铁丝绞牢在木桩上),再把长长的稻草裹挟着和好的泥浆,一层一层的缠绕在经维的木头上,等半干的时候,在墙的两面再有麻刀泥(把麻线剁成尺把长,和泥和在一起)抹好,做出来的墙很厚实,起到保温的作用。

    房顶,是把事先做好的木头三脚架,间隔半米一个一个的,横跨在厚厚的南北两面的墙头上,再在规格一致的三角架的上部,横着钉上一层木板,木板上很技术的斜插上足足有二尺厚的稻草,草的根部几乎是立成一个倾斜的平面,既便于雨水、雪水流淌下来,又保正牢固的不被风卷走,绝对不会发生杜甫笔下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情景。

    讲究的人家,再在室内吊个棚顶,用报纸糊上棚顶和墙壁。北面的墙一般不留窗子,而是在它的墙根“盘”出一个东西走向的大炕:房间有多长,炕就多长;南北向比一个大人躺下的身高长出一个枕头来。睡觉时,全家人都头冲南,脚冲北的,齐刷刷的。

    说起关东人家的大炕,就如关内人家的客厅一样,那可是关东人活动的主要的地方。尤其是冬天,外面数九寒天,白天也得零下二十几度,滴水成冰。老人和孩子,几乎就不离开炕了。吃饭也是在炕上,饭桌就叫“炕桌”了。全家人围着炕桌盘腿而坐,桌子上大盆的酸菜煮粉条,热气腾腾,其乐融融。

    炕沿是扁平的独木,有一尺宽,炕有多长,它就有多长了,两头穿进墙壁里,固定而又光滑。小坐一会儿的来客,一般是坐在炕沿上了,至亲的客人一定是要盘腿坐在热炕头的。

    炕面也有了一个沿袭变化的过程。慧儿记得,最早是土炕面上铺着草席,不久,妈妈把很多的纸箱子,撕碎用水浸泡后,再在烀猪食的大锅里使劲煮成泥状,用泥瓦工的抹子,把纸泥在土炕面上抹平,锅灶加火把炕面烤干,有油漆把炕面漆几遍。这样的炕面有弹性,光亮舒适。

    后来,就有了纤维板,用来直接铺炕了,再后来就是有美丽图案的“炕革”了。炕尾是一个顶棚高的和炕一样宽的木柜子,叫“炕寝”一般分上下两层,下层用来盛放衣物,上层白天放叠起的被褥。“炕寝”大都镶嵌着花玻璃,烙花装饰,或水曲柳天然的木纹图案,是一大件居家的物件和门面。

    慧儿家的最别致,妈妈把全家人的照片,像是镶镜框那样镶嵌在玻璃镜中。展示着孩子们的成长历程。成为慧儿家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其中,有慧儿的百日照,妈妈说:“青岛的一家照相馆里就有这张放大的照片,可是,去跟老板交涉了多次,也没有要回来,或买回来。”

    一盘大炕可以睡几代人。老人孩子热炕头,其余的人依次排下去。有的人家稍微讲究一点的,在两代人之间,用一个布幔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拉上隔住视线。

    再不就在南面的窗子下也盘一个大炕,晚上睡觉时,东西向拉上一个大布帷幔,把南北两炕视线隔断,声音嘛是隔不断的了。

    长大后的丽儿带回来的山东女婿,受孔孟之道的影响,说什么也不睡在这老少几辈的炕上,宁可挨冻,也要到另一个空房间里支一张床。慧儿的夫婿是南方人,思想意识进步,怕冷务实,也就只好安卧在老老少少中了。

    南面的墙上留有一米高,一米半宽的窗子,在纵横的窗格外面糊上窗户纸(特制的,和牛皮纸差不多,是白色的,很有韧性)。

    东北的民谣有:“东北有三怪,窗户纸糊在外(防止室内呵气的水分,把纸浸湿破了),大姑娘叼着大烟袋(女子抽烟的民俗),生个孩子吊起来(特制的船型的摇篮,吊在房梁上,孩子躺在里面,这样就腾出大人抱孩子的双手,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了)。”

    正如那首著名的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琴声儿轻,聲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夜空里,卫星飞,唱着那‘东方红’啊。小宝宝睡梦中,飞上了太空啊。骑上那个月儿,跨上那个星,宇宙任飞行啊。娘的宝宝立下大志,去攀那个科学高峰。报时钟,响叮咚,夜深人儿静啊。小宝宝快长大,为祖国立大功啊。!月儿那个明,风儿那个静,摇蓝轻摆动啊,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微微露了笑容。”美好而又朦胧的意境,孩子们在妈妈的甜美抒情的催眠曲中,随着摇篮的舒缓而又轻柔的悠荡,进入了梦乡

    古朴庄严的村落,原始建筑的风格,冬暖夏凉的设计理念,和周围的天光山色浑然一体,和谐有致,自然天成。养息着一代又一代“闯”关东的人们及其后代。

    (七)

    慧儿的三姑姑,因着自己高挑的身姿,清秀的面容,被回山东娶亲的姑夫相中了――这也是“闯”关东人的后代,娶妻的一个主要的途径。

    闯过了关的,都是青年壮汉。打拼个三年五载,积攒了那么一点点的资产,娶妻就成了人生中的头等的大事了。可是,关外的“土著”人,称他们为“盲流”因为他们在这儿没有正式上的户口,居无定所的,是不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给这外来人的。

