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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午夜的枪声
老子山半圆形闹市街道的圆弧顶端，有一条沿圆弧切线方向南北延伸的大道，蜿蜒伸展于山脚之下，是整个老子山的主干道。从闹市沿主干道向北不足五十米，主干道的西侧有一幢三间开面向大道的草房。那草房石头打底磊出地面约半米后，用土坯砌至檐口处，屋面用稻草盖顶，只有门框是用砖头砌成。这是一处典型的具有当地特点的房子。整个房子只有房梁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其余的均是就地取材。这房子的南边是个大水塘，一直连接到洪泽湖。为了扩大的地盘，主人用土向南面的水塘里填出了约五十平方的平整地面，准备以后再建房，再打上围墙，建个院子。可这院子一直没有建成。这就是二太爷的家，当然也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二太爷一生经营，有钱的时候多，没钱的时候少，可是他的钱不是用来做生意，就是用来交朋友，唯独没有拿钱经营这个家。这一直是祖母晚年唠叨的话题。
二太爷挽着那花枝招展的女人，迈着四方步，稳稳当当地向家里走来。一路上经常遇上有人跑过来给二太爷鞠躬，道一声：“二太爷您回来了！”二太爷总是很有礼貌，也很有气派地微笑着点一下头，嘴里似有似无地“嗯”一声。那找二太爷办事的家里的侄子紧跟在后面，哈着腰一路碎步，象是在跑。
走进家门，聪慧的二姑娘叫了声“大！”从门里跑出来，迎着二太爷跑过来，跳进二太爷的怀里。二太爷伸手抱住，从口袋里拿出两颗小糖块给孩子吃，回过头来对那女人说：“这丫头乖巧着哪，可是到现在没个儿子！我那老婆都六年没动静了，看来我是要绝后了。”说完无奈地摇着头。那叶子摇了摇了二太爷的膀子，嗲声嗲气地说：“那你再娶一个吗？”说话间进了屋，那叶子四下一瞧这屋里，正屋的墙上挂着幅松鹤中堂画，两傍是两幅字画，下面是个长条堂柜，正中放着个瓷做的财神，一张八仙桌，两边放着两张木椅。张嘴说：“我说太爷，你那钱都那儿去了，这么这家里什么也没有啊？这两张字画大概值几个钱吧？”祖父笑笑说：“这是我们这儿的土秀才写的，不值几个钱。这兵荒马乱的，生意又不好做，那来的钱啊。再说了，就是有值钱的东西能放在家里，挂在墙上吗，那还不叫日本人给弄去了？”
“唷，你没钱还把我弄到这儿来啊？”
“你弄清楚，可不是我让你来的，是我大哥看你在城里给日本那个什么太郎的弄得没法子，让你到我这躲两天。你要是要走啊，明儿我这找船送你。”
“爷，您别生气，我也只是说说。看您在我们那儿一掷千斤的样子，我还以为您是大财主呢！”
“这年头有钱就要花，像这样老是打仗，你知道明天还有没有你我啦？二丫头，倒茶。”
祖父说完，大马金刀似的往那椅子上一座。那叶子也就跟着座了下来。
祖父抬头一看跟在后面的侄子，说：“小三子，出了什么事，非得来家说啊？”
“是这么回事：头两天我弄了点大烟土到顺河集子去卖，想弄两钱。没曾想在集子遇见水匪了，把我那烟土和身上的钱全抢走了。这不，要不是顺河集他二大伯借了点给我，我连家都回不来了。请您给想想办法，二爷，我给您叩头了。”这侄儿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就叩头。
祖父一伸手把他拉起来：“顺河集？那是刘二麻子的地盘。没关系，过两天我让他还给你。这二麻子也太不知好歹了，抢到我家里人头上来了。”
“那我就太谢谢您了。您刚回来，我不打扰了，我走了。”那侄儿边说边往外退，没及回身撞在一人身上，回头一看是阙三爷。
阙三爷一手拧了两瓶老酒，一手拧着几样卤菜走了进来。说了声“这个小三子，走路也不看着点。”
“二太爷，今天可全仗您了，要不然我可倾家荡产了。不知怎么谢你，弄两小菜，二斤酒，就算给你接风。”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几块大洋：“这点小意思算是孝敬您的。”
“阙三，你这是干什么？咱们老弟兄还讲这客套。钱，你拿走，酒、菜你留下来咱哥俩弄两杯。”
“你拿不拿起来，不然我将钱扔门外去了。”
那阙三爷没法，说了声：“二太爷，您是我的大恩人，我一定报答您。今后有啥事说一声，我阙三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正巧这时祖母拧着菜篮子回来了，说：“这是怎么了，又是酒又是菜，又发誓的，这是孝敬谁啊？”阙三一见祖母脸色不好看，说话酸酸的，赶忙伸手接过祖母手上的菜篮子，说：“二奶奶走，我帮你一起弄去。”
夜，悄悄地降临了。祖父和阙三、叶儿三个喝起了酒，谈着这趟生意一路的见闻，很是高兴。突然，阙三低着头靠着祖父的耳边说：“听说胡聋子回来了，带了十几人在剪草沟子里呢。”
“哦？怎么说我在县城听到的没错了？”祖父说。
“前些天跟日本人打了起来，把日本人的一个小汽艇给打沉了。日本人到湖里搜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人。不知又转到那儿去了？”阙三爷说。
“阙三，如果有胡聋子的消息告诉我一声。那是英雄！现在别说了，我们喝酒”祖父小声说。
送走了阙三，爷爷搂着月儿一边往北屋走，一边说：“老婆子，你今天跟女儿一起睡。”回过头来拧了个暖瓶水，说：“得找个盒洗洗。”
这种场面，祖母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敢说什么，叫出两个孩子，吃了饭，收拾完了就睡了。半夜时分，北屋里叶儿呻吟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祖母赶紧把两个孩子往怀里搂，生怕让孩子听见，嘴里小声嘀咕着：“这个小骚货，在别人家也叫得这么响。”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炒豆子般的枪声。先是北山，后来中山、南山都想起了枪声。北房的叶子啊地尖叫了一声就再无声响。到是两个孩子好像是习惯了夜里的枪声，没一点响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大街上响走了一阵阵脚步声和日本人的叫喊声。又过了一约一个小时，外面的嘈杂声不见了，劈劈啪啪地下起了小雨。祖母睡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到南墙的草堆处往厨房抱柴火。
突然，看见一个人躲在草堆里，一声“啊”的叫声还没出口，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别叫，二嫂是我。”