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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慌乱、一切的厌恶、一切的愧疚都淹没在漫天大雨之中。
宫人们将元君耀扶进殿内,御医很快就来了。
羽鸢站在榻前,看着满面病容的元君耀,衣襟上沾染的鲜血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息,她有些出神。大概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吧,也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风云莫测,天变得异常的。她跪在坚硬的玉阶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连心也跟着凉透了。是那个人进去求情,又一路送自己回的凤至殿……“启禀娘娘,臣已经为陛下包扎还伤口了。”御医的话将羽鸢的思绪打岔,记忆的碎片散去,又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陛下的身体怎么样?”她问。轻咳了几下,掩饰刚才的失态。
不过御医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到羽鸢刚刚呆愣的样子,只是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很虚弱,所以暂时昏睡着。休息几日便会好。”
“哦,你去开方子吧。”羽鸢挥手,又转身对勤政殿的宫婢吩咐道:“你们去燃些炭火,将屋子熏得暖一些。”想起刚才在元君耀怀里的冰冷的触感,她不自觉的微颤,。
“娘娘,快去沐浴更衣吧,再这么下去,您也会病的。”如萱在身后小声的提醒。羽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全身都已经湿透了,雨水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在脚下汇聚成一大滩,又像小蛇一样,蜿蜒潜行。
……
这场大雨一直没有停歇,已经过去了三天。四下的空气里一直弥漫着散不去的水汽,很潮湿。这样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一并变得阴沉沉的。若是再这样下去,大概整个上衍都会浸在水里吧。
重掌朝政不过几天的元君耀又病倒了,依旧是羽鸢代为掌政。不过这一次下面的人都学乖了,没多少闲言碎语,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下一个兰黎深,曝尸于城墙之上。
殿外大雨滂沱,哗哗的声响不曾断绝,一下下击打在心中,让人一阵烦躁。羽鸢无心看奏折,索性放下手里的笔,踱步来到窗前。
凌千辰的回信已经收到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改变心意的,在此之前,我会一直等下去”。那晚看完之后,她立刻将那张小纸捻成一团扔进了茶盏里,直到墨迹完全从之上脱落,才舒了一口气。这样,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去了,差一点,就养虎为患、引狼入室了呢。
雨水从琉璃屋顶上倾泻而下,像是细密的水晶帘垂在眼前,但是伸手去碰触的话,就断线了。可望不可即,一如某人。
“外面阴寒,当心着凉。”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羽鸢大惊,猛的转身,发现元君耀已经走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了。雨声太大,盖过了他的脚步。
“您怎么起来了?御医说……”
“我没事。”他摆手,打断了羽鸢的话。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鸢儿,你恨我吗?”虽然已经问过了,可他还想再听一次。
“不恨。”
“这些天里,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就像是、要消失一般。”
闻言,羽鸢僵住了。早已酝酿好的话一直压在心里,就等着元君耀醒来之后亲口告诉他,可是看到他这样痛心的神情,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默默的垂下头。
“怎么了?是这几天累着了吗?”
“我累了,但不是这几天,而是长久以来。”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抬起了头,目光毫不闪躲的看着元君耀。迟早都要说出口的话,犹疑也是徒劳的,不是吗?她下定决心说道:“有些话,我一定要说。陛下要罚、要杀都可以,我都没有怨言,但是请您听我说完,可以么?”
看着羽鸢骤然变得严肃的神情,元君耀感觉不妙,不,是很不妙。“怎么忽然就这么严肃了?但说无妨啊。”故作轻松的口气,还有努力挤出的笑,到了嘴边,却变成几声干笑,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谢陛下恩典。”说完羽鸢忽然在元君耀面前跪下了,不顾他惊诧的神情,她俯首:“臣妾有罪。第一,落英是臣妾安排的。”
“落英?”好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元君耀费力思索,才想起:“是嫣美人?可是……”
“是的。第二,”她屏住呼吸,咬牙道:“是陛下亲手害的兰瑛小产,但是,是臣妾用了让陛下产生幻觉的药。”
元君耀在也不能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了,他惊呼:“为什么!你再怎么很兰瑛,但那终究是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
果然,牵涉到孩子,他就能无视其他的呢,羽鸢唇边扬起一抹惨兮兮的笑:“正因为这是陛下的孩子,所以才不能放过,当初臣妾的孩子,不也是陛下的么?我想要把后宫搅乱,我想要报复,让陛下十倍偿还当初的切肤之痛。”因为是俯首,还有外面的雨声,所以羽鸢要说的很大声,才能让元君耀听清楚。
“仅此而已?”
