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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几天的浑身无力，头昏脑胀，结果却是化验单上那个红红的（＋）号。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生还要不要成为一个母亲。而一个生命就这样来了，没有询问允不允许，就占据了我的身体。耳边很多声音在矛盾地吵闹着，关于挽留和放弃，脑子乱得麻一般，喧腾得像是要把心煮开。晚上十点了，他还没有来，真的希望他在，会给我一个静静得空间好好想想问题。去楼下的花园走走吧，冷一冷沸腾的思绪。
商场如战场，杯光交错中，不见刀剑的厮杀。累，太累！多年的朋友一时间就好像转眼之间就会成为仇敌。酒，酒杯不断的你来我往，只有在醉醺醺中才能摆平所有的事情。喝多了，脑袋痛着，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想回家了，想看看她晕黄的灯光下的身影，或许还有好听的音乐传来，想在她的气息中好好睡去。回来了，走在楼下时就寻找她窗前的灯光，一片黑暗，难道已经睡了？走进屋来，不在书房，不在卧室，不在卫生间，她不在，也没有留下字条。突然一阵烦躁，很久都没有了的烦躁，借着酒劲，想要摔东西
他回来了，家里一片凌乱，水杯打碎在地上，卫生间的呕吐物一地，散发着难闻的酒气。怎么了？结婚后，还从来没有遇到。他醉倒在卧室的床上，微蹙着眉，睡得一点也不开心。知道他很累，很疲惫，但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在一起交谈得太少，在心灵的一些领域，我们就像是陌生人。忍着恶心把屋里收拾干净，明天回妈妈家，征求一下妈妈的意见。32岁了，这个年龄好像不适合做母亲了。但不能不承认，心底还是有一种渴望和好奇，还不能彻底说服自己失去这个可能是今生唯一的做母亲的机会。
“我今天回妈妈家，明天回来。”醒来时，看到她写的纸条放在我的床头。头还在剧烈地疼着，昨晚的一切还隐约记的。家里收拾得很整齐，没有昨晚的凌乱的痕迹。她是不是生气了？我们之间有着距离的约定，我是不应该那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她在生气，又怎样收拾这残局。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牛奶面包在冰箱里，晚饭自己在外边吃吧。”没有她的家空荡荡的，心里也没了着落，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7。
雷曾经比我还害怕有一个孩子，雷有时就像一个孩子。我也时常想在他的羽翼下寻求保护，我们都想放弃婚姻中的责任，而只想着获得。妈妈对我说；“都怪我和你爸太娇宠你，从小到大，你很少为别人操过心，倒是应该有一个孩子，让你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心。”妈妈不再说什么了，我却感到我是那么的自私，一直都在害怕自己承担一些什么。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比起我这场婚姻，这更像一场赌博。在这场赌博中，不允许我输，我必须要给孩子一生的爱。
她回来了，从楼下就看到她书房的灯亮着。心里突然明亮了。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我怀上孩子了，我想要留下他。你的意见呢？”我跌坐在沙发上，脑海里转动着丫丫的眼睛，孩子是清澈的，没有罪过的，难道？我还是不能肯定，甚至还有一种恐惧。她走出来了，坐在我的身边。
“我想了很久，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感受。”
我翻弄着那张纸条，纸条上，她秀气的字体，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做母亲是一件很艰辛的事情，你真的决定了？”
她点点头，很坚决的样子，却又很无助地握住了我的手。手与手交叠之中，好像生活又注入了新的勇气。
8。
腹中未知的生命在膨胀，能感到它的活力和跳跃，生活的景观因它的出现而变化着，像是给我又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一片从没领略过的风景。抚摸着它，感受着它，内心有一种泉水样的东西在流动，流到心底，升腾出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柔情。我希望这样的感觉久一些，却又盼望着它快些出现在我的面前，与我相见，这决不是企盼心爱的爱人，好像在期盼一个阳光夺目的清新的明天。
第一次做父亲时，将楚云呵护的犹如易碎的瓷器一样，楚云娇柔地享受着孕妇地一切权利。而面前身体日益沉重的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小心地看守着，好像害怕我闯进去。我只有站在远处欣赏，欣赏她每一天的变化。最喜欢逛商场时，她看到婴儿用品之后那痴迷的眼神，突然会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来，羞涩地看一眼我，匆忙遮盖她的此时唯一的心事：憧憬着会有怎样的一个婴儿，自己会是怎样的一个母亲。
