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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到来,轻轻地关闭了寒风,把冬天里最后一盏炉火悄无声息的带走了。我灼热的情感也随着气温的回升与阳光混合在了一起。或许,我已经不需要爱情来给我温暖了。
去年,我十八岁,也是在这个季节里,我结识了他。他姓胡,朋友们都叫他小火。因为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温暖。
他有着令人羡慕的个头,一脸的灿烂像阳光一样把那种近乎空旷的暖意洒在了他的周围。特别是他说话的语气,让任何人总感觉自己是他最关心的人。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故意将我冷藏起来,为的就是等待他的出现,等待他来为我解冻。初中毕业,没能继续升学,便一个人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孤独与寂寞伴随着找不到工作的苦闷很快将我封存在了那个不足二十平米的租用房里。
我的寂寞牵动了我一个同学的心,我们决定把各自租用的房子退掉,再换一间能容纳两个人的房子。于是我同学找到了他。
冰,抗拒不了火的热烤;而我,也抵挡不了他的温情。直到那天,我带着浑身的寒意,暴晒在他满是温情的视线里。
那天的阳光很好,北归的大雁沐浴着丝丝暖风,象演习的军队庆祝国庆节一样,在天空中变幻着各种队形。而我,却用一件长袖的t恤和透着寒意的坎肩将自己包裹的异常严实,我已经不相信太阳能帮我驱寒了。
他似乎有些腼腆,一路上游离着目光,却好几次让我发现他偷偷的注视我。虽然,他也征询我对房子的一些要求,话语却轻柔的近乎暧昧。那些简短的话语,象夏天里流淌的溪水带着沁人的舒畅滑过我的耳际,继而缠留在我的心间,久久不愿滴落。
然而,与那些房东交涉时的他,却完全象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大方得体,而且在谈及条件时,也理论的头头是道。为了能在讲好的房租里优惠进水、电费。他把我们留在了空房里,与房东磨蹭了近半个小时。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我从窗户上看见了他谈笑风生的表情,他一会笑容满面的连连点头,一会又一本正经的比划着什么。当房东答应我们可以把水费免去时,他仍然歉意的小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咱们的家电太多了,房东没能答应。
当时,我虽把从初中美术班里学到的东西,毫不保留的运用到工作中去,却还是被那家广告公司辞退了。我百无聊赖地呆在那间房子里度日如年。我甚至无聊到把学校里画过的作业贴了满满的一墙。同学每天都在清晨离去,很晚才回来,她的工作太忙了。恰在这时,他给我打来了电话。
“喂!”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轻缓而柔软“是小林吗?”
“是我,你在哪儿?”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在单位,我想让你教教我调色。”
我突然想起来,我同学曾告诉过我,他也喜欢美术,只是苦于无人指教。想必,他也是从我同学那里了解了我学过美术的事情。
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不是因为我想卖弄自己的那点水平,而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此时的我,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况且,我的潜意识里是想去的,因为他那轻柔声音里的息息暖意。
第二天午后,我站在了他租房的巷子口,因为我不知道他在哪一幢楼里,好在他很快就出来接我了。我很自然地跟在身后向他家走去。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尽管他仍然有些不知所措,表情却已经很自然了。
打开门以后,他先把我让了进来,接着就忙着给我沏茶、到水、拿零食。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倒有写矜持起来,便催促他给我拿颜料。
