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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放假，朝霞要回家取换季的衣物。下了长途客车，欢喜地推开家门，大呼小叫地喊着：妈妈，我回来了。
瞬间，玻璃窗户上映出了妈妈慈爱的笑脸。朝霞进屋，惊呆了。看见妈妈坐在炕上绗棉被，炕沿下有个小伙子，手里也拿着针线，帮助妈妈绗棉被的另一侧。妈妈介绍说：这是你良子大哥。
朝霞吃惊的不是小伙子也能穿针引线，而是听到良子说：妈妈，这就是霞妹吧？
哪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他凭什么叫我的妈妈？仔细观察这个叫良子的人，五短身材，不过二十岁，样子没有爸妈丝毫的影子。从来也没听爸妈说过还有个什么龟儿子，我是木易家的长女啊！
尽管良子投来讨好似的笑脸，朝霞装作屋里并不存在着他这个大活人似的，眼睛斜睨了一下，就爬上炕跟妈妈亲亲热热说起学校里的趣事来了
妈妈笑得前仰后合，更正说：你这历史老师也真能白话，没量心——没良心，原本是讲一对师徒的故事。徒弟以为学好制作木头人的手艺，弃师父而去。结果作出来的木头人不听他的使唤，就厚着脸皮回来讨教，师徒问来答去，原因出在“没量心”上。
良子哥哥也笑得针刺破了手指还没有意识到。一点黑红的血滴在了洁白的被单上，慌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朝霞倒是爽快地一笑：没关系的，每当你看到这个污点，就会想起这个故事，再好也不过了。
朝霞一心想能清楚这个良子的来历，看到妈妈有点宠他，他又形影不离妈妈左右，不便打问。晚上，爸爸回来了。趁良子在厨房里帮助妈妈做饭菜的时机，朝霞逗趣问道：爸爸，你老人家有外遇？哪里淘弄来个儿子？
爸爸哈哈大笑：丫头，你还记得游医王叔叔吗？良子是你王叔叔的亲侄子。游医的日子不好过，就要良子来跟我学牙医了。看咱家没有男孩儿，就拜我们为父母了。
就是那个骂售货员是“破鞋”的王叔叔？
鬼丫头，那不全是你王叔叔的错，本来是买双新鞋子的，可是鞋子上却有个裂口，他那日喝了点酒，就失了说话的分寸：售货员，换一双新鞋，这双鞋是破鞋。也怪那售货员平日里傲慢无礼服务态度不好，王叔叔想整治整治她。
哼，好男不跟女斗，反正我对王叔叔没有好印象。这个良子嘛，貌似恭敬的笑容里好像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胎。
丫头，干儿子也是儿子，不许你这样不敬。再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母。这是古话。我想良子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
反正我的第六感觉对他不感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也是古话。
一晃到了年底，朝霞放寒假回来了。不见了良子哥哥的踪影。妈妈爸爸好像忌讳什么似的也不提及他。
傍晚，隔壁的张大爷请爸妈过去，说有要事商议。不一会儿隔壁传来吵嚷声：
你老张家也太过分了，俺还有四个亲闺女要养活的。就这三间砖瓦房，你家要良子把大妞娶进俺家的门，这不明摆着挤兑俺的亲闺女们无处安身吗？
朝霞听出是妈妈的声音，赶紧跑过院子，想知道个究竟。本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此时大家都涨红着脸。那气氛像是划跟火柴就能点燃似的。
爸爸想息事宁人，拉起妈妈往外走：张老哥，容我们回家商议商议。
张大妈伸开两臂横在面前：走？不把话说清楚，那可不行！俺家大妞已经是良子的人了，你家要是不明媒正娶过去，俺跟你家没完。
妈妈气得脸煞白：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俺也给你撂个明白话儿。这儿大不由娘，良子和大妞怎么了，那是他俩的事。俺家闺女们日渐长大了，总不能倒出一间屋子给良子娶大妞，闺女们住到大街上去吧？再说了，良子又不是俺亲生的，干吗非把大妞娶进俺家的门？
张大妈耍泼打滚，退一步要分一份家业给良子，不然成亲没门。
爸爸拉妈妈到一边，小声说：这肯定是良子和张家串通好的套儿，要咱们钻啊！如果不答应张家非把大妞娶回咱家的条件，我看这门亲事要悬乎了。良子也会因此记恨咱一辈子的。其实，张家哪里是相中了良子，大妞个子就高他一头呢，模样又俊俏，没有理由嫁给这“武大郎”呀！
妈妈说：还不是冲咱家的日子好过一些来的？他张家儿女多，上顿接不了下顿的。成了这门亲事，咱可就被拖进无底洞了，怎么也填不满了。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张家。
爸爸无奈地说：我再做做良子的思想工作，看他能不能分家独过？咱总不能眼看着这门亲事泡汤吧？
妈妈提高了嗓门：分家？分什么家？你昏头了，老东西。这是咱的家啊！当初收留他，是看着他鸠形鹄面的，可怜他，教他门医术，想叫他自己能养活自己，给他条生路。原来也没指望他会给咱们养老送终扛灵幡的。他才进门几天啊？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嘛！明儿，俺就打发良子回家。要娶媳妇跟他自己的爹娘商议去。别鸠占鹊巢！
眼看年关到了，爸爸一连几天，顶风冒雪，走遍了所有的屯子，想把乡亲们一年来赊欠的镶牙钱收回来。可是半个子儿也没收到。
乡亲们都说，你儿子半个月前，就把镶牙的钱要回去了！哪有讨两回债的？没有偿还能力的人家，求良子拖欠到明年，他却把人家过年的几斤猪肉白面都拿走了
子不肖，父之过啊！看着乡亲们唾骂的眼光，俺这老脸火辣辣的没处搁啊！几十年经营起的好名声，都败坏在这小子手里了。爸爸的眼圈红了。
妈妈吃惊地说：咱可没看到他拿回来钱和猪肉什么的啊？怎么这几日没有看见这白眼狼？
爸爸伤心地说：这不明摆着的事嘛。肯定是填了张家的无底洞了呗。咱要是不答应张家的条件，还不知道良子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呢！
屋漏偏逢连绵雨，一年的镶牙钱都被良子扫荡走了，办年货的钱也没有了着落。好在年前还有几份补牙、镶牙的活计。
钻牙不仅仅是个技术活，还要有体力。牙医，左脚站定，用右脚有节奏地踩着踏板，通过传送带带动牙钻芯子飞速旋转。右手拿着钻头，左手用口腔镜拔开口腮，全神贯注，在聚光灯下，稳、准、轻、快，把牙窟窿里的神经钻死，使患者感觉不到疼痛。
朝霞心疼爸爸，爸爸钻牙时往往打下手，踏脚板的活儿就包揽过来了。爸爸早就念叨今年收回钱后，买个电动牙钻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牙钻在手里直打扑棱，好几次偏离了牙窟窿，险些伤着患者的腮帮子。爸爸紧张得汗都流出来了。朝霞轻声提醒爸爸，看看牙钻的芯子还在不在？
爸爸拆卸开钻头，惊叫起来：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把牙钻上最值钱的芯子给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