    又称其中的一些人为“跑腿子”这里头就有着鲜为人知的另一种含义了:几个男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女人的家里。这个女人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大都是体弱多病,丧失了劳动能力,不能养家糊口),其余的男人是她家帮佣的身份,就被形象地称为“拉帮套的”

    但是,女主人可以同他或他有一种人知肚明的关系,来维持这长久的岁月。甚至也可以跟他或他生儿育女,只是孩子们仍然叫男主人为:“爸爸”叫他或他为:“叔叔”

    那些不愿意做“跑腿子”的“盲流”子,或觉得做“拉帮套的”终究不是个出路的闯关人,就把回老家娶亲当作了首选。

    带上多年的“储蓄”大有“衣锦还乡”的气派。事先和祖里的长辈通了信息,多是说闯关东获得了多少财富,其中也不乏对祖里长辈的“孝敬”族长也就从中物色人选,毕竟是知根知底,张家的三小子,李家的小四子的,斡旋着,成全着一桩桩的婚事。风风光光的带上新娘子返回了关东

    三姑姑,早年就是这样嫁到了关外,三姑夫是个铁路寻道工人,长得高大魁梧,典型的东北大汉。

    他手提“寻道灯”真是一个活脱脱的“李玉和”的形象,他也常常做出红灯记中李玉和的扮相,唱上几句。

    爸爸给他二弦伴奏,慧儿三姐妹齐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滑稽的是:三姑夫是东北腔,三姐妹是京腔里带有山东调。一台“样板戏”就这样唱下去了。

    慧儿,因为这个三姑姑,吃了妈妈一顿有关“人要有志气”的胖揍。

    慧儿的学校去公社演出,三姐妹也去了。中午,她们没有跟老师去食堂吃饭,而是去了三姑姑家。三姑姑已失去了山东人好客的性情,也不具备东北人的豪爽。不冷不热的,也没怎么招待三姐妹,仅仅是给糊弄了一口吃的。

    回到家了,慧儿对妈妈说:“三姑姑说她家杀猪了,可是,没有给我们吃猪肉,饭也是剩饭热的”

    不待慧儿发完牢骚,妈妈的笤帚疙瘩就没头没脑的落在了慧儿的身上。妈妈边哭边打着说:“我看你长不长志气,以后,不许你们去她家里。”

    三姑姑的家境比一般人家的强多了,姑夫是工人,挣工资,姑姑精细持家。但是,每次三姑夫“雄赳赳,气昂昂”的来慧儿家,三姐妹从窗子里看到他,就欢蹦乱地迎了出来,他都是拎着“十个手指头”

    他这方面也是出了名的,一反关东人的豪爽和大气,即使回几千里路外的山东老家娶妻,他也是“空手套白狼”的。族里的长辈们都说他:“闯”关东,太苦了,才会是这个样子的。说这样也好:“会过日子”

    “聪慧”的三姑姑当然明白其中的就里。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自从嫁了他,三姑姑也变了,族长们别指望能再捞到什么好处了。

    他不像爸爸的朋友们那样,给孩子们带点糖果什么的。

    这次,孩子们还是第一次去姑姑家,受到了慢待。高傲的妈妈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慧儿后来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很自尊、很自强、很有志气的女孩子,也得感谢妈妈的教育――饿死不吃嗟来之食!

    (八)

    慧儿家也是在一个春天来到东北的。慧儿出落成一个可爱的少女了,个头到了妈妈的耳际,身材有了要发育还没有完全发育的迹象。大脸盘,宽宽的颚头,尖尖的下颌,明亮的大眼睛很有神采,睫毛忽闪忽闪着,嘴巴适中,红唇润泽。

    春天,种子下地了,随着时令,豌豆、豆角、土豆、茄子等等,源源不断的充实着人们的肚皮。苞米从灌浆时就开始“啃青”了,直到烧烤老玉米,再到饭豆煮苞米餷子。粗粮细做,摊成煎饼。

    慧儿十一岁了,脚下垫个小板凳,就能够着煎饼鏊子了。妈妈学不会摊煎饼,妹妹们又小,慧儿看到邻居家的大娘婶子们摊煎饼,就要上去比划比划。

    不久,慧儿家也支起了煎饼鏊子和小水磨。妈妈把玉米馇子、黄豆,用水浸泡一夜,姐妹们轮番推着小水磨,磨出了糊糊,有时再加点煮熟的地瓜,把地瓜捣成了糊糊掺和在一起,满满一洗澡盆。

    慧儿围上小围裙,二妹负责烧火,妈妈在旁边打下手,给慧儿烤红的小脸蛋擦擦汗水。

    慧儿,左手用勺子舀一勺面糊,倒在鏊子的中心处,右手拿着一个小耙子(前面是块六寸长,二寸宽的木板,中间穿一跟大拇指粗的五寸长的木棍,做成耙子形状)迅速的把面糊按顺时针方向,摊耙在鏊子上,与此同时,左手已经放下了勺子,拿起了一块刮板(大人的手巴掌那么大的一块木板),迅速把摊开的面糊也按顺时针方向刮匀,右手再拿铲刀,顺着鏊子沿一起,两只手抓着翘起的煎饼,用巧劲一揭,眨眼的工夫,一张煎饼摊好了。

    再用右手拿一块沾了豆油的布,顺势把鏊子抹一遍,左手勺中的面糊又倒在了鏊子上了这样,两只小手交替着、配合着,一张张的煎饼在慧儿身边的盖帘上,慢慢地升起来了。一天的工夫,摊好的煎饼能码起一人多高。