遇上自己喜欢的东西,自然是很投入的,就象美术。我曾经把三年的课余时间奉献出来,为的就是能亲手绘制一幅属于自己的画。而今天,我把这三年中学到的精华,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却是为了帮助一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他。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情不自禁的。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我们的调色,涂抹,再调色再涂抹中度过了。窗外响起上班族归来的嘈杂声时,他才把一幅在我看来比较幼儿化的作品摆在了我的面前。
这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初见面时的羞涩,变成了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只是话语里的那种轻柔依然未曾改变。
出于礼貌,他留我在家吃饭,却是我给他炒了一盘烧茄子,令他啧啧称叹。我们边吃边聊,聊他,也聊我。他动情的话语象纤细的手指一次次拨动着我的心弦,渐渐的,我的烦闷与委屈也一点一滴地挤落在了他的饭桌上。
那天,我们聊的很晚,我突然就有了要依靠的冲动。但,我没有给自己的情感留半点余地,就狠狠的扼杀了它。却在回家后躺在床上的时候,心存不忍的瞪了半宿的天窗。
此后的几天,我的耳畔会突然地响起他说过的话,脑海里也会不时地浮现出,他在听我倾诉内心苦闷时的专注与关切。我常常莫名的立在电话机旁,却又摇着头失落的走开。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给我打来电话。这个电话不仅平抚了我几天来的焦躁与急切,也把我们的距离再次缩短了。当他告诉我,他已经向他们老板举荐我去他们公司上班时,我竟欣喜地说要以身相许。这近乎冲动的承诺,本是我一时的玩笑,却成了我们爱情的导火索。
对于他们公司的业务,我是个纯粹的门外汉。但因为他的存在,我竟兀自的自信起来。不论多忙,他总会在工作的间隙跑到我的办公桌前,帮我完成一些材料的鉴别。上班时间完成不了的,他就把我带到家里,我们一起找资料,查书籍。有时,我在他身边呆久了,就跑去开小差,而他,不论我去干什么,总要等我回来,才继续我离开时的工作。他总说,熟悉业务就是多看多动手,他相信我会看懂的。
时间就是在繁忙中度过才有意义,而我越来越感觉自己必须在他的身边才会开心,才能把时间忘掉。终于有一天,当我们再次摆满餐桌,共进晚餐以后,他房间里那张被我摩挲过无数次的大床,成就了我们的爱情。
我记得那晚,我喝多了酒。醉眼中的他,象一团火炙热的燃烧着我的心。恍惚中,我伸出右手,想要抚摩他的脸盘,却在空中画了个弧又落回到我胸前。一阵眩晕过后,我感觉自己在黑暗的道路上行走,两边是灼人的热浪。很久很久,我才揉着酸痛的眼皮睁开双眼,发现清晨的阳光正淡淡的洒在墙上。我把目光从天花板上移落,看见了爬在床边的他。此时的他,蓬松着头发,轻轻的鼾声不紧不慢地传来,床头柜上,几个残留着液体的葡萄糖瓶横七竖八的躺在烟缸里。我的心头再次颤动了,随着眼角的湿润,把手轻轻地从被窝里伸出去,缓缓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不知道,是我的轻抚弄醒了他,还是他压根儿就没有深眠。我伸出的手暖暖的落进了他的手掌里,被他递到了唇边。那一刻,我酥软了,不仅是身体,还有内心,一切就在他渴望的眼神里发生了,那么自然,那么和谐。那一瞬间,我知道了,其实他在我的心里,已经很久了。
爱情燃烧着的我,已全然忘记了自己独处空房时的那种寒冷,近乎重色轻友的将我的同学扔在了那间大房子里,搬着行李和他住在了一起。我们像一对已婚多年的夫妻一样,早出晚归,洗衣做饭。在他的房子里,我每天都感受着与夏季里完全不同的暖潮。虽然两人的工资不高,却因为他的存在,他的种种温存,让我的物欲死死地隔离在了这间房子里。我贪婪的享受着他给予我的,尽管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切。象寒冬里坐在火炉前烤火一样,关注的是眼前的这盆碳火,完全忘却了身后的寒冷。
