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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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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王子妃睡得很不安稳。

    她不停地作梦,梦境混乱,她一会儿回到二十年前,被阎烈丢到城隍庙的那时候,一会儿又跳到自己被阎烈无情的吼着让她滚的那一幕。

    当她从混乱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陈三妹并不在家,每天清晨,她都会和邻居去附近的小鲍园散步聊天。

    见餐桌上摆着老妈精心为她准备的早餐,王子妃的胃里很空,但她并没有吃东西的欲望,随便吃了几口填肚子,便取了车钥匙离开家。

    前往酒店的路上,她反复回想着和阎烈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最后总结出一点,她在阎烈的心里,不过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慰藉品。之所以会得出这个结论并非平白无故的。

    她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明白阎烈为什么会和她发那么大的脾气。

    那条系在她颈间的蓝色丝巾,肯定被他以为是她从他家里偷来的。

    她十分肯定,之所以会将房间翻得满室狼藉,是因为那条被他珍视的丝巾不见了。

    刚巧她脖子上系的那条丝巾与他遗失的那条太过相似,他才会将她当成小偷,甚至不惜用那么刻薄和恶毒的言语来侮辱她。

    明白了这一点她更是挫折,原来她在他心里,竟廉价到了这种程度。

    王子妃一边为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感到好笑,一边又为自己竟被阎烈的几句花言巧语哄骗而感到可悲。

    也许,她是太害怕寂寞了,才在他对她表现出些许关心和温柔的情况下,傻傻的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彻底赔了进去。

    抵达酒店的时候,是上午八点五十分。

    来的路上,她做了一个决定,离开皇朝国际酒店、离开阎烈,她对天发誓,她和他的世界,从今以后将不会再有任何接轨的机会。

    只是车子还没停稳,包包里的电话就狂响了起来。

    她没有立刻去接,她此时心乱如麻,不知待会儿要如何向经理交代。

    她已经提过一次离职,重回酒店的时候,经理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她却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自己个人的心情,把这份工作当成儿戏来看待。

    电话依旧响个不停,她的情绪也因为那不断作响的铃声变得狂躁不已。

    她没好气地掏出电话,接通之后刚想破口大骂,就听彼端传来一道高喊“妃妃,快到医院来,你妈出事了。”

    这一刻,她仿佛听到有一个破裂的声音从心底传出,脑袋嗡的一声巨响,残留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妈出事了老妈出事了

    这五个字,就像是一个梦魇,不断反复的折磨着她的心志。

    她声音颤抖地应了一句,挂断电话的时候,脑袋突然陷入一片空白。

    她神情麻木地骑上机车,以快到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速度飞也似地向医院的方向赶去。

    一辆黑色轿车在路上和她擦身而过。

    车主不是别人,正是准备今天来找她把事情说清楚的阎烈。

    他知道自己昨天的行为非常恶劣,直到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只是,那时的他并没有勇气立刻向她解释。

    想着也许冷静一晚,对两人都有好处。

    结果刚到酒店门口,就见王子妃骑着机车,火速从他车边经过。

    阎烈表情微怔,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当下想也没想,调转车头,尾随着她离去的方向快速追了过去。

    只见她驾骏着那辆机车以不要命的速度疯狂向前驶去,他一边担心她的生命安全,一边又在心里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惊慌。

    眼看着她玩命一般连闯了三个红灯,他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从皇朝国际酒店到仁爱医院,原本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王子妃缩到了十五分钟。

    到达医院门口,她连车子都没停,直接扔掉机车,以百米冲剌的速度奔向医院大门。

    两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心脏评评狂跳,她一次又一次地向上天祈祷,只要老妈安然无恙,她宁愿折寿三十年。

    医院混乱的大厅让王子妃茫然无措。

    “妃妃”这时,有人大叫她的名字。

    仔细一看,是她家附近的邻居赵阿姨。

    对方脸上全是惊慌之意,尖着嗓子大喊“妃妃,快来看你妈最后一面。”

    那一刻,王子妃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瞬间逆流了起来。

    “不不会的。”

    她在心中拚命告诉自己,老妈不会有事,一定会不有事。

    双腿就像灌了铅般突然无法移动,她哆哆嗦嗦,猛地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尾随而来的阎烈急忙上前,将混乱中的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担忧道:“你冷静一点。”

    王子妃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了身体,她仿佛没看到他一般,踉踉跄跄向急诊室的方向跑去。

    她无法形容这一路自己究竟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当急诊室的医生摇着头,陆续走出那道房门的时候,她看到病床被推了出来,床上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陈三妹闭着双眼,两鬓淡淡华发有些凌乱,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主治医生对她说道:“陈女士于九点〇三分,因急性心肌保塞死亡,请节哀顺变。”

    王子妃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不敢相信地走到陈三妹的床边,紧紧握着她微凉的右手。