    以后,每天吃煎饼之前,根据一家人的胃口,揭来十张八张的,用水瓢对好温水,用干净的小刷帚沾上水,均匀地洒在每一张的煎饼上,摞好,用干净的屉布蒙上闷一会儿,原来干脆的煎饼变得柔柔软软的了。可以叠成各种形状,把烧好的菜用筷子夹上,卷来吃。最典型的是抹上大酱,卷上大葱来吃了,煞口有食欲。

    慧儿劳累了一天,够全家五口人吃上十天半月的了。

    慧儿还学会了一锅能同时做出主食和菜来――先在锅里用猪油炸锅翻炒一下豆角,放好酌料,到进适量的水(刚刚漫过豆角),把提前发好的玉米面(像做馒头的发面),双手捧起发面,在手中一倒腾,传到了右手掌中,迅速右手一挥,就贴到了豆角上部的锅内侧了。

    盖好锅盖,用中火烧上十几分中。一锅金灿灿的大饼子就出现在眼前了,锅底部的豆角也收干了水分,焖到了火口。

    还有什么烀土豆,酱茄子,下大酱等等。慧儿都跟着邻居的婶子大娘们学了回来。

    关东的冬天特长,从中秋节开始飘雪,到次年的端午节冰消雪融。要度过这漫漫冬日,贮存冬菜就是个大学问了。

    首要的是腌制酸菜了,挑选不大不小的白菜棵,砍净根部的泥土,刷掉一部分老叶,把一大锅水烧沸,先把白菜的根部竖到沸水中,片刻,再把整棵白菜在水中一滚,就立即捞出来,晾在木板上,漓净水分,凉透了,就可以装到半人高的大缸里了,一层层码放好,最后用一块扁平光滑的石头压在上面,过个月八就腌制好了。得腌制透了才能吃的,不然有毒性,危害健康的。

    再就是跟朝鲜族人学做辣白菜了,挑选小棵的白菜,先洗净装到大缸里,一层白菜一层盐的,等把白菜腌制好,就把大蒜、鲜辣椒(或干辣椒)放到小石磨上磨成蒜泥、辣椒泥,最好再加点苹果泥,然后加些白糖,一起和好。把腌制好的白菜拿出来,扒开菜帮子,从菜心开始,往白菜帮子里一层一层的抹上蒜泥辣椒泥等,把菜帮子恢复原位,放到另一口大缸里,随吃随切,酸辣爽口,极增食欲。

    做糖醋蒜,也是朝鲜族的朋友传授的,把还没有长老成的蒜头,扒去外面的老皮,洗净控干生水,装入小坛子里,把事先加了花椒大料的醋熬开,晾凉后,倒入坛子里,把蒜全淹没了,再加上斤八的白糖。过些时日就可以吃了。吃剩的糖醋水,是烹调鲤鱼的好作料。慧儿长大后得知,糖醋蒜是软化血管、防止动脉硬化的好保健食品。

    蒜茄子,是秋天霜降前,把所有的茄子都从秧子上摘回家来,洗净,放到大锅里蒸透,晾凉了,把茄子的肚子划开,把和好的蒜泥,也可以加点青椒泥、香菜泥,装进茄肚子里去就成了,清香宜人,开胃健脾。

    夏秋时节吃不完的黄瓜、豆角、南瓜等等,切成片,用草木灰拌了,既尽快除却了水分,又保持了菜的绿色,凉晒成干,留待过冬。还有腌嫩黄瓜、嫩辣椒等,嫩香瓜腌制后,别有风味。

    大萝卜,土豆等埋在外屋地的土窖子里。秋冬时节,慧儿和妈妈十分劳累,为了贮存的丰富,起早贪黑的,这样才能度过一个无忧无虑地冬季了。

    (九)

    还有四天要过年了。腊月二十六的早晨四点钟,慧儿被婴儿的啼哭声惊醒,看到爸爸双手捧着一个红扑扑的婴儿,妈妈安详地看着,眼光轻柔,流溢着幸福。慧儿一把把婴儿接到自己的怀中,二妹、三妹也都醒了。

    爸爸说:“你们又多了一个妹妹。”

    三妹搂着爸爸的脖子:“爸爸,有了小妹妹,你还喜欢我吗?”

    爸爸的眼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拍拍三妹的头说:“喜欢,我都喜欢!”

    慧儿望着妈妈依然端丽的面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妈妈,我给你做吃的去吧!”

    二妹烧火,慧儿煮的是大米粥(她家日常是以玉米为主食的)。慧儿听婶子大娘说过,生孩子的女人得吃鸡蛋。就说:“妈妈,粥里得煮鸡蛋吧?”妈妈会意地笑了。

    慧儿想着:我得给妈妈吃荷包蛋“砰、砰、砰,”三个鸡蛋磕开下锅了。谁知沸腾的米粥把整个的鸡蛋瞬间给肢解成了颗粒,成了“一塌糊涂”也成了日后慧儿的一个笑柄。

    大年初一的早上,慧儿和二妹在外屋地,点燃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让慧儿猛然想到里屋的小婴儿,她和二妹急忙用脚乱踩地上的鞭炮,想熄灭它,别惊动了婴儿。结果是她们的裤脚冒起了烟火

    还好,小四妹一点也没有感到惊吓,而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姐姐们。

    妈妈本来是生个男孩子的,上面已有了三个女儿,也避孕五六年了。后来发现有了身孕,邻家的婶子大娘们对妈妈说:“这次该是个男孩子了,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你也该转胎了。”

    当八斤重的小四妹出生后,婶子大娘们来看妈妈,又说:“一张桌子四条腿,这不,四条腿凑齐了,下一胎肯定是男孩子的。”

    妈妈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能生下一胎了。我参加医疗小分队,到那深山老林的地方,看到那里的妇女,不知道什么节育措施,有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结婚十一年,居然生了十个孩子,那日子让你看了揪心,生完孩子,连口粥都喝不上”

    正在这时,邻村的一个妇女生下了第四个男孩儿,托人来问:“换不换孩子?”