我们上班的交通工具是一辆旧货市场里买到的自行车。可怜我每次看到旋转起来的前后轮,就怎么也不敢跃上去。于是,每次上班,都是我先横跨在他扶着的自行车后座上,等待他将车子连同我一起滑行起来,才又一跃而上,载着我穿过闹市,悠然的停在公司的门口。每天坐在他的车子后面,我都感觉自己象一个骄傲的公主。仿佛自己乘坐的不是自行车,而是王子驱赶着的马车。我不时摇摆着双腿,用双臂紧紧的环抱着他,脸也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轻闭着双眼,便有丝丝暖流灌了进来,遍布在我身体的每个部位。从家到公司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在我,是那段时间里最开心,最热衷的事情。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此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恐惧猛然间袭扰了我。我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仅仅十八岁啊!面对他提出的结婚,我不置可否的拒绝了。这对于我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铁了心要拿掉这个孩子。于是整个晚上,我们就在争论与辩解中度过了。最后,他终于同意了我的要求,眼角却溢着不忍和痛楚。
当我躺在手术台上,等待那冰冷的瞬间时,他却正为了筹集两千多元的手术费而东奔西走。挂号之前,我们第一次有了争吵,却是为了钱。那刻,我才开始猜测:或许,他的家境并不象我表面看到的那样;或许,他本来就很窘迫,只是爱情让我迷失了辨别的能力。手术带来的剧痛在刹那间,把他的温情与他面对金钱时一筹莫展的样子同时闪现在了眼前,我的全身再次泛起了凉意。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偿还了做手术欠下的一千多元债,带着积攒下来的一千块钱回到了他的老家。
我见到了他的父母,还有一哥一妹。在那里,我们的生活变得异常艰难起来,一千块钱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尽管他一样疼我,却不能在我过年回家的时候买件新衣服给我。
初冬里寒冷的气流,早早的占据了那个山区。眼看着年关的到来,我提出了回家的要求,他父母欣然应允了。只是他,忧郁的眼睛里布满了惆怅,随着冬雪的飘落,我回家的渴望也越发的强烈了起来。终于有一天,我踏上了归途,临出门的时候,他母亲踌躇着从腰际摸索出一百五十块钱,攥在手心,缓缓地递给了他。那一刻,我强忍着酸楚别过了头,让冰凉的雪花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太多的话语,我的双手被他紧紧的攥在他的膝盖上,就象他的母亲攥着那一百五十块钱一样。即使再狂热的言词,也无法在那时消融我心灵上的冰棱了,尽管我依然认为,我们的爱还象火焰一样跳跃在对方的心上,明年的春天肯定会在春风的吹拂下,再次燃烧成熊熊的烈火。
回到我家时,我没能给我的父母一个合理的措辞,来证明我当初外出打工的可行性。除了他们眼神里的担心,我还发现,母亲的脸上挂着冰霜。父亲似乎没听见我的问候,只把一缸的烟蒂翻转着,刮进了碳炉。看着烟头在火中兹兹的窜出火光,我转身把他送了出去。我没有流泪,因为他爱我,这一切都是我该付出的;我也没有不安,因为我爱他,这些都是他该接受的。
年很快就过完了,父母留不住再次出行的我,只好把我送进了车站。当我再次来到他家,想与他一起回到我们结识的那个城市时,他已被他的父母定格成了家庭里的顶梁柱。他对我最尽力的关切,就是把从他父母那里要的零票,尽数给我改善生活,而他,却一口也不舍的去碰。我用父母给的钱参加了当地的一个美术培训班,想暂时离开他的家。一段时间后,我逐渐的发现,其实我现在更需要温暖的是我的躯体,而不是我的心了。
我终于狠下心来打翻了感情的天平,在一个并不熟识的培训班同学的床上,我用自己的身体埋葬了对他的爱,有意地让自己脑海里不时地闪现他穷困的家庭,而不是他的柔情,他的关心。
那晚我任泪水打湿了枕巾,在心中把自己骂的支离破碎。我想,我该骂,但,只有我自己才是最有权利骂我的。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第二天,我跟着那个男孩,匆匆的逃离了那里。逃离了那段温暖过我内心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