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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剪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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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把这个游戏的名称写下来的时候,天气燥热难当。七月的上海,我就像是蒸笼里面的馒头,因温度的上升意欲膨胀的炸裂开来。蒸笼里的馒头雪白、浑圆、柔软、性感、麦香浓郁。当然,我却不白,也不浑圆,更不柔软和性感。我说的仅仅是在这样的天气之中自己身体的感觉。在馒头尚未出锅之前,这些都是看不见的,我动用自己相关的经验和想象使馒头神秘,因神秘而使我对其更加充满期待和渴望。

    是的,我饿了,肠胃被蒸笼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所深深诱惑而剧烈蠕动着,双眼呆滞,馋涎已滴。

    其时是在四十年前的某一个黄昏,在比甘肃省更加偏僻的秦安县魏店人民公社田山村,我站在厨房门后,看母亲挽起衣袖,把发酵好的面团从面盆里倒在案板上,再和上一些干面粉,加适量碱水(那时的农村乡下,没有几家人可以买得起食用碱面,偶尔吃一顿发面馒头,大多是用草木灰过滤下来的碱水),使劲地长时间揉匀,然后精细地拱圆,等水烧开了,上笼起蒸。

    其景之前,我的记忆里面没有关于馒头的片段。自此之后,我对馒头的热爱真的是达到了一种痴迷和颠狂的程度。整个村庄,无论谁家只要馒头上了蒸笼,蒸气飘散开来,不消十几分钟,我便能准确地出现在蒸笼的旁边,像一条忠实的狗,伸着流着馋涎的舌头,安静地守候和等候在馒头旁边。没有人会赶我走,尽管可能会有人心里不快。但我父亲的父亲,当时在生产队里尽管不是领导,却因为曾经跟着他的父亲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如北里(今甘肃白银、金昌一带)和内蒙等地,见多识广一些。再加上他有点儿喜欢炫耀式的热情好客,就在村里人缘很好,即就是有个别人的不快,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或多或少,在馒头下笼以后,总会给我半个一个。

    从麦子播种到馒头入口,我的很多感受都与祖父有关,很多过程都与二叔、三叔以及村庄里面熟悉的伙伴、族亲或者不熟悉的老人、小孩有关,很多体会与疼爱、呵护、迁就、怂恿有关。至今我仍然不能清楚地将当时的感受、过程、体会叙述清楚,恐怕或多或少是因了当初村庄里贫穷的人们给予了我太多无微不至的关照和溺爱。

    在村庄里面生活的岁月,是在我生命诞生的最初几年。那时我对外面的世界懵懂无知,我的眼里只有春麦、洋麦、燕麦、莜麦、荞麦、大麦、小麦。这些因播种和收获季节不同而在长相、产量、味道、制作等等方面也不相同的麦子家族,像可以玩出石头剪子布等不同花样的一只手,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地块上,生长出不同的品种。我喜欢出布,喜欢摊开手掌就能够包容一切的气概。那时候的我很有些英雄的样子,特别是和小女孩玩,当对方伸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拳头时,我便用手紧紧地把拳头包裹起来,那种捏着对方的拳头感觉就像是捏着一个软软的浑圆的馒头。

    因为对整个世界的无知,导致我即使离开乡村后的许多年,每次回去的快乐也都保持着童年时期的纯粹和率真。我像鸟一样在城市和乡村这两棵树之间的枝条上往返跳跃。此刻回忆我的童年,并且这样比喻的时候,我想起已经上大学三年级的儿子,在小学二年级有一次用“像、一样”造句时写到:我爸爸像鸟一样飞来飞去。我才突然发现,那时的儿子就已经深刻地发现了我生命中这个潜在的本质。由此可见,人类心里真的存在一些超验的感觉和启示。

    馒头是一种食物的名称,明邹善长在汇苑详注中说:“玉柱、灌浆,皆馒头之别称也。”也有传说中出与诸葛亮,多不可信。但这个称谓的食物与嘴唇、肠胃、生命有关。一看到这个名词,我的嘴唇就会不由的和肠胃一起蠕动,紧接着便是朦朦胧胧的蒸气在眼前弥漫开来,和蒸气一同到来的还有浓郁的抑制不住的麦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越久,馒头就逐渐成为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关于馒头的体会却反方向发展,乃至逐渐产生一种有些厌烦和淡漠。

    馒头的制作过程比较复杂,劳动量大,所需时间也比较长,从揉面到蒸好出笼,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加上在蒸馒头时产生大量的水蒸汽,整个房间就被长时间浸蚀着,并且在蒸的过程中需要大火等等,现在的城市家庭已很少有人在自己家里制作了,于是城里就如雨后春笋般相继出现了各种不同名称的馒头店甚或加工厂。城市里面馒头的肤色比乡下的更加细白,形状也日益繁多,也有加上一些糖或其它调味品的,就让馒头衍生出很多的兄弟姊妹。但奇怪的却是城市的馒头在色彩、形状、味道等方面不断改进之时,其口感越发不如乡下的耐嚼,连麦子本身的香味也几乎不复存在。

    不能否认的是,在来上海之前,我的生活就是在馒头和馒头之间往来穿梭。甘人主要以面食为主,中午大多吃面条,晚餐一般会买几个馒头,炒几个菜,这才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顿饭。在来上海之后,除了每年回家会吃几次之外,在上海几乎没有吃过馒头了。

    电视新闻中说今年夏粮主产区的粮食收购任务完成的很好,就忽然想起记忆中的馒头来。因馒头又牵扯出来石头剪子布的游戏,遂写下以上文字,也算是对馒头的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