    妈妈答应了。这天,男孩儿抱了过来,慧儿却把小四妹藏到自己的怀里,抱着躲到别人家里去了。那家人没有抱走小四妹。

    慧儿对妈妈说:“多个弟弟没关系,我帮你带着。”

    可是,那个男孩儿只吃妈妈的奶水,不吃奶粉,小四妹也是。妈妈的奶水只够一个婴儿吃的,常常是饿着小四妹,爸爸心疼了,跟妈妈急眼了,非要妈妈把那个男孩儿送回去。那家实在太穷了,样着三个男孩已经很吃力了,不想把孩子抱回去了。

    妈妈想到了青岛的三舅舅没有儿子,就写信去了,要把这个男孩儿送给他。于是,慧儿陪同妈妈,每人怀抱着一个婴孩儿上路了,火车开出了一天,走到了长春就不走了,广播通知给旅客退票,再原路返回。又折腾了一夜,慧儿和妈妈又回到了家中(多年后,慧儿才知道火车不走的原因是:唐山大地震了)。

    男孩儿没有送到青岛,后来被一对三十多岁的不生育的夫妇收养了,这家家境殷实,对这个孩子也该是个好的归宿吧!

    直到多年后,妈妈还是不忘那个吃过自己奶的男孩儿。妈妈落实政策返城后,更是常说:“当时,咬咬牙,养着就好了。”

    爸爸是常对小四妹说:“要不是你大姐把你藏起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呢!”

    冰天雪地的冬季,慧儿跟随村里的小伙伴们上山拣柴火。她们拉着爬犁,沿着别人拉出来的锃亮的雪道,比赛似的,欢快的奔向那白皑皑的世界。

    茫茫雪原,重重林海,山舞银蛇,蜿蜒到远天,天空像被晴雪所洗,蓝得发亮。火红的太阳刚刚升起,给白雪镀上了银红的光彩,质感的雪粒,晶莹剔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雪道两旁的白桦树,雪白的树干,纵伸的枝桠,经受着冬天的苦寒,纤细的身躯却透着几许灵动,把自己的生命刻进了雪山的年轮;一望无际的参天古木,傲雪而立,蔚为壮观,松树在风雪中愈显挺拔。

    慧儿在爬犁的中间,双手握着爬犁的把手,像掌着舵,二妹在爬犁的旁边系一根粗绳子帮着拉,三妹小,非要跟着去,她就坐在爬犁上,来到了雪山脚下。

    慧儿抬头仰望着雪山,山的雄浑,林的挺拔,雪谷的幽深,冰雪的凌晶,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和无穷的魅力,是那样的纯净、悠远、圣洁,仿佛人的灵魂也得到了净化。一声声雄浑的:“顺山倒啦”的号子,悠长地划破了雪山的宁静。

    三妹做在爬犁上“看堆”慧儿和二妹手拿锯子和斧子上山,拣别人放倒的树枝(树身已被人家运走了)。在雄浑的雪山背景中,一群穿着红花棉袄或头带大红围巾的孩子们,追逐着、嬉戏着、劳作着,身后拖着树枝,留下欢快的印记。

    雪道的两旁,是孩子们拖来的一堆一堆的树枝。估摸差不多了,就把爬犁掉转成回家的方向,把树枝码放到爬犁上。这其中是技巧的,先把粗的短的放在下层,细的长的一层层的码放到爬犁上,这样粗重的木头不会滚落下来,细长的树枝又不至于拖着路面,减小了摩擦力,拉起来省力气。

    码放好后,就用粗绳子拦腰把树枝捆绑在爬犁上,再用一根同爬犁一般宽的短木棍横放在拦腰绳子后面,用一根同爬犁一般长的长木棍从绳子底下穿过一个头去,这样长木棍做杠杆,短木棍为支点,就把爬犁上的树枝固定得纹丝不动了。一定要把长木棍子的另提头用绳子捆牢了,不然它的反弹力会把拉爬犁的人打懵的。

    慧儿和二妹拉着一爬犁的树枝,三妹还是坐在或趴在爬犁的树枝上,欢快地回家了。到家卸下树枝,一根根的放到支架上,用锯子锯成二尺来长的木段,细的用小手锯,粗的,慧儿和二妹用双人锯一边一人,你拉我推,你推我拉地合作,三妹是坐在木头上有自己的体重来帮助固定,不使木头滚动。锯完了木段,就该是用斧子劈木头了,这是一个功夫活,用得也是巧劲,把木段立起来,一斧头下去,顺着木头的纹理“咔嚓”圆木劈成了两瓣,四瓣

    最后把劈好的木瓣子抱到后院子码放,码放的技巧犹如磊砖墙,两头横竖交叉,起固定作用,中间尽情摆放。这样不几天,后院子里就出现了一人多高,一长多长的木瓣子码起的“墙”了。

