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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得恐怖。空气中游离着一丝鬼魅。
冻,是这座北方小城固有的字眼。
远处的火车呼啸而过,发出海潮般的声音。
稀稀落落的街灯泛着微黄的灯光,在这黑夜中显得格外温暖。迷路的小狗蜷缩在路旁,瑟瑟发抖。
伊凡紧一紧身上的水衣,抬头看深邃的天空。此时头顶正掠过一架飞机,在几千英尺的高空上明明灭灭。耳塞里的周杰伦杂乱无章,有洞穿灵魂的破碎。每次听爸,我回来了,都会寒粟,甚至泪流满面。相似的画面,熟悉的旋律,一切,一切。
街道冷冷清清,只有少数为着生计摆放夜点的生意人,伊凡选择了靠近墙角的座位,要了一碗糖水,碗里还蒸腾着热气。做生意的是一位老头,满脸的皱纹是岁月的雕刻品,憨厚而和蔼。老头一脸的笑容使伊凡想起了乡下的爷爷,还有伴着爷爷的小贝,还有门前的一池荷花。每到夏天,荷花飘香,一池的碧绿,而爷爷站在竹门前,一脸的安详。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又像是久远的年代。
“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
耳塞里的杂乱无章嘎然而止,电源断电了。取下耳塞,一阵水灌进耳朵,冻。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女人娇小的身躯包裹在男人宽大的军大衣中。一路走过去,留下女人一长串的燕语。对于所有的缠绵悱恻,伊凡都感到锥心的刺眼。
很久很久以前看过倚天屠龙记,相隔若干年后记忆里只剩下残章断节,惟独殷素素临终之前对年幼的张无忌的那句叮嘱:“永远不要相信女人的话,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还是那张略带稚气而妩媚的脸,这已是在脑海里的第n次地凸现,慢慢扩大,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就像打下的烙印,在心头秘密的深处。痛,眼睛和心窝一同痉挛。爱?恨?
只是莫名的怀念,那样的一段感情。
犹记得那年的夏天,天空同山坡上的野杜鹃一样的灿烂。放学的路上,校园的小道,图书馆第三排靠窗的两个座位,还有那个女生漂浮在鼻际的发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和熟悉。
幸福总是短暂而易逝。
如同飓风,来得狂乱而突兀,分手的那天,与伊凡的一脸的不解与惊措比较,女孩显得出奇的平静,如同在看一部早就预知结局的电影,而她是观众,没有掌声没有眼泪。
那天,天空依旧灿烂,只是山坡上的野杜鹃早已萎靡。
记得女孩曾对他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去拉萨,同他。说这话的时候,女孩把头依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一脸的纯真。
后来那个女孩与另外一位男生常常出现在必胜客,歌莉娅等场所。伊凡听说,那个男孩的父亲是某局的局长,在女孩提出分手的一个多月前,那个男生每天都送她玫瑰,每次都是开着黑色的奥迪。后来伊凡的好友在讲述这一切时,伊凡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他始终不相信,那样一脸纯真的女孩竟是如此的庸俗——曾经的拉萨。
他的世界不再有相信。
换上两节电池,耳塞里依旧是周杰伦的杂乱无章。每次听爸,我回来了,都会寒粟,甚至泪流满面。相似的画面,熟悉的旋律,一切,一切。
童年的记忆,是夏日里枝头的知了,在冬日里杳无音信。长满青苔的古巷,女人,小孩,男人,手拉手,伊凡的一家三口。
幸福总是短暂而易逝。
快乐在父亲下岗之后匆匆谢幕。酗酒,赌博,母亲的眼泪,在尔后的生活中成了伊凡抹不去的浓墨。
父母终于决定了离婚,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天空依旧灿烂,后来母亲跟了一位陌生的男人去了西安,而伊凡被判给了父亲。
记得母亲离开的那天,当火车汽笛轰鸣的时候,月台上的伊凡看见母亲眼中闪动的液体。此后的若干年,母亲眼中的那一滴泪,一直在伊凡的心田洒落。
“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
今晚的所有一切好像都是为着悲伤而策划——黑夜——风。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得知了高考的结果——与西安的院校失之交臂。曾经的努力,母亲眼中那一滴欲溢未溢的液体,在一瞬之间消逝,灿若烟花。
破碎,如同玻璃。
(后记:伊凡依旧踽踽独行,背着旅行包,朝着火车站的方向。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现出鱼肚般的银白,他知道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此时伊凡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雄伟壮丽的布达拉宫和朝圣者如云的大昭寺,风景秀丽的皇家园林罗布林卡,以及脸上写满沧桑而手摇转经筒的老妇人。
他知道,明天他将在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