“不,我还想把天下搅乱,颠覆元家的江山。陛下一定还想问为什么,呵。”她笑了,“因为我以为父亲是陛下赐死的。臣妾的话说完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夏侯家无关,局是臣妾摆的,其余人只是棋子,与他们无关。所以陛下要罚抑或是要杀,请只是臣妾一人。”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到凌千辰。是自己硬要把他扯进来的,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责,就不要再徒生事端了。
她将头埋得更加的低,等待他的怒火,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自己刚进宫的时候。
沉默,还是沉默,只有潺潺的雨声和氤氲的雾气隔在两人中间。
“娘娘,淑妃说……啊!”刚踏进门的话说了一半,立刻跪在地上,“奴婢该死。”
许久,元君耀缓缓走到羽鸢面前,将她扶起:“我,不怪你。”接着她向如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兰家的事一出,这孩子总归是不能留的。至于天下,如果你想要,拱手送你又如何?”
“什么!”这下换做是羽鸢哑口无言了。
“现在,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可以重新开始了,不是么?”
元君耀刚想要伸手抱住羽鸢,她却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有的东西,错过了便是永远,回不去了。”
“那……”
“臣妾自请出宫,望陛下恩准。”
该来的,总归要来,从一开始就避不过。尽管做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句话是,元君耀还黯然了。
“鸢儿……”他唤道。
“对不起,我已经很累了,在这样下去,会“心力交瘁”的。”
“如果是四弟呢?”元君耀也忽然跪下,他扳着羽鸢的脸,不让她移开目光,四目相对,她的视线是那样的灼烈。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你就这么狠心?”元君耀不依不饶,他脸上写着的,分明是愤怒!
“对不起。”
“我求你也不行吗?”他的吼声在寝殿里回荡,震得檐下避雨的小鸟惊起四散。他求她,放下帝王的尊严来求她,只愿换得明眸浅笑。
“对不起。”
“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道歉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我说过,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他霸道的说,像是宣告一般。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就像是渐生的怒火,羽鸢只觉得两边的脸颊都在痛。
看见羽鸢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像是看破红尘一般,元君耀再度吼道:“你不会笑了么?为什么一直苦着脸?我是这么的让你厌恶吗!”
“不……”声音被夺去,元君耀霸道的吻已经压了上来,不顾一切的索取着,他不管,他不想放手。
“唔……放开……”羽鸢使劲的挣扎。元君耀到底是病弱之躯,不多的气力已经耗去了大半,她一用力,就推开了他。
“不要逼我!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她哭喊,不待元君耀开口,就冲出了寝殿,脚步消失在哗哗的巨响之中……
如果这时羽鸢回头,就能看见,元君耀脸上的暴戾,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清泪……
“娘娘、娘娘,外面雨大……”如萱话还没说完,羽鸢已经从她面前掠过了。她飞快的穿过前殿,眼看着就要冲进漫天大雨里。
不顾一切的跑,忽然撞到一个人,狠狠的一记,眼冒金星。站定之后,羽鸢定睛一看,是元君煊。“如果是四弟呢?”元君耀的话还在耳边。
“是你也一样!”她丢下一句话,继续向前,奔出了勤政殿。
在雨里跑着,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因为去哪里都一样,只要还在皇宫里,只要还在这只纯金的囚笼里……
没有人敢阻拦,宫人嘀嘀咕咕的议论也被雨声吞没,这场大雨,真是帮了不少忙,羽鸢傻笑。
跑累了,疯够了,精疲力竭的她自己回到了凤至殿。
“娘娘……”凤至殿的宫人都吓傻了,看着像落汤鸡一样的羽鸢,还有她身后同样狼狈的如萱,大口的喘息着。
“本宫要沐浴更衣。”她镇定自若。
“是。”
……
“皇兄……”看着颓然的元君耀,元君煊不知说什么好,“皇后她……”
“四弟,你也输了呢。”他笑,眼里尽是落寞。
“江山美人,若只能坐拥唯一,你要什么?”
“自然是美人。”
“哈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四弟!”
“皇兄你怎么了?”忽然狂笑的元君耀,他有些懵。
“我也想要美人,但却只能选择江山,因为不能弃苍生于不顾啊!”
羽鸢说她要走,他多想说“我与你一道”,但他不能,这是他的责任。
最无情,也最无奈,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