    往往是在一个冬季得拉回那么十垛八垛的,足够一年烧的柴火。粮食陈了不好吃,柴火要陈一年的,这样干透了,烧的时候火旺不起烟。新柴是又潮又烟曛人了。看一个人家是不是勤快,是不是会过日子,慧儿的经验是看他家的柴火垛和煎饼垛,是不是够多,是不是够高。

    慧儿家住在一个高坡上,冬天一出门就可以打出溜了。二妹像个假小子,一出门就往小孩玩的雪橇上一趴,一出溜就是老远,不几天,她的衣服里的棉絮都磨出来了。

    邻家的婶子大娘一逗:“丽儿,你是后妈,你看看,你姐姐妹妹都是新衣服,惟独你是破衣服。”

    二妹听了就回家和慧儿们打架,就跟妈妈生气。妈妈一边给她缝补衣服一边开导她说:“你们姐仨谁也不拣谁穿剩的衣服,要做都是一起做的新衣服,你也不看看她们是怎么玩的,谁像你自己把衣服都在冰上出溜破了”

    慧儿说:“你看隔壁的大芹和二芹,两个人就只能轮着穿一条破棉裤,你就知足吧!”

    二妹说:“小伙伴们说她俩好的穿一条裤子。”

    慧儿说:“什么呀,那是她家穷,穷的姐俩只有一条棉裤,谁出来玩儿,谁就穿一会儿,另一个就得在家里的炕上裹着破棉絮。你生在咱家,你就知足吧!”

    二妹不服气的样子,说:“凭什么我烧火,你掌勺?要换一下。”

    慧儿说:“好吧。”

    一顿饭做下来,二妹说:“姐,还是你掌勺吧,弯腰炒菜腰疼,还要受油烟曛”

    有了丽儿的监督,慧儿不敢品尝菜的滋味,也练就了加酌料的本领,抄出来的菜咸淡适宜。每当这是,慧儿就会想起那个“馋媳妇”的故事:一个大户人家,改善生活的时候,是做一大锅白菜炖粉条子。那个馋媳妇掌勺,她在粉条下锅前,用秫秸篾子把一绺粉条捆扎好,等出锅的时候,她就偷偷的把那绺粉条先拎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上面再用白菜盖上

    这一年的冬天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今天有人说某某在山上伐树时,把冬眠在树洞中的黑瞎子个拦腰锯断了。另一说才不是呢,那个冬眠的熊瞎子被锯疼了,一下子窜起两仗高,从树上面的洞口里窜出来了,后来被猎人打死了。

    故事归故事,这年的冬天,慧儿家还真的吃到了狗熊的肉、狍子肉和鹿肉。爸爸还买回了几张狍子皮当褥子,直到慧儿们上中学住校时都用它们防潮保暖的。

    据广播通知说,有一条疯狗窜进大队的牛棚里去了,疯狗跑了,没有被人们追上打死,但是,被疯狗咬过的牛,统统被宰杀了。牛肉堆了一雪地。,村里的人们随便用土篮子把牛肉挎回家。吃不了的,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把雪堆刨个坑,把牛肉放里面,用雪覆盖上,再泼上水,一会儿就被冰给封住了,就不怕夜游的什么动物来偷吃了。

    冰雪的大地,是天然的冷库,慧儿家也是这样保存过年的食物的。

    让全村人感动的是:在大队喂牛的一个中年汉子,一天夜里,忽然梦到自己的老父亲要死了,他是住在牛棚边上的小屋子里的,来不及穿上衣服和鞋子,愣是在零下30度的雪地里,赤脚从村这头跑回了村那头的家里,到家一看,老父亲安然无恙地睡得正香呢。

    第二天,全村哗然,你看看人家的孝子,村里人大都是从山东来闯关东的人,不亚于给子孙们立了一座忠孝牌坊。

    慧儿不明白其中的原由:“怎么梦到老子死了,反而是大孝呢?”

    妈妈说:“做梦正好相反,说明这人的老父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是这个儿子心里时时挂念着老父亲的安康,是说明他时时刻刻在意老父亲的安危。梦仅仅是这种心理的外在表现,这不是大孝吗?”

    (十)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黄灿灿的冰凌花在未消的残雪下探出了美丽的容颜,冰雪下溪水淙淙,叮咚作响,那是大山冬眠后苏醒的灵魂,那么清凉,那么柔顺,那么飘逸。东北的春脖子短,十几天的工夫,真正的春天就来到了。

    草甸子上一夜间涌现出勃勃的绿潮,裹挟着鸟儿的鸣唱,各种野花竟相开放,一派百花争妍,万紫千红的绚烂景象。蝴蝶五彩缤纷,蜜蜂轻吟漫舞,成千上万的候鸟展翅飞来

    南方的养蜂人潮涌般的追赶着春天,草甸子边上、山路旁,摆放着一排排的白色的蜂箱,养蜂人头戴斗笠,面罩白纱,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慧儿们也就能吃到这个花儿那个花儿的最纯正的蜂蜜了。学校要求学生上山采蕨菜,交任务顶学杂费,三姐妹挎着长长的柳条筐,上山去了。

    尤其是春雨刚刚过后,山上的空气也弥漫着勃勃的生机,化解了寒冬残留的清冽的气息。在芳草萋萋的草丛中,野蕨菜探出碧绿的胖乎乎的手臂,高高举着一个嫩盈盈毛茸茸的小拳头。让慧儿们惊喜极了,伸出温暖的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的百般爱怜地采收着。