9。
昨天逛商场，五颜六色的婴儿用品花了我的眼。想着嫩嫩的婴儿，心里说不出来的轻松。今早刚到单位上班不久，来了一位雷登山时的朋友。突然有一种坠入深渊般的预感。他什么也没说，递给我一封信，转身走了。我的手不听话地颤抖着，心也狂乱地跳着，这一天，很早以前就盘踞在我的脑海，潜意识中好像一直有这么一个结尾。就在每次想起雷的时候，思绪里有一条必经的小路。我每次都小心地逃避，但是越逃避，越能痛楚地感觉到雷的故事会有这样的结局。
凌波：
你好像就在我的面前，亮亮的眼神是从前的模样，就像我们明天要攀登的那座雪山，就这样看着我，静静的，好像漠不关心，却牵动着我每一刻的思绪。
有一种感觉，好像是在接近故事的结尾，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责备我，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随时准备迎接结束。
突然想到你曾经孤独等我的无数个不眠的夜晚，说实在，每回想起来，才蓦然发现你的勇敢和坚毅，时时迎接死亡的挑战也许并不意味什么，死亡来了，所有一切就会结束。更勇敢的人是应该面对生活，因为只要活着，就还会遇到难以预料的挫折和困难。
凌波，你比我坚强，在生活面前我选择逃避，而你选择迎头走上去！
凌波，我现在想，如果我永远躺在这漫无人烟的雪山里，我是何其的幸福，面对糟杂的世界，我有说不出来的害怕。在这里我不怕，所有的石头都温柔地沉默着，带着一种母亲般的眼神。
雷的信没有写完，留下那么一大段的空白，空白在蔓延，蔓延到了整个脑海，窒息的空白让人无法呼吸。
今天回家晚了，一切依旧，只有她书房的门异常地紧闭着，心里突然一阵不安，发生了什么？客厅茶几上有她写的纸条：“他去了，不会回来了，埋在了荒寂的雪山。”明白了她为什么紧紧关闭心门，痛苦的时候，只有自己承担。我的心却无助地痛了起来，说不出来原因。很早上床了，躺在黑暗里翻来覆去，心里着急地想着她现在的样子，心抽搐着。很久以后，听见她细嗦的声音，悄悄地躺在了我的身边。我转过身，将她搂在怀里，她抽泣起来，告诉我她整整一天都哭不出来，然后突然放声大哭。心中有着一种要碎得感觉，我帮不了她，只能这样搂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睡着了。醒来时，她不在身边，去上班了。餐桌上，一张纸条写着：“谢谢你。”
10。
我把关于雷的心事，就这样掩埋了，埋在心灵最深的地方，尽量不再触及。雷的灵魂一定在他痴迷的雪山中快乐地游荡着，像是风，像是云，像是雾，无牵无挂，自由地呼吸。屋外面的寒冬已经过去了，郊区的山坡上果园里的桃花全都盛开了。满山坡的粉红色，凝固着生命的芳香。我开始专心迎接我的孩子的到来了，婴儿房里摆满了婴儿的用品，每天都在那里留恋，整理。在那些时候，期待成了我唯一的心情。疼痛出现了，一阵紧过一阵，我的脑海里却出现了蝴蝶的蜕变，湿漉漉的蝴蝶的翅膀，在痛苦和希望中抖动，使劲全身的力气，要向花丛中飞去
她在产房，听不到她的叫喊声。这个女人有时坚强得让人心痛。第一次做父亲，守在楚云的声嘶力竭的喊声中，我站在楚云的身边，握紧楚云的手，虽然，一样的无计可施，但是楚云需要我。这个女人让我措手不及，她不需要任何帮助，只要自己承担一切。大夫出来了，说是产妇高龄，难产，危险时是保大人还是小孩。这个问题曾经被人问过，那时理直气壮地大声喊着“大人小孩我都要！”现在却不敢出声，无力地只想挽留住她，别的我不在乎了，真的，想要留住她写的纸条，留住她晕黄的灯光，这些东西我好像离不开了。一声婴儿宏亮的啼哭，头顶的乌云散去。婴儿，鲜嫩的就像一朵就要打开的花，红通通的皮肤，张扬着生命力。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线，翘翘的小鼻子，可爱的小嘴，不断的张开又闭合。虚弱的她呆呆地看着婴儿的小脸，突然笑了起来，问：“叫她小丫，好吗？”满眼的满足和妩媚，我才惊叹其实做了母亲，爱着孩子的女人最美。
11。
褓襁中的婴儿每一天都在变化着，清亮的没有一点浑浊，感觉她眼中的这个世界都是透明的。纯真的，没有一点杂念的微笑，躺仰在我的怀抱里的信任，总让我感到承受之沉重。从胸口流淌出去的乳汁，应该不仅仅是给予。很多的时候看着新鲜的婴儿发呆，脑海却总是浮现丫丫照片中忧郁的目光。他每晚回来时，也会在婴儿的小床边看上很久，有时松散的眼神告诉我他在想着丫丫。丫丫的身体里流淌着和我心爱的女儿相同的血液，不知道，为什么有时也会有母亲般的情怀想要拥抱丫丫。
小丫在她的爱护中健康地成长着，睡觉时梦中出现的笑容，还有醒着时安逸和满足地挥舞着她的小手和小脚，不停地喃喃自语，像是在和我们说着她美妙的心事。每当看到小丫安静地享受着她的快乐，总是有丫丫在我和楚云争吵时恐惧的目光出现，像是一把无形的小刀分割着自己，痛苦不很剧烈，但是却也能把人吞食，让自己寻找不到立身之处。这时，总有一种很自私的想法，想把丫丫带来，推给宽容的她，也去享受和小丫一样的怀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