    “妈,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是妃妃,你最爱的妃妃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快醒来,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床上的陈三妹无动于衷地任由她摇晃拉扯,始终闭着双眼,不肯回应她的半句呼喊。

    打电话通知她的赵阿姨哭着上前道:“你妈前几天就说心脏不舒服,我当时劝她来医院做检查,可她却说,医院里费用太高,你赚钱又辛苦,她不忍心看你每天吃苦受累,坚决要把你赚来的钱存在银行,说有朝一日你嫁人的时候给你当嫁妆,没想到”

    赵阿姨红着眼圈,说得数度哽咽“才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没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着急,她突然说胸口难受,额头上全是冷汗,我叫了救护车把她送进医院,没想到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王子妃神情木然地盯着床上紧闭着眼睛的母亲,自始至终,她的眼睛都没有移开。

    赵阿姨每说一句,她的心便跟着疼上一分。

    站在她身后的阎烈想要上前安慰,可他所有的话语全都堵在喉咙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虽然早就知道王子妃拚命攒钱,是因为她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可他不知情况竟是这么艰难。

    王子妃安静地跪在地上,紧紧握着陈三妹的手,贪婪地看着这张紧闭着双眼的憔悴容颜。

    “妈,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因为心情不好对你发脾气,我知道人是有灵魂的,就算你的灵魂和身体已经分开了,可我相信,你一定听得到我说的话。”

    “妈,从我五岁那年被你捡回家抚养的那一天,我就对自己说,等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拚命赚钱,让你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可是我失信了,妈,你走得这么快,让我连报答你的机会都没有。当年,你为了抚养我这个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孩,不惜和你娘家决裂,甚至为了供我读书、供我吃饭,到处摆地摊,忍受着风吹雨淋,还累出一身病,常年忍受病痛折磨。”

    “我多想向世界上所有的人宣布,我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养母,她的名字叫做陈三妹。二十年前,她在上海城隍庙门口,捡回了一个被人遗弃,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她不求回报、不计代价,把满腔的母爱全都给了这个不争气的坏女孩,这个坏女孩昨天还因为心情不顺,对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她按捺住心底的悲伤,哽咽着道:“妈,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昨天没有打开房门,吃你亲手为我做的那顿晚餐。我每天都向佛祖祈祷,如果可以折寿换回你健康的身体,我愿意用自己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是五十年的寿命交换。可是妈为什么你突然一声不吭的就这么离开我,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不是说过,在我结婚、生小孩之前不会离开我的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真的忍心看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活在世上,从此对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吗?”

    这一刻,王子妃终于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泣不成声。

    当阎烈从她口中听到二十年前她被人遗弃在城隍庙,被陈三妹捡走的那段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震惊。

    二十年前城隍庙五岁的小女孩?

    没等阎烈从震惊中回神,只听砰的一声,伤心至极的王子妃突然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陈三妹的葬礼是阎烈帮着王子妃操办的。

    陈三妹的亲友非常少,所以葬礼也举办得十分简单。

    举办丧礼的那几天,王子妃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不哭不闹,安静地忙着丧礼事宜,大多时候便静静陪着她突然离世的母亲。

    当陈三妹的尸骨正式下葬后,连续熬了好多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的王子妃,终于累得再度昏了过去。

    阎烈想也没想地将她抱回自己的公寓,并暗中让人去调查她的身世。

    虽然那天她在急诊室说的那番话很模糊,却在他心底敲了一记警钟。

    几天之后,私家侦探将调查结果呈送到他的办公桌上。

    阎烈将那份报告从头到尾看过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子妃居然就是二十年前,被他扔在城隍庙的黄芷薇。

    这份调查结果里列出来的内容非常详细,包括她当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陈三妹带走,她的名字又为什么会从黄芷薇变成王子妃,还有就是她这些年来的成长经历,和生活中所发生过的各种坎坷和种种不幸。

    自从陈三妹的心脏出现了问题之后,年纪小小的王子妃就把自己当成家里的顶梁柱。她经常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好几次因为省钱没吃东西,结果闹得胃痛被送进医院,还差点造成胃出血。

    知道得越多,阎烈的心便越难受。

    可以这么说,王子妃所遭遇到的每一个痛苦,皆是他亲手所致。

    如果他没猜错,当初他将她叫到办公室,想要给她那五百块的修车费时,王子妃已经认出他的身分。

    所以,她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提出辞职。

    所以,她在路边吃便当时,才会假装没看到他。

    所以,她宁愿去送家电做苦力,也不愿留在皇朝国际酒店,再和他继续相处。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二十年前,他把她丢在城隍庙时,对她撂下那句不成熟的威胁。

    阎烈下定了决心,不管她究竟是王子妃还是黄芷薇,他将会用自己的余生,去补偿曾经对她犯下的所有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