    找到那么一大片,就能采满一筐了,顺带还能采到鲜美肥硕的蘑菇。二妹时不时地学几声鸟叫,吹几声口哨,划破群山的幽静;有时跑到灌木丛中掏寻鸟蛋,惊飞了鸟妈妈,引出了草洞中的青蛇

    慧儿们撒腿就跑,拌到了柳条筐,泼散了一坡的野菜蘑菇。二妹是胆大过人的,手拿长木棍,三下两下的就把蛇给降伏了,高高的挑在棍子的尖上。

    三妹,徜徉在烂漫的花海中,宛若妈妈故事中的花仙子,手中舞动着各色的花朵,追逐嬉戏着美丽的彩蝶

    采蕨菜的孩子们,唱着山歌,排着队伍,满载着丰收的喜悦,下上了。慧儿转回眸,山脚下的森林被夕阳映衬着,显得格外妩媚动人;远山被绯红的晚霞轻纱般的罩着,充满了神秘莫测的魅力;彩云轻盈地飘浮在天际。

    学校的老师,把学生采回来的蕨菜按着长短,分出等级,用皮筋捆扎成手臂粗细的一把把,在蕨菜的根部“狠狠”地切去一刀,每当这时,孩子们的心都会一颤。记过帐后,码放在大缸中了,一层蕨菜一层食盐。据说是出口到日本去,日本人用它来抗癌净血。

    孩子们交了公差,要回家时,向老师要切下了的那部分蕨菜“根”老师瞪着嗔责的眼睛,不情愿地给孩子们装回一部分,这时,慧儿们雀跃着回家了。

    晚饭时,桌子上就有了妈妈用荤油炒得新鲜的蕨菜了,口感滑润润美津津的,带有山野特有的清馨和芬芳,也算是对孩子们的犒赏吧。

    慧儿累了,晚上早早上炕,躺在被窝里,迷迷瞪瞪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刚刚看过的那部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里的镜头: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菜蕨菜回来,不小心把用沸水烫好的蕨菜盖帘子碰翻了,狠心的地主婆就用那滚烫的水烫瞎了她的眼睛。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姐姐领着瞎了眼的妹妹,她们穿着单薄的衣裙,在大街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卖花,卖花了

    妹妹凄婉哀求的声音:叔叔,买花吧,买花吧

    那哈气成冰的寒冷,把小姐妹如泣如诉的颤音,凝固在飘舞的寒雪中,弥漫着慧儿的双眼,挥之不去。想到小姐妹会冻死、饿死的,慧儿的泪水打湿了枕头

    娇羞的春姑娘轻盈地走过了慧儿的小山村,浓妆艳抹的夏姑娘风风火火地走来了,她拿着饱蘸了浓彩的大笔,把天描绘得更加碧蓝幽深,花海更是挥洒的姹紫嫣红,森林也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热情、妖艳、奔放的情绪涌动在漫山遍野中。

    慧儿们上山采覆盆子了。山腰上林木苍翠,碧绿葱茏,层次分明。茂盛的美人松林,火红的树皮,千姿百态的树干,妩媚动人。在树林的边缘地带,生长着浓郁的灌木丛,覆盆子们一丛丛一片片,远远望去,绿云上浮动着一层红艳艳的彩霞――那是它宽大的绿叶映衬着枝头绿中透红或已经熟透了的红彤彤的覆盆子。

    娇艳欲滴的覆盆子,像草莓那样,由一粒粒小米般的副果攒聚而成。不同的是它不似草莓那般呈宝塔型或心脏型,而是圆如盆型,这也许是它名字的来由吧。

    夏日的天,孩子的脸,刚才阳光明媚,花儿金灿灿,原野绿茵茵。转瞬间,一座座山峰消失在远方朦朦的云雾中,狂风大作,浓云密布,电闪雷鸣,轰隆隆,咔嚓嚓,慑人心魄,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溪流河水暴涨,水库的鱼儿逆流而上,奔涌到了上游的河道中。还没有等鱼儿们回过神来,雨过天晴,刚才还在狂泻的洪水,片刻间瘦回了狭窄的原形,大批的鱼儿搁浅在小溪中。炎炎骄阳当空,蒸腾着雨洗过的大地。

    慧儿和村里的孩子们,绾起裤腿,拎着篮子,下河了。在没膝深的河水中,在河的边缘处,有树根、草根形成的小洄水洞,逆流而上的是鲫鱼,每条有斤八重,只要迎着鲫鱼上行的方向,鱼儿就往你手里撞了。一抓一条,抓住了扔给岸上的二妹。

    夏雨滋养出茂盛的猪草,慧儿和二妹来到了一望无际的田野,茁壮的玉米秆子下,是肥嫩的猪草,不一会儿就能收割一大麻袋。回家剁碎拌上糠皮,喂肥春天抓回来的小猪崽,等到过年时宰杀。

    一想到年前各家各户杀猪的情景:大清早,请来杀猪的屠夫,抓住猪的两条后退猛地一拉,猪就被拉趴下了,屠夫就势顺手一翻,猪就四腿朝天了,捆绑住蹬踹的猪踢,把猪抬放在一个饭桌子上了。猪头伸出桌沿,地上接一个大盆子。

    只见屠夫在猪脖子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刹那,猪血喷涌而出流入盆子里了。爸爸在猪血中撒上一大把大把的食盐,用棍子不停地搅拌,待猪血流尽后把盆子移开,等着灌血肠。

