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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人们常常说“春乏”就是说人在春天的季节中容易感觉到疲乏。此刻的我就是这样,但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索性便依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山,忽然就想起一些往事来。
那应该是83年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季节,我和全省地市级的一些团干部在陇南地委党校开始学习。学习内容倒不多,或者是因为那时的精力比较旺盛,常常觉得一天无事可做,于是便经常到学校后面的一座山上去玩。那山不大也不很高,坡度很缓慢,间或有一株两株的各种树木参差不齐地散落着,像是战场上脱逃的几个伤兵。山上长着一种很细小颜色很翠绿的青草,真是如茵一样弥漫在整个山坡上;草的叶子并不舒展开来,而是像一个个小枝条一样,看起来很有些扎人的样子,其实用手去摸,却和连天的芳草一样很是柔软。如果折断一根枝条一样的叶子,断口处便会流出一些很清亮的淡绿色液体来,咀嚼另一段叶子,就有一种涩的发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一会儿,这种涩苦的味道淡了些,便会有一点点酸酸的感觉,就像是橄榄那样的有点甜的酸。我喜欢这味道,于是就常常地折断一两根,慢慢地品尝反刍起来。
学习班不大,也就是三十多个人,坐在同一间教室里,而且是男同学多,女同学少。说实话,年轻的时候,谁不渴望得到异性的青睐呢,呵呵,恰好和我同桌的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于是我们之间自然而然地就有了比别人之间更多的一种亲密感。常常是她回家的时候,会给我买几包好烟或只一两瓶好酒悄悄地塞在我的抽屉中,而我回家的时候也会给她买一些好吃的或者女孩子比较喜欢的小玩意讨好她。只不过不同的是,我给她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而她给我的东西,我小范围地炫耀过后,就和别人(主要是和我同宿舍的小高君)分而享之了。
年青人之间感情的发展是和时间长短关系不大。相处大约不到半年,我的脏衣服总是被她悄悄地洗掉,有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间洗的。她只要求我不要告诉别人,这一点我做到了。于是,同学们只是知道我和她关系不错,具体怎么个关系不错,却很少有人知道。快要结业的时候,她因为患上一种妇科病而不能来上课了,因为病是急性发作的,她在住院手术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的一个叔叔在当地是一个不小的领导。手术后的她很虚弱很憔悴也很自卑,是的,当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因为切除了卵巢而被剥夺了生育孩子的权利的时候,这种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更加应为她已经在心里有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种打击尤为沉重。
我是和很多人很多次地去医院看望她的。当她叔叔告诉我她是在做了这个手术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表示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或者,我真的会答应娶她,只要不是因为她叔叔的那句话。她叔叔告诉我她是做了这种手术的时候同时说,如果我能娶她,他会把我调到这个地区,并且保证会很快让我走上仕途的,至于孩子,她叔叔说我们可以抱养的。她叔叔说这话的时候泪流不止,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被打动或者被感染,我心里一种说不上的感觉,仿佛是在拿婚姻做一种交易一样。没等他的话说完,我就扭头走了。尽管后来我还是一个人单独地去看望过她很多次,但是,相互之间已经无话可谈了,我只能是陪着她坐坐,坐坐而已。
让我吃惊的是在结业考试中发生的事情。她因为还在住院而不能参加考试,而不考试或者考试不合格,按照当时的政策是不能继续在干部的岗位上工作的。也就是说,我们这些当时以工代干的如果不能继续干下去,就只能回去当工人。因此,在发考试卷的的时候,我问领导能不能让我同时替她答一份卷子,领导不同意,我只好作罢了。只是我想我还有机会转干,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于是我便把自己的试卷工工整整地写上了她的名字。
奇怪的是第四天团省委和当地团地委以及负责我们这期学习班的领导都来了,我们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会,团省委领导说,我们这个班一共三十几个同学,而她一个人的卷子就有十二份。在我低下头的时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低下了头。
就像山坡上那如茵的青草一样,到深秋的时候,那草却早早地开始枯黄起来。十一月底我们这期学习班就要结束了,而她也已经出院了,听说她回老家休养去了,我再没有见过她。有一天中午我和高君一起回宿舍,我推开门的瞬间一下子看到了在高君的床上有一个生日蛋糕,这种蛋糕在当时来说是很难得很有些奢侈的生日礼品,我和高君一眼看见,便同时惊呆了。蛋糕盒子上粘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句“生日快乐,永远祝福你”的话,高君的眼泪顿时倾盆而出,他一边仔细地抚摸着蛋糕,一边喃喃地说着感激不尽的话,他说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过生日的时候得到这样的礼物。我也被他深深地感然了,眼睛里面也湿湿的。
当晚,我们在教室给高君过了一个这期学习班唯一的一次生日晚会,高君数次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们每个人都被感然了,甚至有的人竟然放开了声音哭泣。
许多年过去后,有一次我去陇南出差,无意间在一个饭店碰见了她。我是准备出门的,正碰上她进门,当时我只觉得她很面熟,却没有想起来她是谁,仅仅一瞥,我们已经错开了的时候,我猛然想起是她,于是转身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也突然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我看。握过手之后,我们坐在沙发上聊了起来,原以为我们会有很多话要谈,及至坐下,我们才发觉彼此之间已经没有多少可以交谈的了。我不好问也不能问她的生活情况,她也好像在有意地回避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们就只好说起了当时在学习班的情况,她问我是不是在学习班吃过一个生日蛋糕,我说是的,是吃高君的生日蛋糕了,于是我就给她讲起那个很让人难忘的生日晚会。我说着说着,她却哭了起来,我为她为什么哭泣,她说那个生日蛋糕其实她送给我的,是托她叔叔从省城买来的,因为那天正好是我公历年的生日,而高君的生日恰好也在那天是因为农历;把蛋糕放在高君的床上,是因为她从房子后面的窗子里只能够得到高君的床。突然之间,我的喉咙一热,仿佛血要涌出来一样
站起来说再见的时候,我们还是彼此很有分寸地握了握手,好像还是有千言万语,可我们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的眼睛中依然盈满着热泪。她噎泣着告诉我,她后来的丈夫就是高君,不幸的是,结婚五年之后,当高君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的时候,他们分手了。现在的她除了自己就是身边的这条狗。这时我才看见在她的脚下真的跟着一只毛色很白的小狗,那狗一幅很乖巧很让人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却在心里说,我很怀念那一方坡地,那里客舍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