    屠夫在猪的四踢处切开一个小口,把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棍子捅入猪皮下面,然后从小口处吹气,猪就圆滚滚地膨胀起来了。这时,一大锅水也烧沸了,往猪身上不听地泼洒着开水,用刮刀退净猪毛。

    开膛破肚,把内脏摘出来。往猪肺里灌水,把肺里的赃物冲洗出来。把猪肠子翻洗干净,再用食盐搓洗去掉淖腥味,然后就是灌血肠了。

    用一口特大的锅,把早就切好的酸菜、灌好的血肠、猪肺(猪肺的气管口搭在锅沿的外边,以利于猪肺中的赃物逸出锅外)和猪骨头肉等一同下锅,煮它半天就好了。把煮好的血肠切成段段,把猪肺切成片片,配上肉骨头和酸菜,东家一盆,西舍一盆的送将过去,送将过来。

    年前的一个月里,家家杀猪开荤,你送我往的,孩子们更是欢欣不已

    慧儿每每想到过年前的情景,劲头就上来了,往往是妈妈来接她时,背不动她能背起的那一麻袋猪草。

    慧儿最渴盼的是秋天,大山的秋,是丰饶的、多彩的、神奇的、又是充满魅力的。山上的野果子相继成熟了,孩子们背着背篓上山了。

    山脚是辽阔无垠的草甸子,落英缤纷,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绘出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就像是大山绚丽多彩的裙裾,美伦美幻。

    紧接着的山坡上是灌木混交林,经霜的枫叶宛如团团火焰般迎风跳动,柞树林红的耀眼,高大的山核桃树更是一片金黄,把千里林海装扮得分外妖娆,充满勃勃生机。

    再往上,针阔混交林中“美人松”就疏疏落落地散生与红松之间,像亭亭玉立的美人。她的腰身纤细而挺拔,树干光滑而红腻,皮肤呈粉红色,十分悦目。

    在慧儿的眼里“美人松”就像是那一棵棵高大伟岸的红松的“新嫁娘”她那种妩媚秀丽婀娜的身姿,有着女性的柔情之美,她那婆娑的枝桠如同小鸟依人般地偎依着身边魁梧雄伟的红松,她的挺拔俊秀和红松的高峻壮美相映成辉。

    群山环抱着一个水面辽阔的大水库,朝阳金灿灿的光芒撒满了整个水面,仿佛黄金融化成了粼粼波光。远观,湛蓝的天空,青云扶摇,水天一色,水鸟盘旋飞舞舒展着矫捷的雄姿。俯瞰,群山倒影水中,云山相映,层林尽染的景象呈现在水中:金黄的、碧绿的、殷红的、翠紫的阳光下闪烁得五光十色,色彩斑斓。

    水库边缘的白桦,像是远山天际淡若的留白,舒展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含蓄之美,又像绣在山水锦缎上的银边,满目清辉,使浓彩的秋色凭添了几分素雅的景致和淡雅的情趣。

    灌木丛中,一簇簇火红香脆的山里红、山楂果,一串串的红艳艳酸溜溜的五味子,一嘟噜一嘟噜紫黑透亮酸酸甜甜的野葡萄,还有那黄澄澄甜津津的圆枣子。

    多年生的野葡萄架和圆枣子架,虬劲地盘根错节,织成了一张张的网(就像现在城里的蹦蹦床),据说熊瞎子最喜欢坐在架子上颤悠悠。

    慧儿们虽然恐惧这些传说,还是架不住大山的诱惑,仍然结伴上山了。她们商讨着遭遇狗熊时逃生的办法。

    丽儿说:“刘猎户告诉我了,见到狗熊你就躺在地上装死,狗熊不吃死人。”

    慧儿说:“装死不是办法,张猎户说,狗熊喜欢舔人的脸,它的舌头长着倒勾似的肉刺,一舌头下去,就把你脸上的肉舔光了。”

    大芹急着说:“对对,狗子他爷爷脸上的伤疤就是狗熊给舔的。”

    香秀慢声细语地问:“你们知道,柱子他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慧儿们闻声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向大山四处张望着,催促着香秀快点说。

    “我爸爸说,是这样的,柱子他爸和他爷,原来都是靠打猎为生的,有一年的秋天,爷俩个扛着猎枪上山了,看到一个好大好大的葡萄架子,上面缀满了黑亮亮的葡萄。又饿又累的他们,就停下来吃葡萄歇息了。柱子他爸就到葡萄架上摘葡萄,他爷爷就坐在葡萄架子边上的阴凉地里接着。爷俩吃抱了就犯了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柱子他爸被什么声音惊醒了,一看,可了不得了。”香秀看到伙伴惊恐的样子,连自己也害怕起来了,就不讲了。

    慧儿们害怕归害怕,还是都想听下去,就拉着香秀的胳膊,你推我揉的要她讲下去。

    “柱子他爸一睁眼,看到一个大狗熊正坐在柱子他爷爷的背上压悠悠呢,狗熊身子一起一坐的。他爷爷是在葡萄架下睡着的,可能是看到狗熊来了,来不及开枪或逃跑,又怕狗熊舔他的脸,就翻身爬在了地上。这个狗熊也怪了,不到葡萄架子上颤悠悠,偏偏坐到了爷爷的背上,一面吃着葡萄。”香秀舔了一下嘴唇。

    “柱子他爸在葡萄架子上睡的,看到这样的情景,握着猎枪也不敢放,怕枪里的铁砂伤到老爹。他就悄悄地遛到了熊的身后,把猎枪顶在狗熊的腰眼上,狗熊蹲一下他爹,他就杵狗熊一下。结果是狗熊蹲死了柱子的爷爷,柱子他爸不得不开了枪”

    慧儿们边听边来到了一个大葡萄架子的下面,警惕地观望的一会儿,感到是安全的,就蜂拥着爬上的葡萄架,欢喜着、打闹着、模仿着狗熊压起了悠悠。

    不一会儿,小背篓都采满了葡萄,顺手又采到了其他的野果子,满载着丰收的喜悦,排着队要下山了。走在后面的人,胆怯地回着头,放快了脚步,窜到队伍的前面去了,就这样一个轧过一个的,把大山远远的留在了身后

    等把葡萄买给了酒厂来收购的人,慧儿们看到手里的钞票,想到可以买回那本日思夜想的小人书,又商量着明天再走得远一些,想着把大山的彩色世界装进小小的背篓里,希冀着有更多的收获。

    中秋节到来了,大队的人参场采收回来大量的人参,运到了村口唯一的那口水井边。广播通知,男女老幼都来刷洗人参。妇女和孩子三三两两一伙,面前是一个大澡盆。男人们负责汲取深井里的水,倒入盆中,把灰不溜湫的人参也倒入盆中,浸泡。

    女人和孩子们用刷子刷洗上面的泥土。人们的手冻得像小红胡萝卜似的,一个个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大笸箩里。

    你看它,歪着顽皮的小脑瓜,身子圆润,手臂好象要舞动起来,下面是长长的参须子,给人一种飘逸灵动之感,一个个“活”了起来,煞是喜人,很不得“亲”上一口“咬”上一下。

    对于情态好的人参,人们相互小心翼翼地传看着,爱不释手,慧儿更是不忍心损坏它的,在慧儿的眼里人参娃娃是有生命的。

    慧儿讲着电影人参娃娃里的故事:聪慧机敏的人参娃娃,穿着小红肚兜兜,头上两个小抓髻,活泼可爱。把欺压百姓想抢夺人参的大财主引进了深山老林里,一声虎啸惊得财主魂飞魄散,一只猛虎扑了过来,大财主跌落到万丈深渊之中了

    美丽的三婶子,站起身子,扭动了一下那风韵的腰身,右手很优雅地把散乱的头发抿到了耳后,又把衣襟拽平整,端端地坐在一个稍高的马扎上。慧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央求她讲“人参姑娘”的故事。

    三婶子推辞着:“还是让慧儿妈妈讲吧,我都是大白话、大粗话,糟蹋了这么好的故事了。我平日里到卫生所闲坐时,都讲给慧儿的妈妈听了。”三婶子让出自己的马扎给慧儿妈妈坐下,孩子媳妇们一下子都围拢了过来。

    妈妈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每天上山打猎回来,远远地看到自家的烟囱里炊烟袅袅,进得屋来,锅里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

    他奇怪了:“是谁天天给我做饭啊!”年轻人告诉了老猎人。

    老猎人出了个主意:“你今天假装出去打猎,别走远了,半晌的时候就折回家去。”

    年轻人按照老猎人的话,回家一看,惊呆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女子正在给他做饭呢!年轻人血往上涌,一下子从后面把女子拦腰抱住,生怕她消失了似的:“请你留下来,好吗?”

    那女子不惊不急,回眸一笑:“你是个善良、勤劳、勇敢的人,你保卫了自己家乡的父老乡亲,不受豺狼虎豹的侵扰。但是,我不能留下来,除非你能找到我的家,我才能和你过一辈子的。”

    说完,姑娘从年轻人的怀里挣脱出来,向大山走去。年轻人恋恋不舍地跟在她的身后,只见姑娘体态轻盈盈地穿越了草甸子,向那茫茫的原始森林走去。健步如飞的年轻人,还是没有追寻上她的芳踪。

    起初,年轻人信心十足,每天东方见白就动身,到深山老林里去寻觅姑娘的家园。夜晚星星点灯,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带着失意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看着锅里依然冒着热气的饭菜,痛苦得吃不下去。

    就这样,从春寻到夏,从夏寻到秋,眼看着冬天要来了,眼看着就要大雪封山了

    老猎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孩子,等明天她再来给你做饭的时候,你偷偷的把这一团红丝线的一头栓在她的辫子上,这样,你就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了。”

    年轻人照办了,做完饭姑娘走了。年轻人沿着红丝线的踪迹追寻到了一个远山的红松林中,并没有什么人家啊!正当年轻人失望的时候,惊诧地发现红丝线的一头栓在一棵山参的脖颈上。

    年轻人急忙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爱惜的一拎红丝线,一棵千年人参破土而出了,姿态翩然,就像那栩栩如生的姑娘的情态。

    年轻人把它揣入怀中,回到家里,把人参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热炕上,回头之间,看到那位姑娘端坐在炕上了。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三婶子听到这里,兴奋地跳了起来:“你听听,你听听,这有文化的人讲起故事来就是不一样啊!人参姑娘多可人爱啊!”

    二婶子打趣说:“那不就是你这个美人坯子嘛!可惜三小子不是那个英俊的年轻猎人啊!你要是心里痒痒,就也到那深山老林子里修炼它千年啊!”众人哄笑,三婶子和二婶子揉做了一团。

    慧儿听傻了,听呆了。她少女的情怀里想象着那个善良、勇敢、英俊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